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笑了笑,就她瘦而单薄的样子,的确不像是去闹事的,反而让人担心她会不会被欺负。医生带着她走到窗口,指了指远处的某栋楼,“他住在那边的特级病房,不过,你去了未必看得到他。”

“嗯,试一下吧。”

所谓的特级病房果然不一样,孟缇满肚子腹诽,见个人还要预约。总台护士打了内线电话进去问了问,期间孟缇愤愤地把脸别到一边,盯着墙纸上的花纹,半晌后那边才回话,她才得了许可进去。

她按照护士的指引上了楼,脚步放得极轻,最后才到病房,抬起手臂叩了叩门。很快有人开了门,却是个六十岁左右的老太太,两鬓斑白,面容很是和善。

孟缇说:“我找赵先生。”

她笑着点头,让开门:“请进吧。”

进去后才发现完全是宾馆一样的房间,除了淡淡的药水味道,简直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这里是病房。装修得十分精美,还不失整洁,常用的家电一样不缺。窗帘拉到了一旁,早上的阳光透过玻璃渗透进来,融化在地上。大概还开了暖气,屋子里温暖得她几乎要出汗了,保守估计比走廊上的温度高了好几度。

想起王熙如的房间,不免怒火中烧,又有些感慨,果然是有钱人住的地方,连病床都比一般的病床更气派一些。赵律和坐在那张床上,悠然吃着早餐。他除了脑袋上缠着绷带,一时半会看不出跟正常人有任何不同。

做好心里建设后她才跨前一步:“赵先生你好。”

赵律和抬起头看她一眼,放下了勺,扯过面巾纸擦了擦嘴角,露出了一点点笑容,用惊人的礼貌开口:“请坐。虽然我不认识你,不过你是今天第一个来探望我的客人,不论怎么样我都很感谢你。”

孟缇没想到赵律和居然会这么有礼貌,倒是吓了一跳,见鬼一样看着他,眼睛睁得圆圆的。

赵律和微笑了一下,看向她身后说“吴妈,我不吃了,麻烦收拾一下”,然后等着她的吃惊的劲头过去,态度亲切而友好,“我不知道你在吃惊什么,不过我猜你找我有事,那请说吧。”

一旦没有了孟缇第一次见面时那种暴怒的气息,就能看出赵律和的长相实在不错,及时头上缠着绷带都还称得上容止有度。孟缇迅速收好惊讶的脸,清清嗓子说:“我是王熙如的同学,”这个名字让赵律和有点茫然,见状孟缇迅速补充,“王熙如就是在这次车祸中,你撞伤的那个大学生。我叫孟缇。”

“啊,是吗,很抱歉。”赵律和微微欠身,但这个欠身的动作做的也不甚利索,但足够让孟缇看到他睡衣下带着淡淡血丝的绷带。

正在收拾碗筷的吴妈一把扶住他,用叮嘱的口吻说,“阿和你不要乱动,忘记医生怎么说的吗,卧床静养!”

“吴妈你别担心,我没事,又不是纸做的,耐得住磨,”赵律和舒展眉头,看向孟缇,“我今天早上才醒过来,现在脑子其实还是一团糟,有时还会幻听,就像一堆蜜蜂在蜂房里同时扇动翅膀的那种声音,不过今天早上好一点了。”

这话形容得十分巧妙,文学性十足,孟缇都觉得自己耳朵里也要嗡嗡起来了。

“所以我也没来得及问详细的情况,听说已经处理好了。对你的同学,我真的很愧疚,她伤得重不重?”

“小腿骨裂,胸口受到了撞击有一点内伤。”

“什么时候可以痊愈?”

“问题不太大,休养两个月就会好。”

赵律和松了口气,“没大事就好。真出了事我可是万死难辞其咎了。不论怎么样,我会尽力补偿给你同学的。”

伸手不打笑脸人说的就是这个情况,孟缇困惑,这个赵律和给她的印象前后反差实在太大了,上次在文学院的老师办公室撞见他时,他明明就是个飞扬跋扈的男人,怎么现在变得比谁都有礼貌。难道是车祸把他的脑子撞坏了?当然这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她纳闷地开口,“你父亲已经补偿了。”

“那就好,”赵律和微微颔首,“等我好一点就亲自去道歉。不过既然不是补偿的问题,你找我的原因是又是什么?”

