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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也饿了两天了,他们送来的饭菜和水,我一点不敢动。已经吃过一次亏了,再吃亏我就可以自刎了。

第三日晚上,我饿得有点头晕眼花,左右无事,只得躺在床上,难受得不行。望着门口已经冷掉的饭菜,我不得不在心中咒骂林放和霍扬。

这么慢……他们不会不来吧?我甚至模模糊糊在心中下定决心,如果明天一早他们不来,我就不管了,毒药都要吃了。

然后自杀。

“你怎么在这里?”一个诧异的声音响起,我微眯起眼一看,那张年轻男子的脸就在铁栏背后,呆呆望着我。

“慕容铠,你还有脸来见我?”我深吸一口气,坐了起来。

他没做声,只是直直望着我,语速极快的道:“王上说你愿意嫁给我,却说明日成婚才能见你。与我交好的铁卫偷偷告诉我这地方。可我没料到你竟是被关在这里。”

“王上?”我慢慢走过去,“慕容皝他?”

他点点头:“他继承了王位,昨日正式昭告天下。王上为何关你?”

我怒瞪他:“他拿我们手下二十条人命逼我嫁给你,你还问我为何被关在这里?慕容铠,你们叔侄实在太厉害了,我佩服!”

他骇然望着我,双手一把抓住铁栏:“不可能!王上不会做这样的事?”

“不会?”我一拉领口,他瞪大双眼,我道,“这边是慕容皝将我送入宫中,你的爷爷,死去的王上,留下的!若不是林放他们救我及时,我已……”

慕容铠似乎惊呆了,看看我脖子上的伤口,又看看我的脸。

“他们竟然……”慕容铠长叹一口气,叹得我心里一抖。这个少年哭过笑过闹过,但从未叹过气。

半阵,我俩都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猛然盯着我,脸竟是红的:“那,明日,你还嫁给我么?”他的双眸还跟初见一般的明亮,俊朗的脸上有关外男子独有的英气和直率。那一刹那,我竟然说不出话来。

然而燕王对我的所为,慕容皝的威胁闪过眼前,我慢慢道:“除非我死。”

他垂下了头,不说话。

我急道:“你放我出去,慕容铠,不要让我看不起你!”

他轻轻点点头,垂着头一直不看我:“我就这样,令你厌恶?你可知我从你刚到土堇便……”

“我与辽东慕容氏,已是不共戴天之仇。”我打断他的话,“我战清鸿二十年来,何时被人如此欺侮过?只有你们慕容氏!”

他再不说话,轻轻道:“我去拿钥匙。”

过了一阵,隔壁传来一些奇怪的声响,夹杂着低低的惊呼。又过了一会儿,慕容铠的身影再次出现在门口,手上赫然一串钥匙。

“铁栏的机关,在地下。”他轻声道,他蹲在离门口丈许远的院中,在泥土中一阵摸索,竟让他真的抓出一条极粗的锁链。难怪我这几日到处看,都没找到开启这铁屋子的方法。

他低着头,摸出钥匙,便往那锁中送。

我心一跳,如果出去了,我要不要制服他?嗯,一定要制服他,可以用他做人质……

钥匙似乎□了锁孔,他的手却忽然停住,并不转动。他抬头望了我一眼,眼睛里写着明明白白的迟疑。

“清鸿……”他轻轻唤我,“我如今放了你,是不是便永远见不到你了?”

“你……”我眼睁睁看着他将那钥匙又抽了出来。

“慕容铠,不要让我觉得,你们慕容氏全都是卑鄙无耻之辈!不要让我恨你一辈子!”我厉声道。

他的身子似乎一抖,抬眸望着我,苦笑着道:“战清鸿,有几个男人,能亲手放自己喜欢的女人离开?”

我心里一颤,忽然觉得,此刻的慕容铠,早已不是当年嬉笑着说我中意林放的调皮少年,不是初入土堇城时负气不理我的清隽男子。他姓慕容,他跟慕容皝流着一样的血。

“你放我走吧。”我忽然没了狠劲儿,只觉得心中悲苦,“你知道,我不会嫁给你的。我要回江东。”

他手中钥匙举在半空,既不进,也不退。

周遭忽然有一股熟悉的冷寒气息逼近,我精神一振,而慕容铠还呆立在原地,一动不动望着我。

一道寒光急速划过,慕容铠双目骤然瞪大,他连惊呼都来不及发出,“扑通”一声,仰面倒下。

黑衣的霍扬还刀回鞘,长臂一伸,便将钥匙送进铁锁。但听见“吱呀”一声,整间屋子似乎一抖。我猛地一推铁栏,应声打开。我走了出来,霍扬扬手,扔给我佩刀。

“走!”霍扬压低声音道。

“慢!”我走到慕容铠身体前,“你杀了他?”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抖。他紧盯着我,却似乎喘不过气说不出话,右胸的血汩汩的流。

