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湿湿的薄衫,北冥也感觉到,因为那个小不点儿的熨贴,心脏的位置被注入微弱的暖意,被雨淋湿的身体也因为有了这一点点的温度,变得不那么寒冷了。他的呼吸不由停滞了一下,心无比地柔软起来…

“纸音——”

静纸音抽抽搭搭地“嗯”了一声。

“安丽丝夫人说——”北冥也想说什么,却又停住。

“她说什么?”静纸音心跳加剧,难道自己今夜的历险还不够惨痛,要加多一项吗?

“她说——我变不回去了吗?”

“不是!”北冥也考虑了片刻,才回答,“实际上,安丽丝夫人什么都没说…”但是似乎又什么都说了,她的表情、神态、肢体语言…已经告诉了他一切,只是,这一切都来自他的推测和猜度,要如何向纸音解释呢?

静纸音听不懂北冥也的话,怔怔地看着他,只感觉到他似乎有点神秘。

已经上午九点多了,北冥也慢慢地睁开眼睛,头仍然昏昏沉沉的,察觉到额头上放着湿毛巾,他微微蹙起眉:生病了啊…

“也,好些了吗?”

一只温柔的手放在他的额头——还好,不那么烫了!烧已经有些退了…

听到这个声音,北冥也微微一怔,侧过头,望着站在床边的美丽女孩:“洛苏,怎么是你?”纸音呢?他的目光迅速扫过室内,却不见那个小不点儿的身影,心里一惊——她又到哪里去了?!

“你发烧了,不过已经服过药,应该没事了。”洛苏说

北冥也“哦”了一声,迟疑了一下,问:“你怎么会来这里?纸音呢?”

“我来的时候,她不在。”洛苏回答,“你真的和…和她住在一起?”原来千野伯伯说的是真的…

北冥也“嗯”了一声,他还是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依稀记得,夜里的时候,自己烧得厉害,头疼,喉咙也疼,还出了很多汗,有一个小家伙一次一次地为他擦汗、喂药、喂水——可是睁开眼睛之后,在自己眼前的为什么会是洛苏?

洛苏从水盆中捞起一条毛巾,拧干水,打算替北冥也敷上。

北冥也微微一躲:“我自己来。”看看洛苏倏然僵硬的表情,有些不忍,于是说,“你能给我一杯水吗?我有些渴了。”

“哦,好的!”洛苏缩回手,倒了一杯水,递给他,柔声说:“给!”

北冥也稍稍欠身坐起,因为发烧出汗太多,身体确实有些失水,他接过杯子喝了几口:“谢谢!”

洛苏回以一个温柔的笑容:“也,我去煮些粥给你吃。”

北冥也摇摇头:“不用麻烦了,洛苏。”

“哦!”洛苏有些伤感,“也,你是怪我,把你的事情告诉千野伯伯,对吧?”

“没有,我早晚都要对父亲有个交待的。”北冥也浅笑了一下,“但是,我现在想休息休息,可以吗?”

洛苏听出他话里逐客的意思,非常失落,低声说:“我等你病好了就走,你先休息,我…我去客厅,不打扰你。”

她垂着头,替北冥也拉拉辈子,转身向客厅走去。

北冥也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考虑了两秒钟,忽然开口:“洛苏,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

“欸?”洛苏迅速回过头来,美丽的眼睛晶莹闪亮,“什么事?”

“我好想吃牛师傅煮的千丝鸡汁面…”

洛苏立刻回答:“我去买给你,你稍等我一下!”

北冥也粲然一笑:“谢谢你!洛苏!”他由衷地说。

耳听得洛苏离开客厅,房间大门关上,北冥也又等待片刻,掀开被子,走下床来,轻声唤:“纸音,你在吗?”

“我在!”从客厅靠着墙壁的书桌下面探出一个小小的脑袋,“北冥也,你还发烧吗?头疼不疼?”呜呜,她都在书桌下面藏了快三个小时了,一直在担心着北冥也,又怕洛苏,不敢出来…

“好多了。”北冥也走过去,半跪下来,“纸音,是你通知洛苏的?”