“那个,我是问你知不知道赵老师,嗯,也就是你堂弟赵初年家里的电话。”

这个名字好像石块投入池塘,溅起了奇特的化学反应,赵律和本来平和的脸上有片刻的扭曲,温文尔雅的态度也消失了片刻,眼底多了一层可以说戒心和防备的情绪,然而这些情绪又更像是表面的东西,其下的微妙情绪则已经不是她能读懂的。

“你找他做什么?”和刚刚的语气已经判若两人。

孟缇说了说王熙如的父母的事情,又补充了一句,“他的手机关机了,我一时半会也都联系不上,所以过来问你知不知道他家里的电话。”

赵律和嘴角挑起一丝模糊的笑纹,那里面暗藏着无数的讥讽和嘲笑,极其刺眼。“哦,原来他还做好事啊。我还真应该对他刮目相看了。”

孟缇片刻无语,完全无法理解他们为什么闹得这么难看,真是水火不容,不忌惮外人的存在,明摆着撕破脸。

她认真地看一眼赵律和,“赵先生,你不要这么说他,赵老师人很好。”

赵律和对这个话题仿佛有了兴致,“怎么个好法?”最后的“法”字拉的又高有长,十足的玩味,声音好像带着尖锐钩子,从皮肤上割过去,绝对不会让人舒服。

孟缇完全不想搭腔,一开始就知道这对兄弟间的问题极大,绝不是她一个外人能插手的和多话的,忍了又忍,发现自己的修养远不如想象的那么好,还是说:“至少车祸的那天晚上,我听说他是最早到医院里来看你的人。”

赵律和忽然叹口气,语气包含怜悯,“他恐怕只是来看我是不是死了吧。你还真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

“接触他的人都会知道他的为人。你一个人的意见说明不了什么。”

孟缇不想再跟他就这个问题谈下去,很快地转移了话题:“赵先生,我们不说其他了。我来只是想问问赵老师家的电话而已。”

吴妈正在把各种碗碟放进那只保温饭盒里,一听这话,放下手里的工作,“律和,初年少爷住的是以前二少爷的那栋屋子吧?那里的电话我记得张助理那里有,要不要打个电话去问问?”

“不用了,我可以处理。吴妈你先回去。”

“好的,我中午再过来。”

门被带上后,赵律和对孟缇颔首,伸出手指敲了敲病床上的小桌,表情里什么都看不出来,“这件小事不用担心。孟缇,麻烦你把电话给我。”

孟缇从床头柜拿起电话的话筒递到他手里,同时看到他手臂上也缠着一圈圈的绷带。其实她很难对他产生同情,觉得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不过看到他浑身都捆着绷带,明显地受伤也不轻,那股子恨意奇特地消散了不少,安心地站在原地听他打电话。

这时侯才发现赵律和手臂并不十分灵活,刚刚吃饭的时候他用的左手还算正常,可因为电话线的长度,接电话没办法用左手,只能用右臂举着,下臂十分无力贴在身上,全靠上臂勉励支撑。他处理事情很干脆,三言两语交代了事情;其间问了问孟缇王熙如父母的名字,最后放下话筒,有点疲倦地对她笑了笑,“我已经交代过了,让他们住进附近的丽景酒店,距医院也就几百米,你知道那里吗?”

“嗯,知道。”

每次来医院或者离开的时候都会看到丽景酒店,相当气派一栋大厦,外表看上去就很不俗,在一堆高楼大厦的建筑中十分醒目,印象中不是四星级就五星级的。

赵律和继续说:“你带你同学的父母过去,让他们出示身份证就可以入住了。我已经交代了关经理,会给他们特别的关照。”

“好的,我知道了。”孟缇客气疏离地道了谢,解决了一个大问题,心情也轻松下来。

“不足挂齿的小事,这也是我应该做的。”赵律和微微颔首,话却说得极其诚心。

孟缇欠欠身就要离开,不料刚刚一侧身子,就被赵律和从后面叫住,“赵初年当老师当得怎么样?”

