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不及了——”心儿鼻头一皱,“我闻到一股腥臭味…从来时的洞口飘进来的,想是那蛇回来了!”

“这——怎么办?!”张广友腿一软差点又坐回地上。

“唯今之计只好先开了这铜门进去躲躲!”戚栩沉喝着,伸手便去推那铜门,然而这门关得死死,一推之下竟分毫未动。

“难道这门是机关控制的?”心儿到底了解一些这方面的门道,不由急声问。

“且让我想想…”戚栩皱起眉来盯着那门上花纹细看。

然而危险却不等人,那腥臭味已是越来越浓,连陈婉婉也都闻到了,不由吓得脸色发白,却又怕扰了戚栩沉思,只好死死咬着嘴唇不发一声。张广友却沉不住气了,急道:“你还在想什么——那蛇马上就回来了——回来了——”

话音方落,便听得一阵“嘶嘶”声大作,但见众人来时的洞口豁然钻出个脸盆大的蛇头来!陈婉婉同张广友两个齐齐一声尖叫,直吓得不管不顾地就去推那青铜门,戚栩也顾不得再细琢磨,同心儿两个也一起用力,果然是人多力大,这门居然硬是被推开了一道缝,张广友率先从那缝里侧身挤了进去,戚栩便一推陈婉婉,让她第二个进去,紧接着又去拉心儿,却见那条巨蛇已然游至面前,心儿抄起手中只烧剩半截的树枝将门边灯台打掉,灯油洒在地上火焰突然高涨,把那蛇唬得向后退了几尺,就趁着这个功夫,心儿同戚栩连忙闪身挤进门中,但若想从里面将门关上却是来不及了,那蛇正拼命地想把头伸进这门缝中,好在门缝较窄,那蛇太大,一时半刻也挤不进来,几人这才惊魂未定地相互对望了一眼。

稍稍镇定下来,借着门外透进来的微弱的光向四周打量,却见正身处一条石砌的甬路之中,三人宽二人高,墙壁上是一溜黄铜灯座,一直通到黑黑的看不见的尽头。

眼见那巨蛇已将门缝又挤宽了两分,几人不敢多做犹豫,撒腿便向着甬路的另一端跑去,没跑多久便闻着那股腥臭味由身后涌了过来,想是那蛇已挤入门内追至身后,直吓得陈婉婉同张广友一行跑一行尖叫,慌乱中张广友推倒了陈婉婉,陈婉婉痛呼一声跌爬在地上。

心儿听见声音连忙转回身去拉陈婉婉,还未等她爬起身来,便听得“嘶嘶”的蛇吐信声就在耳边!饶是心儿平日冷静镇定此刻也慌了心神,不由得“呀”地一声尖叫摔坐在地。戚栩黑暗里连声问着发生了何事,陈婉婉带着哭腔道:“戚公子——你快跑——蛇就在这儿——别管了——快跑——”

心儿挣扎着想要站起身,却觉一条湿滑冰冷的蛇身悄无声息地卷上了自己的双腿,正以最快的速度向着上身卷过来,心儿知道,一旦这蛇将自己整个卷住,它便会越缠越紧直到自己胸骨尽折窒息而死,可如今就算挣扎也无济于事,这蛇实在太大太粗,心儿的力气压根儿抗不过它。

心儿有些绝望了,不成想自己这条小命居然会送在这里。她很是难过,不是难过自己即将死去,而是难过明月夜找不到自己会急成什么样子,他也许会发了疯的一天一天这么找下去,一辈子就这么发着疯,这么发着疯的找。而如果他当真找到了她的尸体,那也许就真的要疯了…他是天底下最疼她、最爱她的人,她不敢想像他会怎样去过后半生…她很后悔,后悔那天明月夜出门前没有对他说…说她是真的吃醋了,看到他把大半的心都放在谭锦瑟身上,她…她真的如他所说…心里很不是滋味。她知道明月夜一直想要听她这么说,以证明她永远是需要他的,可她却偏偏就是这么讨厌,就是不肯实话告诉他,就是不肯让他为此开心得意…她真是后悔死了!

