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儿用手捂住耳朵,可根本挡不住明月夜的声音,听他带了些恼意地又道:“还敢捂耳朵?!问你话呢!那绶带是怎么回事?!别等我过去问你!”

知道明月夜说得出做得到,向来什么都不怕什么都不在乎,心儿只好放下手,动了动唇道:“绶带怎么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你给她哥哥绣绶带?!你们才见过几回面?这就私相交换信物了?!”明月夜远远地瞪她,“你得了他的什么?首饰?玉佩?还是汗巾子?”

“你——”心儿气得咬住嘴唇,“对!我是得了他的东西!贴身的汗巾子!还是系过的!怎样?”

“汗——巾——子——”明月夜磨牙,“那种又臭又脏的东西你还敢要?!她哥是六扇门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想怎样——同个要捉你的人相好?!”

“是!那东西又脏又臭自然比不上沾了酒的帕子香,我整宿不睡编个络子又怕人家不喜欢那颜色,只好绣个绶带给人家,起码人家还知道惦念我的辛苦,不会随手丢还给我说‘不喜欢,你自己戴’!——六扇门的人怎么了?不忙的时候总能在家吃顿晚饭罢!”心儿气得小脸儿发白。

明月夜这才知道原来这小丫头早就憋了一肚子的委屈,只是面上装着若无其事还同他说笑,不由既后悔又心疼还好笑,道了声“心儿…”,心儿只是不理,又怕他忍不住跑过来找她,便几步过去蹲到了沈碧唐和许半仙的身边看他们两个在地上研究此处阵法。

沈碧唐同许半仙已经琢磨出了个大概,正在地上画着最终路线,一见心儿过来,沈碧唐便是一阵欣喜,满眼闪着星儿地望住心儿,那拈着骨头的手便既紧张又兴奋地在地上画起了圈圈。

“哎——沈小哥——快停手!”许半仙慌得一把抓住沈碧唐的腕子,却已是晚了一步,那眼看就要画成的路线图早被他这几个圈圈划得面目全非,不由当场傻了眼。

沈碧唐有些尴尬地挠挠头,冲着无语的许半仙干笑了两声,道:“那个…无妨…我再重新计算就是了…”

许半仙无奈地摇着头起身,慢慢踱到一边去了。沈碧唐冲着旁边的心儿嘿嘿笑了一阵,心儿也冲他笑笑,而后低头去看地上的阵法草图,她当然不懂这个,只是不想同沈碧唐对着傻笑罢了。看了一阵后忽地发现了什么,一指那图道:“沈大哥,这个地方看起来有些眼熟呢,好像在哪里见过。”

第93章 机关重重

“哦?哪里?”沈碧唐口中问着,眼睛却似被吸住了一般只管盯在心儿脸上,心儿抬头看了他一眼,指了指地面,奈何沈碧唐并没有去注意她的手,于是只好提醒他:“沈大哥,看地上,你才刚画的那阵法图。”沈碧唐“噢”了一声,十分艰难地移开目光看向地面,却又被心儿嫩白的小手吸住,直让他心中一阵痒痒。

正神魂颠倒着,突觉后脑勺上一疼,被谁狠狠拍了一掌,这才回过神来仰脸看去,见是明月夜走了过来,硬是挤在他同心儿中间也蹲下来,看了眼地上的阵法图,道:“这图是有些眼熟,在哪里见过来着?”

心儿见他过来便要起身,却听他内力传声凶巴巴地道:“敢躲开我就把你摁怀里!你试试看!”只好又蹲回来,往旁边挪了挪,离明月夜远了些。

沈碧唐挠了挠头,盯着地面上那阵法图看了一阵,道:“这么看来倒好像是一种纹理…”

“是回纹!”心儿眼睛一亮,“我给哥哥绣过一条这种纹路的绶带!”提到绶带又想起方才之事,不由抿了抿嘴儿,不再往下多说。

明月夜心中一暖,正想去捏捏心儿的小手,却见谭锦瑟也走了过来,挤在他同心儿之间蹲下,道:“琢磨出来了么?什么回纹?”