静纸音点点头:“她一早打电话过来,我就告诉她你生病了…”

北冥也夜里生病,她照顾到天明,也没见他退烧,正在心急火燎的时候,听到北冥也的手机响了,于是她替他接了电话。电话是洛苏打来的,她其实也不想接,可是北冥也病得很厉害,她这样小,根本不能好好照顾他,无奈之下,只好将北冥也的病情告诉了洛苏,并把公寓门的密码告诉了她。然后在洛苏到来之时,开门的同一时刻,躲到了书桌的下面——这个位置是她找了好久的最佳藏身之地,可以躲,可以逃,有了意外还可以迅速反应,不会再犯在千野大师面前犯的那种低级错误…

她有些不安:“北冥也,你生气了吗?”

北冥也微一摇头:“没有。”又笑一笑,“我去洗个澡,身上全是汗,黏黏的不舒服。”

静纸音叮嘱着:“你的病还没好,小心别再着凉!”

“我已经没事了!”他区衣橱里选了换洗的衣服,放在衣篮里,想了想,又不放心,怕洛苏回来会发现静纸音,便将她一起放进衣篮里,带进浴室。

“啊?干…干吗…”静纸音瞠目结舌,他不是要洗澡吗?为什么带她一起进浴室?难…难道想让她帮着擦背?拜托!她虽然很小只,可也是女生耶!就算大家那么熟了,看男生洗澡也会很害羞的好不好!

北冥也看着她忽然间便红得跟圣女果一样的小脸,有些担心地按了按她的额头,难道她也发烧了?

静纸音结结巴巴地说:“我…我看,我还是到外面等你好了…”

北冥也看着她倏然明白她在想什么,忍不住好笑:“你想哪里去了?”这小脑袋还挺复杂——他笑着将一条毛巾丢在她头上,转身拉上浴帘。

“没…没想哪里…”静纸音躲闪不及,眼前一黑,整个人都覆盖在毛巾下面。她心里无比惭愧,哎,思想太不纯洁了!她将毛巾揭开,默默地爬出衣篮,跑到浴室门口,主动去面壁…

水声哗哗之中,传来北冥也的声音:“纸音,一会儿我们去乐黛公园。”

“你生病了,要好好休息,病好了再去吧。”

“我们没有时间生病!”北冥也回答。距离下个月的十二号越来越近,如何战胜德古拉,他仍然一点头绪都没有——从小到大,他参加过无数的比赛,心里早已建设得超强,无论面对多强大的对手,都能做到宠辱不惊,沉着应变。然而这一次却不同,比以往所有的比赛都重要,不仅仅是因为赌的是一个吉他手的音乐生涯,还堵上了妈妈和那个从未曾谋面的人…

想到那个人,便想到自己的父亲千野睿,他便忍不住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这个世界上,父亲是最爱自己的人了,自己这样对待他,真的很过分…

静纸音听到他的叹息声,心中微微有点难过。昨天夜里,北冥也有一阵烧得非常厉害,一直在说:“爸,对不起…”

他一向喜欢装坚强,即使心里再怎么难过,也多半闷在心里,不会对人说…这次会生病,昨天淋了雨是一方面,可是心里的郁结,才是主要原因吧?

要怎样做才能让他心里好过一些?

北冥也冲过凉,换了衣服,将静纸音放进口袋,然后才从浴室出来。这个时候,洛苏已经回来了,正在整理着房间,她看到北冥也,回眸轻笑:“也,拉面在厨房的桌子上。”

“谢谢!”北冥也说,“洛苏,你歇歇吧,我自己整理就好。”

“没有关系!”洛苏笑着回答。这个屋子好奇怪,处处都有女孩子的痕迹,但是…在哪个地方却又不一样…

北冥也看到洛苏目光望向卧室床角的宠物篮,急忙引开她的注意力:“洛苏,我爸爸住在什么地方?”

“千野伯伯住在天使之冠酒店。”洛苏回过头,“你和伯伯吵架了?”

“没有吵,”北冥也说,“只是谈话结果不太符合父亲的心意。”

洛苏收拾起床上的被子,准备拿到阳台上去晒,被子里掉出一个东西,落在地板上发出“叮”的声音,她俯身拾起,那是一个指甲大的贝壳发饰,不禁有些发呆:“这是什么?”

