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远斜眼看她,将刚刚大画家的话回她:“因为你有病啊!”

谢雨似笑非笑对上他的眼睛:“没错,我是有病,腐朽到骨子里,病入膏肓。那你给不给治疗?”

陆远哼了一声:“我又不是医生,治不了你。”

谢雨道:“虽然你不是医生,但你也可以治疗我。”她覆在他耳边,“因为爱是治愈世间一切的良药。”

陆远脸上露出一丝不自在,佯装嫌弃地推了她一把:“你恶不恶心?”

谢雨轻笑:“就是故意恶心你,谁让你整天一张扑克脸。”

此时已是傍晚时分,谢雨还没找到书画店裱画,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落了下来。两人只得钻进一家餐厅避雨,等到一顿晚餐吃完,外面的雨停歇,天空早已经黑漆漆一片,换上古城夜里的灯红酒绿。

两人早上起来太早,折腾一天,也都有些累了,便商量先回旅馆洗了澡早点休息。

回到旅馆,谢雨先洗了之后,便坐在床上摊开陆远那副素描画,越看越觉得这画生动无比,越看越觉得喜欢,却弄不清到底是喜欢画还是人。

她怕弄坏了这画,欣赏了一会儿就将画小心翼翼收起来。就在此时,她安静许久的手机响起。

谢雨从包里将手机掏出来,看到手机屏幕闪动的名字,本来想直接按掉,但想了想,又接了起来。

“谢雨。”那头是李兴遇,他说,“这两天我打你电话,总是关机,发的短信也没有人回。是不是工作很忙?”

谢雨道:“工作不忙,我在休假。”

李兴遇愣了下:“那你为什么?”

谢雨道:“不为什么。”她顿了顿,似乎似想到什么的哦了一声,“前两天我路过戏剧学院,好像看到了你,那女生挺漂亮的,表演系的?”

那头沉默了片刻:“是因为这个原因?”

谢雨笑了笑道:“那我想想还有没其他的,唔……好像没有了。”

“如果是因为这个,我可以解释的。”

“好,你说我听。”

“我确实和那个女孩交往过,不过是在你接受我之前。你看到的那天,是她给我打电话,说想见我最后一面,那次见面,我和她没有什么。”

“嗯,这个解释挺合理的。”

“谢雨,我对你是认真的。我和那个女孩,不过是逢场作戏。”

谢雨道:“真巧,我对你其实也是。”

“谢雨!”

“好吧,如果你实在要说个清楚,等我回上海。”

“嗯,我那我等你回来。”

谢雨挂了电话,对着手机屏幕,撇了撇嘴,露出一丝鄙夷的笑。

她将电话扔在床上,转身才看到,陆远不知何时已经从浴室出来,正擦着头发,神色莫辨地看着自己。

“这么快?”谢雨问。

陆远点点头,随口问:“刚刚跟谁打电话呢?”

谢雨轻描淡写回他:“男朋友。”

陆远目光认真看着她,手上擦头的动作顿了顿,忽然嗤笑了一声:“无聊。”

谢雨对上他的视线,似笑非笑道:“我是说真的。”

陆远怔了半响,然后笑了:“谢雨,你他妈耍我呢?!”

他语气并不重,只带着一点自嘲的味道,分不出是不是愤怒。

谢雨看着他不出声。

陆远又道:“谢雨,你不过是找个人消遣,来一场露水情缘,对不对?难怪你对旅馆老板说我们是偷情,我还以为你只是爱开玩笑,原来你是说的真话。”

谢雨对他的自说自话不置可否,依旧只是笑着看他,不出声,仿佛想看他如何愤怒。

事实上,陆远也确实愤怒了,他用力丢掉手中的毛巾,走过来随手将桌子上的包拿起来往外走。

然而谢雨比他更快,冲到门口背对着门挡住。

陆远冷着脸朝她喝道:“你让开,我没心思跟你玩,你要玩去找别人!”

