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兰心雅社此次的聚会也定在那毓灵山中,这一点谭锦瑟亦觉得是个巧合,不过没有关系,说不定还能近距离地看到谭正渊那老畜牲被衙差抓走,那才真正的痛快。然而这一次“叶月明”又有事要办不能同她一起前来,这多少令她有些郁郁,因此也不肯同其他人一起爬山,只管独自一人走在队伍最后面。

走在队伍最前面的正是那位张广友,眼见着前面已经没了路,便示意后面众人停下来,提声道:“天色渐晚,咱们不宜再往深处去,不如就在此处暂时歇歇脚,然后沿原路返回,明儿再去游另一座峰,可好?”

众人纷纷赞成,便各寻地方坐下来歇脚,从包袱里取出吃食来暂时填饥。只是大家的水差不多都在路上喝光了,这么干咽干粮着实难受,好在已经有过数次游玩的经验,便有几位少爷主动拿过小姐们的水囊去附近寻找山泉。

陈婉婉这次带来的是真真正正靠自己独自做成的噙香糕,想着给戚栩尝上一尝,四下里却望不见他的踪影,想是同那几位少爷一起去给众人打水了,只好作罢,抢了心儿带的几块点心吃,也把自己做的给她尝。众人等了一阵还不见那几个打水的回来,便有两位少爷结了伴去找,又等了许久,连找人的那两个也不见回来,剩下的两三位少爷便沉不住气了,攫了几根腕子粗的树枝在手,沿着方才两拔人去的方向找过去。原地只剩下了女孩子们,隐隐觉得有些不安,加之天幕已经拉黑,山间秋风四起,各种古怪的叫声四面八方传来,直吓得慢慢聚在一处,惊恐地打量着黑蜮蜮的群山。

心儿从小到大听惯了山间的虫鸣鸟叫,此刻并不在意,只管在四周捡了许多的枯枝聚集起来,掏出火折子点上,而后招呼女孩儿们围拢过来,道:“大家莫慌,咱们现在点起火来,虫兽都怕的,不敢近前。想来他们也不会走得太远,看到这火光只怕很快便能回来,大家先把带来的衣服穿上,山间夜里不比城中,当心着凉。”

见心儿如此镇定,几个原本吓慌了神儿的小姐便也安静下来,大家依言将带来的厚衣服穿好,都往火堆旁凑了凑,便有一位小姐道:“这么等下去不是事儿,万一他们被什么拖住了,咱们在这里干等着岂不相当于害了他们?依我看还是咱们出几个人先沿原路回去,到那大路上叫赶车的立刻回山下庄子上叫人手来寻人才是正经!”

便有几个小姐随声附和,听得谭锦瑟在那里笑了一声,道:“那么咱们派谁回去呢?夜间这山里可是猛兽出没的时候,只怕还没走到马车那儿就已经尸骨无存了,更何况这山路本就不好走,上山容易下山难,又黑着天,纵然你举了火把也一样不如白天方便,万一不小心滑下坡去,那可就真是九死一生了。”

“那你倒是说说要怎样才好?!”有位素日便嫉妒谭锦瑟的小姐忍不住娇喝道。

谭锦瑟也不恼,只管笑着道:“要下去叫车叫人,这活儿只能男人来得,女人们还是莫要自不量力得好,因此我的意思是就在这里等着男人们回来,一来安全,二来大家都在一起彼此也好有个照应,越是这种时候便越不宜分散,多个人就多个主意。哪怕他们一夜不归,咱们在这火堆旁守上一夜,到了白天一样可以安全下山——大家的意思呢?”

见谭锦瑟的话句句在理,先前附和的几位小姐便都没了话说,更何况谁也不愿去冒那个险大晚上的摸下山去叫人,宁可就这么安安全全地守着火堆熬一宿。然而陈婉婉那里却比任何人都急,悄悄地一拽心儿袖子,附耳上去道:“怎么办——戚公子不会遇上什么危险了罢?咱们这么干等着天亮,万一耽误了救人的时机…”

心儿拍拍她的手道:“你此刻急也没用,我们不过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罢了,戚公子他们若真遇到了危险,咱们就是赶去救援也是白白赔进去,现在你我能做的只有保护好自己,静待天亮。”

“我——我静不下来!这怎么能等呢?人命关天啊!”陈婉婉再也摁捺不住地跳起身来,“我下山去!我这就去找人来寻他们去!”

