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他才回来,对满桌众人抱歉一笑:“爷爷来医院看我了,他知道我从医院偷跑出来,大发雷霆。没办法,我现在回医院了,大家好好吃。”

“啊,慢走。”

他离开后,郑宪文若有所思,他身边的同事,也是设计院的副院长倒是笑了:“赵律和说起来也很飞扬跋扈一个人,提到他爷爷就像老鼠看到猫,让他往西他都不敢往东的。”

郑宪文侧头过去,沉吟着开口:“赵律和的爷爷,升恒的董事长,我记得是叫赵伯光?他是个什么人?”

“赵伯光,听过他名字的人不少,真正知道,或者说见过这个人的不多,他也从来不接受任何记者的访问,”副院长说,“绝对是难得一见的传奇人物,不依靠祖业,回国发展,白手起家,起初是做贸易,发展大了改地产,眼光精准,也有说法是狠绝。这几十年一直顺风顺水。”

郑宪文若有所思。

副院长感喟得很,“你看看他把升恒发展成了什么样子就可以了。我也是在好几年前参加某个酒会的时候见过他一面,那时候他七十岁吧,看上去跟五十来岁的人一样。这几年更少露面了,大概也是身体不好,公司都交给大儿子处理了。”

“他们一家人看上去矛盾不少。”

副院长顿了顿,发现一群同事都凑了过来,一幅兴趣盎然的模样,催他说出下文,于是摇头笑了,好整以暇说下去:“似乎目前还好。赵家的老爷子三个儿子死了两个,只剩下一个老大,就是赵律和的父亲赵同训,父子俩一样有冷酷的手段,再加上一个能干的赵律和,自然是长子独大了。嗯,还有个女儿,二十几年前就移居国外了。”

“原来如此。”

副院长也是郑宪文在学校的导师,深知他不是关心这些八卦的人,笑语,“难得你对赵家有兴趣。”

郑宪文摇头:“只是随便问问。”

第十二章意外(下)

孟缇和王家三口吃了饭又回到病房里,兴高采烈聊了很长时间孟缇才离开。她们两个人总是不缺话题,任何话题都可以聊得很契合;加上两个人都很高兴,聊起来就没个尽头,其他人也插不了嘴;最后看时间,已经过了十点了,这才依依不舍地告辞。

因为实在是心情太好,晚上喝了点酒,虽然不是使人昏头转向的量,但足以让身体发热,走过医院的花园穿过大门时,脚下有些无法控制的飘忽。

尽管心里有一丝王熙如即将离开的遗憾,但说到底还是高兴的。她带着莫名的感慨环顾四下,却些微一怔。

医院外的停车场上,有一辆似曾相识。她蓦然站住。其实车子潜伏在背光的暗处,窗户反射幽暗的光,车厢黑黝黝一片,无法分辨。她的目光从光滑的外壳挪到车牌上,倏然一惊。毫无疑问,这是赵初年的车。

她第一个反应就是躲到树后,随即才想起他应该不会在车内,顿时松了口气,从树后站出来。在夜晚,车子褪去白天的锋利,像个沉睡的豹子。

孟缇想,大概他是来医院看望赵律和的吧,虽然他们兄弟不和,但也未必是全不关心。

她绕过停车场,走上了公路。华灯初上,漫步街头,看着各种颜色的灯光把这个城市的五脏六腑也搅得沸沸腾腾,三三两两的行人结伴而行,神色匆匆,犹如步行于某部电影中。

忽然有人从后拍了拍她的肩膀,叫住她。

“喂,你等等。”

声音中的生硬感让她觉得熟悉,于是站住,皱眉转头过去,看到了熟人。身后那个大个子的男生背对着路灯,脸上的表情并不真切,一双眸子却犹如火烛。

孟缇瞥他一眼,那一丁点醉意荡然无存:“丁雷?”

