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一项任务

“喔,那可真是遗憾。”明月夜神色不变地笑道。

“所以,你可以省些力气了,就拿着为师这张方子交给御医去依样做出来罢,其效果也就等同于你们现在所服用的解药,只有三个月的抑制期,”老爷子拍了拍明月夜的脸颊,“不过为师须提醒你:这药服用次数的极限是一百次,满一百次之后…这解药就失去了抑制毒素的作用,亦即是说…小夜你,活不过四十岁。”

“原来老爷子您一早就给徒儿定下了死期呢,”明月夜眨着眼笑,“四十岁,够本儿了。”

“二十岁至四十岁,是一位武者的黄金时期,”老爷子坐到罗汉床上,一歪身倚住床栏,“四十岁以后的你,对为师来说没有丝毫的用处,那个时候会有新的、年轻的又一代明月夜进入黄金时期为我效命,老了的明月夜比之一块抹布没有丝毫不同。”

明月夜嘻嘻地笑:“现在的明月夜呢?还有可利用之处?”

老爷子眯起眼来看着他:“那便要看你自己的选择了。你若肯继续乖乖儿听为师的话,为师让你痛痛快快地活到四十岁,能享受的全都享受到。你若还想着在暗处给为师调皮捣蛋,那就莫怪为师亲下杀手断送了你这条小命——你当然是不怕死的,不过你死后心儿的未来便由为师来全权接手了,只怕你会舍不得她。”

明月夜暗中狠狠咬牙,脸上则不动声色地依旧笑着:“徒儿当然要跟着老爷子您继续混嘛!活到四十岁总比现在就去见阎王好,能多活几年谁不愿多活几年呢。”

“识实务者为俊杰,”老爷子满意地点头,“为师现在便交给你一件任务,完成了,你便还是为师的好徒儿,此前你给为师调皮捣蛋的那些事儿可以忽略不计;完不成,自然不会是打你几下屁股就能放过的,听清了?”

“什么任务呢?”明月夜笑问。

“去杀一个人。”老爷子伸出一只手审视着自己平整干净的指甲,语气轻松自然。

“杀谁?”明月夜问。

“当今圣上,雷炽。”老爷子慢慢地吐出这几个字来。

明月夜心下又是一惊:杀皇帝老子?这老家伙不是同皇帝老子一伙的么?他不是替皇帝老子办事的么?建造皇陵、搜集陪葬品、培养龙禁卫,这些不都是为皇帝老子做的么?怎么突然间他又想干掉皇帝?是幌子?“您老不就是皇帝身边儿的人么,以您老的功夫若想杀皇帝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明月夜笑道。

“哪一个同你说我是皇帝身边儿的人?”老爷子淡淡瞥了明月夜一眼,“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后若交不了差,你就是带着心儿躲到天涯海角去也逃不脱为师的手掌心儿。”

最后这一句真真地寒意刺骨,直能把人冷到连打寒颤。明月夜挠挠头,笑道:“您老是否可以给我一份关于皇帝老子的详细资料?譬如他睡在哪个殿,有几个老婆,最宠哪个老婆,最爱吃什么,最爱玩儿什么,诸如此类,也省得我再花时间去摸他的底儿了。”

老爷子笑起来:“不愧是为师最为器重的徒儿,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后日你到‘凤来仪’酒楼三层第一间等着,为师使人把你要的东西带去。”

“那徒儿这一次的盗宝任务呢?”明月夜笑问。

“先放一放,可以下一次再做。”老爷子似有些倦怠地打了个呵欠,阖上眼,“时候差不多了,为师让人把你送出去。”

话音落时,明月夜忽地身子晃了晃,一头栽倒在老爷子身上一动不动了。老爷子抬起眼皮儿看了看他,道:“小子功力果然进益了,中了灯中燃烧的无色无味的迷药还能撑得这么久,费我无数唇舌。”说罢坐起身,一手扳过明月夜的脸细细看了一阵,语声幽凉地自语:“可惜了一张漂亮脸蛋儿…”

目光顺着这张毫无瑕疵的面孔一路滑下去,却见这一具青春的胴体充满着勃勃生机,如此健康,如此强壮,如此完美,即便此刻它的主人正昏迷不醒,那有着阳光般光彩的肌肤之下,生命的力量仍然蠢蠢欲动,时刻等待着展现它的风姿。

这个年轻男人的身体所具有的一切都那么令人羡慕和嫉妒,他的每一寸肌肤、每一块肌肉、每一根骨头都完美得无可挑剔,不是说人无完人么?为什么老天会对他如此眷顾?

