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间,雪花飞溅,白衣之上点点落红。

身上,没有预期的痛楚,一点都没有。

眼前,是一张苍白的俊脸,那没有血色的薄唇,正努力扯开一丝戏谑的笑容:“喂,皇帝,你就不知道躲一下吗?”

惊呼声中,不由自主伸出手去,与狂奔过来的女子一道,扶住那缓缓倒下的身躯,内心巨震,怎么会是他,来帮自己挡下这致命一刀?

第三十五章 梦里梦外(大结局)

大殿之上,随着那血色飞舞的瞬间,她的心,也仿佛停止了跳动。

“御庭——”伸出手去,仍是拉不住他下坠的趋势。

殿外,杂乱的脚步之声响起,救驾之声不时传来。

厚重的殿门被外力撞开,大队侍卫手持银亮刀剑,如潮水一般用了进来,本在最前面的,是高勤于阮慎言,

局势,被很快控制住,胡培受伤被擒,蒙昊却是中了一剑,趁乱逃走,他的声音,远远传来:“慕容襄,本王会再回来的,一定会的——”

“公子!”青衣男子没有再追,朝着那血泊之中的人影奔了过去。

“御庭!”你怎么样?怎么样?“跪在地上的女子,已经顾不上周围的人影与声响,眼里只有那张愈见苍白的脸庞,伸手抚去,手上黏黏的,殷红一片。

哪一刀,用尽了全力,狠狠看在他的后背之上,深可见骨,血流如注。

“你好傻,你真的好傻,你怎么可以这样去撞那刀尖?你不知道会受伤么?你不知道会流血么?你怎么可以这样吓我…”感受到他体内的生命力正在慢慢消失,惊慌失措,扯着他的衣襟,狂乱叫着:“风御亭,我告诉你,你给我好好撑着,御医马上就要来了,你睁开眼,不准有事!不准!”

“别怕…我很顽强的…没那么容易死…”风御亭蹙眉,额上冷汗冒出,艰难笑了笑,又道:“就算我死了…还有若尘…我也放心…”

“风御亭,你这个混蛋!”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流,死死握住他的手,恨声道:“你听着,这辈子,你休想抛下我一个人,上穷碧落,下尽黄泉,我都会跟着你!绝不放手!绝不!”

“襄儿…别哭…”忍着那渐渐而来的眩晕感,伸手去抚她的泪痕,可是,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真是好累,闭上眼,手臂慢慢垂了下去。

“御庭?御庭?老天,你别吓我!”伏在他身上,失声痛哭。

轩辕霁云呆呆站着,看着那地上横躺的挺拔身躯,与伏在上面的纤细人影,他们的深情,他们的苦楚,他们的执着,都是他们的,与他无关。

“——你认为,他们之间,你插得进去吗?”那一向冷漠如冰的青衣男子,持剑走过他的身边,忽然说出这样一句。

“朕——”低低应了一声,抬眼时,他已经大步奔到那两人前,单膝跪下,伸手过去,探向男子的脉息。

“公子,没事,他只是失血过多,暂时昏过去了。”封住他伤口周围的几处穴道,止住了流血:“我身上有吕先生的治伤圣药,不用担心。”

慕容襄含泪点了点头,望向那昏迷过去的男子,毅然站起,面朝着众人簇拥下的当朝天子,听听而立,目光闪动,那绝世风华,照亮了所有人的眼。

“子非,你放心,朕一定会找最好的御医医治他,等他好了之后,你们便留在京城,朕…”话未说完,已经被她轻声打断:“皇上,子非心意已决,青皇上开恩,让我夫妻立时离开京城…”

听的那低沉独特的嗓音,除了轩辕霁云与阮慎言之外,其余人等都是睁大了眼,神色震惊,那高勤更是惊慌叫出声来:“你…你是…慕容大人…”怎么回事?举世瞩目的少年神子,那个风度翩翩的俊逸公子,居然是一名绝色少女!

