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没有?!你这样子分明就是还不肯服气!”明月夜瞪眼。

“没有。”心儿还是那句话。

明月夜这下子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瞪着眼睛呆了半晌,道:“那你这是想怎样?”

“没想怎样。”心儿依旧淡淡答道。

“没想怎样是要怎样?!”明月夜有些窝火,心儿这样子向来最令他头疼。

心儿干脆不再理他,起身慢慢走向墙边衣柜,打开柜门看了两眼,里面空无一物,便转脸向明月夜道:“去给我买几套衣服。”

明月夜这才面色稍霁,道:“我这就去买,你给我老实在房里待着,哪儿也不许去!”

心儿不再理他,只管走到床边,脱了鞋子歪身躺下,明月夜在她脸上盯了几眼,见没什么异样,这才从里间出来,把沈碧唐抓到外间,嘱咐他务必看好心儿,便上街买衣物去了。

这个时候街上几乎没有什么行人,大商小户的也都各自回家去过年了,除了几家酒楼照常开张之外,根本就没有哪家衣店开门营业。明月夜转了一圈下来空手而归,只好准备入了夜后再潜入衣店里偷几身女装出来。

而说到入夜,明月夜便想起了昨晚冷落约他今晚相见的事来,不由哼笑一声,把拳头捏得嘎吧响。回到住处,把此事只字不提,只管同沈碧唐商量怎样延长时间的事,心儿仍旧不理他,关了里间门一个人在房内待着。

待到晚上,明月夜果真去了附近的一家成衣店,盗了几套与心儿身量差不多的衣衫,在柜台上留下一锭银子,而后悄悄儿回来放到心儿床头。瞅着时辰差不多到了子时,便往外间床上一躺,跷着二郎腿暗笑:姓冷的你自个儿且在雪地里吹凉风去罢!哪个要赴你的约?!

冷落未到子时便来至城郊的兰夜亭静候,将手里包袱放在亭内的石桌上,展眼望入无边夜色。昨晚总算亲眼见到了那位月光大盗叶月明,身手之高强的确令人乍舌,若他只有独身一人,只怕官府就是穷尽力量也无法捉到他半根头发。所以要想终结此案,就只能…从心儿这边入手,如果心儿是叶月明的软肋,那么只要牢牢握住了心儿,叶月明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绝逃不开法网去!

时间在凛冽的夜风中一点点流逝,冷落才刚眨掉睫毛上的冰水,视线里便多了个修长身影,立在亭外雪地之中,形同鬼魅。

第118章 情敌关系

冷落知道叶月明必会来赴约的。胆大如他、自信如他、狂傲如他者岂会面对疑似挑衅的邀约而熟视无睹呢?这便是他的个性,冷落在这一刻对这个月光大盗又多了解了一层——只有对敌人越了解才能越有战而胜之的机会,冷落确信自己这步棋没有下错。

“叶月明”依旧背身而立,这一回他没有穿夜行衣,而是在外面罩了件宽宽大大的玉石蓝的袍子,长发披散,扎一根同色的绦子,在凛冽风中不羁飞扬。

冷落忽然想起一个人来,也是这类风格的打扮,懒洋洋倚窗坐着,阳光下笑得光芒万丈——是他!是他!难怪那画像如此眼熟!他不就是在月桂城时每每与自己在广寒居酒楼里同桌喝酒的那个英俊男人么!记得最后一次碰面,自己上楼他下楼,他的身后还跟着个姑娘,那姑娘的面容——不就是昨晚画像上“岳心”的容貌么!

冷落几乎要自嘲地笑出来:造化弄人啊!自己竟曾与要抓捕的犯人同桌而饮数次!现在却还在苦苦追寻对方下落,这事儿真是…真是太过讽刺了。

冷落从亭中走过去,在叶月明身后不远处停下,淡淡开口:“阁下既然来了,为何不敢以正面示人呢?”

听得“叶月明”哈哈一笑,道:“本公子只看想看的人,不想看的怕脏了本公子的眼。”

冷落不想同他斗嘴,只管开门见山地发问:“心儿怎样了?”