“婉婉!”心儿绷起脸来将她拽住,“想救人也须先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那个能力,就好比你不会游水却还想去救那溺水之人一般,除了白白丧命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你当这山就那么容易下去么?一到夜间蛇虫虎狼皆都出洞来觅食,万一遇上了你要怎么办?”

“可——可我们也不能放任他们不管哪!”陈婉婉急得跺脚。

心儿叹了口气,对此状况她一样是无能为力,只能将陈婉婉硬是摁住同大家一起熬时间。一时女孩子们都沉默下来不发一言,只有火堆在那里噼啪作响。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一位小姐起身要去小解,叫了个同她交好的一同前去,两人举了根燃着的树枝子当火把,绕到一块巨石后面去了。于是其他人也憋不住了,轮流找地方结伴去解决内急。心儿同陈婉婉才回到火旁,便瞅见谭锦瑟一个人往那边的一块大石后面去了,因她生得美貌,在社里最受少爷公子们的欢迎,兼之性格又有些疏离冷淡,因此并没有什么交好的闺中密友同她一起,所以当身边没有围着她转的少爷们时,她多半都是自己一个人行事。

心儿看了看火堆里的枯枝已经不多,正想着再到附近收集一些去,便听得那大石后面突地传来谭锦瑟一声惊呼,直把在场的女孩子们吓得也跟着尖声叫起,更有的直接哭了出来,抱在一起不住地发抖。心儿见状连忙冲着众人摆手,眼看这帮女孩子们早吓得失了控,无奈只得高声喝道:“停下!别叫了!会把野兽招来的!”众人立时便吓得收了声,呜咽着望住心儿。

心儿从火堆里抽出一根树枝来,小心翼翼地沿着谭锦瑟方才前往的方向走过去,听得陈婉婉在身后急道:“心儿!别过去!危险!”

心儿转头笑了笑,道:“你在这里等我,别乱动,我过去看看,很快回来。”

虽然心儿不赞成冒险救人,可毕竟那是谭锦瑟,是自己哥哥喜欢的姑娘,她说什么也不能让她出事,她必须得保住她,她绝不能让明月夜伤心。于是咬着牙小心走过去,慢慢绕到那巨石之后,先举着火把四下里照了一照,古怪的是却没有看到谭锦瑟的身影,原地到是有一滩水迹,想来是她方才确实在此方便过的,而后脚印便往旁边绕去,再往前就除了厚厚一层落叶外什么都没有了。

第87章 地宫迷途

莫不是不小心掉进了猎人们设的捕兽陷阱里去了?心儿想了想,从地上捡起一根较长的树枝,一边在地上试探着一边往前走,直走到那一大片厚厚的落叶边缘,小心翼翼地先将树枝伸过去往里探了探,果见落叶之下并非实地,连忙用枝子将那些落叶枯枝拨开,立时现出个两尺方圆的洞来,便向着洞内提声叫道:“谭小姐——听得到么?你可在里面?”

喊了一阵却不闻回应,便估摸着谭锦瑟掉下去后被摔得昏了,只得又往那洞边上挪了挪步子,而后小心地探着头往里看,却见这洞内漆黑一片,纵有火把也照不到底去,当是个极深的洞,不由得犯了愁,倘若这谭锦瑟迟迟醒不过来,不被冻死也得被闷死在下面,只好从地上捡了小石头扔下去,期望能丢在她身上将其敲醒,且不时地朝着洞下呼唤,等她醒时能够听到。

忙活了一阵仍旧没有回应,却见陈婉婉从后面举着个燃着的树枝子跟了过来,一见地上那洞不由吓了一跳,慌道:“谭小姐掉下去了么?”

心儿将她扶住,道:“只怕是的,我叫了半天不见回应,很可能是摔昏过去了。这洞太深,时间长了只怕会窒息,我们必须得尽快想个法子把她救上来。”

陈婉婉急道:“现在就是下山叫人只怕也来不及呀!要怎么救她?要、要怎么救戚公子他们?早知如此就不该来的…”说着便急得哭了。

心儿笑着一拍她肩头,道:“你呀,就别再给我添乱子了,先想想怎么救人罢!”

陈婉婉听了连忙一擦眼泪,探着头也往那洞里瞅了瞅,果然深不见底,先就怯了,道:“这么深的洞是谁挖出来的?不会是…不会是什么野兽罢?”

