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夜回身将心儿背在背上,淡淡道:“你走不走?你不走我可是要带心儿走了。”

沈碧唐挠挠头:“老爷子交给的任务总不能空手回去,你帮我拿点儿值钱货。”边说边回身奔往地下墓室,明月夜便跟在他身后一并下去,果见墓室左边的耳室里堆着大大小小的箱子,箱盖差不多全被沈碧唐打开了,里面装着各色的陪葬。

沈碧唐将自己外衫脱下来,先把那一箱子夜明珠倒在上面打成包袱系在背上,而后又要脱裤子去装剩下的,明月夜忍不住笑道:“你打算光着屁股扛着宝贝上大街吗?”

沈碧唐用手向上面指指:“不是还有那姓张的小子的衣服么!”说着将裤子扎成的布袋里也装上珠子,一把丢给明月夜,“帮我拿着!”

“好了没有!老子可不想再陪你耽搁下去了!”明月夜将那“布袋”接过扎在腰间。

“走,这就走。”沈碧唐有点依依不舍地看了看墓室内剩下的宝贝,心道也罢,那就先把心儿带到安全的地方后再骗明月夜这小子回来同他一起搬剩下的好了。

两人从地下墓室上来,闻得传自深深地下的那闷闷的轰鸣声越来越急越来越响,不敢再怠慢,沈碧唐先将昏在地上的张广友的外衫扒下来自个儿胡乱穿上,而后将张广友挟在腋下,从春风殿的后门转了出去,明月夜背着心儿跟在后面。

才一出了春风殿便是一阵地动山摇,洞顶簌簌地往下落石块,两人运起轻功在石雨中腾挪躲闪,一路奔往墓城的后墙。越上墙头,明月夜转头向着墓城进门处看了看,却见城门楼上布下的强弩车正哗啦啦地运转,成百上千枝重箭连发射出,不由笑了一声,向沈碧唐道:“谭老头果然触发了城门楼上的机关,这会儿只怕已经成了刺猬了。”

沈碧唐也回头望了一阵,忽地皱起了眉头:“不妙…这机关我以前在另一座同时期的古墓里见过类似的——强弩有数,终会射完,这一射完便会引发下一个机关,上一回是地陷,险些让老子折在里面,这一回还不定是什么,赶紧走!”

“往哪儿走?”明月夜歪着嘴看他,“小猪哥您老人家倒也得指条明路给我们啊。”

沈碧唐挠了挠头:“待我心算一下…”

明月夜皱了皱鼻子:“石脂水的味儿越来越浓了,你最好给老子快着点儿!”

“石脂水、石脂水…姥姥的!这是要火烧墓城一损俱损啊!”沈碧唐一拍掌,话音方落便听得隆隆的巨响由地下涌上来,整个方石铺就的广场地面突地向下陷去,连带着城墙和那座冥宫也一起往下陷,明月夜同沈碧唐纵身跃起向旁飞掠开,只顷刻功夫方才所立之处便已经完全陷进了地中。

一时间整个山腹中如同遭了地震,上面往下落着石块,下面不停地深陷,心儿在明月夜背上趴着有些害怕,又不看见周遭物事,只好箍着明月夜的颈子道:“哥,这墓要毁了么?婉婉和谭姑娘他们还在青铜门那边呢!得救他们!”

“救什么救,咱们自个儿能不能出去还成问题呢!”明月夜淡淡地道。

“那也得救!快去快去——”心儿急得扭动着身子就想从明月夜背上滑下来,被明月夜一掌拍在屁股上:“折腾什么!先把你带出去我再去救他们。”

“那就迟了!”心儿叫道。

“迟了就只能怪他们命不好。”明月夜丝毫不为所动。

“你——里面还有谭姑娘呢!”心儿扳过明月夜的脸来黑暗里瞪着他。

“那又怎样?”明月夜反问。

“你——你不是喜欢她么?怎么能——怎么能抛下她不管!?”心儿瞪圆了眼睛。

“我几时说过我喜欢她来着?”明月夜笑起来。

“你——”心儿一时不知怎么接话,只好怔怔地瞪着。

这厢沈碧唐犹自心算此阵解法,那机关却不等人,便见由冥宫陷落之处忽地汩汩地向上涌出大量浓黑粘稠的汁液来,明月夜骂了一声,吼道:“老沈!别算了,石脂水冒出来了,先原路返回迷宫里去!”