“不知。”霍扬跃到屋顶,“多亏了这小子,我才找到这里。他应该死不了。”

“给我伤药!”我道。

霍扬看我一眼,从怀中掏出伤药扔给我。

我俩行得极快,瞬间便拐了几条街,来到土堇城大街上。此时已是暮色时分,行人减少。霍扬买来几个包子递给我,我一阵狼吞虎咽,才恢复了些元气。

“林放他们呢?”我道。

“在城外一百里处等我们。”

“出城吗?”我问他。

他摇摇头。

我笑了:“正合我意。”

他却冷道:“你别又下不了手。”

我笑了笑。下不了手?慕容皝,你没料到我们能逃脱吧?纵你皇宫层层守卫,可这世上有什么铜墙铁壁,又岂能抵挡我和霍扬联手?

霍扬道:“走吧。他今日会歇在沈胭脂房中。”我诧异道:“难道沈胭脂舍得?”

他道:“按计划,此时慕容皝应当已被下好药,动弹不得。他手下的那两名高手,也应当中了毒。”

“如果沈胭脂不帮我们,帮慕容皝怎么办?”我道,那毕竟是她的夫君呀!

霍扬头也不抬:“林放说,那就一并杀了。”

天黑了,不见半点明月。土砌的一排排房屋,是黑色的,石板铺就的街道,也是黑色的。万家灯火中的土堇城,依然冰凉噬骨。

入夜的王宫,守备依然森严,对我俩来说,却如入无人之地。悄无声息飞檐走壁,不出一炷香时间,便穿过了大半个宫廷。

“沈胭脂的寝宫便在背后。”霍扬低声道

面前是极为开阔的空地,应是是宫内禁军操练场。操练场背后是条走廊,走廊尽头可见一个片房屋,隐隐有灯火那自是沈胭脂的寝宫。

然而周围极静她作为慕容皝如今唯一的宠妃,宫殿周围竟然是黯淡一片,没有一个人。这自然是有问题的。我紧握帝流,霍扬轻轻冷笑道:“再不出来,我们可就杀到慕容皝跟前了!”

黑夜中,几抹黑色掠过。渐渐,越来越多。直到将我们团团包围住。

有些熟悉的感觉。那领头的黑衣人轻声道:“上次让你们逃了。今日,便把命留在这里吧。”

土堇城外,木恽杀人阵!

上次,我们差点被困在阵中出不来,还被夺走了万年人参。今晚……

我脑海中掠过林放冷漠神色那是回到土堇城后,他查阅了两天资料,又将那日木恽杀人阵法仔细画了许多遍,最后细细与我和霍扬道来。他说:“日后遇不到他们,算他们运气好;倘若遇到,便依照此法,将他们杀得一个不剩!”

我回望面前潮水般的黑衣人,手中帝流隐隐低鸣。杀了他们,仿佛是林放在同我说。

六十五、今生(完结)

这次破阵,并不需要很长时间。我和霍扬身手一向是极快的,更何况已知此阵的命门所在。所以当整个练武场躺满了黑衣人,也不过过去了一小会儿。

黑衣人首领在混战中早已不知去向。只是除了黑衣人之外,这厮杀早已惊动了宫中侍卫。远处回廊转角,已出现十几个侍卫的身影。这样下去肯定不行,我们必定陷入泥潭,不能抽身。

我和霍扬对望一眼,霍扬道:“我留在这里。”

我点点头道:“多谢!”他是把亲手杀慕容皝的机会留给了我。

我退后几步,隐入练武场边的黑暗中,疾疾掠行,悄无声息的直扑练武场后的宫室。

沈胭脂宫外,散布的铁卫不少,比我们这一路过来的防卫都要森严。我小心翼翼闪过几个铁卫,又静静杀掉三个拦路人,没让他们发出半点声响。

终于寻到了沈胭脂房门外,这里一个人都没有。大约慕容皝没料到我能走到这里来。

我贴在朱墙之下,青色窗棂透出烛光。只听得一个男声一字一顿的道:“沈、胭、脂!”正是慕容皝。

“我没什么好说的,你杀了我吧。”沈胭脂声音饱含愤怒。

“杀你?”慕容皝大声道,“你竟然一点不顾夫妻情分?不顾腹中孩子?”