轻轻将手放上去,充满弹性的皮肤下血液强有力地流动着,灼热的体温是年轻人才有的资本。低头去嗅,是男子特有的阳刚气息,沟壑分明的线条随着呼吸而微微起伏,蕴含着无限的生命力。

褪去身上丝袍,与这昏迷中的年轻男人两相对比:自己这肤色还是太过苍白了,虽然显得干净,却少了青春活力,仿如一具长埋地下的冷尸。肌肉虽然也很结实,却没有他那样的弹性与光泽,血液虽然也流动得强劲有力,但亦没有他那样火热诱人的温度。

年轻,强壮,完美,真是教人羡慕得眼红。

明月夜真是老天的一件杰作,是天然的艺术品,倘若这一次他不能完成任务,不如杀掉他以后制成不腐之尸,天天这么看着也是件赏心悦目的事。…尤其,尤其他是这般的完美,毫无缺陷,天天看着的话大约也能令身心残缺的人稍微填补一些空虚罢?

老爷子盯着昏迷中的明月夜,良久没有收回自己苍白的手。

冷落前几年执行某一次任务时,在江南那一带发现过一处世外桃源,那里依山傍海,有一个小小的村落,村民靠打渔种地为生,知足而乐,与世无争。若要避难,那里便是最好的地方,天高皇帝远,官府管不到那儿去。

于是冷落便将自家老少的避难隐居之处定在了那里,挑了一部分得力忠心又是家生子的下人护送着冷老夫人和心儿乔装改扮先行出城,自己则和冷老爹留下来处理家中善后事宜。

正在书房里同陈默和高兴商议如何再悄悄摸进宫去寻找明月夜的下落,便听得窗扇微响,一阵风过后打着赤膊的明月夜骤然出现在眼前,脸色十分地不好。

“你可还好?”冷落望住他沉声问道,“如何脱的困?”

“老爷子放我回来的。”明月夜皱着眉,难以抑制地做了个干呕的表情。

“他…没有怪罪你?”冷落盯着明月夜。

明月夜摇了摇手,显然一时半刻并不想谈论关于老爷子的任何事,只道:“心儿呢?”

“和家母在一起,”冷落便将自己的安排同明月夜说了一遍,“心儿现在很安全。”

“我要见她。”明月夜说着便要往外走,被冷落闪身拦住。

“目前你还不能见她,”冷落沉声道,“你的行踪既已被老爷子掌握了,再去见心儿只怕会给她带来危险,还是忍一忍,让我们将此事做个彻底的了断,那时你再放心地去接她。”

明月夜皱着眉头想了一阵,转头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显然是同意了冷落的建议。陈默和高兴从未见明月夜如此低沉过,不由对视了一眼,陈默便道:“你怎么这副样子就跑过来了?身上这条裤子不是你的罢?又瘦又短。你的鞋呢?还光着脚!”

明月夜闻言似是被触痛了什么神经般从椅上跳起来,挥手便拍碎了身旁茶几,怒道:“唠叨什么?!再多问一句老子连你一起拍成肉泥!”

陈默闻言也恼了,正要反击,被高兴扯了一把,只得强强摁下火来住了嘴,赌气坐到了墙角的椅子上去一言不发。冷落静静看了明月夜一阵,见他情绪渐渐平复,方才开口道:“我们需要知道老爷子那边的态度,若你方便,最好还是说一说来龙去脉,我们也好制定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明月夜额上青筋跳了几跳,咬了半天牙,终究还是强按下情绪沉声开口:“老东西对我的行动掌握了八成,只怕后面的计划将会处处擎肘,从他口中套不出话来,也不知他对你们是否也有了疑心,你若要做计划的话需要狠狠下一番功夫了。”

“我想知道那一晚我走了之后发生的事。”冷落闻言决定细细问来。

“你走了之后我就被那老东西打晕了,出来的时候也是被他迷晕了丢到城郊去的。”明月夜一想到自己是光着屁股被老爷子丢到野地里的,额上青筋便又跳起来。

“如此说来你还是不知道老爷子的落脚处了?”陈默忍不住在那厢插言讥讽。

“哼,错!老子非但知道了他的落脚处,还知道了他的身份!”明月夜冷冷瞪了陈默一眼,“因为老子压根儿就没中他的迷药,被迷晕是装出来的!”