一句话倒提醒了心儿——这么深这么宽的洞绝不可能是野兽挖出来的,就是猎人也不可能挖这么深的陷阱来捕猎,且蹲下身来细看,这洞壁上竟有铁铲挖掘过的痕迹,一下子醒悟了过来:这是一条隧洞!一条人为的、为了某种特别目的才挖的隧洞!

既然是人为挖出来的,那么目的肯定是通向某处,而既然能通向某处,那么下边肯定会有充足的空气,这么一想心儿才略略放下心来,看了陈婉婉一眼,道:“婉婉,把绶带解下来。”

陈婉婉一愣:“要绶带做什么?”

“绑住这燃着的树枝垂下洞去,看看谭小姐是否真的在里面,”心儿道,“我因要拽着这绶带往下放,不能解自己的,只好先委屈你一下了。”

陈婉婉闻言只好把自己腰上绶带解下,一手提着裤子一手举着树枝子给心儿照亮,心儿便用那绶带一端系住自己拿来的那根燃着的树枝子,手则抓着另一端,小心翼翼地放下洞去。借着火光,心儿同陈婉婉一齐探头往下看,还没看出个究竟来,陈婉婉便觉有个什么粗粗凉凉的东西慢慢地缠上了自己的右腿,不看还好,一看之下不由尖声叫了起来:“蛇——”

心儿一惊,还没等看清陈婉婉腿上那蛇的样子,她就已经惊慌失措地跳了起来,因一手提着裤子一手举着火把,身体便无法掌握平衡,一个踉跄便向那地上洞中栽去,心儿慌忙用手拽她,却没能禁住那下坠的力道,一并被陈婉婉带下了洞去,正摔在一堆软软的落叶上面。

好半晌两人才从疼痛惊慌中缓过劲儿来,心儿黑暗里忙问:“婉婉?你还好么?那蛇还在么?”

听得陈婉婉慌着声道:“不、不在了,掉下来的时候好像甩掉它了…心儿!心儿!怎么办?!我们也摔下来了,这洞这么高,万一他们发现不了,我们岂不是要活活饿死在这里?!”

心儿听她说话中气十足,知是没有受伤,因而放下心来,摸索着找到那一并掉下来熄掉的树枝,重新从怀里掏了火折子点上,寻到陈婉婉摔坐的位置,将绶带递给她重新系好,安慰道:“不必担心,最多到了明日她们几个下山去叫人来,总会发现咱们的,就在这里等着罢。”说着用树枝子照着四下里找了一找,果见那落叶堆里正躺着昏迷不醒的谭锦瑟。

因陈婉婉掉下来的时候被心儿拽了一把,而心儿又早有准备,所以两个人掉到洞底都没有受伤和昏厥,而谭锦瑟却是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摔下来的,所以情形要坏一些。心儿走过去掐她人中,半晌谭锦瑟便醒了过来,听心儿说明了前后情况,倒也不慌,只管坐在那里转着眼珠子四下打量。

这个洞果然如同心儿所料,是人为挖出来的一条隧洞,在洞底横向开着一道半人高的洞口,洞口往外呼呼地冒着冷风,也不知是通向何处去的。心儿便将洞底落叶归拢了归拢,同谭锦瑟和陈婉婉坐在上面,而后弄灭了树枝子,以免烧完后就没有可以用来照亮的东西了。

默默坐了一阵,那冷风吹得三个人浑身发抖,忍不住往一起凑了凑,然而还是不能御寒,陈婉婉便建议把落叶点燃了取暖,心儿却说不可,这落叶不禁烧,很快便会燃尽,届时三人连坐也没得坐,地上这么冷,肯定撑不过一晚。

又生扛了一阵,谭锦瑟冷得受不住了,蹭地一下子站起身,道:“这道横着的洞能往外刮风,说明洞的另一端有通到外面的出口,咱们这样硬撑肯定不行,依我看不如进这洞去冒冒险,说不定还能找着出路,大不了再原路返回就是。”

心儿却将头一摇:“不妥,这洞不知是什么时候挖的,万一有了年头,只怕会有蛇蟒一类的东西寄居于内,冒然闯入太过危险,还是留在此处等到天明得好。”

“等天明?”谭锦瑟冷哼一声,“你若是留在此处只怕就等不到天明了!这风吹得比寒冬夜里的北风还冷,咱们都只穿着秋装,等到真正入了夜,我看咱们谁也熬不过去!”