谢雨道:“我只想找你。”

陆远伸手想将她扒开,但她却顺势缠了上来。她抱住他的脖颈,吻在他发怒的唇角。

砰地一声,陆远手上的包掉在地上。他骂了句脏话,猛地将这个女人抱起来,回身走到床边,扔了上去。

谢雨被震得脑子晃了一下,看着陆远冷冰冰的脸,和愤怒的眼神,才知道自己的玩笑开得略微过度。

她准备爬起来解释,陆远已经一手扯掉自己身上的T恤,露出沐浴过后清新而喷薄的身体。

谢雨伸手去拉他:“陆远,我跟你开玩笑的。”

陆远将她的双手钳制在一起,压向头顶,身体从上覆下来,冷喝道:“你闭嘴!”

☆、认真

谢雨见他怒气冲天,顺从地不再动弹,抿嘴轻佻朝他笑道:“陆远,你这样岂不是如我所愿?”

两人身体相贴,脸与脸之间只隔着咫尺的距离,彼此的呼吸交缠在一起。陆远讥诮地笑了笑,俯在她耳边,哑声道:“嗯,我如你的愿。”

他松开钳制她的手,顺着她的身体往下。他黑漆漆的目光,直直看进她那双似笑非笑的眼里。

其实他们只能算是一对陌生男女,认识的天数两只手便能数清。陆远并不了解这个女人,她似乎比谁都明辨是非,但却永远半真半假,偶尔也流露出单纯善良,但大部分时候都是圆滑轻浮,好像对任何事都不那么在意。

他看不出她笑容和言语里的真伪,但男人判断女人,通常喜欢用简单直观的方式。陆远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很美,是具有欺骗性的美,几分清纯,几分知性和文气,但是眉眼之中,却又隐隐带着玩世不恭的神色,于是又让她的美,变得矛盾,而这矛盾让人忍不住沉沦其中。

谢雨仍旧淡淡笑着看他,白皙的脸上因为这旖旎的接触,而浮上嫣红的迷离。她双手得到释放,便慢慢搭在陆远的肩上,揽住他的脖颈。这样的亲昵,让刚刚的剑拔弩张消失殆尽,只剩下暧昧的气氛迅速发酵。

陆远的手滑在她腰间,慢慢往上。他手掌粗糙坚硬,她身体细腻柔软,这是他们天生的矛盾,此时合二为一。

谢雨因着这触感,眼睛半闭。她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只是被这个男人抚摸,便浑身战栗,不知今夕何夕。

她微微抬起身体,用力抱紧他。她想,这确实是一个矛盾的男人,就连身体都是如此,冷硬又温软。

两人在对视许久之后,直到目光呼吸渐浓,陆远终于覆上去吻住了她。激烈而缠绵的深吻,一切自此失序。

陆远一直强势地掌控这场男女之间的角逐,这是男女天生力量上的差异。他动作并不粗暴,只是整个过程带着杀伐决断的坚定,他压制她贯穿她,掌握节奏控制时间。而谢雨只有在他身下喘息呻,吟,任凭惊涛骇浪拍打,被他送上云端,她再不是他们之间的主导者。其实从来都不是。

到最后陆远从谢雨身上翻下来时,床上的女人几乎已经没有任何力气,浑身湿透像是从热水里捞起来一般,

陆远倒是还好,除了呼吸不太稳之外,似乎精神奕奕,他从床上竖起来,将谢雨散在地上的T恤捡起,随手搭在她身上,淡淡问:“要不要洗澡?”

谢雨趴在床上,半长的头发散乱在枕头,瓮声瓮气道:“人都已经死了,还洗什么澡?”

她确实小死多回。

陆远面无表情地勾了勾唇,去了浴室。流水声响起时,床上的谢雨沉沉睡去。

她做了一个纷繁的梦,梦里全都是陆远,他坚硬灼热的身体,他坚定迷茫的眼神,他与她一起从山中的小学校,携手走到上海光怪陆离的街头。熙熙攘攘的人群像洪水一样猛得袭来,将两个人冲散,她一直往前跑,一直跑一直跑,想要抓住他的手,但他最终消失在人海之中,只剩她孤零零地站在陌生的街头。