心儿没有挣扎,因为越挣扎这巨蛇就会缠得越紧,此时此刻蛇身已经缠上了她的胸口,旁边的陈婉婉被硬是赶过来的戚栩拉了起来,黑暗里他们看不见心儿的情形,心儿便强撑着道了声:“你们快走…婉婉,若能出去…请告诉家兄…要好好…好好…”说着已是呼吸困难,再也发不出半点声音。

陈婉婉哭着叫她,却被戚栩连拉带抱地往远处跑去——这个时候已经不能再逞匹夫之勇,能救出一个是一个,戚栩的决定是完全正确的。

他扯着哭到腿软的陈婉婉拼命往前跑,突见甬路尽头处的岔路上出现了一片微弱的火光,火光越来越亮,已经快要跑到那里的张广友连忙叫道:“救命——救——”“命”字尚未出口,便见一只蒲扇大的巨手从拐弯处伸出来,一把揪住他的前襟将他拎在了半空。紧接着转出个人来,硕大的壮如熊般的块头,瞪着眼睛往甬路这边望过来。

戚栩也顾不得此人究竟是敌是友,亦提声叫道:“救人——快救人——”

却见大块头的身后又走出十几个手执火把的人来,其中一个竟是那“叶月明”,戚栩一眼看见他更是放声喊道:“叶兄——快请这几位前去救人——岳姑娘她——”不等他将话喊完,便觉眼前一花,再看时竟已不见了叶月明的身影,便疑心自己方才是眼花认错了人,只得继续向那几人呼救。

明月夜一听见“岳姑娘”三字心中便猛地一沉,当下想也不想地冲着戚栩和陈婉婉跑过来的方向疾射出去,正看见甬路上一条硕大的巨蟒在那里缠着一个人,周身上下只剩了一张苍白的小脸露在外面,不是心儿还能是谁?!

当下急怒攻心,一掌拍向那蛇,便见一片血雾四起,碎肉横飞,一条十数米长、水桶粗的巨蛇便在这一掌之下化为了肉沫。

心儿已是一动不动不知生死,明月夜顾不得自己心痛如绞俯下头去攫住那紧抿的嘴儿启开牙关往腔里吹气,一手轻揉心儿胸腹替她顺气,过了约摸一柱香的功夫,便听得心儿咳了一声,终于睁开了眼睛。

第90章 好久不见

明月夜将心儿紧紧搂住,方才险些失去她令他一阵的后怕,早顾不得身后赶过来的谭正渊等人,直到铁雄粗着嗓门问起张广友等人为何会在此处时,明月夜才想起心儿这丫头不知为的什么居然也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张广友早吓得字不成句,便由戚栩简单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末了又问谭正渊等人为何会在此——他当然是认识谭老爷的,所以才更觉得奇怪。

谭正渊眸子闪了一闪,同自己儿子谭华年对了个眼神:这几人既然发现了他们,那便留不得了——这种事情若传了出去是要被抄家的,因此宁可废掉几条人命也要保住自己才行。

正想着要不要立刻动手,便见那厢“叶月明”扶着一个浑身鲜血的女孩子站起身来——血是蛇血,两人都被溅了满身。听“叶月明”笑着向戚栩道:“咱们经历差不多——我们几个原是上山来打猎的,一不小心也掉进了这洞里,既然遇上了,我就先把你们送上去罢,剩下的人继续留下来找你们的同伴,可好?”

一句话既保住了戚栩等人的性命又给谭正渊这伙人找了继续留下的借口,因而谭正渊便收了杀气,笑道:“月明说得很是,我们出来打猎,手里都带着家伙儿,不怕这洞里再冒出什么蛇啊蟒的来,不妨就留下来把其他走失的人一并找回。你们跑了半个晚上早没了体力,还是尽快回到地面上去休息罢。只是…若要回到地面只怕也不容易,我们原也正在找上去的路呢。”谭正渊这话是在暗示明月夜莫要带着这几个人走自己等人下来的那条路,因自己这伙人是由许半仙算准了古墓的位置后直接打盗洞下来的,洞口还留着负责接应的人,若走这条路上去只怕就会泄露此行目的,所以他的意思是让明月夜带着戚栩这几个人从他们所说的迷宫那条路回到地面上去。

明月夜明白谭正渊的意思,因而点头道:“无妨,多给我们几根火把就是,大不了把迷宫所有的路都走上一遍——这迷宫再大能大到哪儿去?不信一晚上还走不出它!”于是要了几根火把递给张广友和戚栩一人一支,剩余的由张广友抱着。

张广友一听可以脱离此处,忙忙地连声道谢,戚栩虽然心中存疑,然而此情此景也顾不得多想,便将早已吓软了的陈婉婉背在背上,向着谭正渊一拱手,道:“如此就有劳谭老爷了。”

明月夜也把心儿背起,忽地向谭正渊一笑,道:“还得向谭老爷您借个人。”说着用嘴冲着混在人堆儿里的沈碧唐努了一努,谭正渊明白他的意思,这个沈碧唐精通各类阵法机关,带着他去是为了顺利走出迷宫的,因而便点头同意了。

同谭正渊打过招呼,明月夜叫上沈碧唐,便带着戚栩和张广友沿着他们来时的路走去,见几人走远,谭华年方道:“爹,我们是在这里等叶公子和沈公子呢还是继续去找墓室?”