“以老爷子的心计,如何会不知道你未中迷药?”冷落谨慎地道。

明月夜哼声道:“只因他太过自信自己的迷药了,这种迷药若在你们这些人闻起来是无嗅无味无色的,与空气完全一样,根本无法分辨,然而我的鼻子是从小跟野兽为伍时练出来的,气味上再细微的差别都能够分辨得出,因此一进他那房间我便察觉到了迷药的味道,当时便屏住呼吸运用了龟息大法,即便开口说话也绝不换气,所以后来我假作昏迷,被他的手下丢出来的时候自然知道了他那落脚处的地点。”

“是在何处?”冷落追问。

“城西,那里我没去过,叫不上街巷的名字,亲自去的话肯定能认出来,”明月夜笃定地道,“很大的一片宅院,院内布有阵法,不易进入。”

冷落闻言从书架子上取出一大幅卷轴来,铺在书桌上展开,却见是一幅京都太平城的总览地图,明月夜和高兴陈默便都围过去看,见冷落在地图上找了一阵,而后一指城西部分的某一处,道:“城西最大的宅院,就是炀王府,而且炀王在江南地区也有一处别苑!”

不待陈默和高兴惊讶,明月夜已将头一点,道:“就是他,炀王。”

“怎、怎么会是个王爷呢?”陈默不敢相信。

“若老爷子是炀王的话,很多特征便能对得上了,”冷落道,“炀王是先帝的二儿子,这便对上了杜家小厮惜墨所说的‘二公子’一称;他今年应当已经四十岁,且无子嗣,并且…其幼年时家中曾遭遇过重大变故,想来这变故就是造成他有极严重洁癖和强迫症状的原因。”

“什么变故?”明月夜问。

“这也是家父暗中听旁人说起来的,”冷落示意几人落座,“二十四年前,先帝患恶疾突然驾崩,当晚身为太子的皇长子也因悲伤过度不慎落水过世,一时间朝中无储君,形势一片大乱,包括炀王在内的几位皇子为能继承大统而展开了腥风血雨般的较量。

“照理身为二皇子的炀王当依顺位成为第一继承人,然而当时实力最为强大的却不是他,而是三皇子雷炽,亦即当今的圣上。雷炽一向行事果决、手段狠辣,很早的时候就已经暗地里培养起了自己的势力,当夺位之争方一开始,他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二皇子雷炀逼入了绝境:其母妃、其妻妾、其母娘家三百四十八口亲眷、其党羽亲信——一夕间全部毙命!如此突然地惊天变故只怕任谁都无法承受,何况当时的炀王才不过年仅十六岁?

“炀王被吓坏了,一刹白头,为自保以求得雷炽信任,便发毒誓终生不作养后代,以断绝自己这一脉继承皇位的可能,并且不参政、不掌权、不奉召绝不入宫——如此才得以保住性命,自此后深居简出,外人绝少再见到他。由此可见——老爷子,就是炀王。”

第145章 狠辣野心

冷落话音落时见明月夜古怪地笑了一声,便问何故,明月夜略带嘲意地道:“只发毒誓的话管个屁用,雷炽恐怕根本信不过他,必得做出行动来才能取信,所以…雷炀当时可不仅仅只是发了个誓那么简单就混了过去呢。”

“你的意思是?”冷落心中一动。

“为了让雷炽对自己彻底去疑,雷炀么…当场挥刀割了自己的老二。”明月夜哂笑。

冷落三人不由齐齐倒吸了口气:好狠的男人,好狠的心肠!对别人狠那不算狠,对自己狠才是真正的狠!自阉己身,这是何等的耻辱?身为皇家血脉,当宁死不能受此大辱啊!可这位炀王却有如此狠的心肠,甘愿忍辱负重至今,他究竟…究竟想要怎样呢?!

陈默仍是不敢相信,便问明月夜:“你确定他当真…没有老二么?”

明月夜皱了皱眉头,他实在是不愿回忆在炀王府里的那一幕,那个老变态趁他假装昏迷,他——他莫名其妙地脱光了——他——他还——他还摸他!居然摸他!呕——变态!——老畜牲!你就是把老子的皮都摸下来你也不可能再长出一个老二来,你也不可能再恢复青春,你也不可能拥有老子这么强壮的体魄,别他娘的做千秋大梦了你!