孟缇完全拿不准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能模模糊糊地回答,“同学们都很喜欢他。”

赵律和嗤笑了一记,“是吗?喜欢他的恐怕也只有女生吧。”

孟缇心下不豫,一句一顿开口,“他是好老师,课很多,带的班级也很多。每天批改的作业都是一大堆,每天早上一到学校,就马不停蹄得忙到晚上八九点才能回去,有时候周末都不能休息,其他的老师都没他那样尽责。但我从来没听到他一句抱怨,在学校里人人夸。”

“他自己要当老师,也没有人逼他,”赵律和伸手抚上胸口,皱眉低声喘息了一会,问她:“孟缇,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你有点眼熟。”

当然眼熟,孟缇愤愤地想,上次把我推到墙上撞得我眼冒金星的难道不是你吗?亏你还好意思说我眼熟。然而她不会在这个时候提起这件事,灵光一现后,换了个话题:“赵先生,赵老师有个妹妹吗?”

赵律和惊讶于她为什么说起这事,凝神看她一眼。站得笔直的女孩子,不卑不亢,容貌十分出众,就像古典仕女图里的美女,在这件病房里一站,好像阳光从门口照了进来。他见惯了各种美人,也忍不住觉得面前这个比他见过的大部分年轻女孩子都漂亮得多。

他仿佛想起了什么,记忆深处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但一时半会却想不起来,玩味地看她一眼,“据说是有一个,但是被人拐走了。这么多年不见人,应该是早就不在了。”

“据说?”

“我没见过,也只是听说,”赵律和观察她的神色,“据说我小叔离家出走那些年里的确生了个小女儿,不过我二叔最后只带回了赵初年一个,所以,我没有见过这个妹妹。”

孟缇轻轻“噢”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欠欠身就离开了。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赵律和沉思片刻,手指下意识敲着桌面,轻微的疼痛从指尖传来,慢慢扩展到手臂,因为疼痛他微微蹙了眉头,但很快又舒展了表情,拿起枕边的电话,拨了号码。

“吕秘书,帮我查一个人。她叫孟缇,是赵初年在平大的学生。”

第十一章距离(下)

当天晚一点时间,孟缇就带着王熙如的父母去了丽景酒店。这段时间并不是旅游旺季,但某个协会的某个重要的会议在酒店召开,大厅里人来人往,热闹不堪,那声音简直要把人的耳朵都震破了。因为喧闹,酒店那本来高雅尊贵的气氛也淡去了不少。

这样让人头痛的环境,更不要提已经坐了几十个小时火车的王熙如父母。孟缇让他们坐在沙发上等了等,自己去问大堂前台,在紧张的间歇问了忙得团团转的前台小姐:“请问关经理在吗?”

前台小姐也从忙碌里回答了一句,伸手指了指旁边的男人:“他刚刚带客户上楼出去了,一会回来,黎经理在。你有什么事情跟黎经理说也是一样。”

那个黎经理的铭牌上写着黎正君,看起来年纪不大,孟缇不知道这件事情能不能解释清楚,硬着头皮说:“是赵律和先生让我来找关经理的,他说让我同学,王熙如的父母住在这里。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懂我的意思——”

“我知道了,你让他们两位过来办一下手续。”黎正君颔首,打断她的话。

没想到这么快就解决这件麻烦的事情,简单的登记之后三个人就跟着他上了楼。果然赵律和把一切都安排好了,房间环境不错,黎正君也完全展现了服务行业从业人员的最高水平,面带微笑,体贴细心,完全不用他们操心什么事情。

在客房转了一下,孟缇总算是放了心,说:“谢谢黎先生。”

黎正君微笑:“赵初年先生两天前就跟我打过招呼了。”

孟缇迷惑:“不是赵律和?”

