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姆没死!

瓷瓶是梨央让玉里拿到小楼来的,也是在那个时候,朱明月才知道了梨央的真实身份,也知道了当日在般若修塔中,莲台上结跏趺坐的少女,其实还活着。

顺着红漆回廊拐了两个弯,沿着长长的窄巷一直往前走,经过垂花门,就是修勉殿的后大殿。后大殿再往东,是两道照壁和一座偏殿,这就密密实实地堵上了道路。但是在照壁和偏殿的夹角处,又隔着一道双人并行的间隙,从中间穿过去,再往后是一个南传上座部佛教的佛塔。

素日里这座佛塔的周围一律禁止外人靠近,但今日不一样,今日佛塔前有二十几个手执户撒刀的武士把守。

“确定在那里吗?”

梨央道:“奴婢在般若修塔救下阿姆的时候,阿姆说,她在后室里根本没见到要找的人,却碰到了三个假和尚,各个身手不凡。她跟那些人交了手,还险些中招。”

梨央的及时赶到,使得阿姆在般若修塔中逃过一劫,梨央救下阿姆后,帮她处理掉了两个和尚的尸体,又将余下一个吊死在绿釉人顶灯下面,成功瞒过了那九幽,也使得朱明月信以为真。

朱明月不禁蹙眉,这也就是说,建文帝并不在般若修塔。

可是若迦佛寺里的布达高僧不是这么说的,锦衣亲军都指挥使司打探到的消息,也不是这样。朱明月相信布达高僧不会诓骗她,内部的消息也不会故意去误导她,那就意味着,所有的人都被骗了。

这时,就听梨央道:“如果要找的人不在般若修塔,不在蕉林荒山,那么整个上城也就剩下这一处地方,既是戒备森严,又是参禅礼佛的地方,而且,内里诡秘,就连奴婢都没进去过。”

从厚厚的照壁探出小半个头,朱明月望着对面那个八角密檐佛塔,莫非…那九幽一直将建文帝安置在自己眼皮底下?

这倒是说得通。

但是她们要怎么进去确认?

硬拼肯定不行,对方有二十几个人…

正当朱明月在心里思量暗暗发愁的时候,忽然就听得“轰隆”的一声巨响,从远处的殿前传来,震得鸟雀扑簌惊飞。

开始攻城了?

朱明月惊愣了一瞬,又想到不对。还不到时候。而这一声巨大的轰鸣,守在佛塔前的二十几个武士置若罔闻,纹丝不动。

“是城门前的青铜火炮,黔宁王送给九老爷的,说是可以用来迎接普氏的新土司,彰显咱们勐海的实力。”梨央道。

用火炮迎客?朱明月忽然感到一丝异样。就在这时,又是一声“轰隆”,声音更大,似乎离得很远,又似乎很近,震耳欲聋,却见守卫在佛塔前面的一个武士,应声倒地。

说时迟那时快,斜角处,一支身穿粗麻衣、长裤,包头巾的奴仆队伍,陡然出现在了视线之中,但是他们并不露面,跟朱明月和梨央一样,他们也藏身在照壁的后面,因为中间隔着偏殿高高的殿基,他们没看到这厢的两个女子。

每个奴仆都面容紧绷而冷肃,手中拿着一根长管,管口对准了对面佛塔前面的守卫武士。

守在佛塔前的武士们骚乱了起来,面面相觑,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听得一声巨响,还没等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一个同伴就已然一命呜呼,只有胸口处留下的一个血窟窿。

武士们纷纷“刷”地一下拔出腰刀,刀尖朝外,等了片刻,却不见空地上出现半个人影。

原本佛塔这个地方的布置,就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不管是谁敢来擅闯,无不是从照壁与侧殿的空隙中穿过来,一次最多穿出来两个,这样只要武士们守在里面,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砍一双。偏殿与佛塔之间相隔的距离又超出了弓弩的射程,对方除了送死别无他法,可以说是易守难攻。

