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当真能有长得如此相像的、毫无关系的两个人么?明月夜忍不住问向太子:“这画上画的姑娘是谁?”

太子伸出手去轻轻抚上画中女子的脸庞,语气中带着复杂的情绪,低声道:“画中的这个女子,曾被人誉为‘天下第一美人’,只可惜…伊人如今已不在人世了。”

天下第一美人,这得有多美呢?是的,她真的很美,明月夜这些年带着心儿走南闯北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他曾以为谭锦瑟就已算是最美的女人了——当然是在他还不知道‘她’真正身份的时候,可这画上女子比谭锦瑟又岂止美了数倍!

——她是谁呢?为什么会同自己长得如此相像?明月夜心头莫名地一阵狂跳,强压下激动的情绪,他抬眸望住太子,轻声问道:“她是谁?”

冷落此刻正在犹豫着一个问题:炀王想要造反,此事究竟是上呈皇上好呢,还是私下解决了好?上呈皇上的话便将自己和陈默高兴三家重新置于了危险之地,君心难测,不论皇上信与不信,出于政治方面的考虑,最终牺牲的都有可能是他们这三家人的性命,何况无论从武力还是实力上来说,自己三人都决非炀王的对手,明打明的交锋无异于鸡蛋碰石头。

私下解决的意思就是以江湖人的方式来个了断,那么首先要想办法对付的就是炀王绝顶的功夫,最后还要考虑一旦真的能制伏炀王要怎么向皇上交待。

思来想去,冷落决定选择后一种方式,即私下解决,只有这样才能将己方的伤害减至最低,至于如何向皇上交待,他这里有炀王亲笔写给明月夜要求其盗宝的纸条,且皇上也知道民间失宝的那连续十件大案,两下里一联系,皇上自然会明白是怎么回事,且到时罪魁祸首已经伏诛,皇上就没必要顾及炀王的身份或是政治因素而对冷落三家做出卸磨杀驴的行为。

如此一来摆在冷落面前的难题就只剩下了一个:要怎样对付炀王?

炀王的功夫冷落已经见识过了,他和明月夜联手都无法与之持平,硬碰硬显然不是办法。而若放下正派人士的身份想要去用毒用药什么的辅助制敌却也行不通,炀王本身就是用毒高手,机关阵法更是不在话下,这么一想还当真是没有什么招了。

这些天来冷落和陈默高兴三个人天天闷在书房里想办法,想破了头也没能想出一个用得上的,冷落便让陈默和高兴各自回去休息,清闲一天放松放松再来想辙。送走了陈默和高兴,冷落独自上得街来闲逛,脑子一空下来就开始思念心儿,以至于对周遭的一切都看不见也听不见,满脑满心的全是心儿的面容和身影。

冷落从来没有过这般的失魂落魄,他知道自己其实已爱心儿爱到发狂,然而他更清楚做为一个男人忠与义才是为人的根本,如果他不忠于皇上,他无义于被明月夜杀死的六扇门的弟兄,那他还算是个人么?他又有什么资格去爱心儿?

这是一个矛盾:想要爱心儿就必须做一个“人”,想要做一个“人”就必须有忠有义,有忠有义必然要将明月夜绳之以法,将明月夜绳之以法就注定不能再同心儿在一起…

冷落是如此地痛苦纠结,以至于轻微的一个呼吸都会带得心口刺痛。他闭上眼睛想要平复一下胸中痛楚,却被旁边一阵噪声拉回了现实。睁开眼偏头看去,却见是个醉汉摇摇晃晃地不小心撞到了路边卖水果的摊子,各类水果骨碌碌滚了一地,摊主揪住这醉汉死活不肯放开,逼着这醉汉把掉在地上的水果按原样重新摆回摊子上去。

醉汉醉得一塌糊涂,又如何能按原样摆回去呢?不是摆错了位置就是顺序放得不对,那摊主是个爱较真儿的,嚷嚷着若是摆不回原样这醉汉就甭想走,两厢里闹得不可开交。

冷落冷眼看了一阵,脑中突然闪过一道灵光——位置,顺序,较真儿,这三个关键词合在一起不就是强迫症状的某些特征么?!记得炀王是有强迫症的罢?!说不定可以对此点加以利用!

冷落这么一想便丝毫未曾耽搁,立刻转向鹰局发了一封信,收信人正是万念山庄的梅无念,请他以最快的速度赶来京都冷府与己会合。梅无念赶到冷府的第二天就是冷落与明月夜相约的半个月期限截止的时候,出乎冷落意料之外的是,明月夜从窗口跳进来后的第一句话就是:“老子改变主意了,老子决定——杀掉炀王。”

至于突然改变主意的原因,明月夜不肯说,冷落便也没有多问,三方人聚在一起开始商议对付炀王的大计。冷落首先道出了自己的想法:“炀王这个人因为小时候亲身经历过恐怖的巨变,所以落下了两个怪癖:一是有洁癖,一是有强迫症状。如果说武功高如他者根本没有弱点的话,那么我们不妨就从他的这两个怪癖下手。

“明月夜应该还记得罢?此前我把心儿带到京里来寻医问药,你也找了过来,而那一次炀王不得不把你的盗宝目标从江南改在了京都,这令身患强迫症状的他感到十分不舒服,所以他很快又把你的下一个目标定回了江南,并且非常忠实地按照《奇物志》上标注的顺序令你去盗宝,哪怕这下一个所记载的宝物只是一对并没有什么用处的阴阳石。

“强迫症病人的症状正在于此。炀王的症状特征就是凡事必按顺序来,容不得一点错位,想来这也同当时被雷炽帝夺去帝位的事件有关,原本他是二皇子,雷炽是三皇子,他被雷炽越过去抢得了帝位,这给他造成了十分严重的心理创伤,以至于从此后他做什么事情都会要求自己以及身旁的人按照顺序去做,一旦不按顺序来的话就会让他非常不自在,非常难受。

“所以我想,我们是否可以从这一点入手,不管是从实际也好、从心理也罢,给他能造成一些干扰,哪怕只是情绪上的波动,我们便能多增加一成的胜算。几位认为如何呢?”

