谢雨笑:“幽默感这种东西跟你是没有关系的。”

陆远也笑:“我确实很无趣,给你十秒的时间重新考虑。”

说罢,他真的开始倒数。

谢雨稍稍退后一点,似笑非笑歪头与他对视。

山中的夜晚很静,于是外面的虫鸣此刻显得异常清晰,风轻轻吹过。

陆远慢慢数着数字。

五……四……三……二……

当那声“一”落下时,谢雨忽然笑着倾身向前,再次将他揽住,微微踮脚,把自己的唇送了上去。

此时此地,没有车水马龙,没有熙熙攘攘的人群,在这个几乎与世隔绝的世界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是两个寻求慰藉的孤独灵魂,也是相互吸引的红男绿女。

陆远的唇很热,淡淡的吻,在这热度中慢慢变得蛮横。他双手揽住谢雨的腰,将她紧紧按在自己怀中,他舔着她的唇,在她的口中追逐纠缠。

谢雨抱着他的脊背,坚硬而灼热,有种让人安心又沉沦的气息。有那么一刹那,她恨不得永远沉醉其中,不再醒来。

当这场缠绵结束,两人都忘了时间,只剩下气息不稳的喘息,而身体都早起了变化。

谢雨微红着脸,将手沿着他的T恤边缘伸进去,但还往下滑动,陆远已经将她的手按住,哑声道:“别闹了,早点睡,明天早点起来去凤凰。”

谢雨笑着抽回手,目光瞥了眼他那无法掩饰的身下:“你没问题?”

陆远将T恤拉好,淡淡睨了她一眼:“还行。”

谢雨噗嗤笑了一声,走到床上内侧躺下,又拍了拍外面空着的位置:“你也上来,陪我。”

陆远笑着走过去,躺在她旁边,歪头逆着光线对上她亮晶晶的目光,伸手摸了摸她的脸:“我关灯了,晚安。”

他翻过身拉了灯,屋内瞬间变得黑暗,只有窗帘缝隙的点点月光。

谢雨凑到他背后,摸索着抓住他的手:“晚安。”

陆远将她的手握在掌中,片刻之后,慢慢转过身,将她揽进怀中。

黑暗中的谢雨,嘴角翘了翘,靠在他胸口。

昨晚的那个好觉不是意外,有他在身旁,她确实觉得安稳妥帖,所以困意很快来袭,不知不觉便已沉沉睡去。

☆、出行

隔日没吃早饭就出了门。

到了街上,两人去了那家之前吃过的米粉店。

“咦?你们也在。”两碗米粉刚上上来,向芸从门口走进来。

谢雨朝她笑道:“正想着吃了早餐,跟你去告别呢。”

向芸在她旁边坐下,看了眼同她点头打了招呼后,就专心搅拌米粉的男人,朝谢雨道:“你前天说要去周边景区玩玩,今天是要去吗?”

谢雨搅拌了一下碗里的米粉,点头:“嗯,去凤凰玩两天。”

向芸又问:“陆远你来送谢雨的吗?”

陆远抬头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我也好久没去过了,正好没事,跟她一起去转转。”

向芸是何等蕙质的女孩,已然看出一点端倪,她微微怔了怔,不太自然地笑道:“那挺好的。”

谢雨不动声色地在两人脸上扫了两眼,低头吃了两口粉,貌似不经意问:“对了向芸,你考研什么的开始准备了吗?确定了报哪所学校?”

向芸点的米粉,也热气腾腾被端上了来,她拿出一次性筷子搅了搅,道:“有开始联系导师,毕竟工作了几年,年纪和应届生比起来大了太多,所以会考虑得周全一点。目前联系的是你们复旦经济系那边的导师,感觉还行。”

谢雨笑:“你这种学霸出生的,肯定不怕笔试,好好准备复试面试什么的就差不多了。我相信你没问题的。”

向芸有些无奈地摇摇头笑道:“其实我这个年龄去读研,意义不大,也没有任何优势,不过是找个借口逃离这里,再给自己一点缓冲期,毕竟在山里待了几年,人都快废了。要返回大城市生活工作,那种压力一时半会儿也承受不了。”

本来沉默着吃粉的陆远,忽然抬起头:“既然知道没有优势,为什么不考一个更好一点的学校?北大虽然难考,但那是你的母校,有你熟悉的老师和同学,不会比复旦更难。而且你说过你同学在北京创业,有邀请你加入。为什么不去北京?”