“不是,”黎正君说,“好了,二位慢慢休息,住多久都没有问题。我去大厅处理事情了,有事就请拨内线叫我。”

他离开之后,王熙如的父亲看了看房间,这间屋子比一般的标准间大一些,还有个大阳台,城市风格一览无余。做事实在太周到,实在是让人连找茬都找不到理由,他叹了口气,“能有地方住,这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王母握住孟缇的手,再三道谢:“小孟,你先回去休息吧。我看你也那么累了。我听说你们学校跟医院蛮远的,你们课也多,以后就不要常来了,学习要紧啊。”

孟缇立刻说:“没事的。”

王熙如现在有了父母的照顾,孟缇安心下来,搭公车回学校。因为困倦无比,结果在车上都睡着了,坐到了终点站才被司机叫下来,不得不拖着疲惫的身体再搭上返程的公车坐回学校。她也不是万能的超人,这几天已经把所有的能量耗干了,但那股疲累确实实实在在沁入到了骨子里面。

睡醒了已经是晚上了,这时才拖着疲倦的身体去洗澡,洗完澡后人精神了一点,哪里也不去了,在厨房里翻出了包方便面聊以果腹。

吃完后她打了个电话去医院问了问王熙如的情况,得到一切都好的回答后,再次给赵初年拨了过去。电话接通后,她想起前两天的不愉快,言语格外的小心,完全是照着礼仪书般的用词,谢谢他给王熙如的帮助。

赵初年平淡地说了句“不用跟我客气”,又问,“你今天去见了赵律和?为什么不找我?”

“对的,是见了一面,”孟缇诧异他消息的灵通,并无意瞒着他,“我今天早上怎么都联系不到你,我本来想去问问他你家里的电话,他就直接打电话联系了酒店。”

“今天是我的疏忽,连手机什么时候没电都没发现,不过,”赵初年沉默了片刻,“前两天为什么不告诉我她父母要过来?周五那天我们在医院也碰见过,这两天你随便什么时候找我都可以。不过你一直没给我电话,我几乎以为你不想见我,或者说避开我了。”

孟缇握着手机的手在出汗,她知道自己的脸是滚烫的。其实现在赵初年连发怒都算不上,但每个质问都像是钉子一样楔入心口。这段时间赵初年对她的照顾一一回想起来,她艰难地补充:“避开?没有啊,我……我只是……”

赵初年听出她的踟蹰和慌乱,压低声音苦涩地叹气,“你不愿意照MRI就算了,只是我这个人就那么让你不高兴吗?看到我都讨厌吗?”

孟缇咬着唇,手心都是汗,“我,我不是的……”

赵初年静了静,转了话题,“阿缇,我不愿意让你为难,只是实在不应该去找赵律和,你以后最好离他远一点,他不是什么好人。”

两兄弟在对对方的憎恨上倒是惊人的一致,连说法都相差无几,也不知道有什么刻骨的仇恨,憎恨对方到这个地步。

孟缇有点不知茫然没吱声,赵初年淡淡开口,“记住了吗?”

“我是肯定不会再去找他的,”孟缇摇摇头,“不过早上你堂兄也说了类似的话。不过我看他跟我想象的不一样,不是不通情理的人。”

“你的意思,难道不通情理的是我?”

即使隔着听筒也能感觉到赵初年声音冰冷起来的僵硬和不快。孟缇深悔多管闲事,两个人的关系不论多好,某些禁区也是不能越过的。她也知道有些仇怨一旦深起来之后是没办法化解的。她缄默片刻,调整好情绪后才说,“对不起,我没有这个意思。我一个外人是不应该多说什么。”

她顿了顿,在这个电话变得进一步不欢而散之前迅速开口截住了话断,“总之今天谢谢你,晚安。”

她回到书桌前坐下,伸手推开窗户,目光所见,夜色中万家灯火。

第十二章意外(上)

习惯两个人一起吃饭上课上自习后,孟缇很快认识到,一个人独来独往的日子是寂寞的。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有自己圈子。

尤其是在食堂吃饭时,真是顾左右而扼腕,连个说话的人都找不到。系里其他几个女生都要准备考研,学基础学科的女生,只要成绩还过得去,考研容易一点。

她两天去一趟医院,把复印的笔记转交给王熙如。其实作为王熙如同学而言,大四这几门课对她来说并不成问题。孟缇有时候都在怀疑她大脑的构造是不是跟一般人不一样。明明一个系的,王熙如看得津津有味的论文不少她都看得一知半解。

