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谢雨出门时就买了点小吃垫肚子,这会儿也没那么饿得厉害,见一时半会还上不了菜,怕手里的画给弄脏了,便让陆远等着,自己去旁边的字画店去裱画。

因为是素描画,画纸又是常见尺寸,装裱并没有繁杂过程,只需要选一个画框就好。

谢雨趴在柜台上,看店老板干活,生怕他将这画给弄坏了一丝半点,紧张兮兮的样子,弄得店老板哭笑不得。

等画像装好,谢雨给了钱等老板找零时,拿着画框,爱不释手地摸了又摸。

“请问这上面的人是姓陆吗?”兴许是太专心,谢雨没注意到旁边不知何时站了人。

她听到这忽然的一句问话,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转头问:“你说什么?”

是一个游客模样的女人,素面朝天,辨不出年龄,但非常漂亮。饶是审美苛刻的谢雨,也不得不承认,眼前的女人真的是少见的漂亮。

她看了眼谢雨,又问:“请问这画上的男人是姓陆吗?”

谢雨点头:“是,你认识他?”

女人笑了笑:“他是我一个很久没见的朋友。请问你是他?”

谢雨道:“我是他女友。”

女人了然地点点头:“他也在这里吗?”

谢雨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她:“他在这里,就在旁边的饭馆,你要去见他吗?”

一直看起来平静的女人,忽然有些压抑不住激动地点点头:“好,那麻烦你了。”

谢雨挑了挑眉,抱着画框,与女人并肩走出小店。她看了眼女人:“你叫?”

“我叫许珍。”

“哦。”谢雨点点头。

许珍试探问:“他对你提过我?”

谢雨摇摇头:“他没怎么说过以前的事。”她看了看她,问,“你们是大学同学?”

“算是吧。”许珍点头,“我们是同一级但不系的校友,快毕业时才认识。”

谢雨问:“你们很久没见过了?”

许珍又点头,表情露出一点苦涩一些无奈:“算起来快六七年了吧,我一直不知道他在哪里。我都怀疑他是不是为了避开我,才躲得远远让我找不到。”

谢雨道讪讪笑了笑。

许珍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立刻解释:“我和他之前有点误会,我一直想跟他说清楚。”

谢雨笑:“既然这么巧在这里遇到,希望有误会顺便解开。”

餐馆里的陆远背对着门口,桌上已经上了菜,但他没有动筷子,许是在等着谢雨回来。

许珍在和谢雨并肩走进店里的时候,已经看到陆远。她楞了一下,忽然撇开身边并行的人,冲到陆远身后,将他抱住。

因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的关系,她抱着的是陆远的脖子,于是这个久别重逢的拥抱,便显得极其暧昧。

谢雨怔在原地,抱着手里的画,歪头似笑非笑地看着这画面。

“陆远,这些年你去哪里了?我们一直在找你。”

陆远一开始还以为是谢雨,但女人的气息全然不同,他立刻反应过来,将许珍的手拿来。在听到她的声音后,微微怔了怔,转头看到来人,似乎才确定。

“你怎么在这里?”

两行泪水从许珍的眼里滚下来,她声音哽咽,半响才回答:“我和慕凡来这里旅游,我做梦都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

她捧住陆远的脸,上下打量:“陆远,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我和慕凡一直在找你?”

女人语气激动,又长得漂亮至极,像是在上演活生生的苦情剧,旁边的食客,都忍不住看过来。

因为视线被许珍挡住,陆远没有看到同她一起进来的谢雨,只蹙了蹙眉,不太耐烦地拍开脸上的手:“你想多了,我没生你的气,我谁的气都没生,这些年我也不是为了躲你们。”

“那你为什么不见我们。”

陆远淡淡看了眼许珍:“你知道我为什么,我只是希望你跟慕凡好好过日子,不想看你举棋不定。”

许珍道:“你知道我什么举棋不定?你要对我有慕凡一半好,我也不会举棋不定。”

“既然知道慕凡对你好,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一见面为什么还是要纠结这些吗?那些事情我早都忘了。”

许珍有些自嘲地笑了笑:“也是,你一直不缺女人爱慕,你也不看重爱情。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哪里会记得那些陈年往事。对了,你现在的女友很漂亮。”

陆远皱了皱眉,像是自言自语道:“谢雨?”他绕过她看向门口,却并没有看到谢雨的身影,“你见过她?”