谭正渊可不想耽误时间,因而道:“方才看叶公子的身手竟是位高人,想来他回来后必然能很快找到我们,所以我看不必等他,还是继续罢。”几人不复多说,继续沿着甬路去找那墓室的所在。

明月夜走了一阵,忽然停住步子,将心儿放下来,而后脱去自己外面袍子把她严严裹住,这才重新背上背去,大步走在前面开路。心儿还有些虚弱,趴在他背上一动不动,只用胳膊将他搂得紧紧。

明月夜一阵心疼,偏了头用内力将声音送入心儿耳中:“感觉还好么?哪里还难受?”

心儿将额头抵在明月夜的肩上,只轻轻动着嘴唇道:“哪里也不难受,只是又让哥哥担心了。”

“你也知道啊小坏蛋,”明月夜轻笑,“看这次回去怎么收拾你!”

“对了!哥——”心儿身上一僵,“谭小姐也掉下来了——她也在这迷宫里!”

明月夜身形一顿:“她人呢?怎么没同你们在一起?”

心儿咬了咬唇,道:“对不起,哥,我没能留住她,她自己找出路去了。”

明月夜没有说话,只管继续大步往前走,心儿愈发觉得内疚,直觉明月夜是生气了,忍不住狠狠地攥住自己的手指,一声不吭。走在明月夜身后的沈碧唐并没有认出心儿来——他看见心儿时她已经被溅了满脸满身的蛇血,只道是明月夜勾搭上的哪个小姑娘,目光便在人家小屁股上转了几转。明月夜忽然间好似有所察觉般地停下了步子,扭过头来向着沈碧唐道:“你躲在后面做什么,滚前边儿去带路!”

沈碧唐白他一眼,心道老子非把你个龟儿子的带到死胡同里去不可,绕死你个小样的!当然,心里这么想嘴上可不敢说出来——从小时候跟着老爷子学武时起他就从来没打赢过明月夜,当然,后来自他迷上了机关什么的一类玩意儿后,明月夜也没少从他这里吃到苦头。

很快从那扇青铜门里出来,戚栩便一指几人来时爬的那条隧洞,道:“从这里出去便是迷宫了。”

明月夜瞅了一眼那洞,同沈碧唐对了个眼神儿:这是盗洞,显然在他们这些人来之前就已经有盗墓贼光临过此墓了。

这洞很小,女孩子们爬进爬出还好说些,戚栩这种清瘦的和张广友那种矮小的爬起来就略显费力了,而明月夜和沈碧唐两个人高马大的家伙恐怕爬出去也要划破一层皮,虽说可以用缩骨功,但心儿恐怕一时半刻还不能走动,总不能这么着把她从洞里拖出去,所以大家决定先在这石室里暂歇一歇,等吓坏了的陈婉婉和心儿缓过劲儿来再往外走。

沈碧唐天生一把懒骨头,有那么一会儿的功夫也要坐下来待着,四下里一张望,看见了地上那堆兽骨,便走过去扒拉了两个不知是牛还是马的头骨出来摆在地上,而后一屁股坐了上去,免得直接坐在地上太凉。

张广友虽然急着逃出去,但是见大家都不急不慌的样子,也只好一声不吱地蹲在旁边,戚栩则将陈婉婉放下来,脱了自己的外衫替早已冻僵的她裹上,而后就这么将她揽在怀里,靠着石室的墙壁休息。

明月夜盘腿儿坐到地上,把心儿小心翼翼地放于腿上,双臂将她牢牢拥在怀里,一只大掌抵住心儿后心,运起功来输送热流,不多时心儿那张苍白的小脸儿便恢复了红润,轻轻动了动唇道:“放我下来罢,被他们看见要起疑的。”

明月夜嘴一咧,笑着用内力道:“若有人起疑,我就说我看上你了,回去就娶你,看他们还说什么。”

心儿笑了一声,将头埋进他怀里,刚才她真是要吓死了,不是怕被蛇弄死,而是怕就这么永远地离开了明月夜。明月夜也用力地抱了抱她,伸手到背后去拢她一团糟的头发。

沈碧唐坐在那里觑眼儿瞟着明月夜和他怀里的那个小姑娘,他是非到万不得已连功都懒得运的人,因此也未听清前面心儿低声同明月夜说的那些话,只觉得明月夜这家伙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同个女孩子搂搂抱抱实在让人讨厌得很,于是故意咳了一声,道:“歇够了没有?再不走天就亮了。”

“还未到三更呢,哪儿就天亮了!”明月夜瞪他。

心儿听见沈碧唐的声音,从明月夜怀里抬起头来望过去,正对上沈碧唐瞪过来的一双天生犯困的眸子,因她脸上的蛇血早就在明月夜怀里蹭去了七八分,因而这一照面之下沈碧唐立即就认出了她,顿时张口结舌地呆在了当场。

