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对害徐氏的凶手是谁一点儿也不感兴趣。在此前那十户大富人家里做丫鬟时这类戏码她已经看得很多很多了,无非是女人之间的战争,没有硝烟,却比血肉横飞还要让人胆寒心惊。

她要做的只有一样:治好徐氏,让她重新去争宠,让陈老爷重新踏足紫霞院,让她诱出“八宝珊瑚树”的藏匿之处,然后让明月夜那个大家伙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之取走,再然后,自己便像之前所做的那样,或自行赎身或由明月夜易容成家人什么的替她赎身,两个人拿了宝物离开,再去寻找下一个目标…

丁香的本意其实是希望一入府便能被分到正室太太房里或是正得宠的四姨娘五姨娘房里,如此偷听个墙角或使个心计令那太太或姨娘的无意中配合自己去套陈老爷的话,只不过人算不如天算,偏偏她被分到了已经失宠了多年的徐姨娘的房里,再想另换个主子却不是她能主导的事了。所以丁香只能置之死地而后生,多费些力气,多花些功夫,从徐氏的身上下手,来个扭转乾坤。

明月夜的轻功再好,到底也只是个血肉之躯的普通人罢了,白天里他不可能像夜晚一样潜伏在树上或是房顶上探听陈府的动静,更别说是宝物藏匿处这样的高度机密了。然而真到了夜晚,陈家老爷要么同妻妾们厮混,要么看书喝茶,也不可能天天去观摩自己那宝物,再说,就算是想看宝物那也是关起门窗来偷偷行事,明月夜不是透视眼,在外面是看不到房中发生之事的。

因此,那些认为绝世大盗无所不能、对各种宝物手到擒来的人们都不过是受了闲书杂说的骗罢了,真正的偷盗也是一项极其复杂的、需要时间和耐心、功夫和头脑的高难度活计,这便是为什么每一次行事丁香要同明月夜内外接应配合的缘故了,没有她混入内宅,明月夜就无法知晓宝物的所在之处,而除了男主人以外的其它男人通常是没有办法进得内宅去的,所以明月夜不能亲自易容去做丁香所做的事原因正在于此。

丁香愈发觉得自己当初多想了一步让徐氏的娘从外面带甘草进来是一个十分英明的决定,因为甘草正好可以解去徐氏身上所中的慢性砒毒。所以午饭后她依徐氏的身体情况多加了些量在熬的药里,另外又重新开了道方子让徐氏给了她娘家人,按方子上的药备齐了之后尽快带到府里来。

徐氏这两日心情很是不错,其一是因为常年的心结解开了,有了目标,其二呢,每天出门走走,看看景,吸吸新鲜空气,任谁的心情都会好起来。下午睡醒,洗漱过后便要到园子里去,本想随意穿件衣服也就行了,却被丁香拦住,在衣柜里挑挑拣拣,取出一套月白的广袖裙衫来,还带着一条镂花的冰丝长绫,望春不由笑啐道:“这丫头脑子打结了?!青天白日的穿什么白衣?!晦不晦气!”

丁香笑道:“白衣自有白衣的好处,这不还有一根镂花长绫做装饰么?能将白衣穿得美的人不多,穿不好就成了吊孝的,穿得好那就是凌波之仙,赛过世间颜色。咱们奶奶如今病体虽然未愈,却也有着西施捧心之态,配上这白衣轻绸才更有味道。”

望春听得直笑,一根指头戳上丁香额头来:“就你会说!我倒要看看你能玩儿出什么花样儿来!”

第8章 旧爱重拾

徐氏如今早把丁香当成了心腹中的心腹,言听计从,因此一直没有插口,全凭丁香摆布,一时穿好,丁香便扶她坐到妆台前,拢起半幅青丝在脑后随意挽了个髻,余下的就披散着,又去外面花池子里用竹剪剪了几串铃兰回来,编成个花环,轻轻巧巧地绾在徐氏的发髻上。

除此之外,身上一概不再添缀饰物,精心地描了个淡妆,将徐氏一脸病容堪堪掩住,只露着弱柳扶风之态,再从架子上拿了本诗词精选,便搀着徐氏往外走。

徐氏倒是认得几个字,只不过这本诗词精选对她来说读起来还是难了点,不过没关系,丁香说她就只管捧着书坐在亭子里便是,脑袋里愿想些什么就想些什么。徐氏不明白丁香为什么要让她这么做,然而再转念一想:捧着本书发呆总好过干坐着发呆罢?