“哦,那是纸音的,她喜欢玩这些古怪的小东西。”北冥也不动声色地从她手中拿过发饰,然后把散落在房间里的小衣服、小鞋子、小用品…都收起来。

洛苏一路看去,小贝小碗小碟小勺…“她喜欢玩这个?”幼稚园的心智…

北冥也笑笑:“还好啦!”他将东西收好,看到餐桌上热腾腾的面,勉强吃了一些——病后体虚,其实没有什么胃口,却不得不吃。

望着他,洛苏犹豫了一下,开口问:“也,千野伯伯有没有要你回去?”

“有。”北冥也安静地道,“这是你的目的,对吗?”

“是我们大家的目的!”洛苏说,“你是千野伯伯的儿子,也是他最得意的弟子,所以,有的事情,你不能逃避,那是你的责任。”

逃避?北冥也的神情里微带讽刺。是的,他们都认为他现在是在逃避,逃避某种莫名奇妙的责任——而这责任并不是他的,是其他人强加于他的。

父亲和洛苏的想法没有错,但是他又做错了什么?他背着别人的责任时间太久,已经累了,现在想对自己多负一些责任,怎么就不可以了?

他不想再多说什么,恰好这个时候,手机忽然响了,他按下接听键,里面传来一个女孩子的声音:“是北冥也吗?”

“你是——雷蕾?”对声音有超强的记忆力,北冥也一下子便听出此人是谁了。他不禁有些奇怪,那个红衣女孩为什么会打电话给他?他和她几乎都没有说过话…

雷蕾在手机那边讲了几句话,他听了片刻,只回答了一个“好的”,便挂断了手机。

“洛苏,你今天不上课?”

“我已经请假了。”洛苏皱起眉,怎么又冒出来一个雷蕾?这又是谁?

“哦!”北冥也放下筷子,“我现在要出去一下。”

“你的病还没好,要去哪里?”

北冥也笑笑:“我还有一些事情要做,就不陪你了。”

还不到中午,暗殿演艺酒吧没到营业时间,北冥也推门进去的时候,酒吧里除了那位矮胖的经理先生,并没有其他人。

那位经理看到他,眼睛顿时一亮:“终于来了!你可真不好找!”

北冥也径直走过去:“经理先生,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雷蕾打电话来,自称受托于暗殿酒吧经理,说经理有事情想见他。他虽然不喜欢多事,但仍然觉得有点好奇——尤其雷蕾在传话中说,这位经理是找他,不是找幻乐团——因此,他便来了。

“请坐请坐!我们慢慢说!”经理热情地招呼着。

北冥也坐在他的对面:“有时您就说吧!”

“是这样,我对你们幻乐团很有兴趣,想聘请你们来驻场演出,如果将来发展得好,甚至还可以帮助你们出唱片。”

对于摇滚乐队来说,出名的途径并不多,除了依靠各种摇滚比赛外,在酒吧演出和与唱片公司签约出唱片,都非常重要。暗殿演艺酒吧曾经是帝音乐队的诞生地,在业界非常有名气,能够成为它的驻场乐队,是多少摇滚乐队梦寐以求的事情。只是一直以来,这个酒吧的舞台虽然对每一支有名的、无名的摇滚乐队敞开,却从来没有聘请过驻场…

“驻场”和“出唱片”,经理大方的抛下两个大诱饵。

北冥也却不为所动,他一向脚踏实地,从来不相信天上会掉馅饼,因此只是淡淡地说:“哦,这样啊,那您应该找我们队长才是。”如果只是这件事,应该找简约,而不应该找他——尤其是通过雷蕾,联系简约不是更方便吗?

经理说:“在和你们乐队正式签约之前,我想先和你谈谈。”

“只和我谈吗?”北冥也不置可否,“我们乐队,五个人是一起的。”

在他的印象里,暗殿酒吧的经理虽然因为职业的关系一直在与摇滚乐队打交道,但是他本身对摇滚乐并没有多热爱的样子,怎么会突然想到出唱片这种事情来?

经理大大不悦。这孩子太傲了,让他顺顺利利地把话说完会死啊?

老板看人可真准!都没看见这个男孩的面,只那次黑暗的演出中听了他的吉他,便说这孩子外柔内刚,音乐里有着难以掩饰的孤独高傲——老板说,个性太过孤傲,对于一个正在成长的摇滚少年而言未必是好事…

老板还说,要想让这样的孩子听从安排,光用利诱是不够的,最重要是让他心服…不管了,非打灭他嚣张气焰不可!