心儿起身立到一旁,回答谭锦瑟的话道:“回纹又叫‘富贵不断头’,就是像这样由横竖短线折绕组成的方形或圆形的回环状花纹,因形如‘回’字,所以被称做回纹。”

那厢戚栩听见了便也接口道:“难怪我觉得这青铜门上的纹理很是眼熟,虽然年代久了已经模糊不清,但隐约还能看出大致的相貌,正是商周时最为盛行的‘回纹’。”

沈碧唐闻言跳起身来凑到那门前去看,半晌才“啧”了一声道:“怪道我们走来走去只在这阵里转圈圈,原来这阵就是由回字形构造的墓道组成的圆圈状的迷宫,而我们之所以难以察觉洞壁的弧度,是因为…这迷宫实在是太大了!整个圆只有一个生门可以出去,然而若不出我所料的话,那生门早被造墓之人完工时由外面封死,若想从里面打开它只怕难上加难。我们来时都是从这迷宫上方误进入盗墓者留下的盗洞掉下来的,如今要想出去也只能再找到那条盗洞了。”

明月夜接了话道:“若所料不错的话,只怕这迷宫里还有很多这样的青铜门,门芯儿里装有磁石,你那罗盘是用不得了,要想找那盗洞便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不知我们人称‘小猪哥’的沈大公子有什么办法没有?”

沈碧唐白他一眼:“屁的‘小猪哥’!小诸葛好不好?!这座迷宫的建造者是个能人,他把回字和圆巧妙地结合在一处,回纹通常是一正一反相连成对的,就如同一个人在照镜子,一切都是相对而成。而圆形呢,我们都知道它是无始无尾的,将回字与圆放在一起,你走到哪里都是一样的路,走到哪里都不会有尽头。若按照我的算法来找出路并不是难事,难就难在出路必定被造墓之人封住,我们无法出去,而我们需要找的是心儿她们掉下来的那条盗洞,这盗洞打在迷宫上方的什么位置我却是不可能算出来的,因它并不在阵法的规律中。所以我们只能用最笨的那个法子,就是跑断腿,把整个迷宫走上一遍,总能找到那条盗洞,只不过…嘿嘿!这迷宫不是一般的大,不花上十天半个月的功夫只怕还走不全呢!”

“尽说废话!”明月夜飞过去一块石头正打在沈碧唐屁股上,“十天半个月人早饿死了!”

“不是有蛇么?足够咱们这些人吃上十几天的。”沈碧唐倒是无所谓地道。

那厢张广友和谭锦瑟同时做了个欲呕的表情,谭锦瑟白了沈碧唐一眼,道:“我宁可吃你也不去吃蛇,这法子不能用!”

“哎哟,小生已有十九天没洗过澡了,姑娘若吃我只怕还要受些罪呢。”沈碧唐一脸的坏笑。

谭锦瑟满是厌恶地皱了皱眉,转头望向明月夜:“怎么办呢?当真没别的法子了么?”

那厢沈碧唐也用内力向着心儿澄清自己:“心儿,我方才开玩笑的,你、你可别信啊!”

心儿点头,莞尔一笑,沈碧唐便丢了半个魂儿。明月夜正内力传话给他,道:“不如我自个儿去找那盗洞,最多花上一整天的时间就能把这迷宫转个遍,你在这里保护心儿和其他人,如何?”沈碧唐只顾看着心儿傻笑,压根儿没听见他的话。

明月夜见状起身过来,照着沈碧唐屁股狠狠来了一脚,直把沈碧唐踹得一头撞在那青铜门上,不等他跳起脚来大骂,便听得这门内咔咔嚓嚓地一阵响动,明月夜立时抱起心儿飞退数尺,沈碧唐也一把拽起立在旁边的许半仙向后退开,两个人全神戒备地盯着那门,但听“咔”地一声响后便没了动静。

明月夜同沈碧唐对了个眼神,沈碧唐便将许半仙推到明月夜身边,那厢戚栩拉着陈婉婉也闪至明月夜身后,张广友早就跌跌爬爬地躲到了明月夜旁边。沈碧唐暗运内力,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附耳在门上听了一阵,而后略一用力将门推开,但见眼前竟然换了个天地——原本门后便是迷宫甬道,此刻虽也还是甬道,却完全不同于方才的那一条,两侧墙壁上皆是阳刻的浮雕绘图,每隔数米镶着一盏黄铜灯座,灯座内燃着幽幽的长明灯,一直延伸至尽头处的又一扇铜门前。

莫非这就是通往墓室的甬路?沈碧唐回过头来又同明月夜对视了一眼,明月夜便将头一点:既来之则安之,反正一时半刻也出不去,既然这里出现了一条新路,那就冒险进去一探好了!