眼见明月夜的脸色又变得如同刚进门时一般难看,高兴悄悄扯了一下陈默示意他莫要再问,明月夜既这么说了,那肯定就是真的无疑了。

冷落负着手在屋内来回踱了几步,停下来看向明月夜道:“十六岁时的炀王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皇子,而现在却是一位武功绝顶的高手,我们不必去管他经历过哪些奇遇,单说他既然有了这样高的功夫,为何还甘心受制于皇帝为他卖命呢?难道他是当真没有了任何想法,只愿为君效忠?我不认为以炀王的性子会毫无私心地这么做。”

“当然不会,因为他这一次之所以放我回来,就是要让我除去他的心头大患。”明月夜哼笑道。

“谁?”陈默和高兴异口同声地问道。

“皇帝老子,雷炽。”明月夜淡淡地道。

这下子另三人已经不仅仅是吃惊了,陈默和高兴噌地一下子齐齐从椅上站起来,一时僵在那里面面相觑:刺杀皇帝!这——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啊!不,这不是重点!重点在于——刺杀皇帝是逆天之事啊!逆天!这,这已经不是敢不敢做的问题了,而是敢不敢想——这样的事普通人恐怕连想都不会去想一下的罢?!

“你、你答应他了?”陈默瞪大着眼睛问。

“答应了啊,否则老子小命不保了呢。”明月夜笑嘻嘻地道,语气平淡得如同是去杀一只老母鸡下汤喝一般。

陈默连嘴也张大了:老天!这个明月夜脑子究竟是怎么长的?逆天之事他也敢做?!倘若老天爷也有真身的话,只怕这个家伙连老天爷都敢杀罢?!

杀皇帝,这是多么大的一件事呢!它关系到的不仅仅是皇帝一个人的性命,还有天下苍生的安定啊!历来非正常的改朝换代都要死上一大批的人,参与者也好,无辜者也罢,血流成河,恐怖惊心——明月夜到底有没有把别人的性命放在心上啊?!

冷落寒着面孔沉思了片刻,道:“炀王做出这个决定很没有道理,就算皇上驾崩,继承帝位的也不可能是他,因为现在朝中已有储君,正是皇长子雷澈,今年也已二十有三,早便建立起了自己的势力,炀王如果想要夺权的话,只怕雷澈一方也不是好惹的,退一万步来说,就算炀王最终登基帝位,将来他又要传位给谁呢?他没有后代,难道要传给外姓人么?”

明月夜挠了挠头,显然也想不通炀王的目的,听得冷落又向他道:“而且你我之前所猜测的龙禁卫归他控制一说显然已经不能成立了,皇上不可能将龙禁卫交给他负责。但是前夜他又为何会同龙禁卫一齐出现呢?他那时黑巾覆面,应当不会是奉召入宫,却又为何会出现在深宫之内?那些龙禁卫又为何会听从他的指挥?且他既有如此身手,为何不亲自去轼皇,反而要让你去呢?”

明月夜想了想,道:“炀王之所以会出现在琳琅阁,想来是因为才刚掌握了我的行踪,怕我在那里查出关于他的事来,因而才亲自潜入宫去阻止我的行动。至于那些龙禁卫,有一个地方甚是蹊跷:你曾说他们平时都是隐于暗处不现真身的罢?那么如果是隐于暗处,无非是在树上,草里,屋檐梁角等处,可我在与他们交手的过程中既嗅不到他们身上有草木味道,也嗅不到皇宫四处熏着的宫香味儿,换言之,在发现你我之前,他们根本就没有在宫里待过!”

冷落闻言将眉一挑:“冒充的?!…这便是了,他若想进宫去阻止你就难免被真正隐于暗处的龙禁卫发现,从而令皇上知道了他的身手,因此他令手下乔装成龙禁卫一起去阻止你我,他便可混入其中将你我阻住。且,这批冒充的龙禁卫个个身手不凡,与真正的龙禁卫相差无几,很有可能是炀王为了将来自己登基而提前培养的属于自己的龙禁卫。”

“如此一来就又有一个地方矛盾了,”明月夜伸出一根手指,“既然炀王想要夺位,他又为什么会帮助皇帝老子盗陪葬品呢?如果他私下里培养我们这批人的话,皇帝老子一样会对他产生疑心的罢?”

