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若尘一阵愕然:“公子,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实话啊,怎么会要公子的命?”

慕容襄摆了摆手:“算了,就当我没说!”心中暗叹一声,方才还想着若尘话比以前多了,心里正高兴呢,却原来还是个直肠子,开个玩笑都听不懂。

“公子的银哨还带在身上没有?”他忽然开口问道。

“啊?”慕容襄愣了一下:“哦,在啊!我一直是贴身戴着的,不过好久都没吹过了!”她伸手摸到颈上的链子,从领口拉了出来。

莫若尘点了点头:“公子饿不?我出去弄一点食物和清水!”他站了起来,往外走出几步,忽又回头:“我很快就回来,公子如果有事,就吹银哨,我便立即赶回!”

“吹哨?难道你、你也能听到哨响了?”慕容襄大吃一惊,师父不是说过,这哨子质地古怪,世上只有他一人才能听到声音吗?

“是,秦先生教我练过,我也能听到…”他的声音消散在洞外。

这个若尘,不回则已,一回却是惊人,他身上,究竟还有多少惊喜在等着她去发现?

她笑了笑,一偏头,咦,地上一只小小的盒子,上面写着“子非亲启”的字样,依稀是吕伯伯的字迹!

她伸手拾起,打开一看,里面是一瓶丹药,和几片小小厚厚的人皮样的物事。

哦,这个,竟然,竟然是…

太好啦,时隔这么久,她当年向吕伯伯要的东西,他真的给她做出来了!

  第四十五章 相处之道

秋去冬来,乱云低垂,风舞急雪,气温骤然下降,呵气成霜。

这是大汉边境的一座小镇,镇子不大,客栈也是生意冷清。

“客官,我们这里的小二经常为客人煎药的,您就回房歇着吧,不用亲自守着了,放心,他一会儿就给公子端过去…”一名掌柜模样的人站在炉火边,朝着那面色如冰的青衣男子客气说道。

“不用,我自己来。”男子冷冷说道,瞪着那药罐,想着那人每次喝药时紧锁的眉头,愁苦的眼神,心中便是一紧,都怪自己,没把他照顾好,刚回大汉,他就染上风寒…

好在,吕先生准备了一些分类装好的药,给自己放进随身的包袱,根据上面的医嘱,在这客栈每日煎水熬制,虽是每次都喝得他叫苦连天,但是这病怏怏的身子,总算还是一日一日好了起来。

客栈掌柜讨了个没趣,踱回大堂,站在柜台处,拿出算盘拨拉起来,上回来串门的亲戚教了他几句从别处学来的珠算口诀,念着顺口极了,算起帐来顿时轻松了不少。

听说,这口诀是南棠慕容世家的公子在几岁的时候总结归纳出来的,南棠,公子襄,真真是天才少年啊,名动天下的神仙公子!据说,那慕容公子容貌比女子还美…咦,说到美貌少年,他怎么一下子想起那二楼厢房之中正在养病的那个赢弱公子?

正想着,青衣男子从后庭走了出来,双手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汤,疾步走上楼去。

“二楼姓莫的客人又是自己煎药,我给他说了我帮他煎,他没理我…”小二走了过来,有些委屈:“我们又没另外收他的银子啊,他不欢喜什么呢!”

“你笨手笨脚的,人家是瞧不上你呢!去去去,杵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去做事!”掌柜在他额上敲了一记,心里却想,不知这公子是什么身份,让这青衣男子如此紧张…

“公子,喝药了!”男子推开房门,径直走进里屋,脸上便如初春暖阳,冰雪消融,声音一下子温和了许多。

床上,一名绝色少年斜斜靠在竖起的枕头上,肩披裘袍,厚厚的棉被搭在身上,神色慵懒,脸无血色。

“若尘,怎么才回来?我都要死掉了!”慕容襄按着肚子,极力忍受那酸胀的腹痛。

“怎么又开始痛了?公子不是说每月最多一次吗?我记得半月之前才痛过的…”莫若尘吃了一惊,赶紧将碗放在桌上,大步奔了过来:“公子,既然吕先生已经把药给你配制好了,你也就别再练那什么吐纳功夫了,免得每月遭受如此苦痛!”

“是,是,我以后不练了,还不行吗?”慕容襄将头缩进被褥之中,偷偷地笑。

这个若尘,真是傻气得可爱…!

离开流夷没几天,就发觉自己葵水来临,想着小绿不在身边,慌乱之中,随便找了个借口将若尘支开,自己从他包袱里摸了些碎银,跑去街上买了自己需要的东西。不想天上忽然下起雨来,她怕他担心,急着往回赶,被雨水一淋,竟生出病来!