于是徐氏就这么坐在了临水的那间亭子里,手里捧着书,微蹙着眉,微风吹起披散的发丝、单薄的广袖和臂弯间的轻绫,映着粼粼的波光,直如一位不食人间烟火却又略带着轻愁的堕凡仙子。

陈老爷看得痴了。

若不是身边还有几位今天邀来逛园子的客人,只怕他就要大步过去将那仙子拥进怀里好生安慰上一番了。…这女子究竟是谁呢?远远地看着倒有些眼熟,只是自家内宅里除了沉稳如正室刘氏之外就是美艳如花的四房和热情似火的五房这几个女人了,几时又多了一位这么清雅、这么疏冷的弱美人呢?直让人看得想要好好地疼她,好好地在她眼前展示一下男人的强大伟岸。

陈老爷早就将那个病秧子三姨娘忘在了数年前的梧桐荫里。

陈老爷今儿个要请客人逛园子,昨晚是告诉过正室太太刘氏的,因而刘氏一早也就着人通知了各房姨娘们今天不要到后园子里去,以免失了礼数。只可惜,因她常年对三姨娘徐氏的忽视致使这一次她又再一次遗忘了这个女人,没有人将此事通知到紫霞院,因此丁香便正抓住了这次机会让徐氏在陈老爷与众宾客面前来了一个惊艳的亮相。

幸好昨晚明月夜那家伙去偷听了陈老爷的窗根儿,否则今天便没有了这一奇招来加速徐氏的夺宠进度。

陈老爷请来的客人都是什么人呢?都是些酸儒生呆秀才。没有那真正赏美的情怀,却偏爱寻风作雅,如今一看远远亭子里白裙飘逸捧书凝思的那么一个美人,一个个宛如见到了神女一般,穷尽各种华丽的辞藻开始了一轮又一轮的赞美,甚至有人提议要以此为题各自作上一首诗来——这些人哪里知道那位白裙女子会是陈老爷的小妾呢?若是知道了也不敢这么擅加口舌,反正内宅的女主子们是不可能在家里有客时还跑到后园子里来的,既然不是主子,那就可以随意置评了,古代的许多大诗人大词者不也是常常拿了友人家中的小丫鬟作诗取乐吗?这是雅事、这是情趣!

陈老爷家中有这么一位奇女子,众宾客新奇,陈老爷欣喜。这一回是大大地长了脸,管她是谁,必要娶回来做六房才行!陈老爷趁众客不注意,叫来心腹小厮耳语一番,让他悄悄儿地去打听打听那白裙女子究竟是谁,许是哪个小妾的姐妹也说不定。

丁香远远看见陈老爷的小厮向着这边走过来,便请徐氏起身回去。徐氏并未注意到与此相隔了大半个湖的地方,她日日夜夜念着的老爷就在那里痴痴地望着自己,她心里正在难过自己接连几日到园子里来都未能遇见老爷,莫不是当真缘分已尽?周遭事物则一概不知。

甫一回到紫霞院,丁香便开始里外忙活了起来,叫上银杏儿、水仙和莲儿,将屋里屋外一阵打扫,撤去所有看着略显花哨的装饰摆设,换上干干净净淡淡雅雅的床帐子、枕套和褥面儿,白瓷花瓶里只供上一株玉簪花,开窗通气驱散药味儿,将水果摆在桌上,不一时满屋果香,闻进鼻中顿觉清爽。

“这丫头魔症了。”望春一边替徐氏捏肩一边看着丁香满屋里进进出出的忙活。

“且由她去。”徐氏淡淡笑着,隐约觉出似乎有事情要发生,而且,一定是好事。

直到吃罢晚饭又歇了大半晌,丁香催着徐氏去沐浴,徐氏再也忍不住地问向丁香:“丫头,你的意思莫不是…莫不是老爷他…”

“是的,奶奶,老爷他要来看您了。”丁香含着笑,替徐氏轻轻揉洗着长发。

“你、你确定?”徐氏不敢相信,已经很多年没有踏进她的房门的老爷居然、居然就要来看她了?!

丁香其实也不敢确定,陈老爷在得知今天亭子里那女人居然是自己冷落了很久的三姨娘之后会不会因觉得对不住她而不好意思立即登门?但是丁香决定赌一把,就赌这陈老爷根本是个薄情寡义的男人,否则但凡有点良心,他就不会有脸当晚便来找三姨娘续旧情!

事实证明“急色鬼”这个词简直贴切得让人击额,陈老爷因为好色,所以他急,急得根本顾不上想法子缓冲一下他与徐氏多年未见的尴尬,当晚就那么大方自然地来了。

丁香是第一次近距离地看到陈老爷,高大挺拔的身躯,英俊成熟的五官,走起路来风度翩翩,难怪让徐氏至死不悔地爱着他。

“宛露,这些日子…你过得可好?”陈老爷轻轻执了徐氏的手,情意谆谆地望住她。

宛露是徐氏的闺名,才进门那两年,陈老爷夜夜这么在枕畔柔声唤她,如今只这么一声儿,长年来的凄苦怨怼一霎间便消失得无踪,只剩下巨浪般的相思与爱恋,几乎将徐氏溺死其中。

“老…老爷…”徐氏拼命地告诉自己要撑住,可声音还是不停地发着颤。她没忘记老爷临来之前丁香说过的话,她说:奶奶你要知道,能不能挽回老爷的心全在今晚一举,不能哭,不能怨,不能崩溃,不能降伏。哭和怨只能将老爷重新推出门外,崩溃和被降伏只会让老爷对你失去再度占有的兴趣。为了自己的好日子,要忍,一定要忍。

徐氏不想再过那样无人问津无人怜惜的苦日子,所以她忍住了,凭借一个女人超乎寻常的意志力——她要争,她要争回自己应有的一切!