于是沈碧唐先过去探路,其余人原地等候。见他运起轻功小心翼翼地落脚,才走了十几步,那地面便倏地向下陷去一块,沈碧唐身形一飘轻易躲过,探头向陷阱里望了望,见横七竖八的全是刀尖,倘若谁当真掉将下去,只怕就要被划成一摊肉泥了。

这样的机关对沈碧唐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但见他负着手轻轻巧巧地在甬道中掠行,边走边看那墙上刻的壁画,胜似闲庭信步,只不过那身又脏又旧的衣衫给他刻意想要做给心儿看的潇洒样子打了八分的折扣。

看了一阵,沈碧唐传声给明月夜道:“这回来得了!你道这墓主是个什么角色?且看这壁刻风格满似周时样貌,照壁刻内容来看这墓主必然是周时分封国的诸侯——里面的陪葬只多不少!嘿!”

明月夜应道:“若是诸侯墓,里面的机关布置想来也不会比陪葬少到哪儿去,还记得七八年前咱们两个一起下的那座大墓么?最后那道机关不就是毁墓?这次你最好给我小心点儿!你死了不要紧,别连累我和心儿往外走时费劲儿!”

沈碧唐骂了一声道:“你死了我都不会死!你要是照顾不了心儿就干脆把她交给我!”

“心儿就不必你操心了,若真有危险,你且记得把那个叫陈婉婉的姑娘一并带出去。”明月夜正经道。

“喂,人家已经有主儿了,没看那个小白脸儿一直护着她么!”沈碧唐道。

“那姑娘是心儿好友,她若死了心儿会伤心。”明月夜淡淡道。

沈碧唐“哦”了一声:“那,那个小美人儿呢?你就不管了?”

“关你屁事。”明月夜道。

“我怕你见色忘亲,把心儿丢开一边不管了!”沈碧唐哼道。

“省省你的闲心,动作快着点罢!这下面越来越冷,恐心儿受不住了。”明月夜道。

沈碧唐不敢怠慢,转瞬到了甬路尽头处那扇青铜门前,只略略看了一阵便明白了开启之法,向明月夜传声道:“你看好那些人,我要开门了。”

明月夜闻言走到了众人前面用身体挡住,便见沈碧唐一双手灵巧地在那青铜门上拨弄了几下,听得“轧轧”之声响起,铜门缓缓开了。还未等看清门内情形,便听得一阵破空声响,沈碧唐反应迅速地向后疾退数丈,落在明月夜身前,身形甫一落地,破空声已经跟至面前,但见乌光乍现,竟是数以百计的利箭飞射而至!

“都趴下!”明月夜沉喝一声,与沈碧唐展开身形去挡这阵飞箭,飞箭射了足有半柱香的时间方才停下,尽数被两人空手捉住,沈碧唐咧嘴冲着明月夜一笑,内力传声道:“这点子道行跟老爷子比起来还差一等呢!还记得十年前不?老爷子把咱俩丢进万箭坑里,那样的箭才叫箭!老子差点死在那一回上,你小子也差不多丢了半条命罢?”

明月夜点了点头:“记得我中了三十八箭,还有一箭偏着心脏射穿了的。”

沈碧唐感慨了一声,道:“不堪回首啊…老子单屁股上就中了七箭,足足三个月不能坐不能躺,幸好老子拼死护住了自己老二,否则,哼哼…”

“怎么,你还有老二?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天阉呢。”明月夜坏笑了一声道。

“滚你的!”沈碧唐抡起一腿扫过去,被明月夜跳着避开,落下时已经到了心儿身畔,伸手去搀她起来,众人方才慌里慌张地趴到地上,如今正惊魂未定地往起爬。

“你在这儿看着,我进去探探。”沈碧唐话音落时人已经疾射出去,闪进了青铜门内。

从地上爬起的众人正惊魂未定,忽听得那被沈碧唐用蛇蜕堵住的盗洞里一阵咔咔啦啦的响,几个人直吓得齐齐躲到了明月夜的身后去,明月夜内力传声给沈碧唐道:“老沈!先回来!”一行说一行将众人连拉带扯地推到青铜门外甬路上。