差距横在那里,不承认都不行。

很快保研的政策下来,孟缇的事情相应地增多,见导师,选专业,各种手续毫无波澜的办下来,一点意外都没有;这几天最激动的事情莫过于从美国寄来的王熙如的录取通知了,并且还是她最心仪的其中一所学校。

孟缇当即就逃掉了下午那节并不太重要的课,带着信封就去了医院。

王熙如怔了怔,手里的书都掉在地上了。她哆嗦着双手拆开信封,果然一份蓝色的大学通知书安静的躺在里面,同申请的奖学金也得到了通过。

孟缇抱着她就亲了一下:“恭喜恭喜。”

这是王熙如入院以来听到的最好消息,苍白的脸上竟然都有了些血色。她手抖了几下,眼泪都要下来了,还是忍住,回抱她:“谢谢你,阿缇。”

一家人实在是高兴,经过医生同意后,推着张轮椅推着王熙如出门在医院附近据说是最好的一家饭店吃了顿饭。

让人惊讶的是吃饭的时候遇到了郑宪文和赵律和。她起初看到的是赵律和,还在心底纳闷他为什么不在医院里躺着有居然闲心跑出来吃饭,随后就看到他身边那个人居然是郑宪文,后面还有好几个人,无不衣冠楚楚。估摸着是郑宪文的同事和赵律和的副手。两个人在那浩浩荡荡的一群人里十分显眼。

郑宪文穿着一身深色的西装,孟缇跟他认识了这么多年,他什么样子都见过了,甚至连他没怎么穿衣服的时候都见过,偏偏从来没见过郑宪文穿西装的模样,他没有打领带,衬衫的领口微微敞开。孟缇隔着数张桌子,看着他跟同事微笑的模样准备走上二楼包厢,竟一瞬间以为自己看错了,也不知道是否应该叫住他。

倒是郑宪文先发现她的,他已经走到了二楼的台阶上,跟同事和赵律和低语了几句,在孟缇诧异的目光下,赵律和跟他一起走下来。

郑宪文先是很自然地问了王熙如的病情怎么样,又跟王熙如的父母打了声招呼,最后才看向孟缇,问:“你们怎么有空出来了?”

孟缇顿了顿后才说:“熙如拿到大学的通知书了。”

“哪所学校?”

孟缇说了校名,郑宪文转头看向王熙如,诚挚地道谢:“恭喜,很能干。”

两个人因为有过一面之缘,也不用客气,王熙如抿嘴一笑:“谢谢你,郑大哥。”

孟缇等郑宪文跟王熙如闲聊完后才问:“郑大哥你怎么在这边?”

“下午的时候我和几个同事过来看这附近的工地现场,新大楼由我们设计,恰好遇到了也在那里查看工地的赵先生,顺便就在这里吃饭了。”

孟缇于是看向跟着郑宪文走过来后就没说话的赵律和,有点吃惊。怎么都没想到他居然是个工作狂,脑袋都没好就跑出来工作了。

赵律和诚挚地跟王熙如和她的父母道歉,倒也完全不避讳,说是自己撞了人,把责任完全推到自己身上,保证以后会改正云云,一席话说得感人肺腑。王熙如的父母也是老实人,既然女儿的伤可以养好,而对方赔偿了那么多,现在又真诚地道歉了也只能苦涩的笑一声,认命了。

两个人说完话就上楼去了。王熙如的父母知道赵律和是撞了女儿的那个人,却不知道郑宪文是谁,虽然他做了自我介绍但要从一个名字判断一个人还是太难了,问女儿,“那个郑先生是谁?也撞了你?”

王熙如解释:“不是的不是,阿缇的邻居,从小一起长大的邻居大哥,是个建筑师。我受伤那天,他也来看我的。现在大概是工作关系跟那个赵律和有联系吧。”

“哦,这孩子看着就挺能干的。”

遇见郑宪文是那天晚上第一个插曲,第二个插曲应该就算是侍者送来的一瓶红酒和一个精致的小礼盒。没有谁点了酒,几个人面面相觑,侍者面带笑容地解释:“这个礼盒是赵先生送的,说表示歉意;红酒是楼上的郑先生请的,他说喜事临门,自然要以酒庆贺,祝王熙如同学学业进步。”

王熙如抬头看向楼上,当然没有人,只有朱红色的栏杆醒目。她跟孟缇对视一眼,就问:“这两样东西可不可以退?”