向芸看着他的眼睛,沉默了片刻,声音隐隐压抑着:“你知道是为什么?”

陆远微微皱眉,表情里那么一闪而过的烦躁:“别犯傻,前途比任何事情都重要。你已经不是刚毕业的小姑娘,这次离开是你给自己人生重来一次的机会,也许以后不会再有第二次。”

向芸勉强地笑了笑:“我知道。”

谢雨噗嗤笑了一声:“得了,吃个早餐就别讲这些了。向芸不是红溪小学那些小孩子,不需要你给她讲道理,你整日待在山里,连个网络都没有,人家比你懂得多多了。”

陆远看向她,嘴角微不可寻地翘了翘,略有些自嘲:“我知道。”

一时,三人都没有再说话。店里人多嘈杂,也不是聊天的好场所。

陆远和谢雨先吃完,因为要赶车,便与还在吃的向芸告别。

向芸有些心不在焉地朝两人笑了笑:“玩得愉快。”

今日恰巧乡上逢场,赶集的乡民,背着家里的土产,街上贩卖。平日里的冷冷清清的街道,从早上开始就人声鼎沸,沿街都是方言叫卖吆喝声。

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大都背着当地特色的大背篓,一不小心就会碰到。这种赶场文化,算是当地特有的民风民俗,谢雨饶有兴趣地想体会一把,便走在陆远前方,左顾右盼看着周围的一切。

只是,虽然小心翼翼走在街道中的人群里,但时而还是会被忽然转身或者插在前方的乡民,用那背篓不小心碰到。

她有些无奈,正当重新找条路时,手忽然被人握住。

她转头,看到陆远朝她笑了一下,走到她前面开路,将她护在身旁。他身材高大,在人群中国鹤立鸡群。

谢雨看了看他轮廓分明的侧脸,笑道:“向芸想去上海是因为你,你刚刚那样说,好像有点太冷漠了。”

陆远斜看了她一眼:“我是为了她好,也不想给她留这种希望。”

谢雨问:“那如果我没出现,你会对她这样说吗?”

陆远道:“这跟你没关系。”

谢雨笑了笑,片刻之后,又道:“其实我还蛮喜欢向芸的。虽然我从小成绩还不错,但对那种超级学霸打心底佩服。而且她是个有想法,也有理想的女孩。想要靠一己之力改变家乡面貌这种理想,确实过于理想化。但她理想破灭,也没有自暴自弃,而是选在重来一回。我记得她说过,想要赚很多钱,等改变自己的家庭之后,如果有可能还是会为家乡做一些事情。”

她想,这是一个比她坚定,也比她明确的女孩。

陆远道:“她确实个好姑娘,而且很有能力。她刚来的时候特别有干劲,之前有做过不少招商引资,也达成了许多协议。但是你知道的,小地方惰政严重,踢皮球的做法到处都是,很多手续拖拖拉拉办不下来,你这里能等,人家投资商不愿等。后来基本上就不了了之。她想离开,也确实是因为太失望。”

谢雨歪头看他,有些酸溜溜道:“你和她还真是挺熟悉的嘛”

陆远笑了一声:“我好歹在大上海工作过好几年,她做一些计划书的时候,偶尔会跟我讨论,问我一点意见。你也知道,虽然她是本地人,但还是跟这里其他人不一样,她那些同事,平时不是上网就是打牌,有时候就会到学校找我聊天。”

谢雨了然般点头。

陆远想了想,又道:“其实她想去哪里是她自己的事,我之前知道她的想法,也没打算说什么。今天这么劝她,其实还是受人之托。”

谢雨好奇地睁眼看他。

陆远道:“这是别人的私事,我本来不应该告诉你这个八卦的记者。不过我觉得男人有时候也可以适当八卦一点的。”

谢雨笑:“你就说吧。”