“除非——”一直未吭声的高兴骤然明白了明月夜的意思,不由睁大了眼睛看向他。

明月夜冲他一笑,点头道:“除非我们之前全都猜错了!炀王盗宝根本就不是为皇帝做陪葬品,而是——”

“而是以宝换钱,用钱构建自己的军队!”冷落接口,语声既惊又沉。

“那么这批宝物会在何处销赃呢?谁才有这样的财力吞得下这么多的宝物?”陈默惊问,“我们此前不是调查过各大黑市么?根本就没有失窃的宝物出现过。”

冷落负着手满屋子踱了一阵步子,半晌突地停下来,望向明月夜三人道:“炀王在名义上是个闲散王爷,因为不能参政,所以平日只做一些出使外邦进行礼仪交流的活动…”

“这就是了!”陈默一拍手,“他就是利用这个方法将宝物偷运出境,同外邦贵族进行私下买卖的!他是王爷,车上带了什么东西没人敢去检查,如此一来可是方便得很了!”

“所以,至此为止有几个问题便都能解释得通了,”冷落望着三人,“第一,盗宝的目的。皇上根本不知道炀王盗宝之事,炀王盗宝,旨在换钱建立自己的军队、收买朝中官员为己所用,一旦羽翼丰满,便是叛乱夺位之时;

“第二,以他的功夫为何不亲自轼君。一是因皇上身边有龙禁卫保护,纵然他武功再高,毕竟双拳难敌四手。二是只杀了皇上一个人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皇上一旦驾崩,太子雷澈立即便能即位,到时炀王只能是得不偿失,所以他必须先有了自己的军队和心腹大臣,才能彻底毁去皇上和太子这一支龙脉;

“第三,要明月夜去刺杀皇上,完全是投石问路。炀王得知明月夜已经不愿再为他所用,自然不肯放明月夜活下去,因而令明月夜前去刺杀皇上,此乃有死无生之事,目的有二:一是借皇上之手杀掉明月夜,二是借明月夜之手重创皇上或扰乱军心,他炀王便可趁虚而入,借机叛乱,对他来说这是一举两得之事。

“而现在,唯一还不能解释的一点就是:炀王没有子嗣,如若他当真夺位成功,将来要将皇位交给谁?”

“那是他要操心的问题,与你我何干?”明月夜笑着接话,“既然事情至此差不多弄清楚了,要何去何从你们可已经想好了?”

陈默和高兴便齐齐望向冷落,冷落笃定地道:“此前我们以为所有的事都是出自皇上的旨意,现如今看来皇上对此毫不知情,那么我们便无须避世归隐了,受君俸禄,为君分忧,理当全力以赴,将炀王绳之以法!”陈默和高兴便齐齐点头。

明月夜看着三人,忽地笑了:“也就是说,你最终还是要抓我归案了?”

三人闻言便也看向他,高兴低下了头,陈默面无表情,冷落盯着明月夜的眼睛,半晌沉声道:“是的。”

明月夜站起身,抻了个懒腰,笑道:“既如此,我们从今以后就各归各位,你做你的捕头,我做我的大盗,下次相遇时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且慢,”冷落阻住明月夜要离去的身形,“你接下来是如何打算的?当真要去刺杀皇上么?”

“对啊,我要保命呢。”明月夜笑道。

冷落摇了摇头:“刺杀皇上只有死路一条,你不为自己也要为天下苍生想一想…”

“天下苍生与我有什么关系?”明月夜笑着反问,“他们养我长大的么?他们给我饭吃了么?我上门行乞的时候他们给过我好脸色了么?我不求他们为我,我也不想为他们,我只知道我想活下去,更想让心儿活下去,为此莫说让我去杀皇帝老子,就是下地狱把阎王宰了我都干。”

“明月夜,你可否听我一个建议?”冷落沉声道,“杀皇上解决不了你的问题,你须明白真正的问题所在——就是炀王。只要我们制伏了炀王,非但心儿能够保住性命,天下苍生也能继续过着安稳的生活。我们的共同敌人是炀王,解决了他,一切便可烟消云散。”

“我只有一个月的时间,”明月夜道,“你能保证半个月内想出法子解决他,我便同你合作,否则我还是利用剩下的半个月去想办法解决皇帝老子好了。”

“我会尽快想办法,”冷落看着他,“所以接下来这半个月,请你莫要轻举妄动,可好?”

“可以,我正好还要办一些自己的私事。”明月夜点头,“心儿暂且还是留在你所说的那个隐蔽之地罢,毕竟安全些,我仍回去樱桃小巷,你有事的话去那里找我就是了——不要晚上去,晚上我不在。”

说着转身要走,走到门口忽地停下,转头冲着冷落漾起一记甜甜的笑:“借我一套衣服穿穿怎样?”