“只要我们不停活动就能保持体温,总会熬过去的。”心儿平静地道。

谭锦瑟只好不再作声,满洞里来回走着给自己取暖,过了一阵陈婉婉也受不住了,站起身来在洞里转圈圈,然而毕竟是从小娇生惯养的,从没吃过这样的苦受过这样的罪,还没熬过半个时辰就实在撑不下去了,忍不住向心儿道:“心儿,依我看还是按谭小姐说的来罢!我宁可冒冒险去找出路也不想再留在这里了,真是冻得受不住了!”

耳里听得陈婉婉说起话来上下牙直劲儿相撞,心儿只得暗暗叹了一声,道:“那就试试罢,洞里风大,点不了树枝,看不到周遭状况,咱们三个务必紧紧挨着,千万不可走散。我在前面打头,婉婉居中,谭小姐在最后,如果遇到危险,你们就立刻沿路退回这里来,好么?”

陈婉婉同谭锦瑟便都应了,又听得谭锦瑟笑了一声,道:“你一个娇滴滴的姑娘怎么能在最前头呢?还是让我来罢。”

心儿便也笑道:“你不也是娇滴滴的姑娘?还是我来罢,我小时候就在山里长大的,对山中情况比你们知道得多一些。事不宜迟,这就出发罢。”

谭锦瑟便不多说,黑暗里摸索着找到心儿的位置,见心儿过来拉她的手,递上一根树枝道:“咱们三个都用左手握住这根树枝,借着它连在一起,千万不可放开,这样在黑暗中就不易走散了。”陈婉婉便也摸着这树枝握住,而后由心儿打头率先弯腰进入那横向打的隧洞之中。

这隧洞只有一人宽窄,半人多高,因此三人只能排成一排弯着腰前行,好在洞底还算平坦,因此走起来倒也顺畅。约摸行了盏茶功夫,见前面心儿停住了脚,谭锦瑟便问怎么回事,听心儿答道:“这洞现在出现了两条岔路,一条向左一条向右,两边都有风吹过来,却不知走哪条好。”

谭锦瑟便道:“先走右边,右边不行再返回来走左边,这还不简单么!”

心儿想了想,立在岔路处分别向着两个方向深深地呼吸了几口,而后道:“走左边,左边的风有落叶的味道,想来更接近地面。”

谭锦瑟不由哧地一笑:“敢情儿你还有这样的本事!那右边呢?右边的风是什么味道?”

心儿顿了一顿,方道:“腐味,腐尸味。”

陈婉婉吓得叫了一声,颤着道:“心儿你别吓我…这里怎么会有腐尸?”

心儿不由笑道:“怎么会没有,各种小动物的尸体,山里很常见的,有些野兽捕到猎物一时吃不完就先把剩下的藏起来,有的藏在树上,有的藏在洞里,因此这地下风中会夹着腐尸味儿也并不奇怪。”

陈婉婉这才胆颤心惊地哦了一声,不敢再多言语。三人加快了步子往左边岔路拐去,还没走得多远,心儿那里又停了下来。谭锦瑟有些不耐烦了,问道:“又怎么了?不赶紧找路出去,还走走停停的!”

心儿沉着声道:“似乎有些不大对劲儿——这里又出现了两条岔路,若是遇到一回也就罢了,如今又遇到一回,只怕这隧洞并不简单。”一行说一行掏出火折子来照了照,却见这洞壁虽然也是出于人为挖掘,但土的颜色明显不同于三人掉下来时的那个地洞,这里洞壁的颜色似乎更久远一些,洞的形成也有了一定的年头。

什么人会无聊到在这里不停的挖岔路呢?且左一条右一条的纵横交错,一个走不好就有可能迷路——迷路?!老天,这、这是一座地下迷宫啊!心儿一惊,忙道:“退回去!咱们原路退回去!这里走不得,越走只怕会陷得越深!”

陈婉婉忙问是怎么回事,心儿便将自己的推测说了,谭锦瑟也不敢多耽搁,由于这洞只有一人宽,三人无法整个掉头,所以只能转个身,由谭锦瑟在前带路,沿着原路折返回去。

洞内风大,心儿的火折子很快便被吹灭了,三人只好继续摸黑往回走,走了一阵心儿觉出不对来,忙忙叫了停,疑惑地道:“方才我们从那条岔路拐过来后似乎没有这么长一段路,照理说早该向右拐了呢。”

谭锦瑟也觉出有异来,心中一惊,道:“莫不是我们走过头了?如今弯着腰在这黑漆漆的洞里钻来钻去,我早就没法儿判断远近了!”