谢雨从这身临其境的噩梦中惊醒。她身上不知何时盖了一条薄被,浴室里的水声已经停歇,整个旅馆房间安静得只剩她梦醒之后的大口呼吸。

“陆远。”谢雨开口叫。

没有人回应。

她又叫了一声,还是没有人回答。

谢雨心脏蓦地提了起来,手忙脚乱从床上下来,随手套上T恤,目光撇到桌子上陆远的包,才稍稍松了口气。

他那块老式手机还放在桌上,但之前的烟和打火机却已经不在。

谢雨找出自己的手机,看了看时间,正好十二点。她走下楼,喝酒晚归的旅人,陆陆续续回来。

谢雨敲了敲柜台打瞌睡的老板:“有没有见过跟我一起的男人?”

老板睁开惺忪的眼,打了个哈欠:“他啊?出去了。”说着,不等谢雨再问,又补充了一句,“不知去哪里,没说。”

谢雨笑了笑:“行,我知道。”

老板见她往外走,道:“早点回来,过了一点就锁门,我要睡着了,叫门也没人给你们开。”

谢雨头也不回挥挥手:“那我就自己撬。”

老板被噎了一下,吹胡子瞪眼间,谢雨已经消失在门口。

这个时候的古城,酒吧正打烊,灯火通明的夜晚,慢慢暗了下来,石板路上,三三两两的人们,笑着闹着返回各个旅馆。

也有形单影只的男女,谢雨的眼神落在那些人中,但是并没有看到陆远的身影。

不知不觉,她走到古城一端的风桥桥头,月色下有人在桥上抱着吉他弹唱,唱歌的人唱得动情,并不在乎只有寥寥的听众捧场。

谢雨慢慢走过去,看到桥上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其实光线很暗,她根本就看不清那人的轮廓,但她却一眼就认出那是陆远。

他就站在歌者不远处,却分不出他是在听歌,还是在欣赏底下沱江月色。他手中夹着一根烟,许久才吸一口,那红色的火光在夜色里忽明忽暗。

谢雨唇角勾起一丝浅笑,走到他身后将他抱住。

她也许存着一丝让他惊讶的心思,但陆远并没有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吓到,他平静地如同桥下流淌千年的沱江水。

谢雨靠在他背上,低声道:“我没有不认真。”

陆远沉默良久,幽幽长叹一声,轻声回应:“对于你,我没有辨别真伪的能力。”

谢雨道:“你不用相信我,你只要相信你自己。”

陆远再度陷入沉默。

谢雨道:“我不想骗你,我和大部分生活在物欲横流的都市里的女人,没有不同。我虽然有底线,但在面对诱惑的时候,也会迷失。那个男人很有钱,一个多月前,我答应试着和他交往。他带我出入纸醉金迷的场所,我以为我会沉醉其中,也确实有过这种感觉,甚至想过即使这种的生活充满着欺骗和谎言,也没有关系。但是每一次……每一次我都忍不住想起山里那些孩子,想起你。”

陆远还是微微低头,看着底下的江水,无动于衷。

谢雨挤到他身前,靠着桥栏杆,伸手揽住他的脖子,想看清他的表情。

他终于抬头看她,漆黑的眸子如同午夜里闪动的星子。

谢雨微微笑着道:“我刚刚做了个梦。”

“什么梦?”

“梦见你离开了我。”

陆远问:“你难过吗?”

谢雨道:“这是我做过的最噩的梦。”

陆远低笑了一声,将手中的烟头弹入桥下江水中,倾身上前吻上她。旁边的歌手仍旧在唱着淡淡的民谣,夜色里零星的路人,没有人在意这对拥吻的情侣。

当歌手一曲作罢,拨弄琴弦换上下一首时,两人才分开。谢雨的唇齿被他侵染,有着淡淡的烟草味。劣质的香烟沾上了他的气息,便显得没那么难闻,反倒令人迷醉。

他双手撑着桥栏杆,因为身高的缘故,身体微微向前低着,形成一个禁锢的姿势,将谢雨圈子自己身前。

谢雨摸了摸他的脸,转头看了眼桥下的江水,道:“你刚刚做了一件错事。”

陆远点头:“我知道,乱扔烟头。”

谢雨道:“所以你要受到一项惩罚。”

“什么样的惩罚?”