沈碧唐施轻功奔回来,问出了何事,明月夜一指众人,道:“带着人进对面门里去,待我收拾了那条蛇就去找你们!”话音方落,就见那盗洞口“嘎吧吧”地裂了四五道大缝,紧接着又是一声响,石块四外碎开,果见一个瓮大的蛇头出现在洞口,毫不犹豫地冲着几人的方向扑了过来!

明月夜暗骂一声——这蛇就是方才他为了救许半仙而打“死”的那一条,不成想这畜牲居然成了精,给他玩儿了一回假死!当然,更大的可能是它只是被他打晕过去而已,如今才一清醒便跑来报复了。

沈碧唐那厢也是一声骂,伸手便先来拉心儿背到背上,而后左手抱了谭锦瑟,右手抱了陈婉婉,向剩下的戚栩三人道:“你们原地等着,不要乱动,我马上回来接你们!”说着便带了三个女孩子先奔进甬路尽头处那扇青铜门内。

明月夜这厢挥起一掌拍向那巨蛇,那蛇已是穷凶极恶,死也不装了,硬生生受了一记重创后只略略顿了顿身形,复又向明月夜袭来。沈碧唐将三个女孩子放下后又奔回来带上戚栩、张广友和许半仙,将几人安顿妥后道了声:“在这里待着,千万莫要乱动!”便折身回去帮忙——他倒是不怕明月夜被那蛇吃了或是什么,他怕的是这蛇太过笨重,万一触动了毁灭性的机关,那自己这伙人可就全要上西天拜如来了。

然而这巨蛇实在是太过庞大,身上那一片片巨鳞宛如铁甲,二人又未带兵刃,只靠双掌轰出十成功力仍不能将其彻底拍死,只好且打且退,门内张广友瞅见情形不妙,一时吓破了胆,边尖叫边向着漆黑一片的深处跑,众人未及阻拦,但听得他跑至远处时忽地发出了一声惨叫,直让人心神惧凛。

第94章 地下墓城

甬路上正与蛇激战的明月夜和沈碧唐但闻此声也不犹豫,默契十足地由明月夜抵住巨蛇攻势,沈碧唐抽出身来飞速奔入门内,听明月夜道:“把那门关住,老子今儿和这长虫彪到底了!”

沈碧唐便随手在身后将门关住,门内立时一片漆黑,劈头问道:“发生何事了?方才谁在叫?”

心儿答道:“是张公子,他吓坏了,一个人跑到前面黑暗里去了!”

沈碧唐原就是落在心儿面前的,如今心儿看不见他,只管在黑暗里睁大着眼睛,他却能看得见心儿——但凡练到一定功力的人都有夜视眼——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近在眼前的这张昼思夜想的小脸儿,早便将明月夜和巨蛇抛到了十万八千里外厮打去了,此时此刻他心中眼中唯有他的心儿,只有在这样的黑暗里他才敢如此肆无忌惮地盯着她看,她这双大大的眼睛此刻就望着他的眼,只不过她看到的全是黑暗而已。

沈碧唐揣着一颗怦怦乱跳的心,大着胆子慢慢凑上前去,摒住呼吸,就在距心儿小脸儿几毫厘处停了下来,心儿香甜的呼吸拂在他的脸上,令他如坠云团,哪怕此刻就这么突然死去他都认了。

“沈大哥?”心儿听不见沈碧唐搭腔,追问了一声。

沈碧唐不敢张嘴,恐呼吸让心儿察觉,便用内力传声道:“哦…嗯,我去找找他。”

“家兄呢?”心儿动着嘴唇轻问,总觉得脸前似乎有什么不大对劲儿,便眨了眨眼睛。

长长的睫毛一忽闪,沈碧唐的半个灵魂儿就出了窍,飘乎乎地应道:“他…还在收拾那蛇…”

“月明呢?姓沈的,他怎么没同你一起回来?!”谭锦瑟那厢突然叫起来,心儿动了一动,额头却正撞着一个温温软软的东西,不由吓了一跳,连忙问道:“是什么?”

