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的确是…是个好办法…”

朱能被说动了,有些激动,又有些踟蹰,很多之前从未想过的、没留意过的事情,他开始在心里仔细地琢磨。但他又觉得满腹忐忑、心事重重,“这可是大事。大事,需要慎之又慎…”朱能摩挲着那道奏本,喃喃说道。

是大事。

但皇上早就想好了,何时做、怎么做,只是时间问题。

“月儿,你是如何想到这些的?”

朱能看着她,有宠爱也有赞叹,说罢,又兀自道:“你瞧爹,差点忘了,我闺女原就是御前掌席,论资历,比起那些书吏来不知强出多少!”

朱明月道:“女儿哪有什么资历。这事也并非只有女儿能想到,御门前的朝臣们一向最懂得揣摩圣意,怕是早也想到了。只不过这差事最终落在爹爹头上,爹爹怕是要当那先出头的椽子了。”

还有一个原因,朱明月没说。

天底下最出类拔萃的一群人,其实都集中在庙堂。帝都易主之后,那些治国之才不是被株连,就是心灰意冷地出仕,现今围绕在皇上身边的旧部,再有能耐,一人也无法当百人用。百废待兴,能臣缺乏,否则刑部掌印也不会推到爹爹的手上。

像这种弯弯绕的事,原北军并不在行,姚广孝能想到,但他身份特殊,没有立场去提。归顺的建文旧臣们想到了,却也不会说,他们所有人的家大多在应天府,在富庶温暖的江南,谁愿意有朝一日突然迁至北平那种苦寒之地!

朱明月能预料到,一旦爹爹将这个想法在朝堂上提出来,会引起怎样的波澜。

朱能不知朱明月的千回百转,砸了咂嘴,无比豪情地道:“国公府有今日,皆赖天恩庇佑,舍身图报,舍我其谁!”

说到此,又笑着道:“前段时间你还说想回北平,现在不想回也得回了,正好借着了这个机会。”

朱明月不由得苦笑,她哪里是那意思。

离开衙署,已是黄昏时分。

从通政司穿出来,出了内皇城,走到长安街西大街上,很多酒肆和作坊都开始打烊了。走街串巷的小贩挑着扁担回家,剩下那些摆着的小摊,要赶在夜市来临、宵禁之前去城西。街道两旁的房屋里,渐渐升起了袅袅炊烟。

红豆拎着食盒,一路撅着嘴,却是老大不乐意。

“小姐,奴婢以为那些点心是做给老爷吃的。有几道的手艺还是跟北平府里过来的老厨娘学的,岂知被那些刑部官员给分食了个干净。”

“吴妈妈可是出了名的好手艺,居然肯教你。”

原北平府邸里面的老人儿已经都过来了,长途跋涉,路上病的病,累倒的累倒,耽搁了很多时日,总算是一个不差地来了京城。旧府邸里只留下一个老园丁看门。

若让他们知道,皇上有意迁都,几年以后很可能又要回北平,想必是要气歪了鼻子。

红豆笑着道:“吴妈妈说,小姐先是被接回老家,又一个人在苏州府里养病,那么多年,奴婢一直陪在小姐身边,她们是感激都来不及的。”

朱明月望向远处夕阳温暖的余晖,含笑未语。

隔日上朝,朱能就在廷议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将“迁都”以守国门的提议报给了皇上。皇上听罢,拿着那折子看了很久,从龙椅上站起来之后背着手踱步,来回来去地走了好久,半晌都没表态。

殿上百官,却是炸开了锅——

“迁都?当是乔迁还是建府!岂不知北平荒凉之地,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要重新规制。这么浩大繁杂的工程,得动用多少人力,消耗多少物力?又得花上多少年!”

“江南雨润物丰、水土富渥;北方却寒冷干燥,当地不产粮食,且不通陆运。迁都之后,京城百姓以何为存、朝廷又以何为存?”

“皇上刚刚登基,新朝未稳,百业待兴,天下之民也亟须安抚。眼下却要大兴土木,且不说劳民伤财;应天府乃开国时定立的都城,离根断脉,岂不是会动摇国之根本!皇上切不可因一己之好而做出有损国祚之事啊!”