心儿也认出他来,小嘴儿一张就想开口叫他,然而想起此时旁边还有别的人在,不宜显露两人早就相识来,于是话到嘴边又咽下了。

沈碧唐最喜欢心儿叫他“沈大哥”,从小叫到大,他永远也听不腻。那可爱的小嘴儿将这三个字叫得直如一道清泉流进人的心里头去,带着甜味儿,香味儿,令人甘愿溺死其中再难回魂。他曾无数次的在心里模仿着心儿叫他的样子和声音,有时自己一个人躺在床上,甚至喃喃地念出来:沈大哥,沈大哥,沈大哥…

沈碧唐已经有整整两年没有见过心儿了,天知道他这两年是怎么熬过来的,日思夜想,“沈大哥”三个字几乎已经要被他自个儿念得渗进骨血里面去,可怎么念都不如亲耳听见心儿叫他更能让他欲死欲仙。

他等这一声等得太久了,所以此刻当心儿的眼睛望见他、小嘴儿微张马上就要吐出那三个他朝思暮想的字来时,他简直迫不及待地抻起耳朵想要听个一清二楚了,他在心里焦急且渴望地念着:沈大哥、沈大哥、沈大哥,心儿要叫了,要叫我沈大哥了,沈大哥、沈大哥…

然而心儿的嘴张了张又闭上了,沈碧唐就仿佛一个正在冲刺向前跑的人突然发现前面就是悬崖一般没能刹住脚,脱口便冲着心儿叫了一声:“沈大哥!”

心儿和明月夜都愣了一愣,紧接着明月夜就笑喷了,要不是怀里还抱着心儿,他只怕早就笑得躺在了地上。沈碧唐一阵尴尬,直恨不得立刻就从那盗洞里化为一蛇滋溜滋溜地窜了,如今在心儿面前丢了这么大一个人,他全身都僵了,只是虽然觉得丢人,那双眼睛却舍不得从心儿脸上移开,只管望着她,尽管那小脸儿上还沾着血迹,可仍能看出来这小丫头两年未见是越长越漂亮了,心里不由一阵痒。

心儿抿了抿嘴儿,冲着他一笑,而后轻动嘴唇说了句什么,沈碧唐这才想起运功细听来,便听见那一直未变的轻轻甜甜润润的声音道:“沈大哥,好久未见,一直可好?”

“好、好,心、心儿…”沈碧唐激动得眼角泛起一朵小泪花,正要用手去揩,忽然想起自己此时这副样子——老天!自己已经十几天没刮胡子了,头发——头发也没洗!该死——这裤子——这裤子的裆还破了——好罢,这一点可以略过,心儿反正看不到。那个…糟了糟了!今儿起得太早,没有洗脸,外袍也是穿了半个多月的——老天!这副样子怎么能见心儿呢!

沈碧唐一时坐立不安,他甚至开始将目光望在石室角落里那些兽骨上面,想要从里面挑一片尖薄的碎骨先刮刮自己的胡子。然而当目光望过去时,他忽地发现有些东西不大对劲儿,于是起身走过去,在那堆兽骨里面扒拉,半晌黑着一张胡子拉碴的脸望向仍在那里笑得止不住的明月夜,道:“咱们快走,此处不宜久留!”

“怎、怎么了?!”张广友率先跳了起来,慌张不已地追问。

“你看这是什么?”沈碧唐指着地上给他看。

张广友看了几眼,惊呼:“蛇、蛇皮!”

“是蛇蜕,”戚栩也看过去,“这大约是方才那条巨蛇身上脱落下的。”

沈碧唐一点头:“的确是那一条脱落的,然而你们再看这边——”说着又向旁边一指,却见那些兽骨上盖着一摊更大的蛇蜕!

这下连戚栩也险些惊呼出声,望向沈碧唐道:“你的意思是——这地下还有一条比方才那蛇更粗更长的巨蛇?”

第91章 巨蟒食人

“显然如此,”沈碧唐偷偷瞟了那厢也正捂着小嘴儿吃惊的心儿一眼,“这地下通道纵横,常年无人造访,想是那两条巨蛇便将此处当成了巢穴,方才死了一条,另一条还不知在何处,我看我们最好现在就动身离开。”

明月夜闻言起身,还要将心儿背在背上,心儿便将手一摇:“我好了,可以走了,怎么也得先钻过那条窄洞才行。”

张广友早等不得了,率先冲向来时被蛇拖进来的那条盗洞,才爬到一半突地惊恐万状地又往回退,口中凄厉地叫道:“退——快退回去——蛇——全是蛇——”

跟在他身后的是沈碧唐,闻言一把扯住他的脚腕子硬是从洞里将他拖了出来,也幸好快了一步,张广友的头才从洞口退出来,一条墨绿色的小蛇便飞身跟着弹出,直冲着张广友的喉头咬过来,被沈碧唐眼疾手快探出两指正好捏住七寸,随手向墙上一抛,那小蛇便被摔了个稀烂。

但闻那盗洞中一阵嘶嘶声响,竟似有不下数百条的蛇正从洞中涌过来,明月夜当机立断道了一声:“退回青铜门后面去!”随即将心儿背到背上,一手扯住早吓软在地的张广友往门内拖,向沈碧唐道:“老沈你断后!”