如今最是到了难做决定的时候——究竟是继续往下走,还是折返回去看看是否走得过了?就算返回去当真能找到岔路,可又怎么证明这条路就是来时的路呢?一时间陈婉婉又急得哭了起来,谭锦瑟也是烦躁不已。便听得心儿平声静气地道:“这个时候最不能慌,一慌就乱了分寸。咱们都冷静冷静,从这个地方起往回走,然后数着步数,这样就不容易走过头。”

说着又转过身去重新打头往回走,一只手沿着洞壁一路摸索过去,而后到了岔路口,便道:“从方才的地方走到这里一共是一百一十三步,记住这个数,现在往左拐,如果没错的话,左边这条路便是咱们来时的路,仍然数着步数,就算走错了,咱们再按着步数走回来就是了。”

陈婉婉同谭锦瑟齐声应了,三个人便又往左拐,一行走一行记着步子。然而走了一阵后心儿又停住了脚步,道了声:“错了,看来不是这条路,前面又是两条岔路,转身罢,回到方才的岔路口继续往前走。”

由于记住了步数,三个人这回也不慌了,只管心里数着慢慢走。因都是女孩子,脚步便轻,加上又都在心里记着步数,呼吸也都跟着放得轻了,所以这洞中其它的动静便能听得一清二楚,正慢慢走着,便听见前方不远处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直吓得陈婉婉张口便要惊呼,幸好心儿见机得快,一把便捂在了她的嘴上。

第88章 蛇鼠一窝

三个人停下脚步,紧紧地贴住洞壁,一声也不敢吭。便听得那阵古怪的声音慢慢地向着这边过来,距三人愈来愈近,心儿只觉得自己手心儿里全是冷汗,陈婉婉更是早已僵住,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在心儿的手上。

耳听着那声音已经近在面前,谭锦瑟再也忍不住大喝了一声:“谁?!”紧接着便听得“啊”地一声,竟是个男子的声音,显然被吓得不轻,咕嗵一下子便坐在了地上,又是另一个男声响起,带着惊疑道:“是谁?谁在那里?”

陈婉婉一听这声音喜得浑身颤抖,扒开心儿的手叫了一声:“戚公子!”

“陈小姐么?”果然是戚栩的声音,虽然惊异倒也镇定,话音落时一道火光亮起,见是心儿又燃起一支火折子,循着声音看过去,见戚栩同着坐在地上的张广友就在身前。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双方几乎同时发问。

“我们不小心掉进洞里了。”又几乎同时作答。

顿了一顿,心儿笑道:“戚公子你们若是从别处掉下洞去的话,就说明我们此前的判断没错了——这里是一座巨大的地下迷宫,许是因为前些天的秋雨在山中形成了小的山洪,把这迷宫上面的土层冲得薄了,因而四处都是陷阱…”

话未说完,便见张广友惊道:“地下迷宫?!谁建的?建这个做什么?!我们不过是在那边山泉旁取水,突然那地面就陷下去个洞,把我们两人给掉了进来——这、这究竟是闹的哪一出呢?!”

戚栩蹲下身去——这洞实在太矮,他这么高的个子弯腰立着很是难受,因而只好蹲下身去说话,道:“若这里真的是座地下迷宫的话,那么只能说明一件事——此地有一处秘密所在,建迷宫的用意就是保护那秘密所在不被外人入侵,而通常这样的所在不是藏宝窟就是…古墓。”

此话一出,谭锦瑟立时便明白了——谭家父子要盗的墓必然就在附近!

心儿却不管什么藏宝窟还是古墓,只向戚栩道:“有好几个人后来又去找你们来着,皆未能回去,说不定也都陷进了这地下迷宫中,当务之急是先找到出去的路,我们掉下来的那道陷阱与这迷宫虽然相连,但显然不是出于同一年代,很可能是那些想寻宝的人在地上打出的盗洞,用以通往这地下迷宫的,所以那陷阱便是出去的捷径,我们最好尽快找回去。”

说着话的时候手中那火折子便渐渐熄了,几人不再耽搁,汇成一队一起寻找出路。戚栩与张广友身为男子自然要起到保护女孩子的作用,于是在岔路上调整了位置,戚栩打头,心儿第二,婉婉居中,谭锦瑟其后,张广友收尾,五个人排成一排摸索着继续前行。依着女孩儿们记的方向,众人沿路一点点摸回去,却发现来时的路早已混淆,来回穿梭了近一个时辰,倒似是离那路越来越远了。