梅无念点头道:“冷大人的想法很好,不知敝人能否帮得上忙?”

冷落便道:“冷某将梅庄主千里迢迢请至京都来正是想请梅庄主帮忙,看能否设计出一种阵法或是机关,能够完全不按常理,最好是在顺序上有所改变,突破常规,如此我们想办法将炀王引入阵中,不管他能否破阵,只要能给他心理上增加困扰和压力就已是达到目的了。”

梅无念略一沉思,道:“敝人愿意一试,只是仅凭一己之力恐怕需要花费不短的时间,不知冷大人能等到几时?”

明月夜插口笑道:“你只有半个月的时间,能做到不?”

梅无念想了想,道:“时间上有些紧,怕是赶不及。”

“无妨,”明月夜冲他眨了眨眼,“我给你安排个帮手。”

“哪一位?”梅无念话音才落,明月夜已经消失在了房中,不过片刻功夫又重新回来了,还带了一个胡子拉茬的家伙,此人大家都曾见过面,正是那个姓沈的男人,沈碧唐。

“喏,就是他,我的相好。”明月夜笑嘻嘻地在沈碧唐屁股上踹了一脚,把他踢到众人面前,“老沈也是专门鼓捣阵法机关的,让他来给你打下手,时间应该能缩短一些罢?”

沈碧唐自得了明月夜的信后就从江南赶到了京都,因那个时候明月夜正忙着混在太子府里,所以他就在樱桃小巷明月夜租的那间院子里天天睡大觉,反正也得了解药的方子,拿着方子随便去哪个医铺人家都能给你配出解药来,从此后不必再受炀王的操控,管它能不能活过四十岁,享受眼前的生活才是最重要的。

沈碧唐看得很开,尤其在意识到自己很可能没有机会同心儿成为一对儿之后,这世上他已经没有什么不舍和留恋的了,活到二十四和活到四十对他来说没什么区别,剩下的日子他只要纵情享受就好,人生啊,不就是这么一回事儿嘛!

所以明月夜把沈碧唐揪到冷府的时候他还没有睡醒,懵懵懂懂地反正是答应了帮梅无念的忙了,两个人说干就干,立即便占据了冷落安排出来的一间房开始着手研究能困住炀王的阵法。两个人对机关阵法都有着相当深厚的造诣,所以商量起来几乎没有需要沟通的地方,相互间举一反三,配合得十分默契。

另一间房中,冷落、陈默、高兴和明月夜仍在继续琢磨对付炀王的办法。冷落道:“炀王身边有类似龙禁卫的护卫,只他一个人就已经很难对付了,若再加上那些护卫,我们人单力薄,恐怕更不是对手,所以要先想办法将这些护卫调离炀王身边,我们方好动手。”

陈默道:“我们要在何处动手呢?炀王府还是外面?”

坐在旁边的明月夜笑着敲了陈默一记响头,道:“在炀王府动手无异于在虎穴里和一群老虎打架,想什么呢你?傻小子!当然是要把炀王引到外面再动手了。”

陈默不服气地摸了摸头,瞪向明月夜道:“炀王那么狡猾,你要怎么引他出来?!”

明月夜意味深长地笑了一笑,转头向冷落道:“引炀王出来的任务就交给我好了,我保证能把他引到指定的地方,但是他会随身带多少人却不是我能控制得了的了。”

冷落将头一点:“首先要选好动手的地方,城中不行,京都人口太过密集,在城中动手恐伤及无辜百姓,最好是在郊外,我们提前去熟悉地形,天时地利很是重要。”

“说到天时,”明月眼珠子忽地一转,“冷老大你在朝中认识的能人多,有没有可以观天象预知风雨的能人呢?”

“有,”冷落点头,“朝中有专门预测天气的部门和人员,你找他们有什么事呢?”

明月夜笑着一指窗外:“瞧,又下雨了。这几天接连降了几场雨,后半个月只怕也断不了再下几场,我看我们最好是选定一个阴雨天动手——炀王那老东西不是有洁癖么?我们露天动手,让他淋着雨浑身不自在!”

冷落暗赞明月夜脑子转得快:“临动手之前我便去拜访天象阁的人,请他们预先测出未来几日内的天气。”

陈默也觉得明月夜这主意不错,插口道:“我看只有雨水还不够,最好再加点料,泼他一脑袋脏水!”