龟儿子的!沈碧唐暗骂一声,凭啥每次都是老子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儿?!心里腹诽着,手上却不敢怠慢,向着洞口连拍几掌,掌风过处几条冲在最前面的小蛇便化为了肉泥。

当沈碧唐最后一个冲进青铜门后,明月夜飞快地将门关住,众人这才稍稍松了口气。沈碧唐偷瞟了眼明月夜背上的心儿,向明月夜道:“这下走不成迷宫那条路了,另寻出路还是怎么着?”

明月夜便以内力传声向他道:“走咱们下来的那条路,不管谭老头,先把心儿安全送上去再说!”口中则假意道:“还是另寻出路罢,说不定还能找回咱们掉下来的那个洞。”

几人重整精神,沈碧唐仍旧在前带路,沿着这地下甬路往前走,还未走出多远,忽地听到什么声音,便内力传声给明月夜道:“听见动静了么?好像是谭老头他们。”

“听到了,似乎还夹着呼喊声,”明月夜侧耳听了听,“只怕是遇到了什么危险…有人向着这边跑过来了。”

“等等看还是继续走咱们的?”沈碧唐问。

“继续走。”明月夜根本没犹豫,先将心儿安全送回地面才是首要的,其它的一律次之。

沈碧唐也不多说,仍旧在前引路,然而耳中听得那阵脚步声却已是向着这边越跑越近,直到又过片刻连戚栩和张广友也听到了声音,张广友慌张道:“有人向着这边过来了!是、是不是谭老爷他们?”

“快走!”明月夜低喝了一声,因他已经听见远远地有人在惨叫,不管发生了什么总归不会是好事。张广友吓得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往前奔,一头撞在走在最前面的沈碧唐的屁股上,沈碧唐跳了一下,拎起张广友的脖领直接丢到肩膀上扛起来,迈开大步便往前走。

由于戚栩不会功夫,身上又背着陈婉婉,所以明月夜同沈碧唐也不好使出功夫飞奔,就这么一会儿的时间,那阵脚步声已经跑至身后,明月夜停下脚回头望去,见谭正渊父子同那个瘦小精干的马三正慌里慌张地飞奔过来,身后还带着几个面无人色的手下。

“怎么了?”明月夜问。

“蛇——”谭正渊一阵喘,“巨蛇——好大的一条!”

“铁雄和许半仙呢?”明月夜向后张望了张望,见陆续又有几个人狂奔过来,却不见铁雄和许半仙的身影。

“铁——铁壮士他…”谭正渊摇着头,“被那蛇卷住…只怕凶多吉少了…普通兵器根本伤不了那蛇,我等招架不住,只好先退回来,许半仙不会功夫,半路上跑丢了…”

“先上去再说。”明月夜道。

谭正渊如今也不敢硬撑,那蛇简直太可怕了,饶是他见多识广也被骇得不轻,只好先回到地面上去再做打算。众人于是汇成一队,加快了步子往来时的路走,行出一段去后,明月夜叫住了最前面的沈碧唐。

“那蛇追来了,我去看看。”明月夜向谭正渊道,而后将心儿放下地,内力传声给沈碧唐:“替我保护好心儿,我去把那长虫结果了,否则它迟早会追上来,带着这帮人实在累赘!”

沈碧唐一听这话腿都软了——不是吓的,却是激动的——心儿!心儿!终于可以接近她了!天,他好紧张。

明月夜看了他一眼,道:“别借机欺负心儿,让我知道有你好看!”

“行了行了,我能跟你似的?快滚。”沈碧唐忍不住咧着嘴笑。

有人去送死起码可以阻一阻那蛇的来势,谭正渊这么想着,假意提醒了明月夜几句要小心的话,他甚至已经打算好了,如果那蛇当真追上来,就把戚栩陈婉婉他们推过去挡住,好给自己父子俩争取脱困的时间。

明月夜才懒得管谭正渊此刻想的什么,悄悄握了下心儿的小手,身子一晃便失去了踪影。沈碧唐望着心儿,嘴唇一阵发干,嗓子也莫名其妙地哑了,两年未见,真是恍如隔世啊!