丁雷阴沉沉地开口:“我有事找你。”

“那就在这里说吧。”

“大街上不方便,附近有家咖啡店,我们去那边。”

丁雷身上那剑拔弩张的紧张感让孟缇心生警惕,王熙如那天的话响在耳边,孟缇微微退后了一步,“对不起,我对你要说的事情没兴趣。如果你要找我,明天来大学。”

说完转身就要走,可怎么都没有料到,一双手从后袭来捂住了她的嘴,那动作是如此的纯熟,一丁点声音都没让她发出来;她感觉到大事不妙,身后去摸衣兜里的手机,就被丁雷反扣住了双手,迅速的拖入路边两栋楼房间的某条小巷。

孟缇几乎是被他半拖半拉的带走,步调实在很难跟丁雷的步调保持一次,整个人踉跄不稳,几乎没什么时间去看周围环境的变化,只能隐约感觉到他们穿过了大概两三百米的小巷子,最后才停下来。

丁雷这时才放开手,狠狠踢了她的小腿一脚。孟缇跌跌撞撞前行几步,险些摔倒。好容易稳住平衡,环顾四下,才知道竟然已经被丁雷带到了废墟之中——巨大的拆迁工地一眼望不到尽头,看不到任何人烟,半拆迁的房屋早已经看不出本来的模样,粗糙抽象的立体图案;地上的水泥板钢材散了一地,两颊庞大的机械停在路边,就好像怪异而笨重的巨兽;一盏路灯在远处幽幽的闪亮着,仿佛在宣告在一个森然可怖的气氛里,几乎不用任何加工就可以去排恐怖片或者悬疑片。

这完全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环境。然而环境本身并不是最可怕的。

时间犹如停格般静止了。

下一瞬间,丁雷挥了挥手,另外两个的人影从各个方向暗处浮出来,在灯光下渐渐露出痕迹,堵住了她可能离开的每个方向。

两人的面孔并不清楚,看上去跟丁雷一样高大,绝对不是什么好人。孟缇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镇定,然后直视丁雷,冷冷开口:“丁雷,你要做什么?穷极无聊,想学电视上的黑社会绑架人吗?但就算是黑社会,也不会聚集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女人。”

丁雷暴跳如雷,冲过去抓住孟缇的外套,扬起手就要打下去,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硬生生收回那一掌,改把她扔出去:“你让我被当成流氓!我今天就给你点颜色看看!”

孟缇后退几步,感觉到小腿重重擦过地上的水泥板,疼痛顿时辐射开;她倒吸了口凉气,冷着脸看向丁雷:“你知不知道现在的行为算什么?你好好说句话,开诚布公的谈一谈又能怎么样?你长这么大了难道没人教过你暴力不能解决问题?我起初认为你还有一点对熙如的关切之情,好歹把她当成你的老师。可你呢,就这么对她的朋友?”

有人怪笑起来:“丁雷,这女人胆子还蛮大的吗。”

听声音还是个年轻的男孩,孟缇朝说话人看过去,说:“其实我觉得你们胆子更大,也不知道你们满十八岁了没有,大概当少年犯也不够格了。有句话你们知不知道,人笨不要紧,跟对了人才是王道。跟着丁雷一起来欺负手无寸铁的女生,你们大概很有成就感吧?”

那人哈哈大笑起来,像是觉得听到什么最惊人的笑话一样。

“还挺伶牙俐齿的,不知道用刀在她脸上划上几道她还能说不说得出话来。”话音落下,孟缇竟然真的看到那个人从怀里抽出把雪亮的尖刀,她只看到刀片反射的光芒和那刺耳的笑声,呼吸都颤抖起来。

“我觉得划脸不好,”阴寒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孟缇转身过去,冷不防却被人擒住了下巴,她看到猥琐的脸和色迷迷的眼睛,“长得这么漂亮也实在是难得,不如先让我玩玩再说,也不知道上了床还是不是这么会说话。”

士可杀不可辱,孟缇总算知道这句话的含义,没想到活了这么大,第一次被这么猥琐地男人人这么轻薄,热血涌上来,她忍无可忍,一脚踢过去,在那个人放开手的一瞬间推开数步,抓起地上的半截砖头就砸了过去。

那个人反应居然很快,险险地避过,声音却不由自主高了几分:“妈的,也不知道在床上是不是这么带劲。”说着伸手就要抓孟缇的肩膀。

孟缇腿一软,丁雷脸色难看起来,一把扣住他的手腕,“谁让你动她的,你他妈的看A片看多了!”