明月夜笑着看他:“你小子就这句话得老子的欢心!脏水太便宜他了,我看不如弄些猪血狗血来恶心死他。”

“再掺和点儿下水内脏。”陈默也来了劲儿。

“干脆弄些泔水便溺,先泼在地上,让他连脚都没法儿下,然后再找人兜头盖脸地一个劲儿往下泼,让他躲得了下边躲不了上边。”明月夜坏笑得牙不见眼。

高兴在旁听的哭笑不得:瞅这俩人的意思哪里像是去做生死之战,分明就是恶作剧去了。

“那些护卫要如何对付呢?”待那两人口沫横飞地说完,高兴方提出新的问题。

“那些护卫就交给我们的阵法罢,”梅无念和沈碧唐正巧进得房来,“动手之前请诸位将我们的阵势熟记于心,而后我们便潜伏于阵内对其各个击破,管教他们有来无回!”

冷落点头,沉声道:“那么,时间定于半月后有雨之日,地点,请梅庄主和沈先生在城郊外选定合适之处,明月夜负责引炀王前去,其余人埋伏阵中各就各位,成败在此一举,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第148章 偷天换日

这一日,细雨霏霏。

京都城郊三百里处,有一片巨大的天然石林。这石林矗立在此已有千年时光,石身上布满了岁月流逝的古老痕迹。石林中最高的巨石将近十六、七丈,有的独立成景,有的纵横交错,有的如柱,有的如壁,有的如峰,正是千姿百态、参差峰峦,远远近近连成一片,若从高处望过去,便犹如一片黑色森林,一旦进去就会迷失其中。

这一处天然景观正是绝佳的布阵之所,梅无念同沈碧唐不分昼夜地研究阵法,用石头做枢纽,将阵与石严密地结合在一起,乍一看这石林中风平浪静,细一观才发现实则其中暗流汹涌内藏玄机。

明月夜和陈默当真弄了数十桶猪血狗血和泔水来,在其余人的强烈反对下才没有连便溺一起弄来,早早地藏好,只待炀王找上门来。

冷落怎么也不会想到明月夜所谓的引炀王自投罗网的法子居然是——居然是绑架了当朝太子雷澈做诱饵!如今雷澈正被明月夜点了睡穴放在阵中心的阵眼处,睡得一派恬静毫不知情。冷落问明月夜绑架太子的原因,明月夜却不肯说,只道他已经给炀王传了口讯,说雷澈就在石林,要他一个人前来做个了断,倘若他将此事报给皇帝或是带着其他的人来,便立即将雷澈杀掉。

冷落想不通为什么用太子的生命就能够威胁到炀王,照理说炀王希望明月夜杀掉皇帝,那太子应该同样是他的眼中钉才对。不过既然明月夜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姑且相信他好了。

众人在阵中准备妥当,万事俱齐,只欠炀王。明月夜大马金刀地立在阵前,细雨将他的头发淋得湿透,服帖地垂在背上。一身黑衣紧裹周身,英挺中带着几分肃杀之意。今日是生死之战,赢了,一切烟消云散,输了,不但自己会死,连心儿也一样难逃毒手,所以,这一战必须要赢,哪怕拼到最后只剩下一口气。

一想到心儿,明月夜浑身上下便充满了力量,俊眸凝神盯在雨幕深处,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终于见远远地走来一个身着黑袍、银发高绾的男子,手里撑着一柄油伞,脚下趿着木屐,神情很是放松悠闲。

至面前停下脚步,银发男子一对凤眸望住明月夜,轻轻地叹了口气:“小夜,你真令为师失望…明明很是聪明的一个人,为什么要选择做傻事呢?”

明月夜展颜而笑,修眉俊目在雨幕中愈发鲜活生动:“老爷子,炀王爷,徒儿我非但人傻,而且还很胆小,徒儿怕死,怕活不过四十岁,更怕完不成您老交给的任务连明天都活不过去。所以思量之下实在没有办法,只好杀掉您老以求活得长些,徒儿真是胆小极了呢!”

“小夜啊小夜,你真是一步错、步步错啊!”炀王摇了摇头,“大丈夫志在天下,与其庸碌无为地活一辈子,为何不轰轰烈烈地活上四十载呢?终日沉溺于儿女情长之中岂不遭人耻笑?你还算是个男人么?”

明月夜哈哈笑起:“徒儿我再怎么不算男人,也比您老多一套家伙不是?”

炀王闻言脸色倏地一变,眼中闪过一抹杀意,然而还是强强摁捺住了,淡淡地道:“为师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若现改变主意还来得及,为师可以既往不咎,仍然重用于你,将来成就了大事之后必然有你一份好处。”

明月夜眨眨眼,笑道:“徒儿很想知道您老所谓的好处是指什么,分一半天下给我么?”

炀王淡淡一笑:“虽然不可能分你一半天下,但割一块土地、封你为王还是完全可以的。”

明月夜摇头笑道:“啧啧啧,您老可真是太抠门儿了,一块土地就把我打发了么?您老总说我欠缺野心,现在我就告诉您老我的野心是什么:我不要封地,不要当王,我要,就要整个江山,我要,就要君临天下!你给得起么?”

炀王闻言不由哼笑了出来:“小夜啊小夜,你也太自不量力了。就算我能给得起你,你能要得起么?你这没爹没娘不知道从哪个肚子里跑出来的野种还妄想一步登天做皇帝?你还真不怕你那肮脏卑贱的血统坐在龙椅上会遭天谴?!”

明月夜闻言不以为忤,反而笑道:“喔,既然说到血统传承的问题上了,徒儿正有件事想要请教师父您呢——究竟您是怎么在老二被割了的情况下留了自己的种在皇上的某个妃子的肚子里呢?又是怎样偷天换日把自己的种换到了皇后的身边从而让他日后当上了太子的呢?左右徒儿在您老手下也活不过今天了,不如让徒儿在黄泉路上做个明白鬼,可好呢?”