心儿见他要说话,便睁大眼睛望住他,见他一遍又一遍地舔着嘴唇,那话就好像噎在了喉咙里,直到谭正渊等人已经开始继续往前跑了,他才终于低声道了一句:“心、心儿,你、饿不饿?”

心儿怔了一怔,没想到他憋了半天就冒出这么一句不搭边儿的话来,这个时候谁还顾得上饿不饿呢?就算是饿了,这地方又哪有吃的?才要开口,却听得沈碧唐背上的张广友说话了:“那个…这位大哥,咱们是不是…该走了?”

沈碧唐心里骂了一句,也不知是在骂张广友还是在骂他自己,遂也不好再多话,冲着心儿一点头,示意她走在前面,他则背着张广友走在最后。

明月夜循着那巨蛇发出的声音一路飞掠过去,却见这地下甬道也是修得四通八达,转了七八个弯后才看见那蛇水缸粗的身躯正横亘在岔路上,当下想也不想地劈出一掌正打在蛇身上,见那蛇一阵翻滚,直把甬路两壁撞的碎石乱掉。

明月夜暗道了声“好家伙!”——中了他带着八成功力的一掌还能翻动身子,这畜牲还当真要修成精了!才要再补上十成力直接送这蛇去见阎王,却见这蛇将头突地探了过来,足有水瓮大小,蛇口张开,红信利牙在浓重的腥臭味中可怖异常,明月夜被熏得向后疾退了七八步,好笑地道:“兄弟,你这是吃了什么不消化的东西了?积食太久对肠胃可不好呢。”

仿佛在应和明月夜的话一般,这蛇腹中忽地发出一声“咕碌碌”地响动,紧接着就从它那血盆大口里吐出一团物事来,明月夜定睛一看,脱口骂了一声——却原来那被吐出来的是粘粘糊糊已经被腐蚀得烂掉的一颗人头!想是方才明月夜那一掌打得蛇腹中翻涌,因而把这未及消化的人头给吐了出来。

便见这蛇上身向后弓起,分明摆出了要发动进攻的架势,明月夜不敢怠慢,运起十成功力拍掌向那蛇头轰出,但闻一声巨响,蛇头被掌风扫得狠狠撞在甬道的墙壁上,壁上顿时多了盆大的一个坑,饶是如此那蛇头仍然未如明月夜预料般被轰烂,只软软地挣扎了两下便不动了。

明月夜才欲再补上一掌让这蛇死个彻底,就听得角落里一个声音虚弱地道:“叶…叶小哥…”循声找去,见岔路的另一边许半仙正瑟缩在角落里吓得面无人色,便闪身至面前低下身去看他,道:“许先生没伤到罢?”

“还、还好…”许半仙扶着墙壁想要站起来,无奈腿早吓得软了,挣扎了半天又坐回地上,明月夜便将他背起来,开着玩笑道:“幸好回来了——不知先生今日出门前可替自己卜了一卦?卦象是否预示着今儿个要得遇贵人呢?”

许半仙苦笑一声,道:“敝人学艺不精,算得了别人算不了自己,让小哥见笑了。”

“哦?那想必谭老爷这次出行前也请先生算过了罢?”明月夜背着许半仙沿来路返回,去追沈碧唐他们,“是吉是凶?我们能否有收获?”

“算是算过了,只不过卦象十分不明,敝人也看不出太确定的东西来…”许半仙摇着头。

明月夜也不过随口一问,他才不信这些玄乎其玄的东西,因而岔开话道:“方才那蛇怎么没伤到先生?照理我去的也有些晚了,那蛇可是一口便能吞掉一个人的。”

“幸好我身上带着些雄黄,虽然不多,倒也让那蛇犹豫了一阵,这才得以保命。”许半仙说着又有些后怕。

几句话的功夫明月夜已经快要追上沈碧唐等人了,忽听得前面一阵骚乱,脚步声突然向着自己这边折返回来,不由一惊,运足功力冲上前去,见满脸鲜血的沈碧唐正将心儿背在背上,一手拉着同样背着陈婉婉的戚栩,一手扯着张广友,磕磕碰碰地向着这边跑过来,不由沉声喝问道:“出什么事了?”

“它姥姥的!那群蛇从别的通道追过来了!快退!去路全堵住了!”沈碧唐随手一丢,把张广友扔给明月夜——这小子已经吓破了胆,连跑都不会跑了,一路都是被他拖着过来的,带着他简直就是累赘,索性丢给明月夜去处理。

明月夜将张广友挟在腋下,向沈碧唐身后看了看,见心儿安然无恙便放下心来,道:“其他人呢?谭正渊呢?”