然而,那九幽不会想到,沐家军有火铳。

这种比任何的刀枪剑戟杀人的速度更快、比弓弩的射程更远的火器,曾是太祖爷打江山南征北战时,随身不离的东西。而当年的洪武手铳,经由三代沐家人的悉心钻研,已经被改良得杀伤力更大、射程也更远。

此时此刻,手执火铳的奴仆们没有动。

他们在等。

等城门口的青铜火炮声。

震耳欲聋的火炮,再一次蓦然炸响。

“轰隆隆——”

“轰隆隆——”

有两个奴仆用小臂搪着火铳长长的管身,在炮声响起的同时,朝着佛塔前的武士一起射击。火炮的巨响掩盖了火铳的声音,两颗弹丸例无虚发,一个武士被打中了胸口,另一个则崩在脑袋上,脑壳破碎而死。

守在佛塔前的武士彻底傻眼了,开始慌张起来,之前有人奉了九老爷的命令来告诉他们,为了迎接远道而来的客人,城门口要放火炮助兴,让他们不要为之慌乱。可是没人跟他们说过,一声炮响就会要一条命,现在还是一声炮响、两条命!

情势眨眼间逆转成了压倒性的局面,随着城门口的火炮一声接一声响,频率开始急促了起来,奴仆们手中的火铳也跟着不断开火——武士们一个接一个地倒下,有的被打中胸臆,有的被打中额头,而他们毫无还手之力。

不到一刻的工夫,二十几名武艺高强的武士全部倒地而死。

这时候,照壁后面的奴仆立刻排成小队,动作利落地顺着中间的缝隙穿过去,后面还跟着一个卓然拔挺的身影,他没有拄着拐杖,步履还有些蹒跚,但他走得沉稳而凛然,气势迫人。

“是黔宁王!”

梨央掩口惊呼了一声。

朱明月也有些讶然,在那一瞬心里忽然生出某些喜悦,让她心安,更让她有些激动。

一行队伍很快就进入了佛塔。

这时候,就听梨央拍了一下大腿,急道:“遭了,奴婢听说那佛塔里面埋着火雷呢!”

话音未落,少女已经提着裙裾冲了过去。

从照壁与偏殿的夹缝中跑到佛塔前,再跑进后室,有多远?那抹纤细的身影没入塔门之时,突然“哄”的一声爆裂传出,佛塔的内部整个炸开了。

梨央瞳孔猛地一缩,就被巨大的冲击掀翻在地,眼睁睁看着飞溅起大量碎石,灰尘罩天,佛塔就这样在眼前塌了…

“你七岁离开北平回徽州府的怀远老家,九岁生病去了苏州的嘉定修养,可本王怎么发现,嘉定城里好像也没有你的踪迹。”

“王爷就没想过,为何朝廷会派小女来元江,而不是其他人?”

“为什么?”

“小女曾是旧主跟前的女官。”

“过去的五年,你在宫里?”

“是不是很了不起?”

“有件事小女是不是一直没跟王爷说?”

“什么?”

“小女怀疑…那九幽是个瘫子。”

“我们曾经掉下断崖却生还了,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后福就是被布施高僧救了,还吃掉了一大朵肉灵芝。”

“没有布施高僧,哪来的生还?”

炸裂后的佛塔后室,顷刻间就成了废墟,却露出一条塌陷下去的地道,地道的出口掩埋在了大量的瓦砾碎石里,一片狼藉。

应该庆幸,如果这次领着朝廷二十六卫羽林军、来元江府的奉旨钦差不是李景隆,而是别人,掉进地道里的人,绝对不会在随后就被挖出来,即便没有被炸死,也会被大石块活活压死。

也应该庆幸,埋在佛塔四壁下面的火雷药量不对,引线又长久潮湿,导致最终只引爆了西南角的一处,后室下面中空的地道一下子塌陷,整个佛塔都随之掉了下去。

还应该庆幸,那九幽低估了朱明月,也低估了奉旨钦差,更加低估了那二十六卫羽林军——这些皇帝的亲军上直,作为殿廷卫士,也是御前的侍卫亲军和仪仗队。其中,校尉掌管卤簿、伞盖,力士举持金鼓、旗帜。

