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明月无数次在心中告诉自己,这一次的离别,是为了往后更久的承欢膝下。可这话,在她七岁那年,就已经说了一遍。

是否是他们这些人的亲缘太浅,不是死别,就是生离,总是要辗转挣扎在那未知凶险的命运里…朱明月闭上眼,纤长浓密的眼睫在脸上扫下一片阴翳,同时也挡住了眼底氤氲欲坠的湿意。只剩眼角一颗浅褐色的泪痣,盈盈欲坠,宛若颤巍巍的泪滴。

不知道在车里坐了多久。

也不知道走出多远的路。

吱吱呀呀的车辕声,很不结实的侧壁,像是随时都能坐塌。车辕底下恐怕也没有加厚木板防震,车身随着慢行快行摇晃出不同的节奏,时间长了,晃得她想吐。

沐晟睁开眼,对面的少女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一双很明亮的大眼睛,里面是黑白分明的瞳仁,仿佛是初春的冰雪。他似笑非笑地与她对视一阵,然后翻了个身,换了个姿势阖上眼皮。

“怎的就黔宁王一个。他呢?”

半晌,少女淡淡地开口。

不算气派的车里很安静,只有沐晟和朱明月两个人。宽敞得很,却于理不合。朱明月不觉得沐晟会为了考虑她的名声,改去外面的车舆上坐。因此也不打算自讨没趣。而在外面驾车的两个车夫,一路上除了进城出城的禀报,几乎没有说过话,听声音,都不像是那沈姓男子。

好半晌,对面靠在软枕上的男子才懒懒地开口,“还在路上。”

回云南的路上。

朱明月道:“之前看黔宁王挺为他着想的,怎么现在又不带着他?”

说起来,自从那日酒楼中一别,好像一直都没再看到沈明琪。

沐晟睁开眼,望着她的神情含笑,却透着无与伦比的傲慢和冷淡,“马车太小,装两个人正好。更何况本王不带他,他自会回去。你不同。”

是啊,她绝对会跑。

就算是为了做样子,她也得跑。

朱明月觉得他不可一世的态度很讨人嫌,又不能开口驳斥,话不投机,索性就不再开口,侧身靠在车窗旁边的帘幔上假寐。

从应天府到云南,经湖广之地,要取道长沙府,一路过宝庆府、贵州司,坐马车大抵需要两个月时间;倘若是驿站快马飞骑,少则也得半月。相当的漫长难熬。尤其一直在马车里面窝着,日夜兼程,不等到曲靖府,半条命恐怕都会没了。

但她从未开口问过一句。

沐家世守云南不假,没人知晓在黔宁王府的庇护下还有一个沈家,除却姚广孝,沈万三后人的下落至今是谜。沈明珠是在幼年走失的,那时沈家的嫡长一脉仍羁留江南,在“她”而言,不会清楚那些亲族旁宗都流落到了何处。

只当不知。

又不知过了多久,等行车的速度渐渐慢下来,车辕磕磕绊绊,因速度迟缓反而颠簸得更厉害。外面响起商贩的叫卖声,还有沿街百姓穿行而过的喧闹。

朱明月撩开窗帘,见马车停驻在一家客栈前面,旁边还有一片低矮的土坯房,路边玩耍的孩童把石子弹蹦在地上圈画的格子里,清脆的童谣随着撞击声一声声传到车中:

说八月,槐花黄,桂香飘,断肠始娇。白苹开,金钱夜落,丁香紫。

说九月,菊有英,芙蓉冷,汉宫秋老。芰荷化为衣。橙橘登…

江南之地正是最炎热躁闷的时候,太阳热辣辣地晒下来,能将地面烤成个大火炉。应天府中的高门富户总有些驱热的法子,在地窖里储备着冰,凿地成池,引活水进自家府宅;皇室的显赫贵戚则早早避暑别庄,在凉爽之地度过漫长的暑热。

却不知这个时节的云南,是何光景。

朱明月恹恹地窝在车里,衣襟汗水粘腻,正热得生烦。这时候,车帘从外面掀开,然后就是一句毫不客气的话:“下车!”。

朱明月抬眼望了一眼,难得没抗拒好脾气地起身下来,其中一个车夫扶了她一把,竟然是个壮实干练的汉子。再看另一个也是一样。约莫都是行伍出身。

当头的太阳很烈,朱明月抬手挡了一下,只觉被晃得有些晕眩。

“几位客官是想住店,还是打尖儿?”