“慕容皝!你何苦还在我面前假仁假义?我原以为你强迫清鸿嫁给慕容铠,只是因为你不懂儿女感情,以为你心疼慕容铠!可我万没料到这只不过是你的幌子,你真正的目的竟然是为了将林放他们拖延在这里,却派人到江东散播他们已经投奔燕国的谣言!你这是要置他们于死地呀!”

我心里一惊,原来这才是慕容皝的目的!

却听慕容皝轻声笑道:“胭脂,你还不明白么?林放他们如若不能为我所用,那我也要晋国断掉这只臂膀!”

沈胭脂道:“我只恨自己毒不死你!”

“你死心吧!这辈子你都是我慕容氏的人!你以为我不知你今晚和林放他们的密谋么?霍扬不是要过来吗,你的宫外步下了木恽杀人阵,以他一人之力,绝活不过今夜。明日,战清鸿就会嫁给铠儿,我看林放有何力回天?我的人今日已经赶赴江东,贿赂朝臣,等林放回到江东后,迎接他们的将是朝廷的通缉追杀!”

我一掌拍开殿门,殿门甩出去三丈多远,我望见慕容皝猛然回头望着我,脸上带着无法置信的惊讶。而沈胭脂竟被铁链缚在椅子上。

“慕容皝,我来取你的命!”我低喝一声,眼见慕容皝不躲不闪,反而朝沈胭脂扑过去又玩这一套吗?

可他如何快得过我?我纵身掠过,抽出帝流,心如水,刀如水。水痕划过慕容皝胸口,我缓缓收刀。

慕容皝闷哼一声,倒退两步,摔在地上,胸口鲜血猛烈喷射出来。我一刀劈开沈胭脂身上锁链,头也不回的走向慕容皝:“胭脂,我替你报仇!”

我举刀,地上的慕容皝趴在鲜血中,隐有起伏,尚未断气。

我道:“慕容皝,你太自大了!我本不想杀你的。可你如今诬陷林放,我只能提你的头回去,才能证明林放清白……”话未说完,双臂却是一麻,用尽全力帝流才未脱手。我第一个回应便是回身横刀在胸,刀锋划过,我听到沈胭脂低呼一声。

血光从她胸口掠过,她双手掉落一把细针,她的脸色凄迷苦楚,我大惊:“胭脂你做什么?”我扔下帝流,上前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针上无毒……”她艰难道。

我点点头。你要做什么,胭脂?

她却毅然推开我的手,一步步踉跄走到慕容皝身旁。此时慕容皝已经翻转身子看着我们,他血势已缓,脸色却是煞白,嘴唇颤动,眼见是活不久了。

“慕容皝……”她背对着我,声音柔媚得一如初见,那是情人的低语轻喃,“杀你的,只能是我。”

“胭脂!”我大声疾呼,却见胭脂缓缓扑倒,倒在慕容皝身旁。我冲上前去,扳过她的身子,却见她面色乌青,双目紧闭。我颤抖着伸手到她鼻下,已然气绝!

胭脂自尽了。

这个事实压得我喘不过起来,好痛。

而脚边,胭脂死前割下的慕容皝的脑袋骨碌碌滚到我脚边,面目狰狞,满是血污。我的目的达到了。可是胭脂,我错了吗?如果我不来杀慕容皝,你是不是就不会死?还有腹中的孩子?

门外的动静越来越大,大约是侍卫越聚越多。我拾起帝流,双手却止不住颤抖。眼前不受控制的闪过明丽而温暖的鲜活女子,在月光下柔声对我说,说她要给他生下孩子,然后继续她的江湖。胭脂教众还很爱戴她,她不能抛弃他们。

我心头大恸,窗外什么人在喊着我的名字,他破窗而入,一把拎起慕容皝的脑袋,抓住我就跑。一路踩着许多人的尸体,许多火光,许多饱含恨意的眼睛,在我眼前流光飞逝般掠过。

我泪流满面,几乎哽咽。

林放,林放,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我们走的这条路,原来是如此的血流成河!

天明时分,我和霍扬赶到了城外百里一处密林。刚踏入一步,便有护卫拦住,一见是我们,大喜:“回来了!回来了!”