“我之所以想先和你谈,是因为在幻乐团将来的发展中,如果不能成功,原因一定是在你身上。”

北冥也肩一扬:“这话怎么说?”

“你,会是幻乐团成功路上的最大障碍!”经理回答。

北冥也沉默片刻,问:“为什么?”

“你的吉他虽然弹得精致漂亮,但是有很大的缺陷!”经理字斟句酌地说,“你要知道,真正的音乐,没有性别界限,没有年龄界限,甚至没有生死的界限,在音乐中,一切都是一种平衡融合的存在,你弹得吉他,一味的飙技巧、飙感觉、飙个性,却忽略了与自然世界的平衡,太不成熟了。”

老板是不是这样讲的?词语或许有差异,但意思差不多吧。

北冥也有些怔然。经理说的没错,他一直很注重技巧表现感觉和个性,但“做出个性十足、感染力强的音乐”,不是很多音乐人追求的目标吗?这样的音乐理念…是不成熟的?

他喃喃自语:“音乐与自然平衡融合…”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的音乐在技巧方面投入太多的精力,因太刻意而有匠气,缺少天然灵动——就像纸音的吉他,虽然不会太多技巧,但打动人的,却是那未经雕饰的稚拙…

“经理先生,与酒吧和做的事情,回头我们再和您详谈。”北冥也微笑着说,“现在我还有些事,要先去处理一下。”

走出暗殿酒吧,静纸音拍拍他的胸膛,小小声地问:“我们去哪里?”那个酒吧经理满口胡说,居然说北冥也吉他弹得不好。哼!她宣布,这世界上,除了死肥猫月影流枫,她的敌人之中,又加了一个暗殿酒吧的经理!

北冥也举起右手,轻轻地在胸口按了按,眼睛里带着不加掩饰的笑意:“纸音,和我去见我父亲。”

33层的天使之冠大酒店坐落在紫星湖畔,北冥也倚着观光电梯的栏杆,神色平静如栏外浸润着秋色的湖光。

电梯里没有其他人,静纸音坐在他的衣袋里,手扶着衣袋边缘,假装看风景,实则是看倒影在电梯玻璃上那张俊美的脸。

电梯有反光,上行的速度也快,光影明灭间,那张俊颜并不清晰,只看到他的唇轻轻地抿着,眼神依稀有些沉郁,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问题。

这个男生,总是伪装得很淡定,其实,在他的心里,也藏着许多的寂寞和不安吧?她不安的时候,可以扑到他的掌心里寻求安慰,而他的心事却从来不向别人提起…

静纸音悄悄地叹了口气:“北冥也,要不然,你自己去见千野大师把!”

自己这个“变形芭比”太不靠谱,万一又突然变身,还不一定会出什么乱子,千野大师会疯的…

北冥也“嗯”了一声,随即明白了她的想法,轻轻摸摸她的头:“没关系,一起去。”停了一下,又说,“我不是在担心这个问题。”

“你是担心千野大师还在生你的气?”

北冥也望着电梯外面的天空,点点头:“洛苏说得对,对于我父亲来说,我不仅仅是儿子,还是他苦心教导的弟子6”

所以,当他对音乐产生困惑的时候,第一个便想向自己的父亲求教,希望可以得到父亲的点拨——音乐就是音乐,不论是萨克斯还是吉他,都只是音乐的载体,其本源是相同的。

可是,昨天晚上,他才气的父亲摔门而去,父亲会轻易原谅他吗?父亲是个很固执的人,肯定会坚持让他回去,那么,他应该如何说服父亲?

“也许事情没有想象的那么坏,说不定千野大师没有真生你的气。”静纸音安慰他。正常人家的父母不都是这样吗?尽管被不听话的儿女气得什么似的,但总是很容易便会原谅孩子。

“但愿…是这样吧。”北冥也不确定地说。想到父亲离去时那失望至极的眼神,他不由又轻轻地叹了口气。对于父亲,他并非没有内疚,只是,如果消除这种愧疚的方法,是要他牺牲自己的理想,那么——唉,还是只好先愧对父亲了…

电梯停在26楼,北冥也沿着长廊走过去,转过一个弯,便发现前方的黑檀木门上,嵌着黄铜牌子的2668房间。

这是父亲下榻的房间。

他停在门前,考虑了一会儿,轻轻在门上敲了几下。

门里并没有人回应。

于是他敲门的力度加重了一些,可是敲了半天,仍然没有人回答。

静纸音悄悄探出头来:“也许,千野大师出去了。”

北冥也轻轻将她的小脑袋按了回去,走到服务台,询问服务生:“请问,住在2668房间的先生,是出去了吗?”