孟缇小步小步往后退,同时看到最后那个男生对这两人的纷争似乎没什么兴趣的样子,站在原地玩着刀子好整以暇得观看战况。

粗话脏话一摞一筐地说,似乎也没了忌讳;孟缇趁几人不注意,悄悄俯身抓了一把石头,纵身跳上废墟,按照直线距离奔跑,废墟堆的尽头就是丁雷带他进来的小路。

速度就是生命,一咬牙压下所有的恐惧心,忍住脚疼,从磕磕绊绊的废墟山丘上穿过去,只听得脚步声真真逼近。

她个子修长,腿也很长,跑步速度很快,虽然比起专业运动员差了很多,但百米成绩在院里的运动会上也是拿了奖的。可现在情况不对,一旦跑起来才知道刚刚小腿的撞伤远比她想象的严重,而她身上的书包此时也成了负担。

她跳下最后一块水泥板后一回头,果然看到几个人影一前一后的追过来,她一扬手把手里的石块扔出去,继续回身狂奔;小巷子遥遥在望,加快了脚步。

人太心急就难免顾首不顾尾,都没有想到居然踩到了水洼,脚下一滑就超前摔倒在地,在些微的路灯下,她眼看着地面朝自己眼前逼近,手摁向地面,迅速的一侧头,右脸就跟磕磕绊绊的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这一下摔得她眼冒金星,整张脸顿时热辣辣地疼起来,耳朵都在鸣叫,牙齿不慎咬破了嘴唇,嘴里都是咸咸的味道。

好容易支着手臂坐起来,回头一看,黑色中丁雷和他的同伙的不过几米之遥。

无可抑制的恐惧袭击上心头,她在压迫的绝望和浑身的疼痛中再一次挣扎着要站起来,可那根本就是无用功,身体太疼,所有的勇气都用完甚至透支了,浑身鼓不起任何力气,那一瞬间绝望得恨不得死过去;可下一秒,不知名的力量从手臂上传来,有人从后抱住了她的双臂,扶着她站起来。

这个晚上已经惊吓够多,但还是感谢那个帮助她的人。她咬着唇,战战兢兢地回过头去,看到月光下赵初年的脸,五官分明,英俊犹如神邸。

孟缇再也说不出一句话,眼泪顿时就滚下来,可嗓子却怎么都发不出声音,声音已经不听大脑的使唤了,只能死死抓住他的袖子不松手。

赵初年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拭去她的脸上的泥土,又从大衣里掏出纸巾擦了擦她的嘴角的血迹,又扶着她在路边的残缺墙壁上坐下,一展手臂脱下半长的黑色风衣“唰”一下展开,披在她身上。

孟缇怕冷似的抓着大衣的领口,无声地看着赵初年。

赵初年摸了摸她的脸,柔声说:“阿缇,别怕,乖。你先等我一下。”

他转身朝着孟缇的来时路走过去,看着刚刚追过来的丁雷以及他的同伙,眸光是彻底冷却的,在几人的面孔上来回扫了一次,以丝毫没有温度的语气开口:“是你们几个找她的麻烦?”

丁雷一迟疑,没有说话。

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年轻男人个子很高,穿着白色的衬衣,好像在黑暗中发光一样。虽然看不太清楚脸,但从他一步步走路过来的姿态也知道他绝对不是好打发的神色。他的声音听不出怒气,冷到极致,但恐怕也是怒到极致,狠到极致了。

有人不耐烦起来,冷笑:“从哪里滚出来的就给我滚回去,老子——”

话音未落就被人扇了两个耳光,声音是如此的响亮,让所有人都惊呆了;丁雷更是目瞪口呆,他自认为是打架高手,可根本没有看到这个男人是怎么移动同伙面前,又是怎么出手的,茫然侧头,只看到同伙被打得站不稳,踉踉跄跄后退了若干步,这么黑的夜晚,居然也可以看到他两边的脸迅速的红肿起来,鼻血正大滴大滴地溅落地面。

丁雷知道这次麻烦大了,但他也是不肯示弱的人,绝对不会在强敌面前说出半句软话,一咬牙一拳就朝赵初年打了过去。这样宛如市井流氓间的斗殴看在行家眼底自然是毫无章法,赵初年侧身闪开,一只手扼住他的手肘,另一只手轻巧扣住他的肩胛骨,几个手指一用力,清脆的“咔嚓”一声和丁雷高声的惨叫同时响起。

孟缇坐在断墙上,目瞪口呆看着丁雷抱着软软的右臂瘫坐在地上,听着他一声接一声的惨叫。她呆若木鸡,从来不知道赵初年居然有这么好的身手,简直是从武侠小说中提到的高手,几秒之内局势全变。

她脑子发昏,可目力还是不错,闪过的刀光划过眼前,她惊慌失措地立刻叫出来:“赵老师,你左边那个人有刀!”