炀王听至此处面孔不由有些狰狞,然而转念一想自己是有十足的把握能够将明月夜杀掉的,便又恢复了面色,淡淡笑道:“看样子你已经知道了不少呢,这是你自寻死路,就休怪师父我没给你机会了。为师倒是很好奇,这些事你是如何打听到的,以及你已经掌握了多少?”

明月夜笑眯眯地道:“师父既问了,徒儿理当从实招来。且说徒儿因为某个原因在琳琅阁里翻查数年前内宫档案的时候,无意中发现了一处巧合:二十三年前某月某日,皇后娘娘花氏为皇上产下一名小皇子,同一天,李贵妃亦产下一名小皇子——这本没有什么稀奇,皇上后宫三千,雨露均播的话,两名甚至多名妃子同一天生产并不奇怪。

“奇怪的事在后面:数日之后,李贵妃所在的怀梦殿突遭大火,李贵妃本人连同那位小皇子一起殒命火中——这情况本来也算得上正常,然而,我顺手查阅了一下当时怀梦殿的人员册子与失火时丧命的人员清单后发现——那一场大火几乎烧死了怀梦殿所有的人——主子,宫女,太监,嬷嬷,甚至连负责洒扫的小宫女都一并烧死了,这不是很奇怪的事么?

“照理说负责洒扫的小宫女一般都在殿外伺候,没有主子吩咐根本不许入殿门半步,为何一场火连这些在殿外待着的小宫女都给烧死了呢?这难道不像是为了杀人灭口而使出的手段么?方才我说‘几乎’烧死了所有怀梦殿内的人,说明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死了,巧不巧的有那么一条漏网之鱼在那一次的火灾中幸存了下来。

“所有的下人在入宫时都会被画一张影身图,为防这下人犯了什么罪过后逃跑,到时把影身图在大街小巷里张挂出去,方便百姓提供线索进行通缉。而我呢,就又顺手翻了翻这些人的影身图,发现其中一名宫女有一个相当好记好认的特点,那就是在她的左眉眉尾处,有一粒硕大的痣。

“怀梦殿连主子带下人合计算下来一共五十人,而火灾过后发现的尸体也一共是五十具,尸体清单上是这么写的:李贵妃,皇子雷洛,大宫女八名,小宫女十二名,太监六名,嬷嬷六名,杂役宫女十六名,因为很多尸体已经被大火烧得面目全非,所以清单上没有一一列出姓名,只看尸体的话与原来的人员名单完全一致,并没有什么不同。

“那些影身图我本是随意翻看,开始并没有起疑,然而事情就是这样的凑巧,在我混入太子府的第二天,居然发现府中的一位洗衣嬷嬷左边眉毛的眉尾处有一粒硕大的黑痣!这世上有同名同姓的人,也有五官相像的人,但是一颗痣的位置都能长在同样的地方,且相貌也极为近似的,这只怕是不可能有的事。所以我断定这位嬷嬷就是当年怀梦殿里的那名宫女!

“我想如果我直接去问她关于当年的那件事的话,她不见得会告诉我,于是呢,我就想了个法子,她果然把那件事的来龙去脉全都告诉给了我听。至于她说的是什么,我想还是先请炀王爷您老回答我方才的问题后我再接着您的答案往下讲,怎样呢?”

炀王静静地听明月夜说完,淡淡地笑起,却也没有多做周旋,直接讲道:“雷炽自小便是个野心勃勃之人,当然,本王也是,因此我们对彼此的心思都十分了解,当先皇病重之时便已经做好了夺大位的准备。然而本王知道自己的实力与雷炽比起来还是差了一筹,但时不我待,当时的情况已经不容许我再去蛰伏数年壮大了实力后再来与之相争,若错过了这个机会,本王只怕再难上位。

“因此本王只能孤注一掷与其死拼,为防万一本王做了多手准备,所有的可能都提前想到,因怕失败后绝了本王这一脉,本王便想了个借腹留种的法子,与雷炽的几名平日对本王有意的妃子发生了关系,那李贵妃只不过是其中一个罢了——如此做只为确保这些女人能怀上本王的骨肉并且能生出儿子来,可笑雷炽戴了这么多年的绿帽仍不自知,哈哈哈哈!

“事实证明本王的确有先见之明,雷炽后来夺位成功,杀了我妻我子及母家全族,断了我雷炀这一脉,那时本王便决定忍辱负重,暗暗助我借腹生下的儿子构建势力,将来让本王的儿子去夺他的儿子的帝位,来个以牙还牙以血还血,让他也尝尝本王这么多年受过的苦、尝过的恨!

“然而老天竟是十分的眷顾本王,在李贵妃生产的那一天,皇后花氏居然也同日生产,本王当时便有了个主意,来个偷天换日,将李贵妃的孩子与花氏的孩子互换,如此本王的儿子将来便是太子,连夺位都省去了!雷炽万万不会想到,将来继承帝位的会是我雷炀的儿子,雷家天下终究还是落在了我雷炀父子的手里!