可以说,除了好看,这些人并无可用之处,更遑论是打仗?尤其奉旨钦差还是建文时期的败军之将,太平子弟,素不知兵,是众所周知的降臣。于是,二十六卫羽林军,在暗地里都被称为“李家军”,意思是:跟李景隆一样不中用。

但是李景隆带来的这些唇红齿白、轩昂貌美的羽林军,却是锦衣卫。

那九幽最想不到的是,沐家三代家主的心血,以及沐晟羁留在应天府,耗费了将近一年的时光,改良出来的种种火器,最终成为勐海的一场噩梦。

建文二年,靖难之役的白沟河之战,“藏火器于地中,人马遇之,辄烂”。这次针对勐海,大量的火器就藏在运送羽林卫“尸首”的六驾车辇上。不仅仅是火药车,还有手铳、神机铳、梨花火箭枪、火蒺藜…其中轻便一些的火器,无需炮架和车辆,藏在每一个跟随普氏土司来上城的奴仆身上,这些奴仆就是二十六卫。

当上城门口的青铜火炮轰起第一响后,普氏新任土司普绍堂领着十几个奴仆,衣冠楚楚地走进了上城的内城石桥。但见上城内的武士、侍卫各个手执户撒刀,分立在两侧列队欢迎,乌图赏管事神情倨傲,在为首的位置翘首等待。

紧接着是第二声炮响,运送“尸首”的车辇,从旁边城门进来了,那九幽的几个守卫勇士正等在那里…

无论接下来上城中是如何的喊杀声震天,剧烈的炮轰中,双方的武士如何遭遇到一处,激烈地战斗。在上城之外的两寨,广掌泊和养马河同时遭到了沐家军的伏击,用来对付战马和战象的,不仅有火器,还有床子弩、抛石机、拒马…身披盔甲的铁浮图死士,分两拨夹击,流矢像大雨般从天而降,另有一拨满载着铳炮弓弩、轮流仰射的沐家军,乘船从打洛江上来了,顺着风向摇橹,远距离地射击,让偌大的养马河畔陷入了一片火海…

无数的眼睛从半空中浮起来:若迦佛寺的布达高僧、小和尚吉珂、土司府的影卫们、埋兰、黔宁王府牺牲的眼线…他们注视着勐海的上空,冥冥之中,他们给予着拼死血战的沐家军以无形的力量。

熊熊大火烧着了骇人毒虫、毒蛇…曾经悲惨死去、无法瞑目的人们,从焦土中一个一个站了起来,不顾一切地回到阳光下,发出寥落而悲怆的叹息。原本恢弘的殿堂在叹息声中倾颓,那些充斥着罪恶的亭台、楼阁纷纷坍塌,砖瓦不断地塌落…

修勉殿也塌了,殿基造起三丈多高,殿前五丈高丹陛,却在“轰”的一声巨响中,大半个殿室成为齑粉。废墟中的男子仰面躺在宝石镶嵌的鸾座上,一张宛若女颜的面容苍白,他缓缓睁开眼睛,眼底是刻骨铭心的痛与恨。

永乐二年,七月,元江那氏勐海支,欲犯上作乱,钦命黔宁王府抄袭之。胜。

七日后。

阳光溢满的午后,熏风从栈道上拂进了石窟中,但见偌大的洞厅内,并排摆着两张石床,石床中间架着一口大锅,盖着竹篾,咕嘟咕嘟的沸腾声,还有一股刺鼻的苦药味。

一个半张脸的老和尚,在石桌旁对着一堆药材忙活着,旁边有一个小侍婢,给他搭下手。

“阿戛牟尼,我家小姐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

老和尚头也没抬:“她能捡回条命,就是不错了。再说,老僧这药劲儿很大。”

捡回那俩人的时候,比上回更糟糕,毫无生气地躺在支架上,一堆身着甲胄的将官围着他们,死也不肯散去。这些战场厮杀的七尺男儿,一个个都红了眼睛,有的还在抹眼泪。

等布施老和尚踩着芒鞋,挤进人堆里一看,惨是惨了点,不过还好没有缺胳膊断腿儿,也没有血肉横飞,就是局部的地方血肉模糊了些…

“阿戛牟尼的药不光是劲儿大,还很苦呢。”小侍婢撇了撇嘴。

老和尚拿起药草根敲了一下她的头:“良药苦口利于病!”