慕容襄只朝他略一点头,便又转向轩辕霁云,眸光楚楚,坚定且动人。

莫若尘将风御亭打横抱起,站到她的身边。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都可以在你身边,唯独朕不行?子非,朕不会再强迫你,你留在京城,让朕能时常看到你,好不好…”轩辕霁云看着眼前的情景,悲愤与苍凉涌上心头,喃喃喊道:“子非,朕求求你,不要离开——”最后一句,哽咽在喉,不能自己。

慕容襄缓缓摇头,转向身边的男子:“走吧,若尘。”

莫若尘点头,抱着风御亭,随她朝殿门处大步行去。

那个青色身影之后,有点点滴滴的落红,随着那行走的脚步,滴落在大殿灰白的石板上。

轩辕霁云看得真切,微微眯眼,方才他已经封住了风御亭的穴道,止住了流血,那么这血,便不是风御亭的——

莫若尘,这个武功卓绝的青衣侍卫,此时的步伐,却是有些虚浮。

蒙昊,身上中了他一剑,几乎同时,也是反手挥出一刀。

原来,他亦是受了伤。

他们两人,一个昏迷,一个受伤;而自己,身边有傅泰与阮慎言,高手如云…

有一丝炙热,在心底升起,越炙越旺。

他在等待着什么?

他在等待着什么?

等她的蓦然回首,等她的忽而转身吗?

转身,还有可能吗?

心底那个美丽的梦想,还有机会实现吗…

这个机会,再不抓住,下一刻,便是永远失去她了!

“公子,别回头,若尘一定会护你出去!”她的耳边,响起低低的声音。

有些不解,却是依言而行。

“子非,等下…”背后,传来轩辕霁云的声音。

没有理会,朝着那大开的殿门,疾步而去,眼看就要到的门口。

“来人!”

只听得一声高呼,殿外瞬间又冲进两队侍卫,将几人团团围住,银亮的刀剑在夜色下闪耀着炫目的光芒。

“子非,回来,回到朕的身边来…”带着一丝希翼,一丝卑微,目光刻意避开那昏迷不醒的男子,避开那白衣之上的点点血花,颤抖着,执拗着,朝她伸出手去。

“御庭,若不是我强逼着他调转马头回来,他也不会象现在这样,性命垂危…”慕容襄顿住脚步,却并不回头,轻叹着:“青山不改,绿水长流——霁云哥哥,就此别过吧!”

霁云哥哥?

这一声久违的称呼,却是让他失了言语,愣在当场。

想当年,在镜花水月大门外,少年的他,立在马车上,伸长了脖子,痴痴望着路边不住挥舞着双手的小小孩童,那明朗的笑容灿烂得如同春日暖阳,稚嫩的嗓音清清脆脆响起:“青山不改,绿水长流,相约十年,后会有期…”

往事,历历在目;此时,却是心如刀割。

“子非,你告诉我,你心里,有喜欢过我吗?有过吗?”情难自控,抛开了帝王的尊严,抛开了身份的束缚,朝着那个纤细的背影,用尽全身力气,凄厉大叫:“你,喜欢过我吗——”

喜欢过吗?

脚步停住,不经意间,昔日送别一幕在脑中闪现,那个时候,自己心底,何尝不是惆怅满腹,留恋难言?

送君别去花如雪,赠我相思梦亦芳。

如果对他全无情意,她又怎么会因为这可能存在的危险,不顾一切赶回来?

慕容襄挺直身子,缓缓转过头来,眼露晶莹,微微叹气道:“在我心中,你永远都是我的霁云哥哥…”眼角有一滴泪落了下来,夜风吹来,散在了风里,消逝不见。

永远,是霁云哥哥…

轩辕霁云仰起头,硬生生讲眼泪逼了回去,唇边,是一抹悲怆的笑意:“真希望,再回到当年初见之时,那个时候,我真该顺从自己的心意,将你绑上马车,塞进行囊,一起带回京城来——”不敢再看那回眸的女子,那个在心中纠缠了那么多年的人影,闭上眼,攥紧了拳头,厉声道:“趁我还没有改变心意,走!快走——”

慕容襄心中一紧,不敢再往后望一眼,一路飞奔而去。

出了殿门,莫若尘更是一手抱着风御亭,一手携了她,展开轻功,发力狂奔。

终于,到了马车面前。

“公子,快上车——”张口喊出,将风御亭放上马车,下一个动作,竟是一个踉跄,扑倒在车架上。

“若尘!”赶紧扶起他来,接着宫门处灯笼发出的光亮,这才发现,他已是面无血色:“若尘,你怎么了?受伤了吗?”