“顺路回去救婉婉他们!”心儿连忙插口。

明月夜没有应声,黑暗里俊美的面孔毫无表情:石脂水烧起来的速度快得很,迷宫里一时半刻又找不着出路,多带一个人心儿就多一分危险,他才不会去冒这个险。他唯一的信念就是将心儿平安带出去,为此,就算再多牺牲几个人他也绝不会眨一下眼睛。

第96章 冤家路窄

同沈碧唐驾起轻功沿原路返回,掠过城门楼后果见地上死了四五个人,全都被利箭插成了刺猬。明月夜扫了一眼,笑道:“谭老头命大,居然没死,这会子不知闪到哪儿躲着去了。”

一时奔至青铜门前,见谭锦瑟几人仍在那里立等,却因这山腹中巨大的震动都吓白了脸。谭锦瑟举着火把,率先看到明月夜奔回来,不由心中高兴,狠狠瞪了许半仙一眼,道:“臭老头!月明这不是回来了么!”转而扑过去扯住明月夜的胳膊,怒视着他背上的心儿道:“你同她什么关系?!方才为何带她去不带我去?!”

“这墓要毁了,你是打算同我到地面上去算账呢还是一会儿咱们一起到地下去算账?”明月夜嬉笑着看她。

“这墓要毁了?!”许半仙惊讶,“谭老爷他们呢?”

“没看到。”明月夜边说边去开青铜门,“赶紧离开这儿,我闻到石脂水的味儿越来越近了。”

“石脂水?!”许半仙更加惊讶,明月夜也不理他,率先背着心儿迈出门去,其余几人连忙跟在后面,沈碧唐断后,并将铜门关住,还能顶上一时。

众人一路飞奔,回至那间有蛇蜕和兽骨的石室,因先前那条巨蛇由盗洞闯入时已经将石壁撞宽了不少,所以众人再由盗洞中爬出倒方便了许多,唯独沈碧唐那里有点费劲,背着一大包珠宝,又拖着个昏迷未醒的张广友,很花了一番功夫。

从盗洞出来后就是心儿他们最一开始来回转的迷宫了,于是众人又回到了老路,在迷宫里转来转去不得出口,沈碧唐转了一阵心中忽动,传声给明月夜道:“老明,我有个不好的念头——我怀疑这迷宫是没有出口和入口的!这造墓之人狡猾得很,我原以为他在格局上是按照五行八卦为基础布阵的,方才转了一阵才发觉这狗屁的迷宫根本就不是阵,而是造墓的那龟孙子做的一个假阵,专为混淆盗墓者中懂阵之人的!这迷宫就是个死局,专防打盗洞进来的盗墓者,一但打进迷宫里,只要你想着往前去找那墓室,只怕绕着绕着就再也回不到原处了。我那会儿说过,这迷宫是圆形的,即是说人只要困在里面,就会永远在这里转圈圈,根本不存在阵法里的生门和死门!”

明月夜停下脚步,偏头想了一想,唇角勾起个笑:“老子被你这不孝子气糊涂了!忘记自己还有一招绝学呢。”说罢向众人道,“几位都找东西把耳朵塞住,塞得越严越好,见我打手势再摘下。”

众人不明所以,但仍依言照做了,明月夜将心儿放下地,见心儿也忙忙地要去撕自己衣衫好用布条堵耳,不由笑了一声,大手拍开她的小手,左右一伸捂在她的耳上,而后内力暗运,撮起双唇,便从口中逸出一阵异常尖利的啸声,饶是众人塞住了耳朵仍觉刺耳欲聋,不由都伸手捂住双耳,惨白着脸硬撑。

不一刻功夫便见由甬道岔路处涌出黑压压一片东西,却见是各类的小兽虫蛇,竟是被明月夜发出的尖啸声从栖息之所赶出来的。大凡山间野兽,听力都比人的强上几倍,在无法自堵双耳的先天限制下就更是难以忍受这样尖锐的声音,于是便纷纷弃窝出逃,甚至蛇见了鼠也顾不得捕食,只管先逃命再说。