“老爷近来可好?”徐氏淡淡笑着,身子有些打晃,被丁香不动声色地及时扶住,“妾身长日卧病在床,无法亲自服侍老爷和太太,实是心中有愧,还望老爷责罚。”说着便要弯膝下跪,丁香并未阻拦,只在旁轻轻扶着,也要一并跪下。

陈老爷本就是个怜香惜玉的人,见这么一个弱弱的招人怜的美人儿要给自己下跪又哪里舍得?连忙一伸胳膊将徐氏扶住,这手便没有再拿开,柔声说道:“傻话,身子不好当然要好生调养,老爷我疼你还来不及,哪里还会怪你?”

“谢老爷恩,老爷请坐。”徐氏轻轻地挣脱陈老爷的手,尽管心里很是舍不得。

望春泡上茶来,同丁香一左一右地侍立在徐氏的身后。陈老爷心中虽痒,却也不好操之过急,拿过茶盅来抿了一口,皱了皱眉:“这是什么茶?怎么这么粗?”

徐氏心中冷哼一声,面上却仍旧笑得淡然:“这茶妾身喝来还觉不错,老爷若不喜欢,妾身便让望春再去换上一壶来。”

“罢了,”陈老爷醉翁之意不在酒,哪里顾得上换什么茶,看了眼徐氏平静的面容,愈发地想尽快把她搂在怀里狠狠揉搓一番,非要教她动容、非要教她像四姨娘和五姨娘那样缠着他邀宠不可!“明儿叫望春去你们太太那里领些好茶过来,这种茶多喝无益,伤胃伤脾。”

徐氏淡淡谢过,而后低头抿茶。

陈老爷心里着急,却又无处入门,只好没话找话地道:“这个丫头眼生,是新进府的?”

丁香垂首一福:“回老爷的话,小婢丁香,是新进府来伺候三姨奶奶的。”

“喔,不错,人倒是蛮机灵。”陈老爷心不在焉地说着,一对桃花眼只管瞟着徐氏。

望春毕竟经历过,见这情形知道陈老爷意思,脸上一红,冲着丁香打了个眼色,接着便寻了个借口出了房间。丁香当然也知道是怎么回事,虽然她料到徐氏这一次必定不会那么轻易给陈老爷机会,但也红了红脸,寻了另外的借口也跟着出来了。

两个丫头就在门外阶下立住,以免屋里主子随时要人伺候,只是两个人都红着脸,谁也没有说话。过了不大一阵,屋门忽然开了,见陈老爷从里面出来,脸上带着并未尽兴的憾意,由徐氏送到了院门外,不断重复着明儿日还要来看望徐氏的话,徐氏只管宠辱不惊地将他送走了。

望春一跺脚:“我的好奶奶!您、您怎么不留住老爷呢!这是多好的一个机会啊!”

徐氏只让她将院门插好,转身回了房间。经此一次,徐氏分明清楚了丁香的远见,这件事不能急,要小火慢熬方能熬得透、熬得烂。

当晚,徐氏睡得比哪一夜都要甜美,都要踏实。

次日一大早望春就被太太叫了去问话,紧接着又有四姨娘房里的丫头石榴和五姨娘房里的丫头槐花前来找银杏儿和水仙玩儿。徐氏坐在窗前椅上淡淡笑着,她知道,那些女人开始担心了,开始紧张了,这很好,她们的好日子实在过得太久了,该让她们玩玩新鲜的才是。

徐氏娘家送来了几套新衣服,那是丁香出的主意,料子不用太好的,干净素雅就行。徐氏将所有金银首饰收进了匣子里,只留下最简单最朴素的几根骨簪。窗前的花盆子里多了几样小巧淡雅的花儿,屋中也时常开窗透气,只放水果不熏香,没有任何乍眼的颜色,只有清清爽爽的几缕温馨。

当晚陈老爷果然又来了,徐氏温雅从容地将他迎进屋中,这一次陈老爷没有再绕弯子,直截了当地向徐氏求欢,徐氏既未推拒也未迎合,只是照着丁香教的法子给陈老爷揉捏颈子推拿肩背,直把陈老爷揉捏得骨酥筋软,一整天的疲惫全都消散无踪,不由啧啧称奇:“宛露这一手是哪里学来的?真真能消疲解乏呢!”