许珍擦了擦眼睛:“我刚刚看到她在裱画,画里的人是你,我才知道你在这里。”她转过头,咦了一声,“刚刚她带我来的这里,人怎么不见了?”

陆远不耐烦地看了她一眼。

许珍道:“刚刚我太激动,她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在这里帮你看着桌子,你出去找她。”

陆远腾地站起身,疾步往外走。

谢雨就站在店门几米处,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若是换做从前,有女人同自己男友那样亲切,她早就冲上前将人踹开,但这个男人是陆远,虽然昨天已经同床共枕,但他们并不熟悉,她对他的过去一无所知。

所以当看到一个她毫不相识的女人抱着陆远,她除了一丝自我嘲讽的无力感,别无其他。

陆远看着她笑了笑,走过来,低声问:“你站在这里干什么?”

谢雨斜眼看他:“不在这里,难不成看你们在里面演苦情戏?”

陆远道:“许珍六七年没见过我,乍一见面可能有点激动。”

谢雨撇撇嘴:“前女友?”

陆远点头。

谢雨哼了一声,转头就走。

陆远上前拉住她:“你不是吧?我们分手□□年了,我来山区前两年就已经分手,她也早就结了婚。我们没有任何关系,我今天要没见到她,连她什么模样都想不起来。”

谢雨停下脚步,狐疑又有些讥诮地转头看他:“你以为我相信你的鬼话,她那么漂亮。刚刚饭馆里的很多人都在看她。”

陆远哭笑不得:“她刚刚还说你漂亮呢。”

谢雨问:“那我漂亮还是她漂亮?”

陆远稍稍正色,却又无奈道:“当然你漂亮。在我心里,她不及你的百分之一。”

谢雨又问:“那我和林志玲谁漂亮?”

陆远皱了皱,一脸疑惑:“林志玲是谁?”

谢雨却发觉他微微弯起的嘴角泄露的笑意,用手肘戳了戳他:“少装?”

陆远揉了揉被她戳中的腹部,舒了口气摇摇头:“女人吃起醋来真可怕,一个几百年前的前女友冒出来,你竟然这么大反应。”

谢雨道:“我是为了给你找成就感。”

陆远拉着她往回走:“我不需要你给我什么成就感,只需要你相信我。”

谢雨问:“相信你什么?”

他目视前方,云淡风轻道:“相信我爱你。”

谢雨怔了怔,一张老脸难得地泛起一丝红色,心中一股酸酸的暖意算上来,仿佛将她整个人融掉,她低着头嚅嗫了半响,像是掩饰不自在一般,忽然举起怀里的画框:“你看装裱的怎么样?瞬间高大上了有没有?”

陆远斜了一眼:“幸好是素描,不然放在桌子上,插个香炉也没什么违和。”

“呸呸呸!”谢雨笑道,“我觉得这画装了框之后,里面的人比本尊帅多了,等回去我就放我床头。”

陆远轻笑了一声。

两人走回到餐馆内,许珍微微站起来,朝谢雨微笑道:“谢小姐,不好意思,刚刚我有点激动,让你误会了。”

谢雨摇摇头,笑了笑道:“没有误会,我只是不好打扰你们故人重复,给你们留点空间叙旧。”

陆远拉了一把椅子让她坐下,瞥了她一眼,朝许珍道:“我这位非常明事理,你不用担心。”

许珍讪讪扯了扯嘴角:“对了,我刚刚给慕凡打了电话,他带孩子马上过来。这些年他没少念叨你。”

陆远谢雨面前的碗筷摆好,道:“那我们就边吃边等吧,我和谢雨早上没吃饭,现在真是饿得不行了,我再多点两个菜等慕凡过来。”

许珍道:“你们先吃没关系的,我等他就好。”

陆远像是不经意问:“你们过得还好吧?”