赵初年哪里需要她提醒,在看到刀光的一瞬间抬起一脚踢了过去,这一脚不知道用了多少力气,一声闷响和骨骼的“咔嚓”声之后,就只看那人重重跌落在几米后的地上,刀子也斜斜的飞了出去,大概是撞到了石块,撞击声音异常悠长。

丁雷不叫了,坐在地上吼:“你他妈到底是谁?”

“你们几个给我听好,”赵初年沉声说了这句,语气微妙地一顿,闲庭信步般踱了几步,弯腰捡起地上的刀子,闲闲地吹了吹刀锋,走回来在丁雷面前缓缓蹲下;月光照在刀背上,反射进丁雷的眼睛,他忍受不了地转移了视线。

赵初年神气自若,扼住他的下颚把他的脸转过来,面对自己,用刀身敲敲面无血色的丁雷的脸,不紧不慢继续说下去,“看在你们还年轻不至于太无可救药的份上,我今天先饶过你们。小混混行径立刻给我收敛,如果再让我知道你们欺负弱小,那怕是只路边的流浪猫,我都会找出你们所有欺负过的对象,把你们送到监狱里去,判个三五年。至于读书,那是一辈子都不用再想了,哪个学校会要坐过牢的犯人呢?”

“当然这只是最光明的手段,至于让你们残废瘫痪那是最简单不过的。你们这样三天两头打架的人,什么时候出点事故都是正常的吧。如果想试试半身不遂甚至连话都说不出来,大可以继续嚣张跋扈下去。反正你们已经是父母的耻辱了,所以我猜,不会再介意给父母添一辈子麻烦的。毕竟养儿不教父母之过,对不对。”

孟缇一瘸一拐地走到赵初年身边,从远处看着地上那几个十七八岁的青少年,又看看赵初年的侧脸。她绝对不同情他们,也隐约觉得赵初年这番话岂止是威胁,让人肝胆俱裂都是可能的。

赵初年站起来,随手一扔刀子,贴着丁雷的鞋子钉入地上,入地寸余,给这惊心动魄的一个晚上加上了完美的脚注。

赵初年转身过来,跟孟缇的视线恰好对上。她眼睛里已经没有了刚刚的恐惧,更多的是惊讶。赵初年一把打横抱她起来,朝小巷入口走出去。

孟缇何尝被人用这么亲密暧昧的姿势这么抱过,一时间身体和大脑同时僵硬了,理智不知道从那个角落跑出来,指挥着她的四肢挣扎了一下。

挣扎完全无效,赵初年反而抱得紧了些,低下头,鼻尖蹭着她柔软的头发,温柔地低语:“别动,乖啊。让我抱抱你,你的腿好像伤到了。”

他衣服和身体都有好闻的味道,孟缇觉得自己几乎都要睡过去了。明明有着安静而干净的气质,为什么刚刚可以面不改色的说出那样一通话。

孟缇仰头去看他。抱着她的这个年轻男人鼻子高挺,直视前方,下巴微微有些扬起,曲线有一种令人心折的弧度,在夜色中透着淡淡幽蓝。颧骨下有着淡淡的阴影,像一道经久不散的刻痕。他有着浓而细长的眉毛,颜色比竟然比此时的夜色还要深上一点,像是梦境一样深刻的颜色。

第十三章月夜(上)

走出小巷子才发现,赵初年的车就停在巷子外面的公路上,车窗上被贴了许多黄色的罚单。

他在几个路人诧异的目光里放下孟缇,拉开车门扶着她上了车,完全不着急开车,自己坐到驾驶席,先开了暖气,又探身过去,用自己的风衣把她裹得严严实实;然后才从衣兜里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中心大道这边有几个学生受了伤,请马上拍救护车过来。详细地址是……”

在车子中重新落座后孟缇的正常思维才慢悠悠地回来。看着他挂了电话,孟缇担心起那几个孩子的伤势,赵初年出手似乎不太轻的样子,正想开口询问,赵初年先说了:“他们不会有大碍,我下的手心里有数。”

孟缇傻傻地“哦”了一声:“那就好,我怕万一那几个高中生真出什么问题……”强烈的后怕让她大脑发昏,话都说不完整,“赵老师,如果今天不是碰到你了吗……我……我真不知道……”

赵初年默默伸出双臂拥住她靠向自己,头压着她的左肩,仔细地梳理她的头发。

“阿缇,对不起。我来得太迟了。”

他胸膛也微微震动着,每个字都是最好的镇定剂。

“……嗯。”

赵初年无声无息的拥抱她很久放开。他的怀抱异常温暖,孟缇实在不想离开,蜷了蜷身子,缩在车座里,轻声问:“赵老师,你怎么找到我的?”

