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野睿冷声问:“我留下来,还有意义吗?”

北冥也默然不语。

千野睿也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回答:“管家打来电话,说你妈妈早晨发生车祸,现在在医院急救。”

北冥也倏然变色:“什么?妈妈没事吧?她的伤重不重?”

“具体情况不清楚。要回去才知道。”

“爸,我…我也和你一起回去!”

电话里半天没有声音,然后,传来千野睿长长的叹息声:“你妈妈还不知道你跑到天使镇,做什么摇滚乐,所以…如果你仍然坚持自己的决定,还是不要回去了!”然后挂断了电话。

北冥也手臂无力地垂了下来,手指却紧紧地捏着手机。

父亲的这句话,传递了太多的信息,但他却没有心思去一一解析,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母亲车祸在急救!母亲车祸在急救!这个消息令他心急如焚,仿佛又一把火,从心里一直向外烧,烧得他身体虚软,几乎一丝力气都没有。他不得不将身体的重量移到背靠的石头上。这一靠上去,才惊觉后背的衣服已经被汗濡湿一片,被风一吹,凉得入骨。这样的冷,令他下意识地拉紧了颈上的围巾。

静纸音抬眼望着脸色苍白的北冥也,担心地拉拉他的衣襟:“北冥也——”

北冥也定定神:“纸音,我妈妈在医院急救,我,我可能…”

“我听到了。”静纸音回答,她听到他说,要回去看妈妈…

“我们现在来订机票。现在这个时间,不知道能不能订到和千野大师同一班航机."她爬起来,想去按手机的按键,却又停住,“北冥也,机票怎么订?”她以前乘飞机,都是和父母在一起,从来没有自己订过票。

北冥也用一根食指轻轻按在她的小手上:“纸音,先让我想想…”

他回家了,纸音怎么办?带她一起走?那么她混上飞机的难度大不大?如果她在空中变身怎么处理?就算躲过安检回到家中,要怎么样安置她?万一被家人发现怎么办…

静纸音垂下头:“你不用担心我,我可以先和其他人一起”

北冥也摇头:“我不会离开你!”昨天晚上,当他在风雨飘摇中到处找不到她的时候,便已经决定,除非她完全恢复正常,否则他绝对不会离开她!

静纸音蓦然抬起头,她的心“咚咚”得猛跳。他说不会离开她耶!这算是…承诺吗?他知不知道,一个男生对女孩子说这样的话,意味着什么?

然而,北冥也此时一颗心都系在母亲的身上,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只说:“我们可以想想其他的办法。”

静纸音把脑子里的杂念抛到一边:“现在回去看你妈妈是第一重要的事情,我们要订机票,还要回家收拾东西。动作要快哦,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北冥也低下头,凝视着她:“纸音———”

静纸音用小手抓着他的手指,紧紧地握了一下:“你放心,你妈妈不会有事的!我和简约他们在一起,也不会有事的。”

“北冥也,你好变态…”

北冥也和静纸音的新家里,紫炎围着窗前的监视器转个不停。

朵咪立刻凑了过去,兴致勃勃地问:“怎么变态了?”

“看这里看这里!”紫炎指着屏幕,“这里有个女生在洗澡耶!他偷窥…”

“真的哦真的哦!这女生身材好好哦!皮肤好白,头发也好长!”朵咪啧啧称奇。

监视器会拍到女生洗澡?自己以前怎么没发现?静纸音丢下手下的东西,好奇地跑过去,在监视器屏幕上找了半天,终于在左下角找到那个“白皮肤长头发的女生”——

啊呸!这两个猥琐的人!那是女生在洗澡么?那明明是一只长毛的猫咪在太阳下扑水嘛!这两人长的是什么眼睛啊,居然这样都能看出猫猫是男是女!

北冥也和简约没时间理会那两个嘀嘀咕咕的人,正在忙着交接仪式——

“简约,纸音的衣物放在这个抽屉里;这个小盒子里是她的被子,气温如果冷下来,要换上厚一些的;这个篮子里放的是纸音的洗漱用品;她的餐具放在厨房的消毒柜里…”

北冥也一样一样交待着。其实,简约是男生,把纸音交给他带,有点不合适。但谁让知道纸音身份的人中,只有这一个正常人类来着!若把纸音交给紫炎和朵咪,搞不好会被他们折磨死!

“我知道了。”简约一一答应着,抬腕看看时间,“如果想乘上四点二十分的飞机,你现在必须出发了!”

北冥也默默点头,提起简单的行李:“各位,我走了!”

“去吧去吧!”紫炎还在研究那个洗澡的“女生”,大大咧咧地挥挥手。

朵咪还算比较有良心:“再见,祝你一路顺风!”

“北冥也,你的吉他要不要带?还有,萨克斯也没有拿!”静纸音跑了过来。

“不带了,你都帮我收着。”北冥也的行李箱,只装了几件换洗的衣服,其他什么都没带。他虽然要暂时离开,却把比生命还重要的乐器留在她的身边。

静纸音明白他的心意,心里酸酸的,仿佛有很多很多话要说,却又不知道如何说起,只是“哦”了一声,北冥也停了停,见她没什么话说,便道:“那么,我走了!”