对于那随之而来的腹痛,他也看在眼里,她只好编了理由,说是因为早年嗜睡的病症未愈,吕征又一去不回,后来偶遇天目神僧,教了自己一套吐纳功夫,每夜练习,便可以抑制病症;唯一的缺点,便是这套功夫十分刚猛,自己的身子却是体虚赢弱,两者冲突之下,导致时常腹痛如绞,过后自行恢复。

这个理由,她说得有板有眼,神色自若,也不由得他不相信。

后来,他因为她腹痛得厉害,输过内力给她,也遇到她体内那股天目神僧注入的佛家真气,便更是深信不疑。

莫若尘在床边坐下,见她久不露脸,担忧地唤了一声:“公子!还痛得厉害吗?要不我给你揉揉,再注些内力给你…”

慕容襄面上一热,仍然用被褥盖着脸庞,闷声说道:“不用了,我再躺躺就好。对了,我胃口不好,想吃甜食,你去帮我弄点温热的红糖水好不好?我现在就想喝…”

“好!”他二话不说走了出去。

慕容襄听得他走远,掀开被褥,朝他的背影吐吐舌头,扮了个鬼脸。

揉着还有些胀痛的小腹,她叹了口气,真是倒霉,最近不知是因为中毒,还是风寒的原因,弄得月事不调,葵水紊乱,才半个月时间,就又出来报到了。

上回是若尘摧动内力给她轻揉了大半个时辰,才总算好转,但是那过程,真是羞死人!

被一个青年男子将手紧贴在自己腹部上,掌心轻轻发力,虽是隔着衣物,仍阻挡不了炙热的气流丝丝流入…就算她有着前世的记忆,思想已经很超前,也是面红耳赤,喘息不止。

要命,真的很要命!这哪是治病啊,简直就是煎熬!

这样的情形,她可绝不想再试第二次!

躺平身子,随意伸个懒腰,手越过头顶,不经意摸到枕头的小小凸起。

她心中一动,摸索过去,摸出一个小小的盒子,吕伯伯带给她的盒子。

当时盒子里是装了两样东西,除了丹药,还有那她期待了很久的那个物事…

若尘说,吕伯伯当年回去,并没有立即等到云山雪莲的花期,是以这个丹药推迟了差不多十年才炼制完成。

而另外一样物事,若尘也不知是什么,只说是吕先生言明是给公子的。

后来,趁他不在的时候,她摆弄了半天,总算发现了盒子的夹层,从中抖出一张小小的纸卷,按那上面注释的办法,将那小小厚厚之物取了一片,单面融水,对着铜镜,贴在自己颈部的适当位置。

她试着说话,咽口水,那玩意也跟着滚动,颜色与周围肌肤没有区别,也没有粘贴的痕迹,造型逼真,栩栩如生!

吕伯伯心细如发,当年她只简单说了一个构想,没想到他真的给她做出来了!尽管他留言中说道,这东西不能终身使用,约莫两年就须一换,并且不能生生揭下,只能泡在水中至少三个时辰,方可摘除…过程虽然复杂了一点,但是已经是太了不起的发明啦!非↓凡↙宣﹡宣↘手↓打

哈哈,她慕容襄,又多了一项男子体征,只要不除去身上衣裳,单从表面上看,她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男子汉啦!

有了这个,她还怕什么,谁还敢怀疑她的男子身份,往后天热之时,她便终于可以当众亮出颈项,不用穿那高领衣服了!

事隔多日,每当摸着自己的喉部,总是快乐得想唱歌,可惜啊,这份快乐,是不能和别人分享的…

“公子,公子!”正想得出神,若尘已经端来了温热的红糖水。

她撑起身子,接了过来,小口小口喝了下去,只觉得胃里暖洋洋的,腹部的疼痛似乎也好了一些。

“若尘,时辰到了,我该练功了!你出去吧,那药放这里,我等会儿会喝的。”眼见天色不早,她便下了逐客令。

“是,公子。”他收了碗,依言向外屋走去,却不忘转头叮嘱一句:“公子,那功夫看起来有些邪门,能不练就不要练了…”

“我自有分寸!”她答应着,轻笑一声,她以每夜练这吐纳功夫,必须屏退一切人声人气为理由,让他坚守门外,便于自己关在房中解去一切束缚,畅快休息。

虽然骗人是不对的,但是没有办法啊,这个身子才十六岁,发育是最重要的!

最近,胸部老是胀胀鼓鼓的,被那束胸的布带勒得发痛…

哦,这个身子看起来纤细,可是胸部发育得真是不错,轮廓美好,大小适当,坚挺而富有弹性,玉雪丰盈再配上顶端那点嫩红,连自己看了都觉得心悸不已,更不用说别人!以后,不知是谁,能有机会一手罩上…

天哪,她都在想些什么!

难道,她还期待能在这个朝代找到自己的另一半吗?