明月夜离了冷府之后便去鹰局给沈碧唐发了封信,要他尽快进京——解药的方子已经到手了,既然大家都活不过四十岁去,那又何必继续为老爷子炀王卖命呢?当然,明月夜是没有办法,他有个死穴,就是心儿,为了保住心儿,他不得不继续受炀王操控,他知道无论他将心儿藏在何处,炀王总会有办法将心儿找到。而沈碧唐就不同了,他孤身一人,没有牵挂没有软肋,那就没必要再为老爷子做事,把沈碧唐叫进京来不过是想把心儿托付给他,万一这一次刺杀皇帝的行动失败,就让沈碧唐好好儿地把心儿照顾到四十岁。

在沈碧唐抵京和冷落未想出对付炀王的对策之前,明月夜还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要办,他再一次趁夜潜入皇宫内苑的琳琅阁,却不是为了再调查关于炀王之事,而是要继续此前正在查找的线索——关于他身世的线索。

第146章 因缘巧合

明月夜曾同帝师杜淳的贴身小厮惜墨密谈过,目的在于问出当年梅无念的父亲赠与杜淳的那对因缘铃的下落。自己和心儿身上带的这对哨子显然就是那对因缘铃融后重新做成的,而心儿的那一枚哨子…是他极小的时候在野外流浪,从一处乱石堆里捡到还是个小婴儿的她时给她戴上去的。

是的,两枚哨子都是他的,他和心儿…并非亲兄妹。

明月夜从未向心儿说起过她的身世,他骗她是自己的亲妹妹——因为这样会让她好过些,有一个亲哥哥总比是个孤儿给人的心理安慰要多,心儿对他的话也一直深信不疑,两个人相依为命,他是她的依靠,她是他的慰藉。

如今因缘巧合之下让明月夜发现了这对哨子的原身因缘铃的出处,源于人性的本能,他急切地想要知道自己的身世,想要知道究竟是哪一对狠心的父母会抛弃自己的孩子!

从惜墨处得知,杜淳在得到这对因缘铃后未敢先享,因当时凑巧在他府上做客的炀王化名成“二公子”扮作他的小厮一起去了万念山庄,所以杜淳回到自己庄中之后当然要先拿出来敬献给那炀王。

炀王那时的心思只怕已经转到了万念山庄的众多宝物上,区区一对没什么用处的因缘铃他又哪里会放在眼里,因此便婉拒了。杜淳在宫里混了如许年,早也圆滑世故得很,他更深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如今炀王既然见过了这宝物,万一回宫去向别人提起这事儿,只怕会生出什么不利于他杜淳的口舌来,虽然他已经卸任归田,但他的儿子却是打算走仕途的,为了后代着想,杜淳便决定将这对因缘铃献出去以避免麻烦。

正好没过多久就是雷炽帝的生辰,杜淳曾担任他的老师,因而便被请进宫去赴宴,杜淳就借机把这因缘铃献给了皇上。

之后的事惜墨自然没法儿知道,所以明月夜也只好自己进宫去查。像给皇上进献贺礼这样的事在宫中都有专门的人员负责记录,其贺礼最终的去处也会被登记在案,譬如某年某月某日,某某晋献花瓶一个,某年某月某日,万岁兴之所致将花瓶赏给了某某大臣,诸如此类。

这些记录都在琳琅阁内收着,与冷落在琳琅阁相遇之前明月夜其实一直是在里面查找这样的记录。杜淳献宝的时间,就是二十三年前雷炽皇帝的寿辰之日,明月夜从当时的档案向后开始查起,没查多久便查到了那对因缘铃的下落。

说来很巧,雷炽帝寿辰的第二天,宫中一个妃子为他产下了一位小皇子,雷炽龙心大悦,便将那对因缘铃赏给了那妃子。然而又有不巧,没过多少天,那妃子所在的怀梦殿突遭大火,那妃子连同那位小皇子殒命火中,因缘铃便就此失了下落。

线索至此完全中断,明月夜却怎么也不肯死心,所以他决定再一次潜入皇宫内苑的琳琅阁查找相关档案,用以打发这半个月的时间。

查了七八天,仍然一无所获,明月夜不由有些烦躁起来,今夜没了心情再查,索性悄悄溜到皇帝的御花园里闲逛。正坐在湖边树上的枝间仰望天上明月,便见不远处亮起一排灯火,随着脚步声渐近,却见是一群太监宫女簇拥着一名锦衣华服的年轻人慢慢向着这边走过来。