沈碧唐抹去脸上鼻血,心花儿开了千朵万朵——他吻着心儿额头了!——老天——他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这辈子都不要再刷牙漱口了!——老天——他太幸福了!

眼见心儿黑暗里伸着小手摸过来,沈碧唐咬咬牙放弃了这次与心儿再接触的机会,飘身闪到不远处方才开口,答向谭锦瑟道:“他在甬路上对付巨蛇,解决了那畜牲后便会进来与我们汇合。”

“你开什么玩笑!让他一个人在外头对付那条巨蛇?!”谭锦瑟闻言急了眼,黑暗里胡乱摸了过来,无巧不巧地一把揪在沈碧唐的头发上,“你把门打开!让月明回来!”

沈碧唐被这纤手扯得一阵呲牙裂嘴,心道这女人还真是刁蛮,还是心儿好,温柔又甜美…“哎哟!”走了这么一下子神的时候,谭锦瑟的膝盖已经狠狠地磕在了沈碧唐的要害处,直疼得他牙根儿都软了。

“你听到没有?!赶紧开门!”谭锦瑟一阵拳脚相加。

“好好好,我开我开,你放手、放手先!”沈碧唐倒吸着冷气,一手揉着痛处一手去开门,心道幸好这小妞膝上没劲儿,否则他将来还怎么同心儿生儿子?!

将门推开道缝,还没等闪身出去就被明月夜闪进来撞了个满怀,并且一脚踢在沈碧唐的小腿上,道了声:“好狗不挡路!”

沈碧唐内力传音骂了他几句,这才又将门关上,道:“那妖蛇呢?夺了你的童贞后就这么去了?”

“滚你的!”明月夜骂回来,“那蛇修仙需食童男童女,只我这一个童男不行,还差个童女,我这不就是来找你同我一起出去的么!”

“呸!谁不知道咱们两人里面你才是最娘的那一个!”沈碧唐不甘示弱地回击。

明月夜走到正不明所以地睁着大眼睛立在那儿的心儿面前,好笑地将她拥进怀里,低声道:“我没事儿,那蛇让我彻底送它上西天了。”

“下回别这么硬来,不好对付我们避开就是了。”心儿嘟哝了两句才算放下心来。

明月夜揉了揉心儿脑后发丝以做安慰,问道:“方才出了何事?”

“姓张的小子吓破了胆,四处乱窜,这会子只怕是凶多吉少了。”沈碧唐哼了一声。

明月夜瞅见他仍在那里揉着痛处,便道:“你干甚?想撒尿滚远点儿撒去!”

沈碧唐没好气地翻给明月夜一记惨白的大白眼:“问你那相好的想干甚!险些磕坏我家老二!”

“你那不一直是坏的么?”明月夜坏笑。

两人这厢用内力传声正我一言我一语,便见谭锦瑟那厢摸索着过来,道:“月明,你没事儿罢?那蛇可死了?”

“死了,不必担心。”明月夜伸手将她扶住,心儿便从他怀里出来闪到一旁,才一闪开谭锦瑟便扑进了明月夜的怀里。

“现在当如何呢?要不你们还在这里等着,我去找找那姓张的小子?”沈碧唐问。

明月夜垂了垂眸子,道:“大家暂且等在这里不要乱动,我同沈公子到前面探探路,若是没有什么危险再回来接大家。”

“我要同你一起去!”谭锦瑟抓住他的胳膊道。

“万一前面有危险,我还带着个你,岂不是要连我也拖累了?”明月夜笑道,不等谭锦瑟答话,又内力送出一句话到她耳边,“放心,我不会丢下你的,傻丫头。”

一声“傻丫头”叫得谭锦瑟心都酥了,只好放开手不再纠缠,明月夜在黑暗中不声不响地将心儿背起,冲着沈碧唐一打手势便运起轻功向前掠去。

“你把心儿也带上了,莫不是…不打算再回去了?”沈碧唐偏头看了眼明月夜,内力传声道。

“我不会再让心儿离开我的视线之外。”明月夜淡淡地道,方才张广友那声惊叫让他担心死了心儿。

沈碧唐笑了一声:“你小子从小到大一直没变——除了心儿,其它任何人任何事都不放在眼里。”