“心儿怎样干你甚事?”“叶月明”反问。

冷落敏感地察觉到每每自己提到心儿时对方散发出的隐隐敌意,因而愈发确定了“叶月明”与心儿之间的关系——情侣,必然是情侣,只能是情侣。

为什么…为什么?心儿若与此人两情相悦,为何又对他冷落敞开心怀?难道只是因当时心儿以为自己命不久矣才会毫无顾忌地接纳他?所以当她的情人将她接走之后,他冷落就可以被抛弃了?

冷落觉得心中发紧,勉强按下杂念,依旧淡淡开口:“你们的事心儿已经悉数告诉我了。趁你罪行未涉太深,还是立刻收手罢,你们这般受制于人属于受胁犯罪,按我朝律法罪不致死,视情节轻重至多判几年牢狱之灾就能出来重新做人…”

“喔!你这是在用攻心计么?”“叶月明”笑着打断冷落的话,“你们官府这一套本公子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了——之后呢?攻心不成便会来硬的了罢?我看你还是省省心,咱们跳过攻心这一段,直接动手好了,本公子早便想领教领教六扇门堂堂大总捕的实力了呢!”

冷落没有理会“叶月明”的挑衅,只继续说道:“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心儿考虑考虑,难道你要让她一辈子这样跟着你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她只是个普通且正常的女孩子,她有权过普通且正常的生活,你不能这么拘着她,你不能拖累她一辈子!”

冷落话音方落,突觉一股铺天盖地的杀气迎面袭来,下意识地向后疾退数尺,便见原来立足之处积雪暴飞,雪砂如利芒般向着他飞射过来。

冷落拔身跃上半空将此招避过,重新落回地面时却见那“叶月明”已然转过身来,英俊绝伦的面孔上一对眸子目光阴鹜地盯着他看。

果然是他,这个男人,广寒居酒楼上的英俊男子。

“我与心儿怎样关你个甚事?”“叶月明”冷冷说道,“冷大总捕还是关心关心自己的前程罢!朝廷给了你多长期限来抓本公子?要不要本公子做点什么以使皇帝佬儿给你缩短下时间?比如…盗了他的国玺?”

“莫做些对你和心儿不利之事。”冷落亦冷冷道,“为了你也为了心儿,我劝你最好选择与我方合作,将罪魁祸首‘老爷子’绳之以法,或可将功抵罪减少刑期也说不定。”

“叶月明”哈哈笑了起来,就仿佛冷落所说的“将老爷子绳之以法”是天下最大的笑话,见他将双臂往胸前一抱,笑犹未尽地道:“喔,那就请冷大总捕告诉小的一下:这将功抵罪的话能抵多少的罪呢?可不可以免去牢狱之灾让小的直接回家抱媳妇儿暖炕头去?”

冷落沉声道:“就官府所掌握的资料来看,你已经连续犯下了十三起大案——包括皎城盗墓事件,虽不知道你在那一事件中究竟盗走了什么,但贼不走空,你必然是得手了才会离开的。只要你肯将所犯之罪悉数招供,并且能够追回所有赃物,身上没有背负人命,这便可以免去长期的牢狱之灾,而若你能协助官府将罪魁祸首‘老爷子’抓捕归案将功抵过的话,甚至连一天牢都不必坐——如何呢?”

“叶月明”但闻此言,慢慢展颜笑开,这笑容里竟似有着无限纯真,而眸光却是一片阴寒:“这样啊…真是太遗憾了,这番话你若早说上十来天,我或许当真会同你合作也说不定。”

冷落盯着他面上笑容,突地一个念头闪电般划过脑海——十来天前?

“你——屠了乌梦山匪寨的人——是你?!”