不是,当然不是…

但是,这个回答,怎么不象以前那样坚决呢?

慕容襄在自己脸上掐了一把,当真是哪个少女不怀春吗?可是,她的年龄早过了思春的时候了啊,那两世相加,三十九四十岁的高龄…

羞人,真是老不害臊!

难道女人生理期,便真是春心萌动,情欲高涨吗?

不想了,不想了,她要睡了。

病了这么久,眼看这几日好了些,更要好好休息,养精蓄锐!

她都跟若尘说好了,等病痛一好,就要快马加鞭去别离宫,那里的人,都该急得要疯掉了吧?

还有她的马车,车上的衣物被褥和包袱盘缠,以及最重要的,那块轩辕皇帝亲赐的金牌!

——见此金牌,如朕亲临!

呵呵,管他亲不亲临,她都要去见他了!

离这约定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她翻了个身,将被褥裹紧一点,渐渐入梦。

屋外的男子,仔细聆听着里屋里的声响,待得少年熟睡中轻微的呼吸之声传入耳际,他才面露满足,倒在床上,和衣而眠。

卷三 一身孤胆入朝堂

第一章 初到京城

说是快马加鞭,等真正到了别离宫的山谷外,已经是一个多月之后了。

到那宫门前敲了半天门,才有一个门徒慢吞吞出来开了门。

“啊,慕容公子,你、你怎么回来了?”那人本是神情萎缩,一见是她,大吃一惊,赶紧把他们迎了进去。

慕容襄带着莫若尘一路前行,只见宫内四处破破烂烂,冷冷清清,只三五个门徒留在宫中,认得是她,全都拥了上来,欢喜得手舞足蹈,七嘴八舌说个不停。

听了半天,总算弄清楚了自她走后这段日子,宫中发生的种种事情——

他们一行出发的第二天,便有一名白衣蒙面男子寻来,指明要找她,与燕无痕一言不合,即大打出手,燕无痕不敌受伤,那人在宫中一阵搜索,见得疗伤室中昏睡的众人,十分着急。后来进了殷蓝衣房中,不知看见了什么,更是几乎发狂,肆意破坏宫中设施,寻之未果,惨然离去。

过了数日,殷蓝衣失魂落魄回来,还带了箭伤,说是不见了她,惹得燕无痕一阵怒骂,两人起了争执,又是动起手来,一个外伤,一个内损,斗得鼻青脸肿,愈发郁闷。正在这时,疗伤室中的人等,都转醒过来,报出身份,竟是朝廷中人!殷蓝衣告知事情原委之后,自知理亏,又因为有言在先,遂继续以自身内力为众人疗治,待大家都已无恙时,他却丧失了一身内力,形同废人,只请求阮慎言与那黑衣首领,赶快带人去银凉与蒙傲找人…

众人离去后,燕无痕对殷蓝衣放心不下,将他带至自己庄中休养,一干门徒也跟着去了,只留了几人在宫中看守。

“没想到,这样一座硕大而华丽的宫殿,江湖上最为神秘莫测的门派,竟是因我而破败…”慕容襄站在空荡荡的大厅之中,回忆起当时的门徒穿梭其中的繁华场景,不由的长叹一声,幽幽念道:“我居然是个超级破坏分子!呵呵,看以后我行走江湖,还有谁敢掳我,看好了,这,便是下场…”

“对了,我的马车和行李呢?他们都带走了吗?”慕容襄叫来一名门徒问道,没办法,谁叫她天生就是商人本性,一点点利益都是不愿意舍弃的,那马车的箱子里还装着从家里带来的钱财和珠宝呢,够她和若尘吃喝一辈子了!

“宫主只带了一副包裹好的画走了,其余的什么都没拿,公子的行李,应该还在宫主房中。对了,公子的马车也在宫中,公子的朋友们也只骑走了几匹骏马…”

去到殷蓝衣房中,果然,一干事物都在,那塞在衣物中的金牌,也是完好无损!

慕容襄将金牌依旧挂在腰间,拍手笑道:“太好了,如我所愿!若尘,帮我把这些东西都搬上马车,哈哈,我一心惦念的东西都在,这下行路可就什么都不缺啦!”

莫若尘弄妥一切,挑了骏马,套上鞍鞯与辔头,与马车拴好,停在宫门之外候着。

走到宫门外,慕容襄不由得回转头去,只见几个门徒都望着她,眼露不舍。

她挥一挥手,豪迈说道:“转告你们宫主,就说我去京城了,叫让他把身体养好之后,才能来找我…”

都说她的运气好得出奇,这不,手枪回来了,金牌回来了,钱财回来了,古琴回来了,包袱回来了,马车回来了…最重要的,她和若尘都平安归来了,现在,要做的,就是收拾行囊,向京城的方向,扬鞭出发了啦!