客栈内伙计殷勤地出来打招呼。朱明月特别打量了一下眼前并不算上乘的客栈,眼底隐约期盼,这时沐晟转过身看了她一眼,朝那伙计道:“三间上房。”

客栈伙计笑呵呵地接过随从递来的碎银子,高声朝着店里面喊了句:“好嘞,给几位客官准备三间上房!”

朱明月心里微喜,正要往里面走,一个包袱就跟着扔了过来。

“拿着。”

男子干脆利落地命令罢,抬起脚迈大步走了进去。其余两个随从在后面打点好了马车,转而去镇上置办给养。

朱明月悻悻地抿了抿唇,抱着分量不轻的包袱,跟了上去。

包袱里是一个锦盒,里面装着文书簿册,藩王印章,还有几卷火铳的改良图纸,都是他的随身物件。一路上翻来覆去地看,也不知道在研究什么。朱明月敢怒不敢言地抱在怀里,路过楼梯转角,跟后面的伙计道:“房里有热水吗?”

伙计连连点头,道,“马上就给姑娘准备着。”

这话让朱明月感到很高兴,连日来的烦闷也顿时消减不少。

沐晟闻言看过来,见她身上满是黏汗,将本就轻薄的纱裙打湿,在车里还不甚明显,现在却都服帖地黏在身上,显出几分姣好的轮廓。原本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忽地就浮出一抹淡淡的戏谑,“跟着姚广孝的这几年,学得不怎么样,养得倒是挺好。”

朱明月怔了一下,见他的目光在自己身上上下逡巡,这才后知后觉地一把将包袱挡在身前,愤恨地说道:“别欺人太甚!”

沐晟却没有理她,说完就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

他住在三楼南面的倒数第二间,而朱明月则是最后一间。两个随从住在二楼,靠近楼梯,这样方便有什么事能够互相照应。

等客栈伙计将热水和屏风都准备好,朱明月将身上的衣裳除了,便一头扎进温热的香汤里面。其实能有什么事呢。如果是防备自己逃跑,仅凭一个随从便能轻而易举将她看牢。此地也不是穷乡僻壤,路过而已,能招什么歹人不成。

温暖的水漫过膝盖,漫过纤细的腰肢、单薄的肩膀…少女伸手将发间绸带解开,一头黑瀑似的青丝披在光裸的后背上。她扶着浴桶整个坐在水里,不禁发出舒适的叹慰。

离开应天府以来,多数都在赶路很少停留,吃住几乎都在车上。而她走得仓促,没有带任何随身之物,草草地在半路上置办了一些,也是那五大三粗的随从替她买的,堪堪能穿,与得体相差甚远。此刻朱明月扶着浴桶,第一次因为穿戴而发愁。正在这时,房门“咣当”一声被推开了。

很干脆的声音,没有一丝的犹豫和客气。

朱明月撩水的手僵在半空,就见那人进来以后将一摞缎料似的东西扔在桌案上,然后又拿起桌上的包袱,隔着屏风,避也不避地说道:

“换洗的衣服。”

来人说罢,又无甚兴味地往屏风这边看了一眼,“快些洗,洗完下楼。”

说完,推开门出去。

当门扉再次被阖上的一刻,浴桶里的少女才反应过来,刚刚一个男人连招呼都没打就推门进来了,然后又堂而皇之地离开。还给她买了几套换洗的贴身衣裳。而她分明跟他打过招呼,在沐浴之前也没忘记插门闩。

沐晟!