朝中诸臣一人一句,质疑和反对的声浪非常之高。又尤其是最后几位,几乎是谏言耿直到了不惜触怒龙颜的地步。朱能跟身边的几个同僚面面相觑,没想到仅是一个提议,就遭到这些文臣如此激烈而坚决的反对。

皇上在踱步,始终未语。

“迁都一说对社稷百害而无一利,成国公提出如此不忠不义之事,却是何居心!”

“成国公的私心甚重啊。北平是原燕军藩邸,一旦迁都,成国公便能衣锦荣归,好不风光!”

矛头,又直接指向了朱能。

“你说什么,老子什么时候有私心了!老子的祖宅在徽州府!”朱能反驳道。

那朝臣一甩袍袖,冷哼道:“只个人喜好,就不顾黎民百姓的死活。这做法比奸臣、佞臣如何?说是私心已经留情面了!”

有些六科言官年轻气盛,为表明自己不畏权贵,当堂直谏,讲得一句比一句难听。这下,原北军那些老将领再也忍不下去,纷纷气愤地反唇相讥,尤其是刑部的人,朱能名为暂代,却不能任由其他官员如此污蔑斥骂。

偌大的殿堂之上,文武官员就这样开始互掐,比比划划,唾沫星子乱飞。有几个武将反驳不出来,不能动手,气得吹胡子瞪眼睛。

“臣等忠心,日月可鉴。还望皇上三思。”

“请皇上三思。”

“请皇上三思。”

“请皇上三思。”

此起彼伏的请求声,无数的文臣俯首叩拜,呼啦啦跪了一地。

皇上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了,来来回回地踱步。

跪倒的群臣又是一阵山呼万岁,激愤之情,溢于言表。武官们梗着脖子站在原地,忿闷又有些无奈地瞪着那些倔强执拗的文臣。过了良久,只听见传下来一句“再议”,皇上气急离开,将满朝文武都打发了回去。

朝臣们摇头的摇头,叹息的叹息,纷纷退出殿堂。有的武将经过朱能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跟谁争,也别跟那些犟驴争,弄急了,人家可是要抹脖子的。朱能本人也很受震动,同时不禁在想,难道会意错了?皇上根本没那打算要迁都。定都北平,不过是年节喜庆,应个景儿?

没等他走出朝堂,迎面就过来一个太监,是御前伺候的总管,请他过去奉天殿侧殿议事。朱能有些摸不着头脑,去后才发现很多北营老将领都在;还有些年轻的文官,都是新提拔上来的…

衙署中,红豆在熬汤。

刚到下早朝的时候,官员们都从城门徒步走出来,等陆续回到刑部衙署,那汤刚好熬到了最香浓处。汤汁的材料发挥到极致,一股浓香飘散,勾人津液。

这些官员多是一大早天不亮就离开府邸去上朝,骑马坐轿,一路颠簸,谁也不会吃很多。否则上朝时坏了殿里面的气味,冲撞圣颜,有碍观瞻。而后在朝堂雄赳赳气昂昂地辩论了两个时辰,早上那口粥,早就不剩了,饿得前胸贴后背。

“乖乖,是啥味道,那么香呢!”

“这个时辰,各家各户都开始起灶了。还能是啥味儿,饭味呗。”

“扯淡。衙署在皇城,市井在城外,谁家弄饭还弄到刑部门口来了!”

刑部的大小官吏一边说着,一边跨进了门槛。刚进门,那股味道更浓了。红豆从袅袅炊烟中抬起头来,抡着勺子道:“回来的正好,这蘑菇汤刚做得,烦请各位趁热来尝尝!”