“我没事,公子快上车,快!”撑起身子,毫不温柔的,将她推上车去,接着便是拉起缰绳,一拍马臀,驾车而去。

“若尘,回府去!”坐到车上,看着车厢上昏迷不醒的人影,再望向车前强自支撑的男子,慌乱的内心,渐渐冷静下来。

此时城门紧闭,如此亡命形象,根本无法出城,惟一之计,却是找个地方休养生息,避过风头,再作打算。

大概没人会想到,这个时候,他们还会大摇大摆回府吧?

马车飞驰,一个转弯之后,终于拐进了那熟悉的街巷,在府邸门口停了下来。

大门虚掩着,悄无声息。

慕容襄一步踏进,却被身后之人一把拉住:“公子,等下——”

里面,似有人声,吐纳间,内力深幽而绵长,那是,那是6

“有人埋伏在里面么?”慕容襄疑惑望他,惊魂未定。

只听得一声轻笑,大门从里面被人打开,一下子走出数人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若尘,你跟人打架打输了吗?还受了伤?真是丢老夫的脸!”为首的老者,面容清瘦,神情孤傲,刚一打照面,就是出声训斥。

“师傅!”莫若尘惊喜喊了一声,强打精神,超前拜了下去。

几乎同时,一双手臂伸了出来,及时截住他手中重伤昏迷的男子,略一注视,摇头道:“真是胡闹,这个风小子,老夫早就告诫过他,眼疾刚好,不宜与人动武,这下可好,子非丫头该心疼死…”

慕容襄呆呆看着眼前之人,半晌没回过神来,下一瞬,一只温暖的手掌抚上她的头发,有人朗声笑道:“老夫早说过,我这小徒儿,他日恢复女装,那是迷死人不偿命,不相信是吧?看看,真是倾国倾城的绝色佳人!那个小子想要娶子非,哼,先过了老夫这一关再说!”

是在做梦吗?

他们应该是远在云山啊,怎么都来了?

睁大了眼,目光一一掠过眼前的众人,此时此刻,浑身绷紧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

三绝都来了,御庭,有救了——

这一场梦,实在漫长。

饶是两月之后,身处那云雾缭绕的山巅小屋之中,望着窗外的茫茫云海,仍是有丝怔忡与不信。

万分危急之时,忽然,绝处逢生,人生的机遇,实是不能只用奇妙二字就说的清楚!

好在,一切都过去了。

摇了摇头,噙着一丝浅笑,目光落在那床榻之上俯卧沉睡的男子身上。

其实并不是奇迹。

她的夫君,早就预料到会有这样的场面,所以在云山医治眼睛之时,就以她的名义,邀请几位长辈下山,前往京城相助。

大家本来同路而行,无奈他自己心急如焚,远远跑到前面去了,这样一来,一前一后,便有了十余日的差程…

正想得入神,床榻上一声慵懒轻呼:“襄儿…”

“醒了么?,不多睡会儿?”含笑过去,蒋那一头长发轻轻笼开,再掀起他身上那一层薄被,手指过去,抚上那温暖的背脊:“吕伯伯说了,你醒了就该擦药了!”

“嗯。”风御亭低低应了一声,又是欢喜,又是懊恼,每回让她给自己擦药,真是既觉得享受,又万般折磨,不说其他,单是那柔滑的小手在自己背上轻柔抚过,便是浑身颤栗,身下直接发生巨变,比死还痛苦。

随着伤口慢慢愈合,体力渐渐回来,这样的煎熬更是要命。

好几会,都已经将她搂在怀中了,偏偏想到吕征义正词严的警告,纵然是身躯僵硬,箭在弦上,也只能拼命忍住,一动不动。

诶,谁叫自己当初太过贪心,要了她那么多回呢…

“又在胡思乱想什么?”慕容襄放下药盒,擦了擦手,微微笑道,顺着他的目光,看着自己尚是平坦的小腹,小手轻轻抚上:“才两个多月,还早呢。”