朱明月使劲拍水面,溅起水珠纷飞。

很快朱明月也知道了,他们这一路根本不是奔着她所认为的云南府走,而是一路往北,绕过凤阳,直接来到了河南府的宁陵县。河南府与云南曲靖府相隔千里,这么走不仅没缩短行程,反而大大增加了。这么个绕行,难怪沈明琪会独自上路。

“好歹也是同行,要去何处总该说清楚吧。”

没命似的赶路,并不是因为归心似箭,目的地与她所想的也相差甚远。可她不敢问为什么不回云南,只是想起这一路窝在狭小车内的闷热和遭罪,不由得满腔失望。

“王爷,小女与您根本不是一路,一处乘车、一处坐卧已是于理不合。而今王爷有事在身,何苦多带一个累赘?”

对面用膳的男子,起筷、落筷,动作优雅且利落,对她的话完全充耳不闻。好半晌,似是吃完了,才倨傲地淡淡接茬道:“所以呢?”

“所以与其耽误工夫,不如好聚好散。”

“散?”

朱明月道:“一个人的心都不在了,强留着人有什么意思呢?”

她离开京城是为了去云南、去沈家,不是跟着他在半个大明疆域上瞎转悠。而她不介意让他退而求其次,让自己去跟沈明琪会合。

心里想的话尚未说出口,就听他微微笑道:“好,本王可以把你的人放回去。”

朱明月抬眸看他。

“但本王不介意将你的心带回沈家。”

朱明月“啪”的一声将手里的筷子放下,突兀的响动,顿时惹得其他桌上的吃客纷纷瞩目。

“吃完了?吃完就上楼去。”

沐晟没给她任何说话的机会,顺势也将筷子放下。

“你…”

朱明月瞪起美眸,下一刻,就见沐晟摆手道:“来,请小姐上楼。”

话音落,两个人高马大的壮汉就站到面前,一堵墙似的。朱明月看着沐晟用巾绢净了净手,然后从店小二的手上取了披风,转身就离开了客栈。她也扭头愤愤地往楼上走。

等到房门落锁,门外真的连回音都不再有半点,更别说谁能来跟她解释一下什么原因非要留在此处。于是朱明月瞪着紧紧阖着的门扉,后悔方才光顾着说话,桌上饭菜几乎没动。现在似乎真有些饿了。

河南府距离应天府不算很远,气候却比湿热的江南舒适一些。有牡丹花国色天香,可惜花期尚短,已错过倾国倾城的月份。于是朱明月终日待在客栈的房里,闲来看书,日日香汤,不用去外面抛头露面,也不用车马劳顿、饱受颠沛,尚算是被拘禁中的一份弥补。

直到随后的第四日,再见沐晟时,明显晒黑了一些,却无损俊丽出众的容颜。一袭简单的布衣打扮,英姿逼人,卓然不凡,日渐深刻的五官轮廓,让整个人更增加了遒劲挺拔的阳刚气概。

“要启程了?”

她心怀期冀地问。

沐晟看也没看她,走到格子柜旁边抽了一把茶白色的桐油纸伞,搁在桌子上,“换身衣裳,跟本王一起出门。”

三伏天正是最热的时候,对于娇生惯养极少在街巷中抛头露面的少女来说,无疑有些吃不消。沈明珠却只是商贾平民家的姑娘,沐晟给了她一把伞遮在头顶,已经算是格外开恩。眼见街上行人甚少,商贩都纷纷躲在阴凉处避暑,而他则带着她在暴晒的阳光下徒步走了足足两个时辰。

“王爷到底想什么时候离开这儿?”

每条街巷都走一遍、挨家挨户去询问这样的行为,不是闲得慌,就是在查什么。朱明月却不关心。

“你似乎很着急回沈家。”

烈日在男子的周身镀着一层薄薄的金色,仿佛也慑于他凛寒的气势,不敢在他的雪裳上沾染分毫。以至于她已浑身潮汗,他却连大气都不喘。

朱明月抬手抚了抚额上的薄汗,“小女自然着急。同时,王爷若能放小女离开,小女也会毫不犹豫回都城,而不是千里奔赴云南,去那个什么沈家。”

人往高处走,能当官谁也不会去做平民。

沐晟闻言,却止步,回身一把攥住她的手腕,“你知道沈家在云南?”