那个服务生翻看了一下记录:“千野先生吗?他已经退房了。”

北冥也一怔:“什么时间退的房?”

服务生翻着记录:“早晨不到九点钟的时候。”

“他…请问他有没有留言?”

服务生摇摇头:“对不起,没有留言。”

北冥也神色黯淡了下来。父亲这样绝望吗?绝望到决定放弃这个儿子,不想再多看他一眼?

他微微叹了口气,对服务生说:“谢谢你!”然后转身便欲离开。

服务生看到这个清俊男孩面上的落寞,心里有些不忍:“对了,千野先生订了今天下午四点二十分从太阳城飞往东京的机票。”

北冥也下意识地抬起头看看墙上的钟,现在是中午十二点一刻,也就是说,父亲的飞机还没有起飞,他应该还在太阳城。

秋色深深,天空蒙着薄薄的云翳,太阳光线透过云层,又穿过疏枝黄叶,洒在北冥也的身上,一头不羁的发丝闪着沉郁的深金色泽。

他坐在紫星湖堤的一个隐蔽的角落,舒展着长腿,一语不发的凝视着平静的湖面。有风吹过,微皱的湖面波光起伏,宁静安逸中,隐伏着波翻浪涌。

静纸音坐在他的膝盖上,抬起头仰望着那张忧郁的面容:“如果现在打电话,应该还来得及。”

北冥也唇角抿了抿:“我应该打这个电话吗?”

“我们一开始的时候,不就是想见千野大师?”

“可是,他也许不想见到我。”北冥也苦涩地一笑。

他虽然外表温和,但骨子里却高傲自恃,做出去酒店看望父亲的决定,名义上是为了向父亲求教,其实内心深处是想以此为契机,与父亲和解的。可是父亲竟然连个道歉的机会都不给,便决然离开。

静纸音给他指点迷津:“你啊,就是太骄傲,所以才会惹千野大师生气。我的经验呢,爸爸们虽然很要面子,但心都是软的。所以对付爸爸不可以站在对立的一面,要用哄的,要多说甜言蜜语,学会拍马屁,比如帮爸爸揉揉肩啊、梳梳头发…”

北冥也脑海中浮现一个没脸没皮抱着父亲胳膊扭来扭去的猥琐形象,不禁颤抖了一下,急忙打断她的话:“我是男生,学不来女孩子的撒娇。”

“这和是男是女没有关系,这是——”静纸音考虑了一下,“呃,这是以柔克刚。”

“还是算了,”让他去向父亲这样“以柔克刚”,还不如打他一顿呢,“我们回家吧。”

“那…让千野大师这样离开吗?”

北冥也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不然怎样?”

“当然是——”静纸音学着动画片里小女生撒娇的腔调,把声音拖得长长的,“打~个~电~话~啦~~”

“你好肉麻!”北冥也忍俊不禁,“好吧,我先打个电话。”

静纸音偷笑。这对父子一个比一个爱面子,真是的,都是自己人,那么较真干吗!

北冥也将手机拿了出来,迟疑了片刻,终于在键盘上按下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手机里,传来悠扬的萨克斯。他心里微微一酸,这是他十岁时在一次比赛中吹奏的曲子,被父亲录下来,做了手机铃声,这么多年来,父亲一直没有换过…

手机里传出一个浑厚的声音:“喂?”

北冥也犹豫了一下,开口:“爸爸,是我,寻一。”

安静了片刻,千野睿的淡淡的声音传来:“有事吗?”

“爸爸,我…我去酒店看您,酒店服务员说您退房了…”北冥也有些困难地说,尽管看不见父亲,但是光听那冷淡的声音,刚刚柔软起来的心便被冻住了。这一刻,他忽然想,如果想普通人家的父子一样,拉下脸皮试试纸音的“以柔克刚”大法,也许两个人的交流会顺畅很多…

“恩。”电话里,千野睿用鼻子哼出一个音,算是回答了儿子的问题。

“为什么…要走得这样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