“是向芸以前在大学的男友。她那个在北京创业的同学,其实就是她前男友。当初向芸执意回了故乡,男孩留在北京。前段时间,男孩知道向芸要考研去上海发展,他给我打了电话,让我劝她考回北京。我见过那男的一次,前年千里迢迢来这里看向芸,人挺不错的。”

谢雨挽住他的手臂:“看不出来你还挺有大妈潜质的嘛。”

陆远好笑地瞪了她一眼。

谢雨又道:“他肯定没你长得帅。不然向芸没道理不选他,而想去追随一个年纪又大还一无所有的你。”

陆远讪讪笑了两声:“多谢你中肯的评价。”

谢雨想了想,道:“我忽然想起一个认识的人,说过他的一段经历。”

陆远:“你八上瘾了吧?”

谢雨抿嘴笑,靠着他道:“他说他年轻时有个女友,嫌弃他没钱,将他抛弃,然后跟另一个家境好的男生在一起了。我反驳他说女人移情别恋,不一定是因为钱,而是那个男生可能有特别之处。不过其实我当时也只是随口说说,但现在却觉得那是一定的。”

陆远不以为意地笑:“什么乱七八糟的。”

谢雨似笑非笑看他:“就是……那个……你挺特别的。”

陆远失笑摇头。

正快要走到车站,身后熙熙融融的人群里,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叫谢雨的名字。两人一起转身,隔着攒动的背篓和人头,看到向芸站在几米之遥。

她脸上浅浅的笑意,在看到谢雨和陆远挽着的胳膊,微微僵了僵,在原地稍稍愣了下后,又从从容容,绕过人群走过来。

谢雨下意识地收回了手,但刚刚放下,又被陆远攥在手掌中握住。

“有事?”当向芸走到面前,陆远淡淡问。

向芸将手里的录音笔递给谢雨:“你这个掉在米粉店了。”

谢雨大惊,接过来,用力舒了口气:“天啦,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出来的。幸好你捡到,真是太谢谢你了,向芸。”

向芸摇摇头,又对上陆远面无表情的脸,笑道:“陆远,你的建议我会好好考虑的,毕竟北京我更熟悉,北大又是我的母校。”

陆远点头:“不管怎样,我预祝你一切顺利。”

“你也是。”向芸道,她在两人脸上扫了扫,有些夸张地笑开:“祝你们玩得开心。”

谢雨道:“有机会再见。”

“嗯,再见。”她点头,说完又在陆远脸上,停留片刻,转身离去。

她穿着朴素,身材娇小,在这山中乡间拥挤嘈杂的小街上,却仍然与众不同。

谢雨歪头看着她渐渐消失的背影,怔在原地不动。

陆远拉了拉她:“走吧。”

谢雨转头看了他一眼,反手紧紧握住他的手,与他十指交缠。

☆、情缘

抵达凤凰古城已经是下午,两人找了家临江旅馆订了房间,便出门觅食。

订房的时候,谢雨故意问陆远:“一间还是两间?”

陆远一本正经回她:“一间,省钱。”

谢雨抿嘴笑了笑,对旅馆老板道:“一间单人房。”

她话音刚落,陆远道:“双人房。”

旅馆老板一副看白痴的样子,在两人面前扫了一眼,开了房间后,终于忍不住问:“两位是情侣?”

谢雨没回答,转头坏笑着等陆远的答案,陆远睨了她一眼,淡淡回道:“是。”

谢雨接过老板给过来的钥匙,挑挑眉笑着凑上前,小声道:“我们是出来偷情的。”

老板干笑了两声:“那祝你们偷情愉快。”

陆远忍无可忍将谢雨拉到怀里,半拖着上楼,在她耳边咬牙切齿道:“你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就不能稍微正经点?”

谢雨笑:“你能吐?吐出个给我看看?”