“都跟上!”明月夜挥了挥手,众人连忙跟在他身后随着那些动物跑,动物自比人熟悉这地下环境,它们天生就有寻觅生路的本事,于是众人在这群惊惶逃窜的动物身后紧追不舍,谭锦瑟同陈婉婉因跑得太慢,被明月夜和沈碧唐一人挟住一个,转眼就拐了七八个弯,迎面有湿凉的风扑在面上,明月夜便道了声:“快到出口了。”

这厢几人奔行速度虽不慢,那厢石脂水的溢出速度却也快得很,眼下已从迷宫的各个甬路里渗了出来,几乎就要追上跑在众人最后面的许半仙的脚步。沈碧唐回头看了一眼,道:“再快些——别忘了青铜门后的墓道壁上有长明灯,一旦石脂水涨到了灯的位置,势必燃起焚山大火!”

油若遇着火,那着起来的速度可是相当惊人的,明月夜估摸着墓道里的石脂水只怕转瞬就能涨到灯的位置,便再也等不得了,足下加力疾飞而起,一眨眼的功夫便越在了那些奔跑着的小兽的前面,此刻他已经能嗅到地面上的植物味道,即使没有小兽带路也可自行寻到出路,因而便放足飞奔,直管寻着出口而去。

后面的沈碧唐见状便也提了速,却不料被他挟着的陈婉婉却不干了,尖叫着道:“不要——等等戚公子——戚公子还在后面——”

沈碧唐匝了下嘴,他身上已经扛了个昏迷不醒的张广友了,怀里搂着陈婉婉,更别说还有一大袋子沉甸甸的珠宝,再带上一个他可真吃不消,想了一想:也罢,得为自己与心儿将来的亲事积点德不是?因此便一把将张广友丢下,改去扛戚栩——救一对儿总比救两个不相干的人好吧?

却不料那个姓戚的小白脸将他伸过去的手一甩,回身就去扛被他丢在地上的张广友,冷着声道:“我们一起进来的就要一起出去。”

沈碧唐这下子头有点大了:这几个人真真是麻烦!自己没本事不说还来回拖累人。他虽然是个盗墓贼,却也真做不到铁石心肠把这几个笨蛋丢下不管,只得走过去重新把张广友背到背上,一手扯住戚栩前襟,整个人吃力地往前飞奔。

明月夜带着心儿和谭锦瑟一路疾掠,就见前面甬路顶上豁然破了个井口大的洞,银亮的月光倾洒下来,令人精神为之一振。这洞口宽窄只能容一人通过,明月夜便先将谭锦瑟放下地,双手握着心儿的腰将她举起来骑在自己颈子上,然后向上一跃便从洞口跃了出去。

终于得见天日,心儿用力吸了口这山间夜晚冷冽却清新的空气。明月夜把她放下,转头又跳进洞去接谭锦瑟,当把谭锦瑟也弄上来之后才发现沈碧唐那家伙迟迟没有跟过来,心儿便催着他去接应,明月夜虽不愿让心儿离开自己视线,可又不能再把心儿带下去,只好叮嘱她就在原地等着,哪里也不许去,这才跳回甬道中去寻沈碧唐。

谭锦瑟盯着心儿冷冷道:“你同叶月明究竟是何关系?!”

心儿望着谭锦瑟一阵犹豫:原本以为明月夜是喜欢这个女孩子的,可方才在墓里他又那样说,究竟他是怎么打算的呢?若是不打算同她在一起,那就没必要告诉她自己兄妹两个的关系,而若是想同她在一起,这会子还骗她似乎又不大好…

想来想去只得叹了一声:“谭小姐有话还是去问他罢。”所有问题都推给明月夜,谁教他沾惹了这么个厉害姑娘呢!

偏偏谭锦瑟不肯放过心儿,直管逼到面前来:“我只问你!你同他究竟是什么关系?!”

“相识而已。”心儿无奈答道,被逼得后退了两步。

“少骗人!究竟是什么关系?!”谭锦瑟步步紧逼,一对美眸刀子般盯在心儿脸上。

心儿实在没了办法,只得叹道:“兄妹,我们是兄妹。”

“你姓岳,他姓叶,如何会是兄妹!”谭锦瑟气白了脸,“你还不肯说是么?!”

“能说的我已说了,你不信我也没办法。”心儿淡淡地道。

谭锦瑟忽地一把攥住心儿手腕,五指用力,咬牙道:“你究竟说是不说?我且告诉你,叶月明是我的男人,我绝不会容许别的女人觊觎他!你若是喜欢他,我劝你现在就放手,你若不肯放,那我们两个就打一架,谁输谁退出,如何?!”