第9章 新不如旧

徐氏微红了脸轻轻一笑:“这些年来妾身闲着无事,便看了几本养生修身的书,这手法也是从书上学了个皮毛罢了,心想着哪日妾身这病好了,便可以这么着天天伺候老爷,老爷为了一大家子的事日日操劳生意,时间久了就是铁打的身子也难免有耗损,只恨妾身是个女儿身,不能在生意上帮老爷排忧解难,只好尽己所能地伺候老爷的身体,只要老爷能够康康健健强强壮壮,便是妾身最大的幸福了。”

陈老爷不由一阵感动,纵观他其余那一妻三妾:正妻刘氏容貌平常,年纪又大,为了在下人面前摆出一副主母的架势,在房中便显得束手束脚,每每下榻在正房总不能尽兴,且刘氏又恐言语轻佻了落人口舌,向来不肯向他软语撒娇,根本没有什么情趣。

二房张氏,那本就是刘氏的丫头扶成姨娘的,言行唯刘氏命是从,胆小怕事,恐得罪了刘氏便不敢讨好他,唯唯喏喏,让人提不起兴致,更别说主动和他聊天闲话儿了。

四姨娘李氏,固然生得貌美,却过分地爱慕虚荣,成日只管哄着他要好衣服要新首饰,见了他不是撒娇就是抱怨,刚开始时这倒可以当成是一种闺房情趣儿,但时日一久就不免让人心生厌烦起来,再好看的脸蛋儿看久了也会觉得索然无味,何况这女人本就肤浅,除了来来回回那些话之外再也说不出别的来。

五姨娘赵氏,原本胜在青春热情,只是也正因她年纪太小,根本不懂得心疼人,一味地要人哄着她逗着她,从不懂察言观色,更不会软语温存,再别说像徐氏这般细心体贴知道疼惜自己丈夫了。

所以陈老爷心中一番考较下来,只觉眼前这个徐氏竟是几人之中最优秀的:容貌上乘,性格温婉,不嫉妒、不攀比、不争宠,且看她房中摆设布置如此简单清新,再看她身上这衣服装扮又如此清丽脱俗,更难得的是,她身在病中竟然还想着怎样才能伺候好他,学了一手替人养身解乏的本事,如此良人何处能觅?!

陈老爷不禁暗骂自己过去这些年怎么就被灰尘蒙了眼,居然把好好儿一个佳人丢在了这冷清清的院子里不闻不问!只是他不曾深入地去想过原因,那只不过是因为他对那几房妻妾全都厌了的缘故,因此徐氏这个被他遗忘了数年的妾室才能重新带给他新鲜感,重新让他有了玩乐之处,罢了。

陈老爷温柔地拉过徐氏的手,出自真心地轻声道:“宛露,这些年苦了你了,是老爷不好,让你独守空房如此之久,老爷一定会好好补偿你的!”

徐氏听了这话后红了眼圈儿,却强忍着没有掉下泪来,只一味笑着:“老爷从来未薄待过妾身,妾身为老爷做什么都是甘愿。”这情形在陈老爷看来愈发感动和心疼,伸臂将徐氏揽在怀里一阵软语温存,直到后来兴致渐起,才欲拉着徐氏往床上倒,便听得丁香在房外敲门:“回老爷话,四姨奶奶着人来请老爷过红霞院一趟,说是四姨奶奶身上不大舒服呢。”

陈老爷低骂一声本不欲理睬,奈何丁香在外面接连回了两次话,徐氏便含笑推开陈老爷,温声儿道:“老爷还是去看看四妹妹罢,妾身这里几时都来得,莫让四妹妹寒了心才是。”

陈老爷只得悻悻地起身整理衣衫,才要出门,偏头看见徐氏笑吟吟地歪在榻上看他,忍不住回身过去抱在怀里狠狠亲了一口,这才转头径直出得房去。

半晌丁香闪进屋来,眨巴着眼睛看向徐氏:“奶奶这会子就睡呢,还是再稍待一会儿?”

徐氏笑着啐了一口:“再待一会儿做什么!还指着你们老爷去了那狐媚子那里能退出来?果然是被你料到了,那张氏赵氏见老爷昨儿来了我这里指定先急了。”

“她们两个怎么样奶奶不必去理,只要奶奶自己心里头沉得住气就行,小不忍则乱大谋。”丁香上来给徐氏铺床,徐氏便挑眼儿看着她。这个丫头当真是不简单,小小年纪竟然有如此的心计和手段儿,走一步看三步,目光长远,善钻人心。她,究竟是什么来头呢?