霍扬拉着我往深处走,才走了几步,便见林放立在那儿,灰白天色更衬得他白衣素颜,竟有几分憔悴消瘦。他望见我们,蹙眉迎上来,一把抓住我的双手。

却只是执手相看,默不作声。

“我没事。”我道,才发现自己声音哭哑了。

他抬手,拂过我眼角,我才发现眼睛肿痛。

“是我轻敌,才让你落在慕容氏手中。”他凝眸望着我。

“不,不是,”我顿了顿道,“胭脂死了。”

他眉头一紧,紧握我的双手刹那一松,旋即复又握紧。半晌,他背过身去,我只听到他一字一句的道:“我对不起胭脂。”

我们皆是沉默。

一旁霍扬道:“慕容皝已死,首级在此。我们须得快走。”

林放点点头,转身过来,已是平静神色:“多得你救出清鸿。”

霍扬呵呵一笑:“多得慕容铠那小子偷偷跑去看清鸿,我才找到藏清鸿的地方。”

“那慕容铠?”林放挑眉。

霍扬看我一眼道:“我没杀他。”

林放点点头:“他本就无辜。只是今后这血海深仇,必是后患无穷了。”

我心中一颤,当时我一时心软,可不正是如此!慕容铠,慕容氏唯一的成年男子,毫无争议的王位继承人。

他年轻健壮,文武双全。早已不是当年的可爱单纯少年。我脑海里浮现他昨晚模样。他拿着那钥匙,抬眸看着我的样子,那眼神,不输慕容皝,不输林放。那瞬间阴霾的眼神中饱含掠夺和占有的欲望。

我觉得有些冷。

霍扬终究没忍住,道:“清鸿不让我杀。”

林放看我一眼,坚定的道:“无妨。我自会护你周全。”

我们疾行数日,终于在三月初二踏入大晋境内。然而身后追兵却早早收了,一路也算畅行无阻。甚至江东传来消息,并未传来林放叛变晋朝的谣言。

“慕容铠。”林放道。我想一定是他,放过了我们。大约在他心中,也不认同慕容皝的所作所为吧。我只愿他一直保持这样,不要变成跟慕容皝一样的人。那对我大晋也是一件好事。

然而我们离建康还有二百里时,却传来一个惊人的消息大将军王敦,反了!

王敦发檄文昭告天下,痛斥司马氏种种污弊,而皇帝也下令,讨伐王敦。王敦麾下五万水师,自长江而下,直指建康。而各处王敦旧部,也揭旗响应,建康危急!而朝廷麾下四处兵力也是迅速集结,双方对峙于长江!

林放接到密报时,沉默了很久,看不出喜怒。我在一旁不明所以,只是见他双眉紧蹙,我忍不住伸手,抚平他的眉头。却被他捉住手,送到嘴边亲吻。我有些窘,凭我的武艺,要抽回手轻而易举。

可是却抽不回来。在这小镇的客栈里,他坐着搂着我,轻声问道:“泓儿,大晋危急,我们要去救么?”

我不知该如何答。他笑了:“那你对如今朝廷有何看法?”

我摇头:“我不喜欢。真不喜欢。”抬起头,看他目光温和,我接着道:“之前我和温宥,便是被这朝廷拆散的。我肯定是有点恨的。而且他们居然出卖过你!这一点不可饶恕!”

林放笑容却放大了,似乎有些高兴地样子,轻轻亲了亲我的鼻尖:“很好。”

“什么很好?”我疑惑,他却不答,反而问道:“那你说江东武林是否要出手?”

我咬咬牙,道:“出手。再坏的朝廷,可也是我们的国家。那个王敦,你们不是一直说他有反心么?总不能帮这种叛徒!”

林放点点头:“泓儿说得很对。”

“那我们要马上赶回建康帮皇帝老儿?还是先去武昌刺杀王敦?”我道。没关系林放,跟着你,去哪里都可以。

他却摇摇头:“都不去。先去荆州,我们成亲。”

我瞬间呆了,只觉得脸上耳根都火辣辣的。

他半真半假道:“什么事,都没有这事重要。”

“可……可是……江山危在旦夕……”这不像林放作风呀。说到底,他确实挺忠于晋室的。

大约是见我说话都不利索了,林放这才敛了笑,目光冰冷,面容肃杀,我仿佛又看到他每一次与敌手交锋前精准的谋划和无情的手段。

“王敦灭不了晋室,但必定造成重创。”他说,“王敦兵力虽强,在朝中也是一手遮天。晋室看似羸弱,可像温峤温宥父子这样忠于晋室的能臣不知有多少。如今王敦势头正猛,但新帝登基不到二年,急于建功立业,必定轻敌。我们此时出手,在晋室看来不过锦上添花。待王敦占据最优势头之时,我们出手,那才是雪中送炭。”