心儿又是疼又是好笑,挣扎了几下发现谭锦瑟力气大得很,只好强忍着,笑道:“不必打,我认输就是,谭小姐可以放开我了。”

“认输?”谭锦瑟哼了一声,“没那么简单!你若真心认输的话,以后不许再同叶月明来往接触,你做得到么?”

“好罢。”心儿实在被谭锦瑟捏得疼了,本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原则,忍着笑答应了。

“你若敢出尔反尔,到时可别怪我不懂怜香惜玉!”谭锦瑟冷声说道,手上一用力,甩开心儿腕子,顺便将她向后推了一把,却谁料心儿方才被她逼得连连后退,已是站在了一道斜坡的边缘,再这么用力一搡,重心一个不稳便跌了下去,连滑带滚地一直落下了坡。

谭锦瑟吓得呆住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慌忙沿着坡往下追,这坡上到处都是乱石,没往下走两步便崴了脚腕子,疼得额上冒汗,心中愈发焦急,瘸着拐着继续往坡下找去。

心儿才一失去重心便心道不妙,却硬是没有张口呼出声,生怕被明月夜听到迁怒于谭锦瑟,好在小时候常年住在山中野外,反应快得很,一把将头抱住缩成了团,跌跌滚滚一路摔下去,好在没有磕破头,只不过身上却多了十几处擦伤,后腰上也重重被石头尖撞了一下,倒疼得她差点叫出来。

好容易止住了滚落的势头,心儿一时半刻疼得难以起身,正小脸儿惨白地窝在地上缓劲儿,忽觉有道黑影落在了自己身边,不由抬眼看过去,那黑影也正蹲下,两人望了个照面,黑影便道了声:“是你?!”

心儿迅速垂下眸子,心中只是苦笑:冤家路窄,怎么走到哪里都能碰见那个叫冷落的家伙?他又是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的?!

“你怎样了?”冷落望着眼前这个显然很痛苦的小丫头,心中又是好笑又是…疼惜,不,是怜悯,他更正自己。这个姓岳的小丫头怎么总是能遇到这样或那样的状况?就连他跑到这深山里来抓盗墓贼都能遇到她从坡上滚落下来,这…能算是孽缘不?

第97章 官盗相见

皎城知府自从得了谭锦瑟使人传的口讯后就去请了冷落来商量,毕竟口说无凭,若兴师动众地跑到这山里来捉人,到头来扑了个空,那岂不是丢人了?冷落原打算令皎城知府派上几个衙役快马过来看上一看也就是了,孰料陈捕头一听说地点是在毓灵山中,想起自个儿妹子也去了那山里游玩,便有些放心不下,主动要求前往,冷落遂决定同他和高捕头一起亲自过来跑上一趟。

三个人找遍了好几个山头才终于看见了被困在山上的兰心雅社中的几位小姐,问明了来龙去脉,冷落便令高捕头立刻回往城中调遣衙役前来救援,而后令陈捕头先将几位小姐送到山下张广友家的庄子上安置,自己则在这附近寻找其他的失踪人员。

冷落也发现了心儿她们掉下去的那个盗洞,心知那传话给皎城知府之人所言只怕不虚,这山中果然藏有一座古墓,出于经验和警惕之心,他并未擅自下洞寻人,而是在周围方圆数里处又检查了一番,顺便等调来衙役之后再安排入洞。

这漫山遍野的一检查不要紧,却正把谭正渊留在盗洞外面放风接应的人给抓了个正着,只等衙役们赶来交由他们绑了看押住,再着人把守住那盗洞口来个守株待兔。

然而衙役的人手毕竟有限,若想下墓寻人只能调兵,以天龙朝的律法规定,知府没有兵符在手是调不得驻城兵的,所以冷落只好又亲自回了皎城一趟——身为六扇门的大总捕,他的特权之一就是可以调动三千兵士。

待把驻城兵调来时就已经到了后半夜,冷落将兵士分成几队,其中两队分别从他已发现的两个盗洞口下去捉人寻人,其他几队有负责继续巡山查找失踪的兰心雅社成员的,也有留守在洞外随时负责接应的。