眼见众人累得气喘吁吁,戚栩便提议暂时停下来休息,由于隧洞内的风越来越冷,三个女孩子都已经开始上下牙打颤了。心儿正蜷成一团瑟缩着,忽觉肩上一暖,一根胳膊正兜过来,将她轻轻一带揽入怀中,耳内听得戚栩的声音低声道:“事有轻重缓急,请恕戚某失礼。”

心儿知道他是好意,若不这么抱在一起,只怕她真的熬不过今晚去。于是轻声道:“明白,多谢戚公子。我还能撑得住,只是婉婉身子弱…”说着伸手一拉身边已经快要冻僵的陈婉婉,两人费力地在隧道里换了位置,心儿将她推进戚栩怀里,自个儿则又缩在一旁。

陈婉婉在戚栩怀里反应过来,不由羞得满脸通红——好在洞里一片漆黑,谁也看不到她,只一颗心儿砰砰砰地乱跳个不停,一时间竟希望能永远同他这么待在一起,哪怕再也出不去。

心儿同谭锦瑟在中间,虽两边都有人挡着风,但仍是冷得不住哆嗦,忽听得谭锦瑟低笑了一声,道:“你若实在受不住,就到我怀里来罢。”

心儿听了却有些不大好意思,毕竟因着明月夜的关系,她始终觉得同谭锦瑟之间似乎隔着一层什么难以亲近,再加上谭锦瑟本就不是易同人亲近的人,如今突然这么一说话,心儿倒觉得不大习惯了。还待犹豫,谭锦瑟却已然伸了胳膊过来将她搂进怀里,在耳边吹着热气,低笑道:“你身上还蛮香的,是衣服上熏的香么?”

心儿闻言愈发觉得别扭,只道了声“不是”便不再吱声,好在谭锦瑟也没有再说些让人难为情的话,隧洞内一时安静下来。

良久听得戚栩忽道:“你们有没有发现,方才我们无论走上哪条岔路,洞内始终都是有风吹过,有时从身后吹过来,有时从面前吹过来?”

心儿接道:“想来这是建此迷宫的人故意将风口对准了隧洞的,一为吹熄洞内人的火把,以让其陷入黑暗中,从而对远近和方向的判断失准,二也是为利用风向的不停变换来混淆洞内人的方向感和对路径的记忆。”

戚栩“嗯”了一声表示赞同,复接道:“无论风从哪个方向吹来,它总有一个源头,我看我们也不必去寻你们掉下来的那个洞了,还是循着风的方向直奔源头罢,这样大的风,想来源头的洞也不会小。”

众人但觉有理,于是重整精神,仍由戚栩在前带路,只照准风来的方向行去。走了许久,忽听得最后面的张广友“呀”地一声,大家忙问他怎么了,听他语声中带着惊恐地道:“方才似是有什么东西从我脚面上跑过去了。”

戚栩便道:“想来是山鼠之类的东西。”

话音才落,便听得陈婉婉也惊声叫了起来,道:“确是有东西!才也从我脚边过去了!还不止一只!”

正说着,众人便都察觉出不对来,但觉脚边嗖嗖嗖地不停有东西掠过,那情形似乎不仅仅只是十几只,更像是成群结队上百只地那么冲了过来,陈婉婉吓得失声尖叫,不停地跺着脚,连谭锦瑟的头皮也开始发起麻来。

但听得心儿那厢也是带着惊地提声道:“快——我们跟着山鼠跑——有东西要来了——”

“东西?!什么东西?!”张广友慌着问。

“八成是蛇蟒一类!”心儿一推前面的陈婉婉,陈婉婉便也下意识地去推最前面的戚栩,戚栩顾不得多问,连忙迈开步子跟着脚下山鼠奔逃的方向小跑起来,众人便在身后跟着跑,听得心儿又道:“都抓住前面人的衣襟防止跑散!”众人便依言抓住,排成一队弯着腰在这隧洞里一路小跑。

“蛇蟒一类?你能确定么?当真么?”张广友最为慌张,因他处在最后的位置,倘若真有蛇蟒赶上来,他就是第一个遭秧之人,因而边使劲推着前面的谭锦瑟边追问心儿。

“蛇是鼠的天敌,这么多的山鼠成群逃亡,想来那蛇也不会小。”心儿扶了把险些被张广友推倒的谭锦瑟,心中带了些气——这男人还真是没什么种,因而冷声道:“莫再说话了,保存体力罢!”