明月夜没搭他的腔,只管用鼻子在空气中闻着什么,半晌道:“这里面有油味儿。”

“油?什么油?灯油么?”沈碧唐拼命吸着鼻子,奈何除了自己身上多日没洗澡散发出的怪味儿外其他的什么也闻不到。

“石脂水,石油。”明月夜皱了皱鼻子。【作者注:“石油”一名是由宋朝科学家沈括在其论著《梦溪笔谈》中最先正式提出来的,因此古代已经有了这一名词。】

两人不禁抬眼望去,但见四外空旷,静寂无声,从那石门中进来行过一条甬路,尽头处便是这么一片豁然开朗的巨大岩洞,前方黑蜮蜮的立着一座建筑,定睛看时竟似一方城池,城墙四角立着高高的牌楼,正门上是几个古字,沈碧唐倒是认得,见是“往生极乐”四个字。

再看城门前两侧,竟挖有数个几丈深、十几丈长的大坑,坑内枯骨森森,磷火斑斑,却原来是规模庞大的殡葬坑!

“这就是正主儿地盘了!”沈碧唐没忘了自己的任务,将手一拍,“进去看看!”

明月夜侧耳听了听,一指前面某个殡葬坑,道:“姓张的小子掉在那坑里了,这会子只怕已经吓晕过去了,你去把他弄上来。”

“姥姥的,为啥又让老子干这么恶心的事!”沈碧唐骂着,百般不情愿地奔过去。

“什么人干什么事,”明月夜坏笑,“干这个你最合适。”

沈碧唐很快便找着了不幸坠坑的张广友,却见他果然摔了个口吐白沫不省人事,便将他从坑底扛上来,瞪向明月夜道:“怎么着,难道还得让老子扛着这小子进墓室摸冥器?”

“喔,不愿扛就抱着,反正你就好这一口不是?”明月夜正谑笑着,忽地听得那城内隐隐有着闷雷般的声音传了过来,不由运起功来戒备,“城里有动静!”

沈碧唐也屏息凝神盯住城门口,两人等了一阵又不见了声响,沈碧唐便将张广友往地上一丢,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老子这就进城一探,你在这里等我罢,半个时辰后若出不来你就带心儿先走——记住,转南不转北,走左不走右,十天半个月的怎么你也能找着出路。”

“这就开始交待遗言了?”明月夜笑着照他屁股上来了一脚,“去罢,别死得太惨让老子说出去丢人就是!”

沈碧唐深深望了眼明月夜背上的心儿,一言不发地架起轻功奔入城内。

谭锦瑟几个人在黑暗里等了良久,因恐不小心触动了机关,谁也不敢乱动半步,一时都有些等得焦急起来。忽听得许半仙问道:“那位心儿姑娘可还在?”一时无人应声,许半仙便又问了一遍,仍无人应声。

陈婉婉也忍不住了,提声道:“心儿,老伯叫你呢,你在干什么?”还是无人应声,婉婉不由慌了,“心儿!心儿呢?!心儿怎么不见了?!”

许半仙叹了口气,道:“别叫了,那位心儿姑娘只怕是被姓叶的小哥儿带走了。”

“你说什么?!”谭锦瑟同陈婉婉异口同声地问过去。

“两位小姐难道看不出么?那位心儿姑娘同叶小哥之间关系匪浅,只怕不是亲人就是恋人,叶小哥这一去自然不会丢下她在这危险之中。”许半仙叹着,他从看到心儿的第一眼起便知道了她同明月夜必定有着极深的关系,而且,她就是那位“叶小哥”煞气中定海神针般存在的白光,只有两个人在一起时,叶小哥周身的煞气才会被冲淡,因此他不能离了她,否则…

“怎么可能!”谭锦瑟一声怒喝打断了许半仙的思绪,“他们此前根本就不认识!”

这一回陈婉婉也附和了谭锦瑟的话,连声道:“就是啊,心儿同叶公子根本就不是一起的,他们之间甚至就很少说话啊!”