此时此刻,朱能被朝堂上的反驳之声砸得焦头烂额,又被皇上的侧殿“另议”弄得有些糊涂,一路往宫外走,半路上被两个官员一前一后地拉住磨叽了半天,心里既郁闷又烦躁。回到衙署,就瞧见他手底下的一帮官员正围在桌子旁边端着碗喝汤。

气不打一处来。可还没等发火,自己的肚子也“咕噜”了一声。

红豆见老爷回来了,忙从后面桌子上拿出备好的一碗汤,朝着他招手。

“可真有你的,居然跑到刑部衙署里面来熬汤,”朱能嗅着香味,咽了口唾沫,“小姐呢?”

“刚刚府上来了几个宫里面的赏赐马车,小姐就让奴婢先过来了。”红豆说完,将那汤碗端到他面前,“趁着还热,老爷赶快喝一口,去去身上的凉气儿!”

江南的冬日不比北方的漫长,据说是寒天冻地、大雪封门,鹅毛般的雪花能将整座城池都覆盖住,一眼望去,一片纯净的银白。就如秦淮河上画舫中偶有唱到的,“年年雪里,冰冻莲足僵”,光是听一听,却是无法想象是怎样的寒冷。

应天府的冬日却很短,入冬以来阴冷阴冷的。秦淮河面未尝封冻,变得一片黑色,被船灯照着,幽幽的有些许瘆人。街市也因此冷淡了下来,一入夜,店铺都早早打烊,家家户户关起门来,挂上厚厚的棉布帘子。

朱明月坐在温暖的马车里,车内锦缎包裹得严严实实,透不进一丝寒气儿,只留下左侧的窗扉。隔着一掀一掀的窗幔,还能听见街市上的人在议论着“迁都”的事情。

廷议之后,该是已经掀起轩然大波了吧,也不知爹爹抗不抗得住那些言官们的唾沫。既是皇上早已决定的,那议程何时提上去,不过是迟早之事。她也想过了,既然北方的布防整治是皇上亲自交到刑部的,应该就是希望由爹爹来冒这个头。

“小姐,药材铺到了,小的这就去抓些补药。”

这时候,帘外传来驾车小厮的声音。朱明月“嗯”了一声,“冬日天寒,跟老板说,照着药方多抓些滋补培元的。”

“对了,还有去火的!”她又补充了一句。

唇枪舌战后,爹爹应该最需要清热败火的药材。朱明月能够想象在大殿上,爹爹跟那些文官们吵得脸红脖子粗的情景。

小厮应了一声,又道了句“小姐稍等,小的快去快回”,就利落地跳下了马车。

抓个药能用多久的功夫。朱明月闭目在车内养神,鼻息间,还能闻到药铺里飘出来的草药味道。

这时,马车有了轻微摇晃。

本以为是小厮买药得返,却不料那道车帘“唰”地一下从外面被掀开了,阳光随之投射进来。

朱明月睁开眼,下意识地用手挡了一下,手腕却蓦然被来人一把抓住。她有些受惊,刚想呵斥一声,就被那人先出声给喝住了,“闭嘴!”

赫然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张极为年轻的脸;斧凿刀刻般的五官,轩昂桀骜,却因容颜俊美而甚为出众,薄唇轻抿,眉宇间的凛寒生生的逼人。

“你?”

朱明月大惊失色。

正是那夜宫筵结束之后,在长安街上策马的男子——云南府的黔宁王、沐晟!

“下车,出来!”

男子的语气强硬霸道,见她没反应,伸手就直接将她拽出了马车。朱明月穿着繁复的裙装,裙摆很长,被拖来时还绊了一下。她整个人往前一扑,又被他整个抱在怀里,才没有摔在地上。

朱明月急忙推开他,未等站稳,就听头顶上那人道了一声“麻烦”,语气甚是不耐烦。

在药材铺的旁边正好有一家茶楼,沐晟拽着她走进去,径自上了二楼。朱明月不可能大呼小叫地喊“救命”,一路挣扎,哪里比得过男子的力气。见到楼梯边站着一个伙计,她急急朝着他求援,不想那伙计看了一眼抓着她的男子,瑟缩了一下,直接就无视了。

朱明月咬唇,恨声道:“放开我!”