“从今晚开始戒烟。”

陆远怔了片刻,道:“好。”

谢雨有些意外:“真的?”

“真的。”

“为什么?”

“因为我可以不信你,但是不能不相信我自己。”

谢雨趴在他胸口:“你也可以相信我。”

“嗯,我相信你。”他将她抱住。

片刻之后,谢雨念念不舍地离开他的怀抱:“回去吧,老板说一点锁门,迟了说不定就不给开门,得靠我们自己撬门了。”

陆远轻笑:“没事,我撬。”

谢雨靠在他肩膀大笑。一路上两人牵着手,再没松开。六月末的山区夜晚,还有一点凉意,但彼此的温暖,却无比清晰。

回到旅馆,老板正在准备锁门,看到两人笑了笑道:“我正说再等五分钟,你们没回来我就关门了。”

谢雨看了看墙上的钟表,恰好指在凌晨一点,挑挑眉道:“我们很准时哦。”

老板点头:“很准时。”

陆远无声笑着摇摇头。

两个人走到楼梯口,谢雨忽然又转头,笑着问老板:“你看我们像出来偷情的么?”

老板闻言打量了一下两人,摇摇头:“不像。”罢了,又笑着补充,“只像热恋中的男女,我几乎每天都见到的那种。”

谢雨道:“眼光不错。”

回到房间,谢雨看了看陆远,见他精神毫无萎靡之色,奇怪问:“你都一点不累?”

陆远摇头:“不累。”

谢雨笑得意味不明:“真的不累?”

“真的不累。”

谢雨笑着抱住他歪在他怀里:“那正好我睡了一觉,现在也精力充沛,我们继续。”

陆远挑眉看她:“你确定?”

谢雨道:“你在山里待了六年,虽然体力未退化,但技术可真是不敢恭维,一个姿势做到尾,本人表示不太满意。”

陆远似笑非笑将她按在门后:“不满意吗?要多少姿势我全部满足你,待会别跟我求饶。”

谢雨像蔓藤一样缠在他身上:“绝不求饶。”

这注定是一个不眠夜,在陌生的旅馆,水乳交融的两人,从门后到地上,从地上到床上,从床上到浴室,然后是月光下的阳台。

谢雨没有求饶,不是逞强,只是舍不得停下来,她恨不得时光就此停止,她和这个男人瞬间就走到了天荒地老。

她不认真惯了,但这一回却不得不认真地承认,自己爱上了一个男人,从身体到灵魂,她做了他的俘虏,心甘情愿臣服于他。

爱情对她来说已经时隔久远,曾经那些恋爱,大部分不过是肤浅的喜欢。在这一晚前,她甚至怀疑自己曾经有没有过真正爱过。

☆、故人相逢

清晨时分,两人才真正睡去。醒来时,自然是日上三竿。

纵欲过度,加上饿过了头,谢雨下床踩在地上,两腿都控制不住打飘,还是陆远及时扶住她,才没摔倒。

她也不管还没漱口,抓起昨天买的饮料先灌了两口,缓解低血糖的症状,笑着朝陆远道:“今天这状态让我想起李清照的词。”

“什么词?”陆远随口问。

谢雨道:“昨夜纵欲过度,今日肾亏无数。”

陆远无语地抽了抽嘴角,摸了摸她的头:“赶紧洗了,我们去吃饭。”

“没错,失节事小,饿死事大。”

陆远摇摇头,嘴角却勾起柔柔的笑。

两个人并排挤在窄小的旅馆卫生间洗漱,谢雨抬头看镜子的时候,不自然就会看向旁边的男人,然后她就看到陆远眼里那微不可寻的笑意。

她头发散乱,眼睛浮肿,嘴里还含着一口牙膏泡沫,但是在陆远的眼神里,她仿佛熠熠发光。谢雨知道,这不是自己的错觉。

出门的时候,谢雨没忘记把昨天那幅画拿着,顺便去装裱。

因为实在是饿了,两人就在附近找了家餐馆。只是此时正是饭点,吃饭的人不少,虽然有位子,但要等到上菜,也还得要会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