“叶月明”将双拳一抱,大大地唱了个诺:“正是不才区区在下小的我。”

冷落双眉紧锁,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这个男人是心儿的恋人,他本该与他是对头、是死敌的,可…难道这就是爱屋及乌?冷落竟在内心深处还是希望能帮他开脱罪责的,只是——唉!他居然去屠寨!他居然杀尽了整个匪寨活口,男女老少一个不留!要知道——不留活口这样的命令天下只有一个人可以下,那就是至高无上的皇帝啊!哪怕那些山匪再坏再残忍,就是知府和官兵也无权赶尽杀绝的啊!除了律法,谁都不能强夺人命!

“为什么?那些山匪同你有仇?”冷落又是无奈又是恼火,像看着一个做错了事的淘气孩子般冷冷看着“叶月明”。

“欺负心儿的,死。伤害心儿的,死。欺骗心儿,利用心儿,让心儿难过的——死。”“叶月明”一字一字地慢慢向外吐着,一张俊脸冷如地狱修罗。

冷落终于明白了这个“叶月明”对心儿是有着怎样的感情——那是近乎盲目的、毫无理由的、不需要任何前提的、不带任何条件的、赤.裸、炽烈、疯狂甚至畸形的情意。这个人——他是个疯子,不折不扣的疯子!他会为了心儿去死,甚至会为了心儿屠尽天下!

冷落皱眉盯了他半晌,冷冷地开口:“你这么做又何尝不是在伤害心儿呢?”

“叶月明”复又恢复了调侃的笑容,道:“这是我们的家事,你这外人莫要多管闲事。”

“家事?”冷落敏感地捕捉到了话柄,“你与心儿究竟是何关系?”

“叶月明”眨着眼睛看他,唇角勾起个笑:“她是我的女人,我是她的男人,就是这么个关系。”

冷落但觉心头“嗵”地一声闷响,未及说话,听那“叶月明” 又接着道:“所以呢,就请冷大总捕收了那些旖旎的心思罢,咱们官盗不两立,大家又不是小孩子了,什么事有可能、什么事没可能,难道还拿不准么?不可能的事根本没有必要开始,否则结果必定既伤人又自伤,何必呢?”

冷落沉默了一阵,忽地笑了一笑:“你知道我对心儿的心思罢?”

“唔,无非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罢了。”“叶月明”坏笑。

“那么说,我们应该是情敌才对。”冷落不以为忤,依旧淡淡笑着。

“喔,对啊!”“叶月明”一拍手,“可惜…在本公子看来,你根本构不成威胁。”

“我在想你方才的那番话,”冷落抿唇,“你的出发点只是在‘官盗不两立’这一问题上,似乎只有这一问题才是我和心儿不能在一起的理由,而不是‘我才是心儿的男人’这个最该成为理由的理由——很奇怪不是么?你该把我视作情敌的,而后面这个理由才应该是情敌之间的最大矛盾点——‘我才是心儿的男人,你必须退出’,这个才是你该说的话,可你却没有这么说,你选择了‘官盗不两立’这个理由,这说明了什么呢?”

“说明了什么?”“叶月明”斜挑着嘴角似笑非笑地问。

“说明——要么,你把自己当作心儿的男人这件事不过是你一厢情愿,要么,你就根本不是心儿的男人。”冷落果断地、毫不留情地揭穿道。

“叶月明”舔着嘴唇笑了起来,对于冷落的推断既不承认也不否认——他果然也是个聪明人,冷落心道,不管他是承认还是否认,都会中了冷落的试探圈套,所以他干脆不置可否,只抬头看了看天色,笑道:“冷大总捕今晚将小的叫来不会只是劝降的罢?若没什么要事小的就回去睡觉了。”

“我希望你能认真考虑一下我方才说的话,这么受制于人下去不是办法,心儿该有她自己的生活。”冷落盯着“叶月明”道。

“我若不同意呢?”“叶月明”挑衅地笑问。

“不管你是谁,与心儿什么关系,我都会亲手把你抓进大牢,依法处置。”冷落语声森寒,凉意刺骨。

“很好!今儿小的就同冷大总捕切磋切磋,倘若小的技不如人,甘愿束手就擒!”“叶月明”傲然一笑,挥掌便向冷落拍来,“劝冷大总捕莫要手下留情,小的可不懂什么谦让哟!”