他复又看着我,厉色抹去,目光柔和:“况且,与你成婚,的的确确是我心头第一件大事。”

我心头一颤。

“阿放……阿放……”我轻轻唤他,他低头紧贴我发间摩挲。“我们说好了,永不分离。”

他沉沉点头。他的怀抱温暖得让我不能自已。

夜色渐深,听着他均匀沉稳的呼吸。竟是在我肩头睡着了。我心中一软。阿放,什么朝廷江山,什么武林恩怨,我们都不要去想他。

我们在一起,白头便好。

我轻轻从他怀抱中抽出双手,将熟睡的他平放在床上,脱掉他的靴子,刚要给他盖好被子,却察觉到他呼吸一颤。他长臂一捞,将我抱住,紧贴他胸口。

“你装睡!”我佯怒。

他轻笑,反手一扑,竟使出师叔教给他极精妙的三招之一,成功将我反压在身下。

“娘子……”他轻轻一声叹息,俯下身子。

我胸中的甜涩满得像要溢出来,伸手紧紧抱住他的背。他的背虽不如习武之人粗壮,却也宽阔结实。他的亲吻如同他本人,初时轻柔,却越来越似狂风疾雨。我只觉得自己身子软得像浆糊,脑子里又热又晕,我听见自己的牙关不受控制的发出颤栗的声音。

烛火下,只见他乌眉挺秀,双目墨色如烟水,涔涔汗水滴落,晶莹热烈。我脑海里忽然飘过许久许久以前,武林大会他亮相的日子,那时的他,是二十岁的少年,一身白衣,恍若莲花在肮脏血腥的武林,缓缓绽放,让人不能移。就是从那一日起,他亦步亦趋,踏入江东武林,也踏入,我的人生。

那时,那张英俊的脸,与此时的他,并无二致,反而更加冷峻温柔。我心中模模糊糊的想一直是你,原来一直是你,林放。在他温柔的目光注视下,像是有一只手,抚过我的魂魄我的身体最深处,所过之处,皆是透骨的□沉醉。林放的动作越来越快,我仿佛听见溪流潺潺的声音,望见水中繁密水草的撩拨,只将我带向不知名的最高处,来回往复,被他攻城略地,我终于俯首臣服,全身血脉似都随他喷张,在那极致的高处,我听叫有个声音歇斯底里的尖叫,我四分五裂,溃不成军。

林放将我箍得更紧,发出沉沉的低笑,此时的他,与白天似变了个人,像一只兽,噬着我的骨。他的头紧贴着我的,我望见他耳后背上皆是汗水,我听见他胸膛猛烈急促的心跳,一如我的。

许久,他停了下来,他闭眸沉睡,只是依旧怀抱着我。沉睡中的他清隽非凡,一个侧脸都足以让人心悸。

而窗外,明月高悬,云淡风轻,飞鸟清啸掠过。只有他平稳的心跳,听在我耳边,竟是温柔而慈悲的。我仿佛听见一个声音对我说,不管未来是坎坷还是平途,我们都会陪在彼此身旁,共看水天一色,饮马江湖,不再放手。

完结篇,撒花

番外温宥(下)

太宁二年三月,大将军、丞相、武昌郡公加宁州和益州都督王敦,反了。

消息是从王敦府中传来的,皇帝立即宣布讨伐王敦。这层纸,终是捅破了。

我和爹都觉得,新帝登基不久,确不是与王敦决裂的最好时机他毕竟已经年近六十,爹多次劝说皇帝,何不拖一拖。

然而皇帝终是忍不住。更何况此时有了确切的谋反证据。于是倾天下兵马,只为杀掉这个站在王位旁边的人。毕竟,王与马,共天下。

各州郡兵马集结,虽然大晋只不过是半壁江山。

然而我却要感谢王敦,感谢这一场兵荒马乱。

因为这内乱,我才得以再次见到她。

战清鸿。

三月二十,皇帝急招群臣议事,说是王敦大军以逼近建康五百里。我时任中书郎、驸马都尉,兼领建康军事。皇帝年轻,却不糊涂,连发数十道命令,水陆阻击王敦。我也跃跃欲试,请命攻敌。皇帝微笑着看我一眼,摇摇头。

一道命令,我必须留在宫中,保护皇帝。

是呀,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任务了。群臣皆知我是朝中武艺第一人,在此两军决战时刻,我又怎能离皇帝半步,离建康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