“于是本王买通了花皇后身边的宫女,将李贵妃的孩子与她的孩子成功互换,不成想那李贵妃一生下儿子便有了野心,借本王与她的事相胁,要挟本王助她夺取皇后的位子,于是本王索性一不作二不休,放火烧了怀梦殿,将所有可能知情的人一并烧死灭口,那名被买通了的宫女也被毁尸灭迹。这便是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你可以接着讲了。”

明月夜听得连连点头,摸着下巴坏笑道:“你又怎知李贵妃生下的就一定是你的骨肉?万一她并未怀上你的孩子,后来皇上一宠幸她让她怀上了,你岂不还是落了一场空么?”

炀王淡淡道:“本王那时问过李氏,她才刚侍寝过雷炽,短时间内轮不到她,且之后还来了一回月事,之后便是本王留种,在此后至发现怀孕这段时间内雷炽未再临幸过她,可见她所怀的孩子必是本王的无疑了。”

“喔…这样就没什么问题了,果然是亲父子,就算心肠狠辣如您老,对自己的孩子也是一片父母心呢!看来我这一把赌对了,用太子作饵,你果然甘愿冒险前来赴这场生死约。”明月夜点头,忽地问道,“你为何会让我去刺杀皇帝呢?只是因为…我长得像花皇后么?”

炀王略微一怔,转而笑起来:“你连此事都知道了?不错,本王收留你的原因之一就是因为你长得像花皇后,那个时候本王便觉得日后很可能会用得上你,而让你去刺杀雷炽也正是因此,雷炽对花皇后爱意甚深,以至于花皇后去世这么多年了仍然不肯立新后,而如果你去刺杀他,他看到你的相貌后定会失去防备,你得手的机率便会大大增加。”

明月夜继续点头:“原来如此,我这一回终于全部明白了。现在我就来接着方才我讲了一半的——那位洗衣嬷嬷为什么会把当年的事全都告诉了我呢?就是因为我扮做了花皇后的鬼魂把她给唬住了,于是她就把当年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给了我。

“您老虽然智计无双,却不了解一个做了母亲的女人能为她的孩子做到怎样的程度。李贵妃的确没有发现您老的偷天换日,她一直以为被你换过的花皇后的儿子就是她自己的儿子,而当她对你要挟过后,转头一想她就后悔了,她察觉到了你的野心,也了解你的冷酷,她知道自己很可能难逃一死,原本她有几个方法可以带着孩子逃出宫去,可她怕最终仍然躲不过你的追杀,所以为了保护她的孩子,她做出了一个伟大母亲的决定——”

第149章 蛇打七寸

“李贵妃甘愿一死以消除你的疑心——若她不死,你必不肯死心,所以她连夜令娘家派人去找来一具死婴尸体冒充自己的儿子,而后将自己真正的儿子送出宫去带回家中好生抚养长大——事实上你若不动手李贵妃自己也会动手,因为那死婴瞒不了多久去,你未及杀她她也会想法子杀掉自己和那‘婴儿’,以保全她‘真正的’儿子得以好好生存。

“那位眉尾有痣的宫女无意中窥得死婴换活婴的始末,她也是个有心计的,虽然不知道李妃是出于什么目的这么做,但因怕这事情败露后殃及己身,第二天便又塞银子又托关系地死活央着宫内管事给她调离了怀梦殿,无巧不巧地就给她安排去了皇后的宫里做下人。

“于是这位命大的宫女就这样逃过了一劫,而自从知道了怀梦殿失火之后,她更是不敢对那件事吐露分毫,甚至故意做错事被罚到了洗衣房去,那里一天到晚见不到主子,从而能够更好地避难。”

听明月夜说至此处,炀王原本淡然的脸色变得相当僵硬且难看,他万料不到当年被换掉的花皇后的儿子居然根本没有在怀梦殿的那场大火中死掉,反而在这世间的某个角落里仍然活得自由自在!

明月夜看着炀王的脸不由笑得灿然,轻声地继续说道:“您老真该见见我扮成花皇后的样子,太子说简直一模一样,您怎么就没有想过,花皇后被誉为天下第一美人,她这样的容颜想要遇上一个与她长得像的人的机率是何其的小?是您老太过自信当年那个被换掉的孩子必死无疑了么?

“您老记不记得万念山庄的梅庄主曾经赠送给帝师杜淳的那对因缘铃?您老知不知道后来杜淳把这对铃儿上呈给了皇上?您老听没听说皇上随后便将这对儿铃儿赐给了为他生下皇子的李贵妃?您老绝想不到李贵妃让人把这对铃儿融了之后重新做成了一对哨子,而这对哨子就挂在了被她悄悄送出宫去的、花皇后的亲儿子、真正的太子雷澈的颈子上?”

明月夜从颈间拽出那枚亮晶晶的哨子,轻笑着望住目瞪口呆的炀王。

“所以,我方才说:我要,就要整个江山,我要,就要君临天下,你给不起,可我要得起。”明月夜笑着,将哨子重新塞回衣领内,“你后来为绝后患,连李贵妃的家人都没有放过,使人诬陷了个罪名导致李家满门抄斩,李家人临被行刑前仍不忘李妃重托,不知用了什么法子保住了我的性命,却害得我自有记忆时起便流浪街头成了乞丐,不成想多年以后居然被你因缘巧合地收留利用,最后竟还要我去亲手杀死自己的父亲?!哈哈哈,老爷子,炀王爷,二皇叔!都说人生如戏,您老唱的这一出真能博个满堂彩了!”

炀王的一张脸已然变得铁青,森然冷声道:“既如此,本王今日便绝了你这后患,为时亦不晚!”