冷落将身一旋堪堪避开这一掌,果见“叶月明”用的是十成功力,眼见第二掌紧跟着杀到,少不得也运足了十成力挺身相接,两人便在这雪地上你来我往厮斗起来,卷起了大蓬的雪砂,惊飞了无数的夜鸟,一时间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冷落自小师从名门,一招一式皆是正规来路,而这“叶月明”的招式却诡异得很,剑走偏锋横逸斜出,招招透着邪气,令人完全摸不清他的套路。转瞬间双方对拆了几百招,伤未痊愈的冷落渐感不支,被“叶月明”一掌击中胸膛,喷出一口鲜血栽在了地上。

“叶月明”落到冷落身旁,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照理来说,与一个身上有伤之人相斗是有失公平、非男人才干的事,然而本公子从来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怎么说,也从来不管卑鄙不卑鄙、小人不小人,所以这一回本该一掌直接结果了你以除后患的,不过么…看在你曾照顾过心儿的份上,我放你一次,下回若再遇上,定杀不赦!”

说罢转身欲走,却被冷落咳了一声唤住:“且慢…”

“怎么?不服气么?”“叶月明”转回头来笑得明媚,“要不你起来咱们再打过?”

冷落摇了摇头,方才那一掌着实捱得不轻,以至于他现在连开口说话都有些困难,勉强从雪地里支起上身,抬了抬胳膊指向亭内石桌上的那个包袱,粗喘着道:“那里包的是…给心儿做的衣服…这个时候成衣店都不开门的…恐她没有衣服穿…你拿去给她…”

…明月夜莫名地有点恼火:这混蛋男人对心儿这样的细心体贴让他感到自己很…很失败,很笨,很挫,很…娘的,管他什么!反正就是很生气!这王八蛋都伤成这样了还想对心儿献殷勤!刚才真该一掌直接送他去见阎王!娘的!奶奶的!祖宗的!

明月夜一路骂一路拎着包袱回到了住处,临走前他还没忘告诉冷落这包衣服他会代他去送给窑子里最浪的妞儿穿,并且是以他冷落的名义。——气死那个冰山脸!该!

说归说,衣服么…还是要带给心儿的,他从成衣店盗回去的那几套未见得合身,反不如冷落给的这几件专门为心儿订制的——不告诉心儿是冷落给的就是了,哼。

第119章 绝不负你

心儿一早醒来,见床头整整摆了两大摞的衣服,屋子当地的大浴桶里也烧好了洗澡水,还在热腾腾地冒着水气。明月夜当然最为了解心儿的习惯,每次更换衣服是必须要洗澡的,所以在心儿起床前全都周周到到地备下了。

心儿看着那两大摞的衣服忍不住好笑:这是把哪家成衣店给打劫了么?弄了这么多套,哪里换得过来!

今日身体的感觉比前两日更好了些,心儿脱去身上衣衫,慢慢迈进浴桶里,将身子整个儿泡进水中。氤氲的水气令人浑身既舒服又放松,心儿闭了眼睛靠在桶沿上,不由自主地便想起冷落替那时不能动的她洗澡的情形来,顿时间相思如潮汹涌袭上心头,一想及从此后与他不能再相见,一颗心便如针刺般疼痛难捱。

若动了情,再坚强的女人也会变得脆弱不堪,心儿将身子蜷在水里,任泪珠儿如雨纷纷落下,一个人哭了良久,直到水温渐冷方才起身。

擦净身上水渍,心儿翻了翻床上那两摞衣衫,挑出一件藕荷色的肚兜儿穿上,而后又去挑中衣和外衣。然而这肚兜儿穿在身上总觉得有些别扭,似乎左右的厚度不大对称,于是只好脱下来另换一件,拿在手上看了看,发现这肚兜里子的针脚开了线,用手一捻便觉出不对来,连忙小心翼翼地将线拆开,便在这肚兜儿的夹层里找到一块写了字的白布。

白布上只有短短一句话:心儿,正月初五午时正,碧螺小筑二楼第一雅间见。冷落亲笔。

心儿颤着双手将这布合住:冷落…冷落…这样心细如发的男子,这样情深意长的恋人,教人如何能抛闪?教人如何肯遗忘?教人如何…不断肠?