冷落自然也没闲着,就这么施展轻功漫山遍野的搜寻,寻着寻着便听见远远地像是有两个姑娘在争执,一路赶过来,正看见其中一个姑娘从山坡上跌了下来,不成想居然又是那个令冷面冷心的他都忍不住心生怜惜的可怜丫头。

冷落见这丫头在地上蜷缩着,身上有多处划伤,知是摔重了,便道了声:“在下送岳小姐去就医,失礼之处请莫见怪。”说罢便伸臂去抱心儿起来,心儿想推开他,无奈这一次真是摔得重了,一时半刻身上是一点儿也动不了,心中不由焦急,生怕明月夜回来找不见她又干出什么不计后果的事来。

冷落将心儿背到背上,足尖轻点向上纵了两下,径直落在崴伤了脚坐在地上的谭锦瑟身旁,道:“谭小姐可还能走动?”

谭锦瑟也认得冷落,在陈婉婉她爹寿宴上经人介绍过的,知道他是捕头,是比知府还大的官,因而眼珠儿一转,惊慌道:“大人,家父还在下面,请先去救他!”

心儿皱了皱眉:明月夜身上还背着从那古墓里盗出来的珠宝,若是冷落下去两人正能打个照面,到时明月夜的处境就太危险了。

谭锦瑟并未注意到明月夜身上带着冥器,她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要让官府将谭正渊那老畜牲抓个现形,否则今天这一晚上她的罪也白受了苦也白吃了,她苦命的娘十几年来就全都白熬了。

冷落略一沉吟:人命关天,自然是要先救处境更危险的人,便道:“二位小姐请待在此处,陈捕头很快便能赶来接二位下山,在下这就入洞一看。”说着就要将心儿放下来。

心儿心下一急,双臂一伸便搂住了冷落的颈子,做出一副说什么也不肯放开的架势。冷落颇感好笑之余心中却又有那么一丝丝儿莫名的悸动…这小身体真是好软好柔,好想让人就这么紧紧地拥着她、呵护她…这小小的颈窝里飘出的淡香味道总会令人不由自主地心生安逸,甚至还会有着想与她就这样安安静静共度一生的念头。

冷落开始怀疑起自己的定力,因这种感觉已不是第一次出现了——在与那个月光大盗的接触中他也曾诡异地产生过这样的念头,只不过他一直不肯往深处去想罢了,毕竟她是个大盗,而他是个官。

谭锦瑟在旁边气得眸中冒火:这个叫岳心的女人怎么这么放荡?!同叶月明搂搂抱抱不算,如今又同这个当官的搂搂抱抱!她放荡她的也就罢了,若阻她谭锦瑟的大计却是万万不许!

谭锦瑟过来一把扯住心儿胳膊,冷笑道:“岳小姐怕什么?不是还有我陪着你么!请赶紧放手让这位大人下去救我爹,人命关天,你赔不起的!”

人命…你爹的命是命,我哥哥的命就不是命了?恕我这一次不能相让!心儿只管死死搂着冷落颈子不肯放开,身上还在微微地发着抖。

冷落一时没了办法——办法若是想一想其实还是能有的,只不过冷落心中一个声音在说:没办法,真是没办法…点穴什么的法子他真的是一点儿也没想起来。

算着陈默和高兴怎么着也快赶过来了,冷落便问向谭锦瑟:“谭小姐,你在洞下都看到了什么?”

“甬路,青铜门,很像是个府邸什么的。”谭锦瑟没有提到巨蛇和迷宫,因为她怕冷落因此而生了顾忌不肯下去捉谭正渊,又故意透出疑似古墓的讯息,以印证她让人去官府告密的话。

冷落心中有数,却也有疑,盯住谭锦瑟的脸道:“令尊还困在下面,请问谭小姐又是如何逃出来的?”