只有戚栩在旁默不作声:叶月明同那位沈公子行止古怪绝不是普通人家爱玩儿爱冒险的公子哥儿,而心儿姑娘的胆色和见识也绝非平常的闺中小姐,他们三人之间有着一种不可言传只能意会的默契,这默契也不是一两个月内就能形成的。…他们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接近谭锦瑟或者婉婉?难道是盗墓贼?且看那姓沈的不就对这墓下门道清楚得很么?转而再联想到叶月明同谭老爷子出现在墓中的情景——难道谭老爷也是盗墓者?!

戚栩这么一细想,冷汗不由冒出了额头:这伙人可都是干着掉脑袋的买卖的亡命之徒啊!方才与谭正渊等人照面时自己这几个人无异于从鬼门关上走了一遭——没被灭口就是万幸了!眼下却要如何是好呢?四周遍布机关,进不得退不得,若叶月明他们三人再也不回来,自己等人岂不是要活活困死在这里了么?!

正心寒着,便听许半仙那里叹了又叹地去答谭锦瑟和陈婉婉的话:“你们若不信不妨就等等看,不出老朽所料的话,那位叶小哥只怕是再也不会回来的了。”

第95章 毁墓机关

“为什么?!怎么可能?!月明他当然会回来!他答应过我的!”谭锦瑟叫着,想摸过去扇那胡说八道的老头子几个嘴巴子,奈何又怕触动了机关,只好原地忿忿。

“嘿!”许半仙认命地笑了一声,“那小伙子生于极寒之日极寒之时、极寒之地极寒之处,天生注定就是一个寒彻骨、冷入髓的无情无心之人,不会在乎任何事,不会怜悯任何人,他答应了你不过是怕你纠缠,你是生是死对他来说就如云聚云散一般再正常不过罢了!”

“你放屁!你这个臭老头给我闭嘴!”谭锦瑟气得骂道,正要不管不顾地冲过去教训教训这个老混蛋,便听见身旁这扇原本关着的青铜门忽地发出了声响。

“嘘…”戚栩连忙令谭锦瑟禁声,几人摒着呼吸大气也不敢出,八只眼睛在黑暗里齐齐盯住了门的方向一动不敢动。

但听这门“轧轧”地被谁慢慢推开一道缝,直吓得陈婉婉拼死把头埋在戚栩怀里,只见一道火光从门缝中透了进来,紧接着门被彻底推开,从门后迈进几个人,为首的那一个竟是谭正渊!

戚栩有些紧张——眼下没了那个叶月明在身边,谭正渊要杀自己几人简直易如反掌——当然,如果他看在自己女儿的面子上饶自己等人一命也不是没可能的事。

“锦瑟!你怎么在这儿?!”谭正渊显然被门内的这几个人吓了一跳,既惊又疑地皱着眉头瞪向自己这个并没有付诸半点亲情的女儿。

谭锦瑟冷眼看着他,暗恨官府之人办事不牢靠,这么久了居然也没能找到这儿来抓谭正渊回去。然而此刻还不是同他撕破脸的时候,免得自己也搭上小命,便换上一张惊慌失措的脸道:“爹…我们本是上山来游玩的…”

谭正渊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这事儿我已经听说了——叶公子呢?怎么没同你们在一起?”还不等众人答话,谭正渊便一眼看见了许半仙,既惊又喜地道:“许先生!您没事儿罢?!”

许半仙心下冷哼:方才遇见那巨蛇时你们父子只管自己逃命,将老子一个人丢在甬道里喂蛇,这会子还好意思厚着脸皮来问老子有没有事?!只不过他同谭锦瑟的想法倒是一样:这个时候还不宜同谭老头闹翻,免得老命不保,还是顺着他些,待一起找到出路后再做计较。因而只作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笑道:“还好,老朽与谭兄走散后遇到了叶公子和沈公子,这才同他们走在了一起。不知谭兄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谭正渊看了戚栩几人一眼,道:“我们也是误打误撞来的,途中遇到了蛇群袭击,大家跑得散了,而后就一直都在这迷宫里转来转去找不到出路。幸好马三兄弟逮到了一只獾子,那獾子嗅到了巨蛇的鲜血味儿,就引着我们找到了这儿来。月明呢?怎么没同你们在一起?”