整个陈府近日除了徐氏之外,最开心的就属陈老爷了。非但找到了新的闺房之乐,而且长久以来困绕他的一个难题也解决了,这个难题就是坊间盛传的他要找个堪舆高手给自己设计墓穴的事。

高手姓冷,来自京都。大城来的人自然见多识广,陈老爷是从十几名应聘者中千挑万选才选中他的,陈老爷称呼他为冷先生。

冷先生四十多岁,一把浓黑的胡须直垂到胸前。陈老爷问了他几个与风水相关的问题,冷先生皆对答如流,且还比陈老爷所知的有更深的见解,一下午的交谈下来,陈老爷已是对他的话深信不疑。

第二日陈老爷带着冷先生去自家祖坟上看了,冷先生用罗盘定了星位,量了尺寸距离,观了一阵子山水格局,画了张草图,言道需花上十天半月的仔细设计才能造出好的机关来守墓,陈老爷自然不急,反正距离自己死的时候不定还有几十年,冷先生他慢慢造,只要造得好,造得牢,花多少时间多少钱陈老爷都不在乎。

有钱人最是迷信,既然雇佣了冷先生,陈老爷也要人尽其用才是。因此这一日他将冷先生请到府中喝茶,顺便请他看看阳宅的风水。冷先生果然尽职尽责,花了一整天的时间将整个陈府大致看过一遍,提出了不少布局不合理之处,陈老爷吓了一跳,好说歹说请冷先生就在府中客院里住下,好指导着工匠们将不合理的地方一一改造过来。

眼见着身边诸事件件顺风顺水,陈老爷的心情愈发畅快,这一日吃罢晚饭,他便晃晃悠悠地往紫霞院而来。

徐氏的身子在丁香精心的调养下一日好过一日,再加上停掉了大厨房用锡盘盛来的毒汤,面色也愈渐红润,咳得少了,路也能走得久些了。气色一好,精神就好,当陈老爷再度看到她时,浑身上下都是成熟少妇才有的迷人风韵,这是那四姨娘和五姨娘眼下年纪说什么也不可能具有的特质。

这一回,徐氏大大方方地在床上伺候了陈老爷一整夜,直到天亮时陈老爷仍是意犹未尽,若不是被徐氏好说歹说地推起来,他还想着就在紫霞院消磨上一整天呢。到了下午早早地便来了,徐氏连忙吩咐丁香动手做晚饭——大厨房的东西她不想吃,而且也没有新意,这样的饭食怎么能绊住陈老爷的脚呢?

因为陈老爷在此,所以紫霞院光明正大地起了小灶,丁香亲自掌勺做了百果药膳,徐氏这些天来一直吃的这个,只觉比那些鸡鸭鱼肉味道好得多,陈老爷平日里吃惯了大鱼大肉,偶尔换个口味必定喜欢。

果不其然,这清香爽口的素饭让陈老爷赞不绝口,吃下腹中只觉五脏六腑都跟着畅快轻松,于是亲口许了紫霞院从此可自起炉灶,不必再从大厨房里领取饭菜,那项例银自动划回了徐氏帐上,徐氏一点儿没亏,还赚得个自在安全。

接连几日,陈老爷晚饭和休息都是在紫霞院里,府中便有一些人坐不住了。

首先发难的是正室刘氏,刘氏说既然三姨娘身上的病已渐好,就该同其他三位姨娘一样每天到上房来立规矩了,徐氏二话没说果然去了,第一天回来就累得坐着睡在了床上,以至于陈老爷到了房中白白搂着个睡美人空耗了一个晚上,也没人再给他揉肩捶背消倦解乏了。一连三天,天天如此,非但享受不了美人恩,就连百果药膳都吃不到嘴中,陈老爷一急,令刘氏暂且莫拘着三姨娘,只道三姨娘大病未好,不宜劳累。

刘氏虽然心中恼火,却也不敢强拗着陈老爷的意思,且她一向为人深沉,喜怒不形于色,表面上痛快答应了,暗地里却把来福家的叫到屋里仔仔细细地问了一番,知道了有个丫头叫丁香的做得一手好的药膳,正是这一点成为了徐氏留住老爷的关键因素。

陈老爷为人好色,常年纵欲导致阴虚阳亏,在此之前于房事上常感力不从心。而自从吃了丁香调制的药膳,只觉自己又恢复了盛年时的精力,鸳鸯枕上龙精虎猛直赛当年,便愈发地离不开紫霞院了。

徐氏自从不必去上房里立规矩,行事便愈发地小心恭顺起来,她知道这个时候是最为危险的时候,各房的女人们全都将矛头指向了她,虽然她终于挽回了老爷的心,可却也因此而成为了内宅的公敌,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被人害得连骨渣儿都剩不下一粒。于是她强按着心中嫉妒,时时劝着陈老爷到刘氏或另几个姨娘房中过夜,陈老爷直夸她妇德佳、识大体。

尽管陈老爷开始雨露均播,但宿在徐氏房中的时候仍然最多,因为只有徐氏会替他推拿筋骨,只有丁香会做那百果药膳。

人心总是不足的。徐氏如愿以偿重新得到了陈老爷的宠爱,紧接着便开始想要生一个陈家的骨肉来给自己加大争宠的筹码了。她让丁香想法子弄个易受孕的方子来,每日悄悄服用,只等一朝中的,母凭子贵。

说来也是奇怪,陈老爷虽然有着一妻四妾,却至今没有生出一个儿子来。正室刘氏,成亲之后一共生了三胎,皆是女娃,二房张氏也是个女娃,三房徐氏自不必说,小产了一个夭折了一个,夭折的倒是个男娃。四房五房至今一无所出,虽然陈老爷如今不过三十几岁的年纪,正值壮年,机会多得是,但与他同龄的友人有许多都已是四五个儿子的爹了,不教他不着急。这也是他如此纵欲的原因,甚至他还曾想过再纳一妾,只不过一直未得机会罢了。