“我刚从医院看了赵律和出来,就看到你蹦蹦跳跳的在路边走前面走,又跟一个男生说话。我本来想叫你,不过接了个电话,就几十秒,抬头的时候却看不到你了,”赵初年顿了顿,“前几天王熙如跟我说过你可能得罪了她在补习班的一个学生,所以我很担心,下了车找了找,在巷子里兜了好几圈终于看到你跑出来,又摔倒了。”

说完他伸手过去,擦拭过孟缇的嘴角,那里还凝着一点猩红的血。

“谢谢你救我,那天的事情,我还以为你生我的气了。”孟缇垂下视线,有点不敢看他。

赵初年发出一声近乎叹息的感慨,“阿缇,我不会跟你生气。”

“我不想跟你闹不愉快,”孟缇绞着手指,“我不想去照MRI,因为没有必要。我真的没事的,我问过我爸妈还有郑大哥了,他们都说我脑子没什么事情。”

赵初年“嗯”了一声。

孟缇把脸贴在冰冷的玻璃上,喃喃自语。

“哦,我也真是,算是犯小人了吧。我那天怎么都没想到居然惹了这么疯子神经病,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人呢?这个社会又没有,我长这么大,第一次遇到这种人。”

平时只看到她的活泼可爱,无助成这样则是前所未见。赵初年觉得自己心脏被人恶劣的揪住,气都喘不过来。这种事情,绝不能再发生第二次了。

他宽慰她,“今天被我这么一吓,他们大概一辈子也不敢再恃强凌弱了。这种十几岁的小混混,多半是家庭不幸,又被电影小说影响后才变成这个样子,其实是没有什么胆量的。一次被打怕打狠了,很长时间都会夹着尾巴做人。别担心,我平时也会找人盯着,一次教训不够再教训一次。”

“这样就好了。”

孟缇松了口气,拿下赵初年的外套检查了一下,说:“赵老师,今天晚上谢谢你了。那个,我身上都是泥水,弄脏了你的衣服。车子也是。”

“没关系,不要跟我客气。”赵初年很快发动了汽车。

此时才很庆幸医院跟这里不远,两个人在急诊室简单的检查了一下,孟缇主要是脸上的几处擦伤和小腿的撞伤,看起来惊人其实没有大碍。医生很快开了几种药,又在医院略略清洗了脸,护士擦伤了药膏之后,两个人才离开了。

衣服是早就不能见人了,但谁也不会关心这个。街道上大幅的商业广告和各种招牌的霓虹光管,把夜空映照成一片彩虹。

孟缇头靠着车窗沉思了一会,抬起眸子看着自己倒映在玻璃上的脸,连额角都有擦伤,忍不住哀叹一声:“我跟熙如怎么那么倒霉,真是难兄难弟了,也不知道同学们明天问起来说什么。”

赵初年发现自己不能不承认这个事实,一笑置之,“这到也是。”

孟缇回头去看他,“赵老师,你到底是跟谁学的功夫?”

“从师不少,主要是爷爷要求的。”

“你爷爷?”

赵初年放慢车速,神色有点远,侧头看到孟缇好奇的模样,明明脸上到处是伤,怔了怔。他不愿意让她失望,又怕自己分了心神。把车子停稳了才说:“我是十一二岁上下才回到赵家的。回来的时候独自一人,自然被人欺负。所以就开始学防身之术。国弱则百事衰,更遑沦个人?”

孟缇看着他,不知道如何开口,隔靴搔痒的安慰没有必要。但现在就有些明白他跟赵律和之间的恩怨从何而起,也隐约明白了他对他的妹妹为什么念念不忘。童年时代的心里创伤往往是一辈子的事情。

她犹豫了一会,摸了摸自己的脸:“那个,你有个妹妹吧,我真的跟她长得很像吗?”