“不晚不晚,”明月夜笑得眉眼弯弯,“动手之前还有件事要提醒您老:您老给我下的这个毒,解药的引子是直系血亲的血液,如今我的老爹皇上佬儿他老人家还健在,看来徒儿要负了您老的厚望,直奔着八十岁去活了!”

“哼,怎么,你忘了心儿了么?她可没有你这么好的命。”炀王冷笑。

明月夜更是笑得灿如春花:“嗳呀呀,您老的强迫症状真是患得不轻呢!必须要按一代一代从上往下的血脉传承么?您这样的病只怕从来没有想过——孩子也是你的直系血亲啊!心儿只需要生个孩子,取孩子的一点儿血液做成药引不就可以解毒了么?”

炀王的一张脸已经变得刷白,不待再多说,暴喝一声运足全力,一掌向着明月夜拍了过来,明月夜早有准备,将身一闪便进了石阵,在阵内朗声笑道:“炀王爷,您老也别让那些护卫在暗处藏着了,进阵来大家好好玩儿玩儿,这一回咱们不尽兴不罢休!”

炀王看了眼这石阵,冷声笑道:“莫以为本王不知道你们这点子招术,计百变的套路本王根本未放在眼里!万念山庄的梅无念,你且听着——本王早已将一百精卫埋伏在你庄周围,下令五日后闯庄抢宝。你若肯归顺于本王,将阵中贼子困住交与本王处置,本王便可立即追加一道命令发往江南,保你全庄老少性命无忧。倘若你助纣为虐,就莫怪本王不收回成命,任手下依原令五日后动手,所有庄中之人一律格杀,不留活口!你最好慎重考虑!”

但闻得阵中传出一道冷冷声音:“以你之心肠,我归顺与否都逃不过灭庄失宝之灾,何必多言?万念山庄是存是亡皆乃命定,梅某一力承当便是。”

炀王但闻此言也懒得再多费口舌,一打手势,便见四围忽地现出数百黑衣人来,他向着石阵阵口一指,只淡淡道了两个字:“闯阵。”

黑衣人们形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滑入阵中,一时间如同泥牛入海,良久没有回应。炀王当然知道自己这些手下不识阵法,闯阵不易,让他们进去不过是为了牵制明月夜等人的注意力罢了,关键还是要靠自己亲自入阵才好救回儿子。

炀王看了看漫天雨幕,眉头皱了一皱,想收伞又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撑着伞慢慢进得阵去。炀王本身便是阵法机关一道的高手,梅无念的师父计百变的用阵套路他也研究过,因此根本没有把这个阵放在眼里,而沈碧唐的本事是他一手教出来的,那小子还没天才到能自创阵法的地步,所以炀王对破阵是信心十足,他警惕的只是怕明月夜这几个人在暗中偷袭使诈而已。

炀王在进阵之前已经在脑中先行预想了一番这阵的架构:会是什么阵呢?北斗七星阵?天罡八卦阵?还是九宫离魂阵?不管是哪一种阵,只要他一进阵门便能先看出个五六分来!

炀王满怀自信地踏入阵中,第一眼看过去便怔住了:这是在捣什么鬼?

却见地面上由近及远铺着方方的石板,石板上漆着鲜红的大字,定睛看时见是:一,二,四,三,五,六,七,九,八,十…

炀王不由皱起眉头,细看这些石板都是松动的,完全可以揭起来移动,令他一时间竟然有着想要把这些石板揭起重新按一至十的顺序排好的冲动。好容易压下这冲动,再向两旁一望,见林立在那里的大大小小的山石石壁上亦用红漆漆着:甲、乙、丙、戊、丁、己…或是子、丑、卯、寅、辰…

那鲜红的颜色分外刺目,让人不由得从心底里升起一股烦躁之意,炀王被这些未按顺序排列的字搅得犹如百爪挠心,拳头捏得嘎吧作响。强逼着自己不去注意这些字,只管往里走,突见地上一块石板翻了开来,一刹间射出无数利箭,这样的机关对炀王来说简直形同儿戏,轻而易举便避了过去。

再往前行了没有多远,便见一排石人由左到右从高到低排列在眼前,每一个石人都比它左边的那一个低一头,一共十个,可倒数第三个和倒数第四个的位置却放错了,倒数第三个比倒数第四个反而高了一头,看上去十分别扭。

炀王心下愈发烦躁,一挥掌将这十尊石人打了个粉碎,然而——这却让他更加难受了,因为这些石人顺序排列错误在他的脑海中留下了印象,这印象没有被正确排列顺序的印象所替代,就像是一个遗憾,他还没有更正这顺序就毁掉了它们,所以它们就这样在他的脑中留下了永远错位的印迹。

炀王的情绪越来越烦躁,越来越恼火,越来越沉不住气,他在阵中穿行,没有遇到什么机关暗器,可是几乎每隔一小段距离就会冒出来一套错乱顺序的摆设,甚至布阵的套路都有错乱了顺序的时候,这导致这一处机关根本没有起到作用,可却让炀王更加的焦躁——他简直想把沈碧唐一脚踢死——他想问问那混蛋小子:当初本王是怎么教你阵法规律的?!你这乱了顺序的套路是怎么一回事?!你就是这么学的?!