力道不重,朱明月挣了挣,没挣开,索性改用另一只手打伞:“不过就是个门庭落败的商贾之户,怕是连昔日亲族都没有了来往,王爷这么紧张做什么?”

顾左右而言他。

朱明月有些好笑地望着他,“之前沈明琪口口声声说受沐家庇护多年,感恩戴德,却无以为报。沐家世守云南,沈家不是在云南府,还能是应天府不成。”

沐晟看着她,长眸微眯:“你要清楚那所谓的破落门户,正是你自己的家。”

朱明月扬起巴掌大的一张小脸,毫不掩饰眼里的轻嘲:“树倒猢狲散。各谋出路,各凭本事,总好过被无辜牵连。王爷这人也真是奇怪,在小女否认的时候,非一口咬死了身份;而今小女缄口默认,反倒是不相信了——”她眯起眼,唇瓣一点淡淡笑意,“如果是这样,现在把小女放了还来得及。”

有些事情该戳破的时候,就不该遮遮掩掩。正如刚才那一瞬,她从沐晟眼睛里看到的猜疑。

胡蓝党祸,阖家发配,旁支灭族…沈家家大业大,也难抵挡一次又一次毁灭性的打击。余下后人能在云南苟延残喘,倚仗的是沐家,却永远是戴罪之身。之前她因为进宫的机会一直矢口否认,现在仍旧抗拒,不过是不愿意被牵连。

“独善其身,向来是人之常情。”

她淡笑着道。

“独善其身是人之常情。可一个为求自保、将亲情冷漠至此的人,也让人生不出什么好感。”沐晟流露出厌恶之色,冷冷地甩开她的手。

朱明月被甩得一个踉跄,险些摔在地上,等站稳了才捡起地上的桐油纸伞。她略微整理了一下自己微乱的发丝,脸上的笑容早已冰冷得消失不见。

想她真是作茧自缚。之前费尽心思要向他证明自己不是沈家人,而今反过来要千方百计证明自己是。

一路再无话。

顺着城北的土道一直走,所见到的多是简陋的茅草屋,看得居民们出生活贫困。宁陵县又是个小县城,城中百姓多以农耕为生计,相对闭塞,瞧见衣着朴素却面容姣好的一男一女,纷纷露出好奇地打量目光。

然后就见那模样俊美的男子逢门必敲,跟他一起的年轻少女则在外面等着。

后来那男子挨家挨户地去敲,进去后不知问些什么,再被赶出来,最后索性那些当地的农户都不给他开门,怎么敲也不应声。接连探访无果,只好在附近的一家小酒馆里面歇脚。

“那江阴侯吴高,是王爷什么人?”

坐在长凳上,朱明月连饮了几口清水,才缓了口气问他。

沐晟没做声,脸上也没有表情。

朱明月已经习惯了他这种傲慢无礼的态度,也知道他不愿理她的原因,不以为忤,继续问道:“是沐家的亲戚?”

“同袍?”

“旧识?”

对方端着酒碗的手顿了一下,而后将里面的浊酒一饮而尽。

朱明月“嗯”了一声,道:“看来是旧识。”

自从到了河南府,接连数日都停留在了宁陵县,除却将她关在客栈里的头三天,这么长的时间里,这姓沐的走门串户,在村落间往返,一直都在打听关于去年朝廷委派江阴侯吴高来河南巡查地方民情的事。

吴高是北平生人,甲子年最年轻的武进士,后担任燕王藩邸亲军都尉府的指挥佥事,随燕王靖难立下赫赫战功,被破格封为江阴侯,可谓少年得志。

建文四年,当然,后来已被当今圣上改为洪武三十五年的年末,被封侯不久的吴高奉钦命出京巡查地方。那时靖难之役已经结束,皇上初登大宝,在改元时将“安民抚军”作为开朝第一要务,尤其在对建文旧党的大肆屠戮后,各地臣民惊魂未定,朝廷紧接着就出榜晓谕百姓各安生业,并相继往疆域各地派出巡察使,整肃军备,安抚民心。