心儿趁着两人说话之际摸出颈间那枚银哨子,整个儿含进嘴里轻轻鼓气吹起,三声长两声短一声顿,饶是冷落的耳朵就在心儿脸侧,也未能听见一分一毫。

这银哨子原本就是吹不出声音来的,传闻它是用两枚猫形的铃儿融了之后重新铸出一对儿来的,吹不出声音还不算稀奇,它最大的稀奇之处就在于一定范围内吹动其中一枚,另一枚就会应和般自行震动,心儿同明月夜一人颈子上挂着一枚,正可以以此传递信息。

谭锦瑟才刚答了冷落的话,便见远远地陈默和高兴飞掠而至,冷落向二人道:“小高去那边带兵过来,这里又有一个洞口,须立即下去救人。小陈在此看护这二位小姐,我先入洞去探路。”

高兴领命飞奔而去,陈默应着就要过来接冷落抱着的心儿,却见心儿死活不肯撒手,不由暗暗好笑,又看自己头儿一副冷面上也带着几分无奈,就更觉得这事儿有趣——要知道,自己这个冰山似的上司可是向来很少将任何情绪挂在脸上的,偏就被这个小姑娘给拿住了。

这厢正纠缠不清,忽听得不远处那井口般的洞内有人提声呼救:“上头有人么?救人啊!请过来搭把手!”

心儿听得是明月夜的声音,便将箍着冷落颈子的胳膊松开,冷落先将她小心安放到地上,而后同陈捕头飞掠过去,伸手把陈婉婉先拉了上来,陈婉婉一看见自个儿哥哥,哭着便一头扎进了陈默怀里,陈默又是心疼又是急恼,却不好现在就发作,只得轻轻拍了拍婉婉的后背,温声道:“莫哭,哥哥不是在这儿么?下面还有人,先把他们救上来再说。”

陈婉婉想起戚栩还在下头,连忙止住哭声闪到一旁,由他们两个先后把戚栩、许半仙和仍旧昏迷不醒的张广友拉出来,最后是明月夜和沈碧唐。心儿坐在旁边的石头上连忙抬眼望向明月夜,见他和沈碧唐两个一人涂了一脸的血,上面还拍了几把土,别说冷落他们了,就连心儿不仔细看都不出这两个的真面目来。

心儿这才略略放了心,冷落曾在月桂城见过明月夜的真面目,就算他不知道明月夜其实就是盗宝贼,但总归被认出来的话不太好解释,麻烦还是能避则避的好。

陈默被这两张大花脸的家伙吓了一跳,瞪着二人问道:“你们脸上的血是怎么回事?!”

“死蛇的血沾到的。”明月夜故作后怕地道。

冷落看了他两眼,道:“下面还有人么?”

明月夜余光瞥了眼在场的几人,“怯怯”地道:“还有…我们有几个同伴先后失踪了,不知是不是也掉到了这地下的洞中去…”

谭锦瑟看了看明月夜:叶月明这家伙果然聪明得很,这话说得模棱两可,既没有当着戚栩这几个不明真相之人的面明说自己不是同谭正渊一伙的,也没有对冷落说明自己的同伴究竟都是干什么的,正巧兰心雅社的成员也有好几个走失的,冷落必然会以为叶月明同他们这几个人才是一起的,后面若是抓住了谭正渊,他只管咬定自己同那老畜牲不是一伙的就是了,官府查办自然查不到他的头上去。

冷落在明月夜身上打量了几眼,忽地瞥见他身后背着的一堆鼓鼓囊囊的东西,旁边的那一个也背着一袋,便将锐眸盯在明月夜的脸上道:“那包裹里装的是什么?”

明月夜愣了一下,转而一拍脑门,边解身上包袱边苦着脸道:“我们还怕会很长时间出不来呐,就抓了几条蛇预备凑合着撑下去…”说着从那包袱里抓出几条已经死掉的蛇扔在地上,还顺便底儿朝天地往外倒了倒。

“你们还会抓蛇?”冷落淡淡问道。

“我们本就时常到山里来打猎游玩儿,抓蛇捕狼也是常事,谁想这次…唉,真是大难不死啊。”明月夜苦着脸连连摇头,惹得一旁装傻的沈碧唐险些笑出来。

冷落果然没有再继续追问,见几个女孩子都冷得浑身发抖,便向陈默道:“你先带着他们几个下山去罢,我下去看看。”

心儿那厢低着头心道下去最好,若就此迷了路出不来那就最最好不过了…然而转念一想这个人虽然讨厌,毕竟也救过自己两回命,自个儿这么咒他是不是有点不太厚道?

冷落鼻中觉得有些痒,不过还是将这个喷嚏压下了,一纵身便跃入了那洞中。陈默领了命,将陈婉婉背到背上,招呼众人同他一起下山,见张广友还昏着,便随手一指沈碧唐,让他来背上。明月夜这才将目光扫向心儿,却发现心儿身上衣服被划破了十几道口子,里面的肌肤都露了出来,甚至还能看见那上面的血丝!