炀王愈发地狂躁难安,加上明月夜时不时地冒出来偷袭他一掌后又仗着轻功卓绝飞快地躲起来让他很难逮着,这就更加地暴怒了,他一手撑伞一手挥掌,运足了十二成的功力轰向身边石壁,一路轰一路飞快地向着阵眼中行去,然而这片石林实在占地太过广大,一时半刻却也难以赶到阵眼,而他这么一路全力轰石,体力也就相应地消减了一两成。

明月夜在暗处冷眼看着暴躁如雷的炀王,唇边泛起个哂笑:再强悍的人也有弱点,打蛇要打七寸,只要找准了对手的命门,他就会如同个婴儿一般脆弱无力。

看着时机差不多了,明月夜拎起一桶猪血泼了自己满身,然后冲着旁边直捏鼻子的陈默呲牙一笑,闪身跃了出去,十二成功力毫不保留地击向炀王,炀王早便闻得声响做好了准备,正要举掌相迎,乍一见明月夜一身污血,不由硬生生收了掌,飞快地向旁边闪开避过明月夜的一击,明月夜早料到他会做此反应,那一掌其实只是一记虚招,紧跟着的第二记方是实招,掌风直接扫向炀王手中撑的油伞,因伞身兜风,炀王再怎么闪避也不可能避得太快,正被明月夜扫了个正着,那伞一刹化为了齑粉。

密密的细雨瞬间淋湿了炀王的衣衫,令他几乎难以掩饰自己心中的嫌恶,一张脸皱得狰狞扭曲,恨不能立即将明月夜掌毙了后飞快赶回王府将身上这衣衫换下。明月夜嘻笑着向他道:“您老猜我这身上淋的是什么血?啧啧,是一头病死了的老母猪的血呢!赶巧徒儿我又不大会杀猪,只好从它的肚子上来了那么一刀,好家伙!那肠子肚子拨浪鼓子一涌而出,真是又臭又脏!您瞅瞅,我这肩上还挂着一坨猪下水呢!”

炀王的脸早已铁青,那样子都似要吐出来一般,不肯再任明月夜这么恶心地说下去,双掌全力向着他轰了过去,却只敢用掌风扫他,而绝不肯用双掌碰他一下。高手对决容不得丝毫偏差,只用掌风而不用实掌,这威力就大打折扣了,因而明月夜才能从容接招,两个人你来我往斗成一团。

明月夜一边故意企图近身纠缠,一边传音给埋伏在暗处的陈默,要他把剩下的猪血狗血内脏下水什么的以天女散花的方式抛出来——反正他不嫌恶心,从小行乞恶心事见得多了,豁得自己被泼个臭血淋头也要把身有洁癖的炀王给拖下水!

陈默收到传音,将身边早就准备好的盛脏物用的桶使内力丢了出去,丢到半空时发掌将桶打碎,里面的各种污血污物就真如天女散花般洒了下来,炀王见状才要闪避,却被明月夜狗皮膏药似地纠缠住,说什么也无法脱身,正被从头到脚淋了个透!

炀王形同疯狂地一声厉吼,一掌拍上明月夜胸膛,打得明月夜倒飞出去,喷出一口鲜血来摔在地上,一时半刻起不得身。陈默见状便欲跳出去帮忙,被飞速赶过来的冷落拦住,向他道:“你去帮小高和梅庄主他们对付那些护卫,炀王交给我。”陈默应声去了,冷落便闪身落至炀王面前。

“冷落!你同明月夜合作有何好处?!”炀王瞪着冷落,“你还不知道罢?明月夜同明月心根本就不是亲兄妹!你还看不出来么?明月夜喜欢明月心!他不会让别的男人抢走她的,你帮他也得不到明月心,不如同本王合作,本王新制成一种药,能够让人失去记忆,你可以让明月心服下这药,让她彻底忘记明月夜,而你便能和她重新开始,从此后双宿双飞,如何?”

第150章 烟消云散

冷落闻言淡淡一笑:“是我的,终将是我的;不是我的,如何强求也求不来。此话同样送与炀王你,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炀王狰狞着面孔哼了一声:“真是一群执迷不悟的蠢货!也罢,今儿个本王就大开杀戒,让你们四大皆空好了!”

话音甫落身形已动,掌势如排山倒海般攻向冷落,冷落不敢怠慢举掌相迎,两个人缠斗在一处。明月夜跳回暗处,将事先准备下的所有盛污物的桶一个个丢向半空,而后用掌风劈碎,一时间铺天盖地的腥风血雨将冷落和炀王罩在其中,炀王心中愈发地暴躁,虽然因此攻势更盛,可冷落却敏锐地察觉到他此时已经乱了方寸,有那么两三招都出现了极其细微地漏洞——这可是高手过招的大忌!

冷落因此而勉强与炀王战了个平手,明月夜拎了最后一只桶跳入战圈,伸手从桶里捞出血淋淋的一坨物事,举起来笑嘻嘻地给炀王看:“您老瞧瞧这是什么?是一头公猪的小老二呢!连公猪都有这玩意儿,您老怎么可以没有呢?啧啧啧!您老究竟是不是男人?没法子睡女人很难熬罢?唔…对了,您老平时撒尿是站着撒呢还是蹲着撒呢?听说没了这玩意儿会越来越像女人,只不知道您老是不是每个月也要来上一回月事?”