沐晟攥紧了她的手腕,充耳不闻提着她就往上走。等到了二楼的雅间,那门帘还没掀开,就将她一把推了进去。

“哗啦”的一声。

朱明月撞着门帘直直地跌进了雅间,踩着裙角,险些将门前的屏风推倒。等她堪堪站稳当了,用手抿了下散落的发丝,愠怒地抬眸,“好大的胆子!京城天子脚下,光天化日,强抢良家民女?”

更何况她还不是民女!

“是明抢,”沐晟看着她,笑意冷淡,“但是没有人认出是本王。”

“你…不知所谓!”

朱明月意识到是秀才遇见兵、有理难说清,却止不住满腔的恼火。难怪那晚会嚣张地策马骑行,还大言不惭地要劫持她,看来这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莽夫!

“在事情还没闹大之前,小女劝阁下一句,立刻放人。”她冷冷地说道。

男子笑了:“不放能怎样?”

是啊,她是个女流,手无缚鸡之力。朱明月看出他眼中的不屑一顾,不由得暗自后悔出门前没带着侍卫,然而谁能想到在闹市之中,对方居然这么大胆。

“要不是那辆马车,还真是不好找你。但是今天可没有第二个信安伯出面替你解围!”男子抱着手臂,冷冷地说道。

“那夜是替阁下解围吧?阁下与那沈姓公子冲撞在先,小女没计较,阁下不但不知恩图报,反倒要来找小女的茬,作甚?挟私报复!”

沐晟斜睨向她,哼笑道,“报复?省省吧。本王抓你来见你兄长。”

就在这时,一直被忽略的男子走了过来,朝着朱明月揖了个礼,“自从上次见了小姐一面,沈某夙夜难眠、寝食不安。苍天保佑,今日可算是又寻到小姐了!”

是那个沈姓男子。

如果不是有寻妹的说法在先,此刻他这些言辞,还不得被旁人当作是苟且幽会。

朱明月心中思忖,规矩礼法当真都没了。

“长兄为父,与她行什么礼!”沐晟坐到一侧。

朱明月按下满心的不耐,看出来对方是不说清楚便不罢休的架势,便走到东窗前的罗汉床边,坐下道:“原以为当日讲得很清楚,岂料二位仍是不依不饶。说吧,到底有何贵干?”

“珠儿,你真的不认得我了?”

沈明琪一阵心酸,脸上浮出悲戚之色,“多年来我不停地寻找,好不容易找到你了,你怎么就是不肯认我?”

朱明月闭了闭眼,像是在平顺胸臆中的烦躁和愠意。

“小女说过了,小女不是沈明珠。”她抬起头,用正视的目光看过去,“沈公子可瞧见那马车了?对,就是停在楼下那一辆。沈公子不认得那上面的徽印,这位…黔宁王总认得吧。那是专属于原北营燕王的标志。小女的姓氏,乃是当朝国姓;身份则是成国公府的嫡长千金。”

她说得字字铿锵,其意再清楚不过。

桌案前的男子睨视过来,神情倨傲冷漠,“你认得本王?”

“有胆子在京城策马夜驰的,可没多少。黔宁王的声名远播呢。”

沐晟没理会她好似嘲讽又似嫌恶的话,淡淡地说道:“你一直被姚广孝养在身边,现在自然算是北军家眷。那姚广孝是个僧人,总不能把你放到庙里,至于为何是国公府,该不是因为成国公恰好也有个年纪相同的女儿吧?”

朱明月用一种荒谬至极的表情看他,“黔宁王这是强词夺理!”

“那好,如果你真不是沈明珠,当日信安伯为何口口声声要唤你‘珠儿’?”

“因为小女幼年的闺名恰好也叫明珠!”

沐晟的双眉微挑,冷笑道:“可真巧。”

朱明月道:“事有凑巧而已,黔宁王若不信,小女也没办法。但小女可以明确地告诉两位,在成国公府邸里只有一位千金,不相信的话,大可去街上随便拉个人来问!”