明月夜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才离开心儿不到一柱香的时间啊!这丫头怎么就遍体鳞伤的在眼前了呢?!——是谁——究竟是谁伤了心儿?!

明月夜暴怒如狂澜乍起,一道杀意利芒般由体内.射出,沈碧唐内力传音一声断喝:“老明!冷静!”然而为时已晚,陈默只觉杀意逼人,汗毛倒竖,倏地扭过身来去寻杀意源头——

第98章 杀意乍露

沈碧唐横出一步挡在明月夜身前,假意苦着脸道:“这小子实在太沉了,我只怕坚持不到山下呢…”

心儿一对上明月夜暴怒的目光时便知要不妙,连忙冲他用力摇头,见沈碧唐在那里打掩护,便也假意哼了一声,只作疼痛难当,唬得明月夜大步过去蹲到身前,低声问道:“怎样了?疼得很么?都伤到了哪里?”

陈默如临大敌的目光在沈碧唐、明月夜和无辜的戚栩身上来回梭巡,一时却也看不出破绽,正要想个什么法子试探试探,便见那厢谭锦瑟已经挥舞着粉拳捶到了明月夜的胳膊上,怒道:“我的脚也崴伤了!你怎就不知问问我呢?!”

明月夜见心儿不住地给自己打眼色,便皱了皱眉,强压下怒火,淡淡看了谭锦瑟一眼,道:“你的脚也没告诉我它伤了呀,难不成我还要将你全身上下都问候一遍?”

谭锦瑟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来,陈默便道这个油腔滑调的小子约摸不会是方才那缕强大杀气的放出者,对方尚不知有何意图,还是小心为上,因而不动声色,只招呼众人尽快上路。

明月夜伸手要抱心儿起身,却见谭锦瑟伸过一只手来狠狠瞪着他,那目光的意思正是“看你是来背我还是背她!”心儿推了明月夜一把,想要自己站起身,可身上被撞得最重的地方实在疼得厉害,才一动就牵到了痛处,冷汗立刻就渗出了额头。

“乱动什么!”明月夜瞪她,看也不看谭锦瑟那只伸在眼前的手,只管小心翼翼地将心儿抱起来,也不往背上放,怕弄疼了她,就只管这么横着抱在身前大步跟上前面的人去,走了两步像是想起什么来,转头冲着走在最后面的许半仙笑道:“麻烦先生去扶一扶谭小姐,我这里实在腾不出手来呢。”

谭锦瑟不敢相信地怔在当场,嘴唇一阵哆嗦,明月夜知道她性子,怕这丫头一气之下说出什么影响到心儿安危的话来,便悄悄弹出一缕指风点了她的昏穴,口中则“惊”呼了一声:“唉呀,谭小姐昏过去了!只怕是这一晚受惊不浅,麻烦先生背上她罢!”

许半仙只道这谭小姐是被明月夜气昏过去的,也不说破,上前将谭锦瑟背了,跟在众人之后往山下行去,正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忽听耳朵里钻进“叶月明”的声音,道是:“许先生,来救我们的这两个人都是六扇门的捕头,为了你我几个不在大牢里重聚,等下山之后无论是谁问起,只管一口咬定我们是上山来打猎的就是。”

许半仙偏头看了眼明月夜,微微点了点头。

一行人在陈默的带领下先来至有兵把守之处,点了其中几个人将沈碧唐和许半仙背上的张广友和谭锦瑟接过,原也有人想过来接手明月夜怀中的心儿的,明月夜只不肯给,对方以为两人是恋人关系,若有所指地冲他笑笑,便不再坚持。

陈默令人在前带路下山,自己则背着陈婉婉走在最后,细细观察沈碧唐这几个人,一时也看不出什么破绽。抵达山下,陈默暂时将众人安置在张广友家的庄子上,着人请了郎中来给几人看视。

明月夜找郎中要了伤药,给心儿伤处一一搽上,见腰部青紫了好大一块,甚至还有暗红的淤血,直气得差点拆了张广友家的房子。

“我再问你一次,”明月夜瞪着心儿,“究竟是谁弄伤你的?!”