明月夜屏住呼吸掩起身形,黑暗里看向那年轻人,见面如冠玉神采飞扬,一派雍容华贵之气,眉宇间竟有几分像极了炀王——明月夜没有见过雷炽帝,炀王既然是雷炽帝的哥哥,那么像炀王的话大约也会像雷炽帝,且炀王又无子嗣,所以这个年轻人说不定是雷炽帝的亲戚,甚至有可能是某个皇子。

听得这年轻人淡淡向身后宫女太监们道了句:“你们就候在这儿罢,本宫想自己走走。”众人齐声应了,年轻人便独自信步往这边行来。

明月夜本不欲理会这人,只等他走过去后再行离去,却不料这年轻人居然就在他所掩身的树下停了下来,左右看了一阵,突然一个纵身便跃上树来,正落在明月夜方才所在的位置上,此刻与他只隔了一个树干。

明月夜倒真吓了一跳,还道自己被这人发现了,不由讶异自己自出道以来只要潜伏起来还从未被人发现过,这个年轻人是有多高的功夫能一下子就识破了他呢?!

好在明月夜一向沉得住气,只管在树干后紧紧贴着一动不动,见对方半晌没有动静,便知道自己并未暴露,因而定下心来静观其变。听得这年轻人沉默良久后方才喃喃开口,道:“母后,今儿个番邦进献了十几名美人,其中有一个…同您长得好像,父皇将她留下了,听说今晚便要临幸…父皇对您尚存情意,说来您在天上也能高兴些了,只是…只是看到那个美人,孩儿对您就越发地思念…母后…娘…您今夜可能入梦来看看孩儿?”

明月夜心下“哦”了一声:原来这个年轻人居然就是当今的皇太子雷澈,他口中的母后便是已故的先皇后花氏。看这情形并非是他发现了明月夜,而只不过是胸中郁闷便跳上树来对树诉情罢了。

“母后…孩儿为您五年的守孝期满,下个月父皇便要给孩儿指太子妃了…您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儿呢?温柔内敛的?还是活泼开朗的?”太子雷澈仍在喃喃地低语着,“父皇要孩儿先纳侧妃,又把今日进献来的番邦美人赏了孩儿四名,孩儿…孩儿已经长大了,您在天上…放心罢…孩儿将来一定做个好皇帝,一定做个好丈夫…”

明月夜被这个疑似喝醉了的皇太子念叨的有些不耐烦起来,正要悄悄儿离去,却听他又道:“近日孩儿有些烦心,只因皇叔炀王这两天总往我那太子府跑。记得母后您临去之前曾私下嘱咐过孩儿要离炀王叔远着些,说他心术似乎不正…可,可您去之后炀王叔对孩儿一直都极好,血浓于水,孩儿总不能将他当成陌路之人。只不过最近炀王叔来得十分频繁,且或明或暗的总是在暗示孩儿应当早早做好当皇帝的准备…这话认真说来已有谋逆之嫌,然而他又确乎是全心全意为孩儿考虑的…这令孩儿着实感到困惑和为难…”

明月夜听至此处不由心中一动:炀王让自己刺杀皇帝的同时又在怂恿太子提早做登基的准备,莫非他并不是想要亲自登基,而是欲令太子做个傀儡皇帝、由他在幕后掌权?可是事实上这个太子当真有那么容易操控么?太子雷澈今年已经二十三岁了,从身到心都已成年,且据冷落说雷澈身后早已经有了自己的势力支撑,哪里就肯轻易受炀王挟制呢?

炀王这个老东西究竟打的什么如意算盘?明月夜转了转眼珠儿,心下生出个主意来:不如自己混进太子身边去,一来可以探听炀王那边的动静,二来可借太子接近皇帝,如此不管是选择杀皇帝还是杀炀王,自己都可进退从容。

主意打定便不急着离去,待太子这厢念念叨叨地完毕重新跳下树去后,便在暗处悄悄跟随。太子在御花园里闲逛了一阵散了散酒意,就又回去宫中陪皇帝饮宴,因皇帝四周遍布龙禁卫,明月夜未敢近前,只在外面等着太子告辞出来,而后便一路跟着回去了太子府。

唔…要怎样才能接近太子呢?若以男人的身份想要博得太子的信任,短时间内几乎是不可能的,从政者一向多疑,更何况这位是太子,更不可能轻易相信他人,而若要以女人的身份接近他就相对容易得多了,女人历来被看做是男人的附属品,是弱者,是微不足道的群体,而弱者最易被人轻视和忽视,这个时候反而更易接近目标和达到目的。