“珠儿,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沈明琪道。

朱明月抚了抚额,摇头道:“小女言尽于此,与其在小女的身上浪费时间,有功夫不如去别处找找。”

“你以为这几日本王没查?成国公确实有个女儿,但就在五年前,因为染病,从徽州府怀远老家去了苏州的嘉定城休养。那一年,恰恰是沈家明珠走失的年头;细查月份,又正好是在沈明珠失踪之后,朱家女儿才抵达了嘉定城。”

沐晟敛着长眸,声线淡漠,“不得不说,姚广孝实在是精于盘算,抓了沈明珠之后,又将她顶替了朱家女儿的身份,以‘养病’为由,安置在嘉定城的别庄里。不过是换了个名讳、换了个身份,就能很好地掩人耳目。”

“是啊,五年了。难怪当时沈家庄的人遍寻各处也寻觅不到,却居然就是在眼皮子底下!哥哥真傻,当时若能找到你,何至于会有现在的局面。”

朱明月听着两人一唱一和,低着头没出声,眉头却是越蹙越紧。

她忽地有些明白过来了,难怪那夜冲撞马车之后,这沈姓男子会口口声声地问她,是否刚刚抵达京师,在五年前又到没到过苏州府的嘉定城。他根本就知道那辆马车是何处府邸的,等宫筵结束,专程来一探究竟。

“可沈公子为何一口咬定,令妹的失踪,就是姚公所为?”朱明月问。

“姚公?”沐晟冷哼,“叫得可真顺口。”

朱明月没理会他的冷嘲热讽,直直看向沈明琪。沈明琪咬着牙,恨声道:“不是他还能是谁!那不要脸的秃驴一直觊觎我沈氏家产,之前撺掇着太祖皇帝还不够,沈家没落后,还不肯放过我们。五年前,正是姚广孝突然出现在苏州府,而后,珠儿就不见了。”

五年,苏州府嘉定,姚广孝…

朱明月在心里梳理着这些关系,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

其实她很想说,五年前姚广孝会出现在苏州府的嘉定,是为了掩护她进宫的行踪,特地护送“她”去别庄休养,而她并未去过苏州。可她无法解释在这五年中,自己为何既没有在嘉定城里养病,也没跟随其父待在北平,却是在皇宫中的奉天殿御前伴读。

倘若真如这沈姓男子所言,沈明珠是幼时在苏州府里走失的,同年,她因“病”去了嘉定。时间、地点如此之巧,非是深知其中情由,恐怕连她也不会相信这是一个偶然。

这误会可弄大了。

“两位的这些话,不过是片面之言,难以让人确定真假。”朱明月道,“那所谓的五年,小女却的确是在嘉定城中休养;现在调理好了,皇上又将北营迁至京师,自然就跟着回来。这些都是事实。你们还不信的话,可以与家父抑或是姚公,当面对质。”

既然不能和盘托出,朱明月决定一口咬死。

与姚广孝扯上关系,必然没有那么简单,可她笃定若是自己抬出身份,即便他二人存疑,也不敢做得太过分。

“再退一万步讲,就算小女真的是沈明珠。”

朱明月忽而转眸,看向一侧那锦袍轩昂的男子,“当初是被抓走的话,按照常理,必定被严加看管,怎会在应天府中来去自如?既然成国公府邸里面,有一位跟沈明珠年纪相同的姑娘,你们又是以何为凭,非说小女是沈家那走失的女儿,而不是成国公的千金呢?”

所有巧合的集结点,似乎都归结于一个人——姚广孝。

一个日理万机的当朝宰辅,花那么大功夫抓一个商贾之女作甚?

至于那沈姓男子提到的“家产”,身为出家人,尚且不在乎功名利禄,会去觊觎区区的钱帛?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朱明月感到分外奇怪,却不打算深究。

沐晟定定地看着她,第一次没有出言反驳。

朱明月知道他是听进去了,即刻施施然起身,“家父现居刑部,刚好也监管着巡城的兵马。即便黔宁王位高权重,这里毕竟是京城,不是云南。还望王爷下次做事之前,三思而行。”

说罢,她再不作逗留,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刚到门口,就被男子一把拽住了胳膊,“你真不是沈明珠?”

朱明月抬眸:“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