“赵知予。”

“嗯?”

“我妹妹,她叫赵知予,”赵初年声音温柔,好像念着世界上最美的诗,“知识的知,给予的予。”

孟缇低头沉思,片刻后颔首,“这是个很好的名字。”

只可惜,名字的主人已经不在了。

赵初年看了她很长时间,好像被烫到那样,无声地把头转向一边,垂下了视线,沉默了一会,说:“你们很像,她……”又是艰难的一顿,“今年应该跟你一样大了。”

刚刚像切萝卜一样教训那丁雷那群人的赵初年忽然变得柔软起来,“跟你一样大”那几个说到最后,声音都在一抽一抽地发抖。有那么一个瞬间孟缇怀疑他是不是要哭出来了。她忙忙地安慰,“别伤心啊,赵老师,你妹妹她一定活着的。”

“……嗯。”

“那个,”孟缇犹犹豫豫开口,“不介意的话,我当你妹妹好了。啊,我不是说我可以取代她,我肯定不如你妹妹的……但如果你把我当成赵知予心里会好过一点,我不介意的。赵老师,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了……”

她知道这个提议十分愚蠢,也有些不经大脑,可在赵初年那种深沉的悲哀下,她觉得自己没有办法不提出这个建议。

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赵初年那么难过的样子她此生绝对不想再看到第二次。

赵初年过了一会才对这句话有了反应,摸摸她满是擦伤的脸,轻轻笑了:“阿缇,谢谢你的安慰和怜悯。不说其他了,我送你回去。”

车子很快开到学校。

眼看着教职工宿舍楼在望,赵初年没有把车开到楼下,停在了宿舍区外的小广场边上。孟缇很明白的他的心态,说到底两人还是要在这个学校呆下去,总是要低调一点才好。

路灯照进车厢,孟缇正要感谢赵初年送他回来,结果却吃惊地看到他熄了火,拿好车钥匙扶着车门回头跟她说:“走吧。我送你进屋。”

“其实也就几步路了,赵老师你先回去休息——”孟缇看到他被那件自己弄脏的外套,想到可以回去把他的衣服弄得稍微干净一点,于是猛然刹住话端,轻微点头,“那就麻烦你了。”

孟缇的腿现在倒是好多了,起初的疼痛过去,现在剩下麻木的钝疼感,好像冷得过头痛觉都不那么敏锐了;脸上的擦伤更敏感,迎着风持续地疼痛着,没有任何中止的信号,好像被人毒打了一顿。

疼痛使她微微蹙着眉头,赵初年立刻问:“脸上还疼?”

孟缇摇了摇头:“还好。”

侧头看到赵初年关切的眼神,一时间也恍惚了,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如果他妹妹还在的话,有个这么关心她的哥哥,是多么幸福。

回了家,屋子里的温度比外面高了不少,宜人的温度中,脸上的钝疼感散了不少,孟缇招呼赵初年进屋,伸手去开了灯。在灯光下现在才发现客厅乱糟糟的,简直一塌糊涂,窘迫地回头,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赵老师,屋子被我弄的很乱……你不要笑我。”

赵初年正在好奇地打量屋子,“没关系的。”

这是他第一次来她家,格局自然和楼下郑柏常家差不多。一百多平米的屋子,或许是因为父母都是理工科教授的原因,装修得规中规矩,大理石地板,电视的样式有点老,不及郑家的素雅,墙壁有着温暖的黄色,光影错落有致。

客厅中央摆放着套一圈木沙发,前面的漆木茶几上堆了一沓书,摊开个厚厚的笔记本;赵初年翻了翻那堆书,几乎都是数学相关的资料。

孟缇走进书房,从赵初年手里取过书包扔在桌上,长呼出一口气来,定了定神,回到客厅,开了饮水机烧水,说:“赵老师你随便坐,不要客气。”

“我知道,我不会客气的。”

说归说,赵初年却没坐下,站在沙发前仔细看着墙上的大幅家庭照,“这两位是你父母,这个戴眼镜的是你哥哥吗?看日期是五年前照的?”

“嗯,对的。这是我上高二的时候照的,”孟缇站到赵初年身边,指着照片兴致勃勃地介绍,眼神明亮,笑容如昔,再不见刚刚的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