冷落这是下了一个怎样的赌注呢?赌的就是他与心儿在短短相处的时间里了解她有多深罢!每次他给心儿洗完澡,问她要穿哪一种颜色的肚兜儿的时候,心儿选的最多的就是藕荷色的那一种,所以他便把这写了字的布条赌在了这一件上。他知道“叶月明”为了解救心儿来去匆忙必没有为她准备下衣物,他把这些衣服交给“叶月明”,也正是断定了他不会丢弃,就赌他一定会把这些衣服拿给心儿。

冷落赌赢了这一局,明月夜完全被蒙在了鼓里。

心儿想不通冷落的传讯怎么会出现在这堆衣服里的,但她确信这的确是冷落的亲笔无疑。她把布条扔进炭盆烧成灰烬,随意挑了件肚兜重新穿好,把藕荷色的这一条塞在枕下,再穿好中衣和外衫,对着镜子梳好头发,然后便慢慢地在房中来回走动——她需要尽快恢复行动力,她想要去赴冷落明日之约,哪怕…哪怕不能同他在一起,至少也要亲口向他道别。

过年的时候大街上是基本没什么人的,老百姓们都窝在温暖的屋中合家团聚,吃着饺子聊着闲天儿,热热闹闹开开心心。相比起来明月夜兄妹和沈碧唐临时租下的这座小院就显得太过冷清了,一应过年的东西都没有,连炮仗都没得放。

事实上三个人早就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冷清,像他们这样的人,过年与不过年没什么不同,一样是浪迹天涯,一样是孤独伶仃。

好在他们很会苦中作乐——明月夜不知从哪里弄了一本破了封皮的书来打发时间,里面每隔几页便插着一页极香艳的附图,和沈碧唐两个躲在心儿对面的屋里凑在一起边看边坏笑。这书是由几个不同故事组成的,内容各讲了些什么两人根本没往脑中去,四只眼只盯了那插图反复细观,连人身上画的几根毛都数得一清二楚,时时还要低声讨论交流几句,直到忽然看见一页图上两个男人抱在一起,不由齐齐骂了一句,而后便互相嫌恶地瞪了一眼各自丢开手走开了。

明月夜推门进了心儿房间,见小丫头正在窗前立着,走过去揪了揪人家的小辫儿,道:“身体今日感觉怎样?若是没什么问题咱们明日一早就动身回江南去。”

“再待两日罢,身上还是没什么力气。”心儿也不看他,淡淡道。

“还在生我的气呢?”明月夜坐到心儿面前椅上,仰起脸来看她。

“没有。”心儿想转开身,被明月夜伸手拉住。

“丫头,我最后再问你一次:你心里头是真的想跟我走,还是想留下同姓冷的在一起?”明月夜盯住心儿的眼睛。

“同你走。”心儿仍是淡淡地。

“你这副样子让我怎么相信你说的是真心话?”明月夜皱起眉头,“你不必顾虑我,若你真想留下便留下,还按我前次说的,我每三个月来给你送一回解药就是了。”

“我同你走,不要再说了。”心儿想挣开明月夜,被明月夜愈发用力地攥住手。

“你在恨我,心儿?”明月夜瞪起眼睛,面色阴沉。

“你乱想什么!你是我哥,我怎么可能会恨你!”心儿气道。

“只因为我是你哥么?”明月夜冷笑了一声,“那我还真该庆幸投对胎了——你之所以不恨我、之所以选择要跟我走,只是因为我是你哥,而不是因我对你的好,不是因我对你有多重要,只是因为我是你哥,只是因为这个。”

“你——”心儿气怔,白着脸瞪着明月夜。

明月夜松开心儿,向后仰在椅背上,两只手狠狠地搓了搓脸,而后就这么盖在脸上一动不动。好半晌,心儿去扒他的手,扒了半天也扒不动,便叫了一声“明月夜!”,明月夜也是不理,心儿踩他的大脚丫子,踢他的小腿,全都似在对个石头人般毫无用处。

一时心儿也没了动静,良久不见声响,明月夜有些沉不住气了,心道这小丫头不会又给气哭了罢?默默流眼泪儿呢?不好,原只想吓唬吓唬她假装伤心来着,这回玩过火了!