五个人便闷着声跟随着鼠群不停地跑,然而在这黑暗的地下人是比不过动物的,没过多久鼠群便跑了个无影无踪,戚栩不得不在一条岔路上停了下来,微喘着道:“如今却要往哪一条路跑呢?”

“下风处,”心儿喘着接道,“我们往下风处跑,蛇在上风处便闻不到我们的气味了!”

于是众人便又朝着下风处的岔路跑,直到陈婉婉累得再也跑不动,一下子跪在了地上,戚栩回身将她扶起来,听她急喘着道:“我…我不行了…跑不动了…你们别管我了…”

“傻话,”戚栩在耳边沉着声道,“我们五个人遇上了便要五个人一起出去,哪一个也不能留下!”陈婉婉的手被他握住,绝望中带了些甜蜜,心道就算是立刻死了也是值了。

却听得谭锦瑟“咦”了一声,道:“张广友呢?张广友!”心儿一惊,忙问怎么回事,谭锦瑟顿了一顿方沉了声道:“张广友跑丢了。”

“他没抓着你的衣襟?”心儿心中也是一沉。

“他吓破了胆,总是不停地推我,我便给了他一脚,许就是那个时候他松开了我的衣襟。”谭锦瑟冷冷地道。

其余三人一阵沉默,听得戚栩道:“我们沿路回去找找他。”

“你疯了么?万一那蛇追上来呢?”谭锦瑟提声道。

“我们五个人既然遇上了,就要五个人一起出去。”接话的是陈婉婉,语气中带着果决。

“嗬?你又不怕了?”谭锦瑟讥嘲地道,“你们有种,你们回去找他,我没种,我要继续往前走。”——她家里还有个相依为命的母亲要她供养,她当然不能为了别人去送死!

“心儿,你说呢?”陈婉婉一拉心儿。

心儿暗自叹了口气,道:“你们在这里等,我回去找他。”

“不行!”戚栩同陈婉婉异口同声地道,两个人又同时顿了顿,戚栩才复道:“要去就一起去,我们本就少了一人,其他人断不能再分散了。”

“我已经说了,我是不会返回去的。”谭锦瑟淡淡插口。

心儿便道:“我比你们都多些在山中的经验,还是我一个人去罢,你们就在这里等我好了,我记着步数,不会走散的。”

“你多的只是山中经验,地下迷宫的经验难道也有过么?”陈婉婉不依,紧紧抓着心儿的手,“要去就一起去,谭小姐若不愿回头,就一个人在这里等我们好了。”

“抱歉,我不会等,我可不想被那蛇追上。”谭锦瑟毫不留情地道。

“你——你怎么这么冷血?!”陈婉婉急了。

“什么叫冷血?难道我为了活命就是冷血?我不去为了别人把命赔上就是冷血?”谭锦瑟冷笑,“我自认没有救得了他人的能力,我只求自保——这就是冷血?!”

陈婉婉一时语塞,原地喘着说不出话来。

心儿暗中拉了陈婉婉一把,道:“就这样罢,谭小姐若不愿留下就只管前行,戚公子同婉婉等在这里,我往回走。但请谭小姐每拐一条岔道时留下一个记号给我们,我们也好从后面追上你。”

“记号?怎么留?”谭锦瑟问。

“在你选择拐的岔路口洞壁根处用小石子堆成一堆,我们摸到就知道你拐上了哪条路。”心儿道。

谭锦瑟笑了一声,道:“这法子你怎么早没想起来?早想起来咱们也就不至于迷路了。”

陈婉婉不由恼了,道:“法子不是说想就能想起来的!你倒是也想一个我们看看?!”

谭锦瑟也不同她争,只道了声:“那我就先走了,你们保重。”说着便听得脚步声往前边去了。

心儿摇了摇头,她并不想放谭锦瑟一个人走,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要怎么同明月夜交待呢?!然而也不能不管那个目前尚生死不明的张广友,只得选择其一了。

第89章 古墓巨蟒

便听陈婉婉道:“心儿,反正谭锦瑟也走了,我们三个还是一起回去找罢,确实不宜再分散了。”

心儿答应了,三个人便回过头去找,一路走一路用刚才心儿想的法子做记号,没走多远却又停下来为难住了,原来方才跑来过时并没有注意两旁,直管一路直奔,如今再一看两边却是有许多条岔路,也不知道张广友究竟是跑上了哪一条,放声喊了一阵也不见回应。