明月夜认命地叹了口气——他这辈子怕是抹不去男扮女装这不堪回首的一笔了。

因这一次事关重大,明月夜便收了游戏人间的心态,认真地…偷了一身宫女的衣服打扮起来,甚至还描了眉画了眼儿,因皇帝新赏了太子四名外邦美人儿,正需要添几名宫女伺候,明月夜便悄悄儿趁夜溜进太子府的总管处修改了下人的名簿,里里外外一番掩饰忙碌,最终大大方方地以一名宫女的身份顺利被安排在了其中一名外邦美人儿的身边服侍。

事情进行得异乎寻常地顺利又异乎寻常地古怪——太子雷澈在次日第一次设宴赏赐这四名美人儿的时候,居然一眼就看中了侍立在旁的明月夜,当晚便下令将明月夜调到了自己身旁…服侍。

明月夜心道莫不是自己男扮女装被太子给识破了?没道理啊,为了扮得更逼真,他这一次用缩骨功把自己身形缩得更瘦更小,即便是混在女人堆儿里也是属于娇小的那一种,连手和脚他都尽量按照心儿手脚的大小缩的,尽管这样会让他很不舒服还有些疼痛。

难道…是因为胸部做的不像?明月夜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酥胸”,上次心儿给他做的那个棉花塞的假胸早被他扔掉了,这次只能绑两个馒头在胸前,虽然不大,但是以现在这个身形来说已经属于丰满的了,没理由会在此处露馅儿啊?

亦或是长相不像女人?因为扮宫女混入太子府这一决定做的很突然,造假蒙混什么的也都是必须即刻行事,所以明月夜根本没有时间易容,只好以本来面目示人,虽说不能完全和女人的相貌一样,好歹也不至于粗犷到一眼就能看出是一张男人的脸罢?

明月夜思来想去也不明白太子把自己调到他身边的意图,只好硬着头皮去了太子寝宫,好在太子身边原就有宫女贴身服侍,一应杂事都有相应负责的人,他才一去根本就插不上手,人家也根本不会给他机会让他在太子面前争宠。

所以明月夜乐得清闲,立在角落里偷眼瞅着那些美艳的小宫女儿往来忙碌。

太子被人服侍着沐浴完毕进得卧房,屏退了一干下人后只让明月夜一个人留了下来,明月夜心下暗骂:这混蛋小子该不会是色心大发想要让老子来满足他的淫欲罢?世上的男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哼!

太子只着了中衣,披散着一头黑发,很随意地歪在榻上,眼睛在明月夜的脸上盯了一阵,和颜悦色地道:“你叫什么名字?本宫是说,你的本名。”

“回殿下的话,奴婢本名叫做明月。”明月夜捏细了嗓音答道。

“喔,家中还有什么人?”太子又问。

“回殿下的话,奴婢是孤儿,家中已没有亲属。”明月夜答道。

“喔…你的原籍是何处?父母叫什么名字?”太子继续问道。

明月夜心下嘀咕起来:这小子为何对老子的家世这般感兴趣呢?再怎样一个宫女也不会和一个太子有什么家世上的牵扯罢?

因而答道:“奴婢祖籍江南,父母的名字已经记不得了。”

太子“哦”了一声,望着明月夜一阵沉默。明月夜知道自己时间不多,所以不能被动地等着太子找来说话,于是抖了抖睫毛,咬牙祭出美人计,“娇”声道:“殿下似乎有什么心事?是因为奴婢长得像殿下认识的人么?”

这位太子的脾气似乎很好,并不介意明月夜这个下人主动开口的失礼,而是浅浅笑了笑,道:“是的,的确长得像本宫的一位故人,所以本宫才问你本家的姓名和籍贯,可惜…你与她似乎并无关系。”

明月夜便笑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两个毫不相关的人长得像也并不是什么稀罕事儿。”

太子也笑起来,从榻上翻身下地,踱到窗边的几案旁,由一只大画瓮里抽出一轴画卷来在桌面上铺开,而后冲着明月夜一招手:“你且来看看,这是她的画像,看完再说像与不像。”

第147章 制敌大计

明月夜凑过去,才一低头便觉浑身一震,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便见画上栩栩如生地画着一名女子,那眉眼,那神态,简直与自己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