正室刘氏没有儿子自然比陈老爷还急,如今见老爷又常常宿在三姨娘房中,心中更是急火直窜。这一日趁着徐氏在房中午休,刘氏着人将她身边的丫头叫丁香的那个叫到了自个儿房中。

丁香这丫头怎么看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相貌平平,身子单薄,只除了那双眼睛满是灵气之外,丢在人堆儿里就找不见了。

刘氏懒懒倚在榻上,先是有一搭没一搭地问了问丁香徐氏近来的身体状况,吃得好不好,睡得香不香,以及老爷每次宿在紫霞院可有什么需求等等,丁香垂着头恭恭敬敬地一一作答,乍一听并无不妥,但仔细一想,这丫头的回答竟是滴水不漏,根本让人寻不出任何可以借题发挥的把柄来!刘氏何等样人,细细这么一想便察觉了丁香这丫头的与众不同之处,果然是个七窍玲珑心的,徐氏这回算是捞了个宝,不由暗暗恨那来福家的当初把丁香拨给了紫霞院。

有心想把丁香要过来放在自己身边,又恐落个强抢妾室屋里人的名声,何况陈老爷人虽好色心里却不傻,她这么一抢人,陈老爷只怕要多心,再怪她个不容人的罪名,她的处境便更加不佳了。

既然抢不得,却也不能放着这样一个人物不管,索性一不作二不休,将这丫头想法子除掉,便如同卸了徐氏一根胳膊,看她还能掀起多大的风浪来!

第10章 各存心思

丁香从刘氏屋里出来的时候,已经知道了自己骑上了虎背。不过她根本不急,反正自个儿又不是要在他陈家待上一辈子,东西到手她就拍屁股走人,她的世界不是这小小的府院,她的世界是广袤的天,无垠的地,还有一个相依为命的大男人。

徐氏午休起来没见到丁香,便唤望春到跟前儿问,望春说是被刘氏着人叫走了,徐氏闻言一阵沉默。半晌才向望春低声道:“前儿我让你查的事情你可查清楚了?”

望春将头一点,也压低了声音:“查清楚了,这丁香的确是江南月城人,家中也确实是行医卖药的,我找来经手她的那个人牙子细细问过,那人牙子还将她的履历拿来给我看了,错不了的。”

徐氏便又问道:“她家是为了什么卖了她的?”

望春摇头:“不是卖,她同咱们府签的是活契,因家中拮据,便自己出来做事挣钱,只她一个姑娘家的也干不了别的,这才进了府中做丫头,只要银子够,随时可以赎身出去。”

徐氏不由有些疑惑了,既然签的是活契,就代表不会长久地待在陈府,那这个丁香如此下大力气帮助自己又是图的什么呢?唔…她毕竟是穷人家的孩子,谁不想过好日子呢?谁不想一朝登上枝头变凤凰呢?难道说,这个丁香丫头是想借着自己当垫脚石,其实真正的目的是——老爷?

这个…似乎也不太像,老爷每次到紫霞院里来丁香丫头总是不显山不露水地在旁边立着,没见她刻意引起老爷注意过,她也从来没有做出什么邀宠的举动来。那究竟是为的什么呢?就只单纯的是忠主之心吗?

徐氏左思右想琢磨不透,又念及正室太太刘氏将丁香叫了去未安好心,不由脑中转起了念头。

丁香自然不知道徐氏对自己已经起了别的心思,她回到房中,将刘氏找她去所说的话向徐氏复述了一遍,徐氏不由笑道:“这些人还真是贪心,见我得了个得力的人儿便想抢了去自用,简直可耻至极!”

丁香便也笑道:“奶奶只要不答应,任谁也要不走丁香。”

“那是当然,就是我答应了,你们老爷也不能答应。”徐氏笑着,眼睛在丁香的脸上身上转了一遭。

丁香对此毫无所觉,像平常一样服侍徐氏起床更衣洗漱,如今徐氏的病已好了大半,去园子里逛时只丁香一个跟随着也就够了。

一主一仆来至后花园,走走停停边逛边聊,正瞅见远远的一伙工匠在那里拆一座暖阁,徐氏不由纳闷儿:“那是做什么呢?这园子要重新盖不成?”