“这下怎么是好?”陈婉婉问。

“嘘…”心儿轻道,将耳朵贴在洞壁上倾听,猛地道:“有声音!我听见张广友的叫声,但是很小,闷闷的,不大真切。”于是一边贴着洞壁听一边循着声走,终于张广友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三个人便连忙高声叫他名字。

“快…来…救…我…”张广友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听上去竟似发自洞壁之中。

“你在哪儿?!敲敲洞壁!”戚栩高声道。

“敲…快…我…蛇…”张广友的话传过来也只能听清这么几个字。

心儿划亮了最后一只火折子,将手中树枝点起来,就着火光四下里一找,却发现不远处洞壁上竟有个小洞,宽窄仅能容一个较瘦的人爬着进去。连忙过去俯下身冲着洞里叫道:“张公子——你在里面么?”

“在——我在——快来救我…”张广友的声音果然大了些,显然人就在这洞中无疑。

心儿便向戚栩和陈婉婉道:“你们在这儿等我罢,我最瘦,进这洞去还方便些,我去把张公子带出来。”

戚栩一把将她拉住,道:“不妥,在这里听张广友的声音仍然不清晰,说明这洞不是直洞,里面不定绕了几个弯子又隔了几个洞,你一个人进去太过危险,还是三个人一起去罢。”

事不宜迟,心儿也不多说,便率先打头钻进洞去,婉婉其次,戚栩断后。这洞不比隧洞,人在里面只能靠身体蠕动着前行,不多时便累得三人直喘,心儿手里举着树枝在前探路,却见这条洞居然也是人为挖出来的,不由更觉奇怪。

好容易到了尽头,一阵较猛的风吹过,心儿手上树枝便一下子灭了,只得摸黑从洞里钻出去,四下探手摸了一摸,却见是个较为宽敞的洞,身体也能完全直立起来,回身将陈婉婉和戚栩拉出来,又提声叫那张广友。循着张广友的叫声摸过去,声音越来越大,拐过几个弯后终于那声音就在面前:“救命!快救我啊!有蛇——有蛇——”

“我们来了,广友,你还好罢?”戚栩问道,黑暗里双方谁也看不见谁。

“我——我擦伤了…”张广友声音中带着哭腔,“方才被蛇缠住了腿,硬是从那小洞里拖了进来,我还以为、我还以为这次准完了呢…”

“蛇呢?”心儿问他。

“不、不知道…它原本都已将我整个身子缠住了,也不知什么原因突然就松了开,而后就、就走了…”张广友不住地后怕,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

陈婉婉吓得全身发僵,忍不住去拉心儿的手,谁知黑暗里根本看不见人,一把拉在了戚栩的手上,正觉出不对,却被戚栩反手握住,微凉的大手里满是安慰和鼓励,便也鼓起勇气收拢十指将他握住,一瞬间什么也不怕了。

心儿的声音响在一旁,道:“张公子可还能走?我们需趁那蛇尚未回来立刻沿原路出去。”

“我…”张广友早就吓得腿软,此时此刻说什么也站不起来了。

心儿便循着声蹲下去找他,伸手时却摸着圆圆硬硬的一样东西,不由细细摸索,猛地收回手来吃了一惊——竟是一颗人的骷髅头!于是问道:“谁还有火折子?我先看看张公子的伤。”

“我有。”戚栩从怀里摸出火折子划亮,一时洞内情形映入眼中,几人不由齐齐惊在了当场。

但见几人此时正身处于一间四四方方的石室之中,室内遍布着厚厚的蛛网,满地是各种兽类的尸骨——当然,那颗人头骨早被心儿悄悄丢到了一边去,免得陈婉婉看见了吓着。

张广友就在地上坐着,果然身上衣服都划得破了,头发也乱作一团,看上去十分狼狈,就在他的身后,是一扇一人半高的刻有古怪纹饰的大门,大门两侧各有一盏落地灯座。

戚栩走上前去看了看,见灯台内居然还有灯油,便用火折子将灯点燃,如此一来洞内便更亮了许多,几人这才仔细看向这扇紧闭的怪门,上面落了厚厚的尘土,戚栩用手拂去一些,在上面摸了一摸,道:“似乎是青铜铸的…难道果然如我们所猜测的那般,这里不是藏宝窟就是座古墓?”

张广友不好再当着两个女孩子的面在地上坐着,强撑着站起来,腿还不住地哆嗦,也朝这青铜门看了看,道:“这门能通向外面么?咱们是走这门还是从那洞里钻出去?”

“还是走原路罢,这门里不定有着什么古怪。”陈婉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