“酒已经付钱了,至于这个礼盒,我们也只是转交而已。”

孟缇隐约觉得事情有些脱离她的想象,略一沉吟后抬头看侍者,说了句“酒的话,开吧”,又看王熙如,示意她打开盒子看看是什么。

结果不看不要紧,一看一桌人都惊讶了,盒子里静静躺着一串银光闪闪的珍珠项链,看上去就怎么都不会便宜。王熙如的母亲连连摇头,“熙如,收好,让人退回去。”

王熙如根本不需要母亲强调一次,立刻让侍者拿回去,又说:“应该给我的赔偿我会收下,但那已经足够了,这件礼物我不会接受。”

她态度异常坚决,侍者无奈,为几个人斟好红酒后离开。走到二楼,敲了敲包厢的门,待到同意后进屋,彬彬把礼物退还,又把话转述了一遍。

赵律和微微一颔首,示意旁边的秘书收下,稍微中断了一下讨论大厦设计和建筑问题,看了郑宪文一眼,且笑且叹:“你预料得很准的,王熙如还真的不肯接受。我本来是诚心的表示歉意。那天晚上我实在是失策,喝得太多,醉得很了。”

郑宪文说:“赵先生,孟缇是我看着长大的,她交的朋友多半跟她的个性差不多。”

“确实很有傲气,”赵律和颔首,“据说是赵初年的学生,似乎我堂弟对她蛮好,很让我吃惊啊。”

说得好像话里有话,暗潮汹涌;郑宪文是绝不会在意人家两兄弟纠葛的人,沉吟着接了句话:“赵初年对孟缇是非常不错,不过这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一般而言,老师都很喜欢阿缇。”

赵律和支着头,表示同意:“确实是个很聪明很美丽的姑娘,不卑不亢,连我都很喜欢。第一面就见到就觉得很亲切。”

郑宪文心里咯噔了一下,面孔上还神情自若:“赵先生,你对阿缇的赞美我就代她收下了。”

他这话说得绵里藏针。赵律和的花心风流是出了名的,在无数流言中,他的女性关系极其混乱。据说他很有能力,目前在升恒内职位不高就是因为他身为董事长的爷爷对他乱搞男女关系极度不满之故。不论他的长辈怎么对他不满,但到底身份还是在那里放着——爷爷是董事长,父亲是总经理,从来也没人敢得罪。

郑宪文自信也有傲气,更有出众的能力,不会去依靠或者讨好谁;不过说到底他比较是建筑师,此时还代表了设计院,搞得太难看实在不好,不咸不淡回他一句,阻断他可能对孟缇的心思就行。

赵律和没料到他这么回答,微微笑了笑:“你很回护那个小姑娘。既然如此,郑先生,我提醒你一下,你要对孟缇多看顾留心一点,那个小姑娘实在太单纯。”

事情牵扯到了孟缇,郑宪文下意识上了心,“留心什么?”

“赵初年。”

郑宪文眉梢跳动若干下,想起孟徵打给他的那通电话,沉默不语。

赵律和根本没有喝酒,却拿着酒杯晃了晃,别有深意地凝视杯子里酒液的光芒,“我以前以为他不喜欢女人,或者更准确的说,他不喜欢任何人。我堂弟这个人,绝不会因为女孩子长得漂亮就会去刻意地追求和讨好。男人对女人究竟怎么回事,你不会不知道,总是期望从对方身上得到什么,赵初年要的,就绝不仅仅是男女之情。”

郑宪文凝起眉头,开口正要说话,赵律和被身边的吕秘书叫住了,秘书对他使了个眼色,递给他一只手机,轻声提示:“是董事长。”

赵律和神色顿时就变了,站起来跟满桌众人颔首示意,拿着手机离开了包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