至于云山之行,因为时日不多,也只好取消了。听若尘说,师傅与吕伯伯已经约好过段日子就去京城游历,准备沾她的光,向那轩辕黄帝讨些皇宫大内珍藏的琴谱与医术,呵呵,正好在那个时候以此为交换,请求吕伯伯去给风御庭治疗眼睛!呵呵,她已经有些迫不及待想看到吕伯伯那张直冒黑气的脸了!

“公子,坐好了!”莫若尘唤了一声,长鞭击在马背上,马儿嘶叫一声,奋蹄朝前奔去。

好久没坐自家的马车了,这感觉,真是很兴奋,若是小绿纪宣他们还在身边,大家一路说说笑笑,热热闹闹,该有多好!唉,他们现在也不知去了哪里找自己,相见无期啊!

现在她身边,只有若尘了…

这个若尘,只顾着认真驾车,一直沉默不语,真是有些闷呢!

“若尘,架了这么久的车,你闷不闷啊?”他掀了车门处的帘子,朝那个宽阔的背影喊道。

“不闷。”他头也不回。

“这里风景不坏啊,你看,野兔,有野兔呢!”她一指路边草从中冒出的尖尖耳朵,激动大叫。

“是。”他言语淡淡,心里却是暖暖的。

“我饿了,等下到了城镇,我们去吃顿好的!”最近几日吃得清淡,口中无味啊。

“好。”每次看着公子大快朵颐的样子,他也是说不出的快活。

“若尘,怎么我说十句,你才说一句?当真是惜字如金吗?若尘!”慕容襄不满叫道。

“怎么?”他终于扯住缰绳,回头望过来。

“啊——”她大叫一声,怒气冲天:“什么离奇古怪的剑绝先生啊!都怪吕伯伯乱吹牛,把你师傅吹到天上去了,我才答应你去云山跟他学艺,结果倒好,给我弄了一座千年冰山回来!”

“千年冰山?”他皱起眉头,看着她怒目而视的模样,心有所悟。

“公子,你是说我?”他扯动着嘴角,总算有了一点木然之外的异样表情。

“莫大冰山,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不说你,难道是说我自己吗?你见过一路喋喋不休的冰山吗?”她恨恨说道。

“公子觉得若尘冷漠,若尘改了就是。”他微微一笑。

“你…”慕容襄没想到他会这样说,还难得露出一个笑容,不禁张大了嘴,咦,若尘的笑容真好看呢,宛若海天之上,偶然吹过的威风,让人心旷神怡。

她有些呆了,半天才拍着手,欢喜说道:“以后要多笑啊,笑起来就不再是冰山啦!呵呵,我家若尘相貌堂堂,带在身边可真是长脸啊!唉,可惜你刚好晚了一天,不然我一定带你去那个敖包祭祀上亮亮相,包管好多夷族美女都要找你做她们的阿哈!”

“敖包祭祀?阿哈?”他不明所以。

慕容襄呵呵笑道:“就是夷族女子选情郎!我跟你说,这流夷的男男女女性格热情爽朗,样貌也是别有特色,那个二王子乌力罕,还有圣女塔娜,都是极其出色的…”说到这里,不由得停住,他们在那山洞呆了两日之后,便悄悄离去,不知道他们还会不会想起她?对于自己的不告而别,多少还是有些内疚的。

莫若尘彷佛看穿她的心思,接口道:“公子不必牵挂,有缘自会再见。”

是啊,现在想这些有什么用,有缘自会见面的,她和若尘,分开了差不多十年,不都又在一起了吗?

“走吧,若尘,前面的路还远着呢,我们要加油赶路啊!”她一挥手,挥开那离别的愁绪,京城,未知的岁月,还在等着自己呢!

由她两世的眼光来看,这大汉确实版图很小,甚至比她前世所在的国度的一个省还小多了。但是由于这个朝代交通工具不发达等诸多原因,从大汉边境的别离宫出发,取道京城,说起来简单,实际上却是一路颠簸,跋山涉水,前途茫茫不可望。

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自有大道如青天!

却见时空变换,季节交替,这一路,走过枝叶萧索的寒冬,又走进温暖蓬勃的初春季节。

眼见路边柳枝催吐嫩绿,山色朗润,碧水微涨,朝阳喷薄而出。

“公子,你看!”若尘的声音夹杂着一丝兴奋,很是难得。

正躺在车厢之中浅睡的慕容襄被他的叫声唤醒,两眼蓬松地拉开车帘。

“干嘛呀,我昨晚失眠呢…”说到一半,便生生停住,睁大眼睛望去,一脸欣喜!

前方,一座城池成四方形,宽不见首尾,深红色与金色搭配,城门金碧辉煌,大道宽阔平坦,自是气派非常,彰显出天子贵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