许半仙指了指前方道:“他同沈公子往前面探路去了,要我等在这里暂候。”

谭正渊探头向着前面看了看,手上火把所照范围毕竟有限,再往远处去就是一片黑暗了,便道:“在这里干等也不是办法,我看还是我带着人前去接应他们一下罢,你们还在这里等着就是,我们会尽快回来接你们的。”

他这话几个人里除了陈婉婉谁都不信,然而比起涉险前行来他们还是宁愿等在原地赌叶月明会回来接他们,于是便都点头应了,谭锦瑟找谭正渊要了个火把,另又几句话哄得一直对她有意的马三把外衣脱了给她御寒,而后便目送着谭正渊带着手下仅剩的七八个人举着火把小心翼翼地向前寻叶月明他们去了。

谭正渊下过几次凶险的大墓,对于墓道机关自有自己的一套防范办法,便见他令一名手下手里持着一根棍走在最前面边敲打地面边前行,自己则踩着这手下的足印走,分毫不差,免得不小心踩在别处触动了机关,于是这一行人就靠着这个法子慢慢地向前行去。

明月夜耳里听得有人远远地向着这边过来,辨其脚步声知是谭正渊也找到了这地方,眼珠子转了一转,弯腰拎起地上昏着的张广友挟在腋下,内力传声给背上的心儿道:“潭正渊来了,莫要出声,咱们进城去找老沈。”

心儿轻轻捏了捏他的耳垂儿,示意知道了,明月夜便架起轻功掠向那墓城之中。但见城门内是一片方石广场,正中矗立着一座冥宫,宫门微敞着一道缝隙,想是沈碧唐进去后留下的,明月夜便也纵身过去开门入内,并将门在身后关严。

冥宫内部是仿皇宫制式建造的,前面是朝殿,后面是寝宫,明月夜看了眼地上的脚印,见沈碧唐是一直往寝宫去的,便也顺着脚印追过去,内力传声道:“老沈!听得见么?”

一时沈碧唐有了回应:“我在‘春风殿’,过来罢,没机关。”

很快便寻见了春风殿,见沈碧唐正在一张青玉榻旁转悠,头也不抬地问明月夜:“你怎么也进来了?在外面待着害怕了?”

“怕你爷爷!”明月夜笑骂一声,“潭正渊也找到这儿来了,这会子正往城门楼走,我进来通知你一声,免得待会儿一照面被他以为你想独吞这里面的宝贝。”

“我本来就是要独吞的。”沈碧唐不以为然地道,伸手在那榻的底部摸来摸去,“倒是你,不是还要保他么?怎么甩下不管了?”

“我已经不需要他了。”明月夜淡淡一笑,“你可以随意处置。”

“用不着我去处置,单城门楼子上布下的那些强弩机关就够那老头喝一壶的。”沈碧唐一边说一边终于在床底摸到了机簧,轻轻一扳,便听得“轧轧”声响,这床就向旁边挪开了一个床位的空当,立时现出一条通往地下的甬道来,“下面一准儿是正经墓室!”

“有没可能墓室里有通往外边的通道?”明月夜问。

“一般来说不会有。”沈碧唐挠了挠头道。

“那你自个儿下去罢,我在上面帮你把风。”明月夜可不愿带着心儿去冒险,随手将张广友丢在地上,将心儿放下来坐到那榻上去。

沈碧唐也不耽搁,掠身进了地下甬道,半晌用内力传声上来,发出一阵阵的惊呼:“姥姥的!老明!你要不要下来看看——夜明珠啊!拳头大的,好几十箱啊!还有珊瑚树——姥姥的——这么多的宝贝,闪花老子的眼了!”

明月夜坐在心儿身边,用小指掏掏自个儿耳朵,应道:“老子对那些玩意儿不感兴趣,你自个儿欣赏罢。”

这厢话音才落,忽听得那阵闷雷般的声音再度响起,明月夜竖起耳朵倾听的功夫沈碧唐已经从地下墓室里窜了上来,道:“我听着声音似乎是发自地下的,莫不是这墓主在更深层的地下建了机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