炀王被明月夜气得疯了,一声厉吼向着他拍过来,明月夜早有准备地闪身避过这记杀招,口中仍然不断地嘲笑着炀王,连冷落听了都不禁想笑——这个明月夜还真是天下第一顽劣!他说的这些话都能把一个正常人活活给气成疯子,更莫说炀王这个本来就有心理疾病的人了。

眼见着炀王的情绪越来越失控,所使的招式漏洞也越来越多,冷落和明月夜振奋十二分的精神,拼尽全力与之厮杀,渐渐由平手占据了优势,炀王见感不支,口中发出一声唿哨召唤侍卫,然而半晌也不见有人赶来帮手,明月夜不由笑道:“您老死心罢,您还真当这阵不堪一击、只为扰乱你的心神而建的么?你也真以为碧唐每日只知睡大觉想女人、懒懒散散不求上进么?什么洁癖、什么强迫症其实都在其次,你最大的问题就是太过自恋!太过自恋就会过度自信,过度自信就根本不把别人放在眼里,以为人人都不如你聪明,人人都不比你有才华,你还真是又狂妄又天真呢!

“不过呢,我们都承认你很聪明,你很有才华,已属世上罕见,殊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在你我的身边就还有一个比你更有才华的人在!想不想知道是谁?——就是咱们家老沈嘛!他才是真正的大智若愚,你教给他的机关阵法他十五岁的时候就全学会了,非但会了,还创造出了更厉害的阵法,听清了——不是一个,是很多个!比你教的更复杂、更深奥、更难解!——怎么?没想到罢?真正的智慧不是露在外面给人看的!

“您老别指望那些护卫会来助你了,他们此刻正在碧唐的阵里哭爹喊娘呢!现在还有一点儿时间,您老可以留遗嘱了,怎么说你我也是师徒一场,我可以替你完成遗愿。说罢!”

炀王听了明月夜这席话又是气怔又是暴怒,他不敢相信沈碧唐那个邋遢小子居然——居然会有如此的心计,居然连他都给骗过了!他,他,他居然一直都在装傻扮拙!

炀王从未上过这么大的当,从未吃过这么大的瘪,从未——从未像现在这样感到绝望过,哪怕二十四年前被雷炽逼得走投无路,他也有把握保住自己的一条性命,可现在…现在他面对的是明月夜,他了解他,他知道明月夜比雷炽更狠、更绝,明月夜不会放过他的,哪怕他是他的亲叔叔。

炀王已成困兽,他拼红了眼,嘶声吼道:“你们两个蠢货!以为你们这次的计划天衣无缝么?!哈哈哈哈!告诉你们!本王早已派了一百精卫前往你冷家避难之处执行屠杀令去了!你冷落的全家老少,你明月夜最爱的女人,一个都不会活着!你们就等着为他们收尸罢!哈哈哈哈!”

明月夜知道炀王的手段,他既这么说,十有八九就是真的了,不由急了眼,形同疯狂地杀向炀王,身上接连中了炀王几记重击,仍是不管不顾地进攻,完全是同归于尽的打法。冷落见状连忙沉声传音给他:“冷静!他不过是想搅乱你我心神而已!你若一乱,势必被他趁虚而入!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我们就算现在赶去救援也已来不及,当先将他制伏再管其它!”

明月夜闻言方才略微冷静下来,心念电转,传声给冷落道:“我们现在与他只能战个平手,久拖无益,最好速战速决。等下你绕到他的背后,我从前面将他抱住,困住他的双手,然后你直接攻他后心,不要留力气!我只能困他一瞬,你可莫要错失机会!”

“不行!”冷落断然否决,“要想从正面困他你必然要先毫无保护地承受他的一记重创,而我若全力打中他的后心,在他身前的你也会受到波及,接连承受两次重击,你必死无疑!”

“你这人怎么婆婆妈妈的?!难不成你也没有老二?”明月夜不耐烦地道,“老子好不容易把他气得失了理智,不趁这机会下手,等他平复下来之后你我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就这么定了——我数到三就动手,机会仅此一次,不是他死就是你我一起去见阎王!…若我死了,你莫要再追究心儿,她若不介意,你…你就娶她好了——莫要负她,否则老子做了鬼也不放过你!”

“明月夜——”冷落厉吼,仍欲阻拦。

“一——二——三!”明月夜用尽全力轰出一掌,将炀王逼得双掌齐出奋力相迎,就趁着这个功夫,见他一个闪身直扑炀王,炀王反应极快,紧接着打出第二掌,正中明月夜胸口,冷落借机绕至炀王的身后,耳内听见明月夜极其痛苦地一声闷哼,然而此时已不待他再犹豫,只得咬着牙提起全身气力向着炀王的后心拍出一掌——

雨幕中他看见明月夜被震飞了出去,落地前冲着他笑了一笑,看口型只说了四个字:

莫负心儿。

又是一年春雨濛濛,青山依旧,碧草连天。

坟前开了些不知名的白色小花,挂着雨珠儿,哀婉动人。心儿撑着伞,在坟前立了良久。

“这是些什么花儿呢?”她轻轻地问。

“没有名字罢,无名花。”身后的男人答。

“听人说,人死后坟头上长出的花就是这人的精魂化的,”心儿半垂下眸子,睫毛上粘了一粒晶莹的雨珠,“我以为…他的坟上应该是大片的红如血的曼陀罗来着。”

“也许,坟上的花是已逝之人的愿望之花,”男人低声道,“白色寓意纯洁、宁静,这该是他所希望得到的罢。”

“那…你猜我死后坟上会开出什么花儿来?”心儿转头望向男人。

男人静静地看着她,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