明月夜才要放下手服软认错,突觉某处骤然一疼,“哎哟”一声猫下腰去:“好——好你个臭丫头!——嘶——跟谁学的——这损招——看我不揍你!——臭丫头!”

心儿歪着头叉着腰,很是解气地瞪着明月夜:“老爷子教的。”

“——嘶——那老棒槌怎么教你这个!?”明月夜捂着某处从椅子上起身,痛苦万分地又是跳又是蹲。

“老爷子说这招用来对付那些欺负我的臭男人正正好,尤其是你。”心儿的脸上终于见了笑,满眼是小得意,只是双颊还微微地泛着红。

“那老棒槌…奶奶的,背后阴我!”明月夜背过身去跳了几跳,而后扭头瞪向心儿,“你还笑!不知羞!看我不揍你这小混蛋!”

心儿笑着用手指刮着自己的脸蛋儿:“嗳呀呀,原来我们野生野长的明大公子也知道‘羞’这个字!也不记得是哪个不知羞的家伙十岁那年夏天在河里洗澡把——唔唔…”

明月夜早跳过来大手一伸捂住了心儿的小嘴儿,忍不住笑道:“你再敢提那事儿我就把你扔房顶上去!——臭丫头真是越来越坏了,敢揭我的糗事儿?!”

心儿扒开他的手,狠狠白了他一眼,嗔道:“谁教某人成天胡思乱想瞎说八道的!”

明月夜伸指在心儿脑门儿上点了一下:“谁教你这丫头没良心,有了汉子忘了哥的!”

“你——又瞎说!”心儿恼红了脸,劈手就去捶明月夜,明月夜便将胸一挺任那毫无力道的小拳头砸在上面,满脸是舒服爽快的表情。心儿瞪着他看了一阵,慢慢低下头,将脑瓜儿抵在明月夜的胸膛上,轻声地道:“哥…你就是心儿的命、心儿的家,心儿没有你怎能独活呢?以后不许你再说那些话,心儿负尽天下人也绝不负你的。”

明月夜伸臂将心儿牢牢搂进怀里,口里哼了一声,道:“就你这小嘴儿会说,每每哄得你哥我晕头转向,到时候该怎么气我还怎么气我,该把我踹一边去那小脚丫也毫不犹豫就踹过来,怪道人家说当哥哥的生来就是给妹妹欺负折磨的,这话一点儿不假,可怜我不似某人那么命好,难过了委屈了也没个人来疼…”

心儿听得直笑,仰起脸来看他:“说给你找个媳妇儿你又不肯,这会子抱怨没人疼你了?”

“你看你看!”明月夜扁起嘴来装委屈,“又来气我了不是?又想随便把我打发了不是?”

“我这是在疼你!”心儿被明月夜的表情逗得笑个不住。

“疼我?我怎么越来越疼了呢?唉哟…唉哟…”明月夜皱起脸来呻吟。

“哪里疼?”心儿笑着去捏明月夜皱成一团的脸。

“这里…”明月夜指指心口。

“那必是乱七八糟的心思装了太多的缘故。”心儿坏坏地笑,伸手在他心口上揉了两把。

“去,这里面除了你什么都没有,疼也是你这臭丫头鼓捣的!”明月夜握住心儿的小手拽至唇边轻轻咬了一口,“心儿,莫怪我心肠硬,姓冷的那个人对你很好,这不假,但他绝非为了儿女之情便能放弃一切之人。他是六扇门的大总捕,抓我们伏罪是他的任务,像他们这些自诩正义的卫道士是不会因一己之私而妥协的。我们同他永不可能成为一体,最终的结果必定不是他死就是我亡。所以,心儿,长痛不如短痛,跟我回江南罢,忘了这个人,可好?”