许珍道:“还行,毕竟过了少轻狂的年纪,又有了孩子,最重要的是踏实过日子。你呢?这些年你到底在做什么?”

陆远轻描淡写道:“我在这边的一个村子支教。”

“支教?”许珍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

☆、旧事

“陆远!”一个男声忽然响起。

陆远转头,云淡风轻笑开:“慕凡,好久不见。”

“你这家伙这些年跑去哪里了?”林慕凡牵着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走过来在陆远肩上轻轻揍了一拳。

陆远笑了笑,站起来帮他拉好椅子。

林慕凡比陆远长一两岁,是典型临近中年的男人长相,并不显老,但已经微微发福。大约是激动,他眼睛微微泛红,将儿子递给许珍抱着。

许珍牵起儿子的手,哄着他道:“浓浓,叫叔叔阿姨。”

漂亮的男孩奶声奶气道:“叔叔阿姨。”

谢雨坐在许珍旁边的位子,伸手慈爱地摸了摸男孩的头。陆远朝他眨眼笑了笑:“长得像爸也像妈,真可爱。”

“你呢?结婚了吗?”林慕凡说完才想起来在坐的谢雨,笑着问:“这位是弟妹吧?”

陆远道:“谢雨,是女朋友。”

他说这三个字时,语气自然而然,倒是一旁的谢雨,心肝没来由地颤了一颤。

林慕凡朝谢雨点头:“谢小姐有点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谢雨笑着看他一眼,确定她并不认识这个男人,便开玩笑道:“可能我长着大众脸吧。”

林慕凡抿嘴想了想,摇摇头笑道:“也许是我记错了。”他又转头问陆远,“这几年你的到底去了哪里?”

许珍神色黯然地看了看丈夫:“他说他这些年在这边的山村支教。”

“支教?”林慕凡不可思议道,“这六年多?”

陆远轻描淡写点头。

林慕凡激动地拔高声音:“陆远,你疯了吗?你放弃在上海的大好前程,这么多年一直在山村支教?”

陆远看着他,笑了笑:“当时支教只是打算散散心思考思考人生,后来待了那么多年只是个意外。不过你不用担心,我已经打算回上海工作。”

林慕凡感叹着摇摇头:“世界瞬息万变,你离开六七年再回去,你以为那么容易吗?”

陆远笑道:“以前我觉得挣钱是头等大事,挣钱住大房子开好车才是人生该追求的目标。但是这些年我想通了,物质的东西并没那么重要。我现在只希望和爱的人一起,过着普普通通的生活,然后像你们一样,有一个可爱的孩子,就心满意足了。”

林慕凡道:“如果你真是想要这样的生活,早就可以得到,为什么非要在山里待这么年?是不是因为那场大火的关系。”但不等陆远回答,他又挥挥手,“算了,我不问你了,你做任何事,肯定都有自己的想法。我只想知道你准备什么时候回上海?”

陆远道:“再过几个月吧,在学校待了几年,事情交接完毕要点时间,到时去找你喝酒。”

林慕凡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咱兄弟两个这么多年没见,何必等到回上海。今天还在凤凰吧,晚上我们喝一杯如何?”

陆远看了眼因为饥饿而大快朵颐的谢雨,她也注意到他询问的目光,无所谓地撇撇嘴。

陆远道:“行啊。”

故人重逢,谢雨所期待的二人世界自然被扰乱。下午的出游,四个大人加上一个五岁不到的小孩。三个多年未见的旧人,意外相遇,难免有谈不完的往日时光。谢雨不便加入,不过因为职业病的关系,她好奇心重且爱探究。

在言谈中,谢雨知道林慕凡是陆远的直系学长,也是好兄弟。加上许珍,大概是一段有趣的三角恋故事。

不过许珍倒是跟陆远说话不多,很多次她试图加入两个男人的话题,但都被陆远巧妙截断她的后话,后来她自己大概也觉得自己多余。便牵着小孩和谢雨闲聊。

她问:“你在哪里工作?”