丁香抿嘴儿笑道:“听说近来府里来了个风水先生,看过府中风水格局之后提出了几处不妥,老爷便着人重新改造呢。”

徐氏闻言心下一动:风水先生,若当真是个有真本事的倒是可以请来给自己那紫霞院中的布局看上一看,说不准是哪里布置得不妥才导致自己这么多年来没有怀上一个儿子。

徐氏想要儿子想得快要夜不能寐了,但凡有可能的事她都想去尝试尝试。

抱着这样想法的人不止她一个,太太刘氏就已经先下手了。天龙朝的民风还是相当开放的,男客在主人允许的情况下可以进入内宅,何况那位风水大师冷先生正得陈老爷重用,刘氏只一提,陈老爷便答应了她一见冷先生的要求。

冷先生在刘氏的请求下将她所居住的明霞院前前后后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一出口便令刘氏吃了一惊:“太太这院子北墙下种了三株桃花,南墙下种了梨树,莫不是只想生女儿不想要儿子么?”

刘氏顾不得这冷先生出言有些不逊,连忙问道:“先生这么说是何解?”

冷先生姓冷面也冷,淡淡地捋着长须道:“北属阴,南属阳,桃花本就是至阴之物,种于北墙更是阴气旺盛,敢问太太膝下是否有三位千金?”

刘氏心中大惊,不由点头:“正是呢,这…”

冷先生不理她,继续说道:“‘梨子’,离子。南墙下种梨子,北墙下阴极盛,若不改此格局,太太此生便莫想再得公子了。”

刘氏顿悟,连忙以眼色示意身边丫头回里间取了一叠子银票来,那是她的私房钱,呈与冷先生道:“先生请务必帮帮忙…”

冷先生看也不看那银票:“鄙人既然受雇于东家,自当为东家尽心尽力,只是鄙人问太太的问题也请太太据实作答才好,否则便无法真正查出此局穴眼,即便改了表面格局,内中运势仍是无法改变。”

刘氏连连点头,只要能让她生儿子,让她剜肉刮骨她都肯的。

从明霞院出来,冷落暗暗摇了摇头。陈老爷的八宝珊瑚树并不在这院中,只怕另有秘密地点收藏着,看来自己监视的范围可以缩小一些了。

冷落并非真的会堪舆之术,但是他背后有个庞大的智囊团——六扇门。六扇门中藏龙卧虎,三百六十行的状元几乎全被收进其中,自从他打听得陈老爷要寻堪舆高手之后便立即修书一封传回京都,六扇门便在接到信后的最短时间内派出了一位真正懂得堪舆的大师快马加鞭赶到了月桂城。

前去面试的是这位大师,而被录用之后便换作了冷落本人,不过是小小的用了个易容术,混过这些普通百姓的双眼那是绰绰有余了。冷落的目的就是为了光明正大地进入陈府,白天坐阵,夜晚监视。

方才同刘氏说的那些话完全是冷落胡诌来的,事实上陈府的人员组成状况他早已从杨知府那里调过了档案,知道得一清二楚。因此他也知道这些内宅女人们想要的是什么,再加上这几天临时抱佛脚,从那位堪舆大师处学了些风水皮毛,骗起内宅里那些成天大门不出二门不到的女人们来简直易如反掌。

冷落不由苦笑了一声:他堂堂天龙朝的大总捕,为了破个案子居然沦落到了要去欺骗女人们的地步…还真是!

眼见天色还早,他决定出去喝上两杯…茶。虽然在陈府里很自在,但是从刘氏那里出来之后他只觉得那股子阴郁之气让人心里很不痛快,所以他暂时不想待在陈府里,便信步出了府门。

嘴上这副假胡须实在让他感到不怎么舒服,扎得嘴唇痒不说还时常会在吃饭喝水的时候跑出来捣乱。于是他找了个避人之处将脸上那张薄薄的人皮面具揭了下来,恢复了本来面目,这才轻轻松松地转上大街去。

依然是爆满的酒楼,依然是窗边唯一的一张只有一位客人的桌子。店小二已经确定这两位客人原是认识的,否则再怎么巧也不能总是他们两个碰到一处,所以这一次他干脆什么都没说,直接过去抹了抹桌子擦了擦椅子请冷落坐下,而后一如既往地叫后堂上一壶上好的龙井茶来。

那客人从窗外的方向转过脸来,眼睛对上冷落的,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他笑起来十分好看,眉眼弯弯,光芒万丈,带着三分可爱四分调皮五分坏,还有满满的十成纯粹。你可以觉得这笑很蛊惑,也可以觉得这笑很纯真,但总逃不过被它吸引,一时半刻难以移开目光。

“这几天没见你。”客人笑着开口,声音舒淳,听来很是舒服。

“嗯,有些忙。”冷落应答,这是两个人“认识”以来的第一次对话,“你天天在这里?”