心儿闻言心中又是一阵刺痛,将脸埋进明月夜怀里,闷声道:“知道了,哥,你说的我都明白,只是这种事…岂是说忘就能忘的,给我些时间好么?”

“好,乖丫头,”明月夜揉了揉心儿脑后发丝,“吃饭罢,我让老沈去酒楼里买几斤饺子回来,好歹咱们也算过个年。”

心儿心下一动,道:“外面卖的饺子不好吃,油又大肥肉又多,不若明日我来包罢,闲着也是闲着,今晚先凑合着吃些罢了。”

明月夜应了,因见心儿不再同他置气,心情顿时大好,晚饭时还同沈碧唐喝了几壶小酒,一宿无话。

初五,一早起来心儿就去打扫厨房,明月夜和沈碧唐要来帮手,心儿嫌他们粗手粗脚添乱子,便将两个人一起轰出门去,自己则关了门在里面慢慢收拾。谁知这一收拾便收拾到将近午时,心儿忙从厨房里出来叫明月夜出门去买面买肉买菜,这会子各个店铺都还未开门,明月夜只好去开了张的酒楼里买食材。

明月夜前脚才一出门,心儿后脚便又去找沈碧唐,笑道:“适才忘了告诉我哥买些香油回来了,这饺子馅儿里不放香油吃着不香,还得烦劳沈大哥去跑一趟。”

心儿的吩咐沈碧唐自然是二话不说便应了,才刚走到门口却又转回来,望着心儿笑道:“我看…我还是等老明回来再去罢,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家里。”

心儿心下着急,只得佯羞地低下头,道:“不瞒沈大哥…心儿是想先回房去洗洗,方才打扫厨房落了一身的灰,只是沈大哥在,心儿有些…有些不太好意思…心儿保证就在房中待着,绝不出门半步,沈大哥快去快回就是了,心儿绝不会有事,可好?”

沈碧唐看着心儿微红着脸的样子,心中一阵痒,转而一想:也是,人家一个姑娘家,总不好在只有他这个大男人在的时候洗澡,虽说隔着门,可到底心里不踏实不是?想来明月夜也快回来了,大中午的能出什么事呢?于是便答应了,果然出得门去。

心儿吁了口气,估摸着沈碧唐已经走远,便也悄悄儿地出了院门。

第120章 我想帮你

冷落之所以同心儿约在碧螺小筑,是因他在照顾心儿时同她说起过那一家茶楼的雅间布置得十分雅致,且每年过年的时候都不打烊,具体的位置他也对心儿提过,不熟悉京都的人也很容易找得到。

心儿沿着街小心翼翼地快步疾行,她知道明月夜很快就会回去,也会很快发现她不在房中,所以她必须赶在明月夜出来找她之前见到冷落,至于惹怒明月夜的后果…她还真的不敢去想。

碧螺小筑离得不算近,心儿正着急,偏巧有个赶着马车的大爷从身边过,连忙追上去,许了那大爷些钱,请他赶了快车将她送到碧螺小筑。花了盏茶时间方到楼下,心儿一路跑上二楼,问明了小二第一雅间的位置,三步并作两步地行至门口,待要伸手敲门时却又犹豫了。

正咬着唇矛盾着究竟还要不要再见冷落最后一面,却见门忽然从里面被人打开,出现在面前的正是这几日让她朝思暮想的那张脸。

“冷…冷公子…”心儿一时间百感交集,那时才刚同他互通心意她便不能看不能言不能动了,之后的种种皆是他单方面的同她交流,如今两个人都完好无损地面对面站在这里,心儿反而不知要如何面对他了。

“心儿,进来说话。”冷落偏身将心儿让进屋,随手把门插上。

心儿转过身来望住冷落,见他比之前瘦了许多,面色也有些苍白,似是身上之伤仍未痊愈,眼底也布着血丝,只有那脊背仍旧挺直坚定。

“心儿,身上的毒可抑制住了?身体可还好?”冷落低下头来凝眸望在心儿脸上。

冷落这样看心儿早已习以为常,可心儿却还是头一次能够“看到”被他这样看着,脸颊不由泛了红,垂了垂眸子,轻声道:“我没事,都很好。公子呢?身上的伤还似未愈?”