“这个臭小子,真是害人不浅!”害得他老爹年纪轻轻,就做和尚。

“当初是谁一心一意期盼喜事不是,怎么现在后悔了?”瞥他一眼,暗自好笑,这个朝代,没有那些避孕物事,倒真有些麻烦,那个安全期也实在不安全,两人就欢爱那么几次,居然就中奖了!——看来要找个机会,给吕伯伯说说,让他给研究个什么相关的药物出来才知,不过这个话,怎么说得出口…

再望向床塌上的男子,却发现他已经坐起身来,开始穿戴,起身就要出门。

“喂,你做什么?吕伯伯说过,你还要静养几日,别急着出门!风御庭,你给我回来!”

“你呀!都是有了身子的人了,性子还这么毛毛燥燥的——”风御庭见她几个大步过来,赶紧停下,将她小心按坐在榻上:“我不过是想出去给你弄点补品吃吃,每回都是是若尘来做,我这个当夫君的,真是过意不去。”

“若尘是孩儿的干爹,他关心下他的干儿子,有什么不好的?你就安心养伤吧,若真的过意不去,孩儿出生之后的吃喝拉撒,都由你来照顾好了!”

“我怕是管不了吃呢——”风御庭睥着她,目光落在那因为怀孕而变得更加饱满的胸前,光芒闪动,似笑非笑。

“坏人,乱看什么!”恼羞成怒,一个枕头甩了过去。

“别甩了,这习惯可不好,你忘了,半个月前才甩了一个枕头到山崖下面去,等人家若尘寻回来的时候,已经被山耗子在上面做了一个窝了!”风御庭哈哈大笑。

“你,你尽是欺负我!”不甘心大叫,居然有了一丝泪花。

“哎,你哭什么,我不过是开个玩笑,说说,是哪一句说错了?我收回不行吗?”风御庭大惊失色,赶紧将她圈在怀中,柔声安慰。

“我也不知道呢,就是心烦…”他已经对自己够好了,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可是为什么心里就是毛毛燥燥的?

正说着,外间有人敲门。

“公子?”沉稳的声音响起。

“乖,别哭了,若尘进来,看见会笑话的…”手指伸出,好笑帮她拭去脸颊上的泪珠,心中暗自埋怨,哼,这一笑账,自然是算在那未出世的小家伙身上!

“进来!”哑声答应着,仍是停不住地抽泣几下,怕莫若尘进来看见,急急抹着眼泪。

应声之后,莫若尘小心翼翼,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汤水推门进来:“公子,这是才炖好的山鸡汤,吕先生专门加了安胎健体的药草,你趁热喝吧。”

慕容襄一闻到那古怪的药味,便是微微蹙眉,苦着脸道:“又来了,你们要把我养成母猪吗?”

“我怎么觉得,你是变相地骂我吗?”风御庭挑了挑眉,小声嘟嚷着。

“随你怎么想。”慕容襄笑着,忽然间,心情大好,取了勺,小口吃起来。

“这是吕先生给你搽背的药膏,吕先生说,搽了这盒,就完全好了…”看了他一眼,将手中的药膏递了过去。

“好。”不用他说,还真有些困,如今身为孕妇,一天到晚都想睡觉,这不,肚子一饱,瞌睡立时就来了。

这两个男人,越来越亲近了,真好…

关上房门,两名男子走到院外一处空地。

不无处,是山间清泉,流水潺潺,在阳光底下,映出七彩幻色,绮丽无比。

“有个问题,你早该问我了…”风御庭面对如此美景,满足叹息,回头望望那一脸沉默的男子,不觉笑道:“真是佩服你,若是我不提起,你只怕是一辈子都问不出来。”

“当时,为什么?”莫若尘平静说道。

“我就知道瞒不过你。”风御庭微微一笑。

“你在担心什么?是因为公子吗…”心中有些不解,当时的情景,即使是与蒙昊对战,无暇分身,至少也是看得清清楚楚,他重伤的同时,还能飞身旋起击出一掌,将胡培击退,这一身功夫,并没有因为眼疾而耽误,就算为了救人,也绝对不该捱上那一刀!

所以,那一刀,他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