“上海。”

许珍很意外:“你在上海,陆远在山区支教,你们怎么认识的?”

谢雨如实道:“我到山区采访乡村小学,遇到了他。”

许珍了然地点点头:“原来如此。所以你是记者?”

“嗯。”

许珍喃喃地念了两遍谢雨的名字,忽然想起什么似地问:“你是《东方周刊》的记者谢雨?”

谢雨愣了下,笑道:“是我。原来我还挺有名的啊!”

许珍也笑:“做记者很辛苦吧?”

谢雨开玩笑:“辛苦倒是其次,主要是挣得太少。”

许珍看了眼走在前方的陆远,低声问:“你们打算结婚?”

谢雨怔了怔,也随她的眼光看向前,陆远像是有感应一般,正好回头看过来,对上她的目光,朝她笑了笑。

午后的阳光下,让这笑容看起来从未有过的温暖。

谢雨也朝他微微一笑,回许珍:“我们其实认识时间不长,还没考虑到这么长远的问题。不过我希望会是如此。”

许珍也看到了陆远转头朝谢雨的那淡淡一笑,她看到陆远看谢雨的眼神,温柔而专注,仿佛谢雨身边近在迟尺的自己,只是个透明人。

她怅然又释然地叹了口气,低声道:“他好像变了很多。”顿了顿,却又道,“但又好像一点都没变。”

谢雨看了她一眼,抿嘴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一个下午的时光很快过去,晚上的那顿饭是林慕凡请的。吃完之后,陆远便被他拉着去了酒吧喝酒叙旧。

谢雨一边腹诽一边又做出大方的表情,让两人玩得开心点。一个人孤零零回到旅馆房间,顿时郁卒得直摔枕头。

她和陆远刚刚天雷勾动地火在一起,过两天又是不知多久的分别,此时恨不得时时都黏在一起,偏偏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如果是个女的,她倒还能直接说不愿意,但是个男人,还是陆远曾经的好兄弟,她便什么都不能做。

早早洗完澡,坐在床上百无聊赖地看电视,忽然响起敲门声。

谢雨面上一洗,还以为是陆远这么早就回来,赶紧跳下床开门,但门口一大一小,却让她的笑容微微僵了一下。

“是你们?快请进。”反应过来,谢雨招呼许珍和她的儿子进屋。

许珍牵着小孩子进门,将他放在床上,给他调了动画频道,摸了摸头叮嘱他乖乖看电视。

她看向谢雨,笑道:“老公和陆远去喝酒,不知什么时候回来,在旅馆待着无聊,就想来找你聊聊天,不打扰你吧?”

谢雨摇摇头:“我也正无聊呢。”她指了指阳台,“边欣赏沱江夜色边聊。”

许珍点头。

两人在阳台的椅子上相对坐下。

许珍看了看她:“你和陆远认识多久了?”

谢雨道:“不长,年初认识的。”

许珍道:“但你在上海,你们见面的时间应该很少吧。”

谢雨点头:“非常少。”

许珍笑了笑:“如果不知道的话,真看不出来。陆远看你的眼神,像是相处多时的默契恋人。”

谢雨笑:“是吗?”

许珍:“是。他以前脾气不是太好,不知是不是年轻气盛的缘故,有时候会比较暴躁,没有耐心,我从来没见过他温柔的样子。”

谢雨想到陆远在红溪小学的风格,笑了笑:“他现在好像也是。”

许珍有些意外地挑挑眉,笑问:“是吗?”

她长得真的非常美,她是陆远的同龄人,这个年纪的女人,到了由盛而衰的阶段,她未施粉黛,也看得出一点点岁月的痕迹,但眉眼太精致,以至于那点岁月痕迹,便化成了另一种风情。

谢雨看着她的脸,点头:“他支教的小学里,孩子们都很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