陆远道:“算我怕你。”

“怕老婆的男人才是好男人。”

陆远冷哼一声,彻底噤声。

谢雨两年前来过一次古城,印象平淡,不过是走走逛逛,感受一下边城风情。但这风情其实也早变了味,处处都是商业味道,吸引几个文艺青年倒是没问题,但谢雨是个没什么浪漫文艺细胞,而且还习惯性批判的女人,对她来说,买些批量生产还价值不菲的民族工艺品,还不如买个名牌包。

在物欲横流的大都市待了太久,又见过为数不少的人生百态,多少有些消极的物质和现实。

但这次,心境却全然不同,那种呼之欲出的激动和兴奋,简直像一个初次恋爱的少女,跟着男友第一次出行,所有的一切都是陌生的却又令人向往。

她混混沌沌玩世不恭的活了这几年,所以这感觉离她太遥远,以至于又会不自觉地生出一丝惶恐,和自我厌弃。

两个吃饱喝足后,踩在青石板路上闲逛了一会儿,下到江边漫步时,看到一个坐在路边支着画板的女人。

谢雨以为是给人画像,走上前问:“多少钱一张?”

女人画着大浓妆,鲜艳的口红像血一般,一身波西米亚的打扮,风情万种,她抬眼睨向谢雨,语气讥诮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是给人画像的?”

谢雨笑了笑:“原来你是写生的,不好意思似乎我误会了。”

女人又道:“谁说我是写生的?我就是给人画像的。”

谢雨撇撇嘴:“你有病吧?”

女人冷笑着,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反唇相讥,言语刻薄道:“你才有病,你浑身都散发着在俗世里腐朽的味道,已经病入膏肓。”

谢雨低声骂了句脏话,拉着旁边的陆远,咬牙切齿道:“遇到个疯子,我们走。”

“五十块一张,爱画不画。”女人轻描淡写在两人身后道。

谢雨本来已经走了两步,但却忽然笑了笑,蓦地转身朝女人道:“好,我画。”

那女人又睨了她一眼,再将目光淡淡移到陆远脸上,指了指他道:“我只画他。”

谢雨愣了下,笑问:“为什么?”

女人斜了她一眼:“因为他身上有种特别的味道,让我想画下来。”

“什么味道?”谢雨笑,玩味地瞥了眼陆远,“难不成是狐臭?这你也能画下来?”

女人鄙夷地瞪了她一眼:“俗不可耐。”

谢雨不以为意地耸耸肩:“那你说是什么味道?”

女人看向陆远,表情稍稍认真:“矛盾。”

这回不只是谢雨,连陆远也怔了一怔。

他皱眉拉了拉她:“走吧,我没兴趣。”

“你画一张,就当送给我的礼物。”谢雨却将他拉到女人对面坐下。

陆远看她一脸期待,也就没再坚持,只是表情僵硬,眉心微蹙,显得不是那么耐烦。

好在女人画得很快,行云流水一般,一张素描很快出来。

谢雨凑到前面看了看,虽只是素描,却传神至极。她曾见过的陆远黑沉沉的眼里,坚定而迷茫的神色,就在这纸上。

她看了眼陆远,除了平淡的表情,并无其他。她不知道女人是如何将这眼神画在纸上的。

女人不问陆远要钱,只对她伸手:“五十。”

谢雨拿出钱递给她,指了指画纸的右下角:“签个名吧。”

女人抬眼看她,讥诮一笑:“说你俗不可耐果然没冤枉你。”

谢雨道:“大画家,你就别装逼了,赶紧的。”

女人笑着在纸上签上自己的大名,轻描淡写道:“希望你能好好保存。”

“当然。”

谢雨拿着画,与陆远一起离开。陆远见她一脸心满意足的模样,好奇问:“刚刚那女的这么奇怪,你为什么非要我画?”

谢雨高深莫测地笑:“她是俞舟晚。”

“谁?”

谢雨看了他一眼:“一个业内很有名气的女画家,我很早之前采访过她一次,那时她还没什么名气,也不是这种打扮,所以我一开始没认出来。”她举起手中的画卷扬了扬,“这幅素描说不定以后价值不菲。”

陆远笑:“难怪她说你俗不可耐。原来是想花五十块买一幅名家的画。”

谢雨不以为意:“画家么,难免异于常人。放心,就算我真的俗不可耐,也不会将这幅画卖掉,这里面是你,我会好好保存的,等会儿我就去找个店子装裱一下。”

陆远笑。

谢雨看了他一眼,又上下打量了,笑着道:“她说你身上有特别的味道,很好奇她是怎么看出来的?”

陆远道:“搞艺术的说的鬼话,你也信?”

“那她为什么给你画像不给我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