“蛇一来就全跑散了!”沈碧唐从怀里掏出个罗盘,迅速拨弄了一阵,而后一指左边岔路,“走这边!”

明月夜便让他先行,自己带着许半仙和张广友断后,边跑边问道:“你脸上的血是怎么回事?和谁打架了?”

“没。”沈碧唐一听提到自个儿脸上的血,一股热流便又从鼻孔里涌了出来——方才一发现蛇群逼近,他就当机立断地把背上的张广友扔在了地上,转而去背心儿——天知道那软软的小身体才一伏上他的后背时那感觉有多销魂,还未等他仔细体味陶醉,那不争气的鼻血就奔腾咆哮着喷出了鼻孔。

心儿因趴在他背上,所以并不知道他流了一脸的鼻血,如今听明月夜这么问他,忙探了头去瞧,见那血仍源源不断地由鼻孔中流出来,不由得“呀”了一声,从怀里掏出帕子便伸手过去要替他揩,沈碧唐的一颗心连带着整个人立时便飘了起来,直恨不得这条路永远也没有尽头,恨不得自己这血永远也流不完…

“老沈!”明月夜一声叫将沈碧唐眼看就要飞上天去的心硬生生按回了腔子,“你怎么带路的?!”边说边指着前面瞪着他。

第92章 患难真情

沈碧唐忙收了心神定睛一看,却见前面不远处分明是个死胡同!不由一阵尴尬…方才只顾沉溺于心儿的温柔呵护之中了,不知不觉的居然带错了路,连忙停下脚来重新掏出怀里罗盘摆弄,这当口明月夜走到跟前,硬是把心儿从他背上抱了下来,又把许半仙放在他背上,自个儿背起心儿,用内力骂道:“白痴东西,路都带错!赶快着!”

沈碧唐被明月夜抢走心儿,心里早把明月夜十八代祖宗骂了个遍,又不好当着这么多人同他争,只好闷闷地调好了方向,继续在前带领众人飞奔。拐了七八道弯后,在前开路的沈碧唐突然停下了步子,挠了挠那头乱发,骂了一声:“他娘的!这破洞还真不是普通的破!跑了半天又绕回来了!”

众人定睛一看:可不是么!横亘在前方的正是那扇青铜门啊!

明月夜从后面走上去一脚踹在沈碧唐的屁股上:“你那罗盘干什么使的!?东南西北都指不对?!”

沈碧唐顾不上还嘴,忙忙地掏出自个儿罗盘来一阵摆弄,嘀咕着道:“怪了…这罗盘从未出过问题啊…”

明月夜侧耳听了听,道:“来不及了,有蛇往这边追过来了,甭弄你那破玩意儿了!随便找条路先把蛇群甩开再说!”

“等等,你不觉得这扇青铜门有点古怪么?”沈碧唐几步过去在那门上摸了一阵,突地一掌拍在上面,震飞了大片的铜屑,露出黑乎乎的芯儿来,仔细看了两眼,气得“呸”了一声,“姥姥的!这门里包着的是磁石!难怪我的罗盘不起作用!造这门的龟孙子就是故意把人往这地方引的!”

“这就清楚了——门后那洞里的蛇是有人故意养在那儿的,等盗墓之人拿着罗盘寻至此处,多半会以为这门后就是正经的墓室,推门进去便落入蛇口,可见那蛇是护墓的东西。”明月夜用内力向沈碧唐道。

沈碧唐摸着自己下巴道:“只要是阵法迷宫什么的,无论如何变化都离不开周易八卦这一根本,而只要按着易书来,就必定有死门也有生门,容我好好想想这里究竟用的什么阵法,然后找到生门出去。”

明月夜哼笑:“我们等得,蛇可等不得。我看还是先进这门里去把那盗洞堵上,将门一关,如此蛇进不来,你也有时间琢磨。”

沈碧唐点头,明月夜便让他看好众人,将心儿放下来,自己上前把门打开,忽听得其中有动静,便暗运内力戒备,一个箭步闪进去,挥掌便要拍出,却见一道熟悉身影正映入眼来,竟是谭锦瑟。谭锦瑟满脸惊慌地倒退了几步,待看清来者是明月夜后才诧异地脱口问了句:“你怎么会在这儿?”明月夜挑了挑眉,正想着借口,却被谭锦瑟冲过来一头扎进了怀中,娇躯不住地颤抖,声音里也带着满满地委屈:“吓死我了…这是什么鬼地方?快带我离开…”

心儿在门外听见里面有说话声,几步进得门去,正看见明月夜搂着谭锦瑟低声安慰,见谭锦瑟似是无恙便也放下心来,招手让外面众人一起进来,沈碧唐便将铜门重新关上。

陈婉婉挣扎着从戚栩背上下来,满是心疼地替他捶着胳膊,低声道:“对不起,是我没用,害公子受累了…”