“唔,是啊。”客人笑着捏起面前酒盅,“虽然闹了点儿,但窗外有景可赏。”

冷落下意识地向着窗外看去,前两次来也不是没看过,只是当时的心思全在那些闲汉的胡侃上,根本没注意到窗外究竟是什么景。这一看之下才恍然发觉,大街对面越过那排临街的店铺,再越过两条巷子和一片居民区,再往那边就是一片大户宅院的后花园,垂柳依依,湖水粼粼,看上去很是眼熟,略略一想,居然就是陈府的后花园。

陈府后花园的景致的确很好,只不过从广寒居酒楼上看过去略显得远了些,只能看到些绿的蓝的红的颜色,当然,这是针对普通人的眼力来说的,以冷落的视力,他甚至可以看到此刻那湖心亭里正纳凉歇晌的一主一仆两名女子。

冷落收回目光,重新落在那客人的脸上,见那客人垂着长长睫毛的眸子,正望着楼下街上两个买花的细腰大屁股的姑娘。

唔…原来他所谓的“有景可赏”是这样的一种“风景”。冷落身为同样的年轻男人当然对这客人的心思心有戚戚焉,客人挑起眸来看他,两人心照不宣地暧昧一笑。

冷落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来抿了一口,心里纳起闷儿来:嘿,这是怎么了?自己在六扇门里可是被人称为“冷面神捕”呢,从来都是面冷心也冷,不苟言笑,义正辞严,怎么如今对着个仅有几面之缘的男人居然开始“交流”起女人的事了?还笑得那么…猥琐,这不对,这很不对,自从来到了月桂城,冷落潜意识里觉得有些什么东西正在悄悄地改变着自己,或者,他有一种古怪的预感,自己将会遇到一些奇怪的人或奇怪的事,这对他的一生也许都有着某种重要的意义,是福是祸他不知道,但内心强大的他正跃跃欲试地等着那股力量的到来。

冷落抬起头,正看到一位喝醉了的酒客摇摇晃晃地向着这边走过来,然后脚下一绊,正摔在了面前这位客人的身上。面前客人脾气很好,不恼不怒,眉眼弯弯地笑着将那醉鬼扶起,醉鬼踉跄着便要离去,经过冷落身边的时候,被冷落轻轻地捏住了腕子。

“君子好财,取之有道。”冷落冷悠悠地说道。

醉鬼迷离着双眼看向冷落:“你…你拉、拉着我作甚?”

“莫要让我说第二遍,”冷落挑起冷眸,目光如冰,直将那醉鬼激得打了个哆嗦,“交出来。”

醉鬼装不下去了,一时恶向胆边生,挥起拳头便要向着面前这不识好歹抓住自己的俊俏男人的一张俊脸砸下去,男人的指尖只略略用了点力,醉鬼便觉自己整根胳膊的骨头都要被生生捏碎般一阵巨痛,忍不住惨呼一声,身子不由自主地弯成了极不自然的姿势。

好汉不吃眼前亏,醉鬼倒是个识实务的,额上冒着冷汗用另一手探入自个儿怀中,掏出个钱袋子丢到桌上,冷落刚一松手,他便丢下个恶狠狠的眼神在其他宾客诧异的目光中灰溜溜地离去了。

钱袋子是荷叶绿的,破了个小洞,被人用彩线缝住,缝成一朵荷花儿的样子,很是别致。面前客人讶异地看着这钱袋,又看了看冷落,半晌笑道:“我是不是该请你喝酒?”

“清酒便好。”冷落没想到自己居然答应了,他甚至开始怀疑面前这个家伙是不是会什么蛊心术一类的妖法。

第11章 男人天真

面前的家伙绽起个大大的灿烂的笑,将那钱袋子收进怀里,伸手招呼小二来上一壶“清心堂”,先替冷落斟了,再替自己斟了,两人各自拈起盅子相对一示意,而后仰脖饮尽。

“你会功夫?”那家伙笑容天真地问。

“会上一点。”冷落觉得自己身为一名执法人员不该说谎…嗯,好罢,他只是不想骗这个天真的家伙而已,骗人不好,真的。

“会不会飞来飞去?”天真的家伙眨巴着笑眼,看样子他把冷落当成了神仙一般的存在。

“你说的是轻功罢?”冷落既好笑又为难,他确实不想骗他,但也确实不能暴露自己的底细,人生中居然第一次有了小小小小的纠结,“唔,只有高手才会飞来飞去。”

冷落很聪明,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他没有说自己到底会不会,也没有说自己是不是高手,他企图用这一招把面前的天真家伙混过去。

“那你是不是高手?”天真的家伙天真得可恶,一脸无害地继续追问。

冷落简直想揍他了,但似乎终究下不去手。正在揍与不揍之间考虑着,忽听得厅内一声断喝:“就是他!”

循声望去,见刚才那位偷钱袋的“醉鬼”又回来了,身后带着十几个面相凶恶的家伙。酒楼里很多客人其实都知道,这个装醉鬼的侯老六是虎头帮的人,虎头帮由本城各色地痞流氓混混组成,平日欺行霸市,收保护费,放高利贷,偷抢坑骗拐,打杀嫖赌劫,无恶不作,为害日久。衙门也不是没有管过,只不过凡是举报或状告过虎头帮的人,事后都遭到了极恶劣的报复,有了这么三两次之后,就再也没有人敢去告发了,因此虎头帮便更加肆无忌惮地横行坊间,在他们手上吃了亏的百姓只好忍气吞声,敢怒不敢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