阿姆吐了吐舌头,道:“阿戛牟尼,那你要准备怎么用这些药,来医治我家小姐的手…”阿姆说着,歪头看向桌上满满当当的药材,一阵苦恼。

布施老和尚拣出一根细细长长的根须,使劲扯断,被炸飞的草木四溅,“汉人有一本医书,好像还是从北宋时期流传下来的,名叫《圣济总录》,里头有用玉磨治疗面部瘢痕的事例。”掰断成四截,再拢起,又扯了一下,扔在木盘子里。

“太好了!”阿姆欣喜道。

布施高僧道:“但是老僧没有那本书。”

“…阿戛牟尼一定是知道那疗法。”

布施老和尚歪了歪头,咧嘴笑道:“不太知道。”

阿姆一脸菜色地看着老和尚,道:“阿戛牟尼你拿奴婢寻开心!”

“老僧虽然没看过那本书,但玉磨既然是一种可行的方法,就说明此路可通。”布施高僧端起堆得高高的木盘子,从石桌前站起来,走到大锅前揭开竹篾盖子,然后将木盘子上的药材“哗啦”一下都倒进锅里,“死马当活马医,老僧姑且来试试手。”

“原来阿戛牟尼也没有成算。”阿姆撇嘴道。

“凡事从无到有,化腐朽为神奇,皆是如此。小施主居然对老僧的医术没信心…”布施老和尚扯了扯脖子上的黑罩子,“罚你再喝苦药三大碗!”

“不要…”阿姆拍着石桌大叫。

朱明月就是在这样嬉笑吵闹的氛围中,逐渐转醒过来的。

轻媚的阳光投射在石床边的地上,她睁开眼睛,一一映入眼帘的是头顶上巨大的莲花凿刻、洞厅内的庄重美丽的大小佛像,还有四壁的瑰丽佛教壁画…都笼罩在一片白蒙蒙的光雾中,纯净得近乎不真实。

山间的光阴在苍山翠崖、鸟语花香中静静地流淌,朱明月从石床上缓慢地坐起来,鼻息间是一股空山新雨后的草木气息,夹杂在药石苦香中,袅袅沁人。她深吸了一口气,感觉疼痛在四肢百骸游走,让她浑身酸软、头昏脑涨,整个感官却也都活了过来。

朱明月扶着石壁缓缓走到石窟的洞外,看到栈道上沐晟伫立在阳光中的背影。

这次是他先苏醒过来的。

原本包扎着一条腿,右胳膊的伤势也渐好了,经过偏殿佛塔的这一次爆炸坍塌,伤上加伤,现在额头、腰腹都包起来了,却不妨碍他挺直的脊背,只穿着雪白单薄的单衣,如墨的长发很随意地披散下来,侧脸映着暖阳,衬得气质愈加清冽,俊美逼人。

沐晟正远眺着对面的山崖,听到脚步声,转头看过来,见到少女的一刻,唇角微牵,朝着她伸出一只手。

“过来。”

朱明月微低着头,略显苍白的脸颊在阳光中呈现一种剔透,划伤处处,略有瑕疵,唯有一双点漆似的黑眸清澈,眼角那粒泪痣,桃花一般绽放。

她挪着步子走到他跟前。离得稍微近些,衣袂掀动,就能闻到彼此身上淡淡的药香。

“王爷是何时醒的?”