“我都说了是我自己不小心脚滑摔下坡去的了,你有完没完?!”心儿也没什么好气地瞪着明月夜。

“你不说是罢?我现在就去把那姓陈的捕头给杀了!”明月夜起身便往外走,心儿慌得忍着伤处疼痛从床上跳下地将他胳膊一把抱住。

“你杀他做什么?!他是婉婉的哥哥!”心儿低呼道。

“我管他是谁!杀了他再杀姓冷的,反正不是那个就是这个——”明月夜说着突地一顿,盯住心儿,“难道是谭锦瑟伤的你?”

“瞎猜什么!她没事儿伤我干嘛!”心儿连忙瞪他。

“我把你们两个弄到洞外时外面并没有人,姓冷的和姓陈的也还未来,”明月夜越说面色越寒,“姓冷的并未认出你来,根本没有理由伤你,姓陈的知道你和他妹妹是好友,就更不可能伤你,因而伤你的除了谭锦瑟还能有谁?!”

“谭锦瑟为什么要伤我?!”心儿反问。

“你说呢?!”明月夜恶狠狠瞪着心儿。

“是因为你本同她情深意长,而我却半路杀出抢了她的心上人么?”心儿挑着眼儿看明月夜,“这么说来你才是罪魁祸首啊,凭什么要去找这个找那个?!”

“我怎么就是罪魁祸首了?!”明月夜恼道。

“谁教你勾搭人家来着?把人家的真心骗过来了又不好好相待…”心儿数落道。

“好,我这就去看看她,”明月夜忽地一笑,“顺便问问她究竟是谁把你推下坡去的。”

“你——”心儿气结,“你怎么就认准了我是被推下去的呢?!”

“我从小到大受过这么多的伤,你这伤是如何造成的我还看不出来?”明月夜说着一把抱起心儿往床边走,将她重新放回床上躺下,“给我老实歇着,否则我就点了你的穴道!”

心儿一把抓住明月夜袖子:“若当真是谭小姐推的我,你想怎么样?”

“杀。”明月夜毫不犹豫地冷冷吐出一字。

“你疯了么?!”心儿想从床上坐起身,被明月夜一把摁回去,只得瞪大着眼睛气道,“动不动就要杀人,你把人都当成虫蚁一样么?!”

“我管他是什么!”明月夜阴冷地道,“谁想伤你谁就死,这是我的规矩。”

“哦!是么?那你自己呢?你若伤了我呢?要怎样?要怎样?”心儿逼问道。

“我怎会伤你?你认为我会伤你?”明月夜恼得瞪住心儿。

“不会伤我么?没有伤我么?”心儿嘟起嘴,“那是谁前一阵子一天三顿饭顿顿都不在家吃的?是谁说要我进屋前先敲门的?以前四处流浪的时候天地就是家就是屋,那会子你怎么不叫我敲门呢?又是谁央我花了一宿的功夫打个络子去讨别的姑娘欢心,到头来说不要就不要了,拿人的辛苦不当辛苦?还有谁…”

明月夜看着心儿这张满是委屈的小脸儿不由怒气全散,越听越是好笑地双手抱胸坐在床边望着那小嘴里吧嗒吧嗒不停地嘟囔,直到心儿自己在那儿越说越生气,小脚丫狠狠蹬在他大腿上,这才笑着握住那小脚,道:“听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是罪大恶极,伤了我们心儿的心犹不自知,你说罢,怎么罚我?”

“就罚你守在我身边,没我允许哪里也不许去!”心儿暗暗松了口气,脸上仍作怒意未消。明月夜却早已被哄得消了气,反正心儿也不喜欢他再追究谁伤了她之事,他也就勉强放下了,只管笑嘻嘻地看着心儿,心儿便瞪他:“你笑什么!不是方才那股子要吃人的劲头了?”

“人肉不好吃,没味儿,需蘸着醋吃才行,”明月夜坏笑,“不知心儿可否赏我一碟子?”

“呸,我这儿没有!”心儿转过脸去面向床里躺着不肯看他。

“你这儿没有?那是从哪儿飘来的这么大的酸味儿呢?”明月夜装模作样地用鼻子用力嗅着,嗅着嗅着便嗅到了心儿的腮边,“唔!这块儿人肉闻起来蛮酸的,我尝一口看看…”说着便张嘴咬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