——擢命都指挥使何清往浙江都司苏州卫,都督佥事赵清往凤阳中都留守司,前军左都督李增枝往荆州,江阴侯吴高往陕西、河南等等。

还有工部尚书严震直、户部致仕尚书王纯、应天府尹薛正言等布政司巡视,令其将“何弊当革,何利当兴,速具奏来”。

永乐元年,又派监察御史、给事中这些朝廷耳目、侍从之臣,分诸直隶府、州、县及浙江等布政司抚安军民,传达朝廷与民休息之意,召命其修理城池,剿捕草寇。同时约束非奉朝廷明文者:“一夫不许擅查,一毫不许擅科,有故违者具实奏闻,以法治之。”

在洪武三十五年到永乐元年之间的短短时间内,天灾时有发生,各地水旱蝗瘟接连不断,饥荒灾害,祸事连绵。那江阴侯吴高刚好是在河南暴发蝗灾之时,来到了宁陵县巡查。

“吴侯以前是沐老将军的参将,后来又被提拔为燕军护卫中郎将。靖难那场仗后,因功分封为江阴侯,其人颇为耿直忠厚,秉性刚正。”

——朱明月曾听沐晟身边的一个随从这么说过。

同时她又想起年节前在刑部衙门里,看到过的一份奏报:

据闻河南府多个县城暴发蝗祸,饥民遍地,饿殍丛生,同时又引发了瘟疫。江阴侯抵达当地后,急忙组织地方官吏下乡除蝗,岂料在宁陵县遇上农民暴乱,被暴民活活打死。当地同时也有染瘟一说,病重不治身亡,无奈尸体无法拉回京师,被就地掩埋。

这件事很大,甚至一度轰动朝野。

而吴高作为前途似锦的有功之臣,正是意气风发、春风得意,却命丧他乡,无辜惨死。沐晟数日来逗留在宁陵县,日日明察暗访,不仅仅是为了祭奠和追思吧?

“王爷想给那吴侯报仇?”

挨家挨户地问清楚之后,把那些所谓的暴民抓起来偿命?

对面已经沉默许久的男子,保持着扶案的姿势一动不动。就在她以为他入定石化的时候,对方才淡淡地开口:“我要查清真相。”

“查清楚了?”

沐晟扶着石桌的手攥了攥,没做声。

显然是毫无所获。

如果这么当街询问就能查清楚真相,朝廷也不会每逢大事就派遣巡按御史不远千里赶到地方任上费尽周折,随便一个保长就能把事情给办了。而他这种查案方法,若非宁陵县是穷乡僻壤的小县城,当地百姓又多有怕事,眼下不仅查无可查,反而早把地方衙门的人惹上了门。

当然这些话她不会跟他说。

“那还得多久?”

沐晟将视线投向远处,脸色变得淡而肃然:“他是和本王一起习武长大的兄弟,如今枉死他乡,本王必须替他讨回公道。”

原来不只是旧识,更是同袍。

其实朱明月很想问,他已经为了研制和改良火器在京城中奉旨逗留数月之久,再在河南府耽搁,不担心云南任上长期无人主事发生变动吗?而这里毕竟不是云南,有权限巡查地方的只有朝廷钦定的巡按御史,其他官员均不能插手府、州、县政务;他在离开都城之后不即刻返回藩邸,反而在地方随意经停,已经有悖朝廷法纪。

她自认劝不动这莽夫,可他一直留在河南府,就意味着她也不能动身。当然,如果他永远都回不去,事情将会变得无比顺利。但朱明月并不觉得自己有能耐、或是地方任上的官员有这个能耐能除掉一个封疆大吏。

姚广孝让她来云南追查沈家后人,似乎也有调查沐家的意思。但那只是她的猜测。朝廷真有心动黔宁王府,也绝不会如此贸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