火雷爆炸轰鸣的一刹那,她记得清清楚楚,是他将自己压在身下,然后两个人就随着塌陷的地面直直掉下了中空的地道。那时候的脑海一片空白,只感到仿佛置身无间地狱,除了恐惧还有无边无尽的迷茫、惊慌。而他把她紧紧搂在怀中,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四溅的碎石。

沐晟拉着她的手腕,将她带到自己身边,朱明月这才看到他的大半个肩胛都被包扎着。

“在你梦呓的时候,我就醒了。”他含笑道。

在她梦呓的时候,他醒了…

这话往细里想很有些许旖旎。

朱明月小声道:“小女从不说梦话。”

沐晟捏了捏她的下颚,“谁说的。你梦里,一直叫着我的名字。”

朱明月先是一怔,而后面颊腾地一下就红了,转过身去,“别胡说…”

两人俱是一袭白衣,而她短衫白裙,绸缎服帖地勾勒出一段纤弱的身姿,太娇,太美,仿佛是一泓春水,又独有几分胭脂雪瘦熏沉水的皎洁。

男子注视着她片刻,就从背后轻轻拥过去,颀长的身躯完全将她娇小的身姿拢住,“珠儿,咱们又捡了一条命,这次你还不从了我,跟我回云南府?”

属于男子的阳刚却低柔的气息包裹着她,密密匝匝,让她有些透不过气来。少女挣扎了两下,垂眸道:“此事结束以后,小女也该回家了。”

“先跟我回云南府,然后咱们一起出发去都城。”

朱明月转眸看他,“王爷也要去应天府?”

“西南边陲打了这么一场大仗,还虏获了一个勐海的主人、元江府的无冕之王,本王自然要北赴都城,亲自押解着他去御前复命。”沐晟将她额前的发丝别到耳后,“届时,正好带着黔宁王府的聘礼,去成国公府提亲。”

最后那两个字很自然地说了出来,朱明月的心狠狠颤了一下,然后如擂鼓一般,怦怦跳动,双耳面颊都止不住热起来。

提亲?

去成国公府提亲!

还没等她说话,却是男子将手臂环在她胸前,微微收拢,低头凑到她耳际道:“怎么心跳得这么快,又害羞,嗯?”

微凉的薄唇从她的耳垂轻轻蹭到了酡红的脸颊,而两人这样严丝合缝地拥在一处,鸳鸯交颈,并蒂莲花,契合得完美无瑕。若不是他们皆是浑身带伤,一身狼狈,恰似一幅隽永美好的水墨风景,只羡鸳鸯不羡仙。

“可…小女已经不是国公府的千金小姐了。”

须臾,她轻声道。

沐晟不太明白,“什么?”

朱明月松下双肩,让自己倚靠在男子结实安稳的胸膛,感受着从他身上传来的好闻味道,“成国公府的嫡长女,早在一年前就进了宫,代替几位公主殿下出家祈福,现在其人就在柔仪殿北侧的大佛堂。王爷忘了?”

沈家的女儿进了宫,国公府的小姐来了云南,这一出李代桃僵,才使得堂堂的云南藩王都被蒙在鼓里。而今“朱家明月”仍在宫中,沈小姐,只是“沈小姐”而已。

“宫里的那个,难道不是…”

“是她。”真正的沈家明珠。

“这样等你回去,不就能够消弭?”沐晟还是不懂。

朱明月静静地道:“进了宫,就是宫里的人,何况还是以那样的头衔,她怕是这辈子都不能再出来。”

而她离开应天府的那一刻,也就意味着从此放弃了成国公府独女的身份,哪怕是再回去,她也只是沈小姐了。

朱明月抬眸看着沐晟,“王爷会不会觉得,就这样平白牺牲了一个女子后半生的青春年华,至此青灯古佛、孤寂伶仃,这很残忍?从而替沈当家、替锦绣山庄抱不平?”

沐晟有片刻的沉默,而后道:“如果本王说是呢?”

少女垂下眼睫道:“那小女只能说,这是皇室的决定。”

沐晟长叹一声,将下颚抵在她的发顶,搂着她道:“正因为如此,你以后才要对沈明琪更好一点儿,知道吗…他其实是个可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