冷落这伤是捱了明月夜那一掌后又重了些,此时也顾不得说这些,伸手握住心儿的小手,沉声道:“心儿,让你受苦了。”

“没有,若不是公子,心儿早就没命了,是公子救了心儿。”心儿低头看着这只大手,那握着她的感觉既熟悉又陌生,它是那么大,那么有力,那么温暖,可惜,从此后将不再属于她,从此后将与她相隔天涯。

“心儿,你现在在何处落脚?”冷落没忘记他的职责,尽管此刻胸腔中想要将心儿紧紧拥在怀里的欲望是如此强烈,可他仍是死死地将之摁下了。

“冷公子,”心儿抬起头来看着他,“你…是想要将我揖拿归案么?”

“心儿,”冷落心中一紧,“人心复杂,人性莫测,若想让这世间太平安乐,就必须有个规矩来约束所有的人,每个人都要遵循这个规矩,否则必然会天下大乱,而人也会最终自取灭亡。这规矩中的一条,就是犯了错便要接受惩罚,而我…做为规矩的守护者,必须要去执行这个规矩。心儿,你恨我也好,怨我也罢,我是个男人,男人就必须要有担当、负责任,我…我不能负了百姓的信任,不能负了自己的良心。心儿,我说过,你是受人胁迫才犯下重案,罪不致死,无论最终判你多少年的牢狱之刑,我都会等你出来,娶你为妻。只是首先…我是必须要将你扭送归案的。”

心儿听了,唇角浮上一丝苦笑:“你早知会如此,又为何要动情?如此岂不是两个人都痛苦?我倒宁愿你把我当成同你的其他犯人一样,那就省去纠结为难了。”

“心儿,”冷落握住心儿肩头,将一腔心痛深深掩住,“自古情之一事最难堪透、最难掌控,我…身不由己,心不由念,我愿为你付出性命,却不能任你一错再错。”

“那么现在公子打算怎样呢?这就将心儿押入大牢么?”心儿幽凉地笑问。

冷落皱起眉头看她,慢慢沉声道:“那个叶月明,同你是什么关系?”

“什么叶月明?我不认得。”心儿虽惊讶冷落已经查到了明月夜的头上,面上却不表露。

“心儿,你包庇他就是在害他,明白么?”冷落盯住心儿眸子,“你必须配合我才能使你和他减轻罪行,协助官府尽快铲除你们口中所说的那个‘老爷子’,你们才能尽早摆脱他的控制,明白么?”

“没有人能捉得住老爷子,冷公子,”心儿看着冷落,“我只有两条路可选,要么被你押去大牢,三个月后毒发身亡,要么依旧为老爷子卖命,直到生命终结。我没有别的选择,冷公子,要做选择的人是你,你是想要我三个月后死掉,还是让我一直去做坏事得以保命?”

冷落眉头紧蹙:“心儿,我不愿让你一辈子受制于人,我想要帮你摆脱他,更想让你安全无虞的活下去。你要让我帮你,心儿,不管那个老爷子有多么神通广大,事在人为,不试一试怎知不能成功?人活着就该为自己的幸福全力以赴,不是么心儿?”

心儿望着冷落坚定且充满信念的眸子,忽然间凭添了几许勇气,低着声道:“公子想知道什么?”

“你和叶月明的关系。”冷落道,于公于私,这都是他最想知道的答案。

心儿咬了咬嘴唇,道:“我不认识这个人。”

“心儿!”冷落既恼火又无奈,“隐瞒并不能保护得了他,你可知他在你中毒时做过了什么么?”心儿抬起头来看着冷落,冷落盯住她的眼睛,一字一字沉声道:“屠寨。只因乌梦山匪曾将你逼落悬崖,他便杀尽了匪寨中所有活口,男女老幼,一个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