戚栩莞尔,亦低声道:“你很有用,至少在背上还能替我取暖。”

婉婉一下子红了脸,想起方才自个儿被戚栩又是背又是抱的,便再也不敢看他,一扭身转去找心儿了。

这石室内倒是一时半刻没有蛇闯入,沈碧唐忍着恶心用那两堆蛇蜕和兽骨塞住盗洞口以防止再有蛇进来,而后便蹲到角落里拈了根骨头在地上写写画画琢磨阵法,许半仙也蹲过去看他比划。

心儿便问谭锦瑟是怎么找到这石室的,原来谭锦瑟也是因在迷宫里转来转去误打误撞进来的,幸运的是她倒是未遇到蛇,除了不小心崴了脚腕子外并没受伤。

于是明月夜便在那里替她揉崴肿了的脚踝,心儿拉着陈婉婉远远地立到另一边相互安慰,张广友依旧腿软,只好坐在地上,戚栩则立到那青铜门前去看上面的花纹。

谭锦瑟目光在众人身上转了一圈,末了落在心儿裹着的那件衣服上,打眼一看便知道是明月夜的,不由鼻子里哼了一声,向明月夜道:“我好冷,你瞧瞧,手都冻僵了!”说着将手伸过去在明月夜脸上狠狠摁了一把,被明月夜捉住,递到嘴边哈气,向她笑道:“还有哪里冷?我帮你一并哈热了。”

“心也冷,你能哈热么?”谭锦瑟撇了撇嘴道。

明月夜的目光便不怀好意地在她胸前转了一转,压低了声音坏笑道:“我倒是想试试,就怕你不肯。”

谭锦瑟打了他一下,心中怨气去了六七分,便问道:“你是怎么跑到这儿来的?不是说有事要办么?”

“喔,我要办的事就是陪令尊出来打猎。”明月夜知道谭家父女迟早得见着面,便也没有相瞒。

谭锦瑟心中一惊:莫非——莫非叶月明也是个盗墓者?!他同那老畜牲合作了?那——那这一回她岂不是连他也一并害了么?官府的人若当真来了,只怕要将他和那对畜牲父子一并抓走的!这可怎么办?

“我爹呢?”谭锦瑟忙问。

“我们不小心掉进这洞里来,遇到了蛇群袭击,大家就跑散了。”明月夜并不知道谭锦瑟早已知晓谭正渊干的那些勾当,因而只模棱两可地做答。

谭锦瑟望了明月夜半晌,忽地一伸双臂将他拥住,凑唇在耳畔道:“你不必瞒我,我什么都知道了。你要找的‘十二叶素丝编玉简嬉春图’我替你找着了,它并不在这墓里,早被我爹得到了,就藏在他书房里那只最不起眼的花盆下面。这种事你以后莫要再做了,实在太过危险,还是就此收手罢!”

明月夜顿了顿,也伸臂将谭锦瑟揽住,轻笑道:“你若不说,我倒真以为那东西在这墓里呢,既然在令尊处,那我就省事了,待回去问问他多少钱肯卖给我。你若不喜欢我干这个,那我从今后再也不干就是。”

谭锦瑟闻言心下稍安,把脸埋在明月夜肩窝儿里,暗暗盘算着待官府的人来了要怎么替明月夜同那畜牲父子之间撇清关系。

那厢陈婉婉偷眼瞥见明月夜同谭锦瑟抱在一起,不由轻轻扯了心儿袖子一下,悄声道:“你看,他们两个居然好上了…倒也是一对儿璧人呢。”

心儿闻言向着那边瞅了一眼,正对上明月夜贼兮兮看过来的目光,便转了个身赏给他一记后脑勺看,只将身上他的衣衫裹得紧了些,望着婉婉道:“所谓患难见真情,如今你可知道了?”

婉婉脸一红,伸手轻打了心儿一下,嗔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打趣我!——还说呢!我哥可是很喜欢你给他绣的那条绶带哟!”

没等心儿答腔,明月夜的声音已经借着内力挤进耳中,问道:“你几时给她哥哥绣了绶带了?我怎么不知道?!”

那绶带就是陈婉婉从心儿这里硬抢去送给陈默的那一条,被她黑白颠倒地说成是心儿送的,心儿懒得同她争,只白了她一眼,低声道:“你挎囊里不是还有点心的么?人家戚公子背着你跑了大半个晚上,体力只怕消耗得厉害,你还不过去慰劳慰劳人家!”

陈婉婉又红了脸,扭捏了半天还是过去了。心儿便走到角落里倚墙歇着,听得明月夜的声音又挤进耳中道:“臭丫头,别假装听不见!那绶带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