“好…好的。”

静纸音依依不舍地跟着他的步子跑了几步。

北冥也弯下身,单腿跪在地上,将她捧了起来,柔声说:“纸音,我只是回去看下,如果妈妈没事,很快就会回来!你和大家一起,要乖哦!”

静纸音眼窝一热,眼泪不由自主地就要流出来。她不想北冥也不放心,于是拼命咬着嘴唇,将泪珠咽了回去,故作坚强地点了点头。

北冥也幽深的眸子,仿佛盛满了湖光,有些莫名的情绪在眼底流转。有一瞬间,静纸音不由屏住呼吸…

北冥也猝然移开目光,抿抿唇,他将小不点儿放在地板上,转身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北冥也,到了东京,记得打电话回来!”简约叮嘱道。

北冥也没有回答,只是对着身后摆了摆手,然后,门便阖上了。

在静纸音的眸中,那冷冰冰的门,残忍的代替了北冥也的背影,她向门的方向奔了几步,忍了好久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简约靠着墙壁手指插在兜里,望着脚下那个“下雨”的小家伙,不知怎的,他的心有些烦乱起来。

这种心烦的感觉很奇怪,是因为他对她…

不不不,不会的!这种感觉,一定是因为当上“男保姆”,患了“照顾婴儿综合症”(世界上有这种病么?)…算了!简约郁闷地想,有没有这种病又有什么关系?反正北冥也很快就会回来,他和照顾不了她几天。

“静纸音…”

呃,安慰别人,尤其是安慰女生的话,应该怎么说?简约实在没有经验,所以只说了三个字,便停住了。

静纸音泪眼朦胧地看看他,觉得被简约看到自己哭很不好意思,可是不哭又无法排解心里的失落和难过,于是跑到桌子下面,藏起来继续掉眼泪。

女孩子,真是麻烦啊~~~

简约颓然靠在墙上,吐出一口长长的气。算了,让她哭一会儿吧,哭够了自然就会收声了…

那个“皮肤白,长头发的女生”大概洗完澡了,紫炎和朵咪的注意力终于从监视器屏幕上移开:“咦?纸音呢?”

简约无奈地用下巴点了点桌子下面:“在那里。”

“我去劝劝她。”紫炎自告奋勇地说,“我最会劝女孩子了!”

静纸音躲在桌腿后面,坐在地上,捂着眼睛抽抽搭搭。她知道北冥也只是回去看妈妈,也知道他答应很快就回来,还知道他曾经说过不会离开她——虽然这句话的意思和她自己的理解的可能不太一样,但她就是无法承受心里的那种失落和难过。就好像北冥也已经从她的生活中抽离出去,再也不会回头一样。

正在伤心,突然觉得背后一紧,她大吃一惊,擦掉眼泪一看,自己已经被紫炎拎了起来。

“紫炎,放开我!”

“不放不放!”紫炎笑得好欠扁,用两根手指捏着静纸音的衣服,在空中晃过来晃过去——他想欺负这个小不点儿已经很久了,以前北冥也总是保护着她,现在总算逮到机会了!

“静纸音,我来教你飞啊!”紫炎假装将静纸音抛向空中,然后听着她的失声尖叫,不由得呵呵笑。

完了,落到变态虐待狂的手里了!呜呜,北冥也,救命啊,这小恶魔欺负我…

一只手伸过来,将静纸音从紫炎的魔爪下解救出来,声音带着冷冷的怒意:“够了,紫炎!别欺负她!”是简约。

“我哪有欺负她,我是在劝她!”紫炎假装无辜地眨着眼睛,“你看,她不是不哭了嘛!”

听了这句本年度最无耻的话,再看看气得脸蛋和圣女果一样红的静纸音,朵咪“噗哧”一声乐了。

静纸音心中惨淡。上天保佑可怜的我,在这两个坏蛋的魔掌中,能留得一口气在,活着见到北冥也回来…

只是,这个时候,不光是她,包括简约、紫炎和朵咪,谁都没有想到,北冥也自此一去,就再也没有音讯。

日历一页页地揭过,北冥也自从那一天离开之后,不但再也没有回来,甚至连一个电话都没有!

幻乐团的排练室,静纸音难得以大人的样子参与排练,和着音乐弹拨吉他,只是心有所思,精神总不能集中。

时间过得真快啊!不知不觉,北冥也已经走了二十多天了!明天就是十二号,十八年前帝音乐队解散的日子,也是北冥也与德古拉伯爵约定的日子。可是,他会回来吗?他能回来吗?

这二十多天来,大家不止一次地试图联系北冥也,可是他的手机总也打不通。简约从樱雪学园的教导处得知,北冥也已经办理了退学。帮他办各种手续的,是洛苏。简约再去找洛苏,却发现洛苏也转学走了。

没有地址,没有电话,也没有网络联系方式,于是,北冥也就这样从大家的视线里,失去了踪迹。

科技发展到今天,很多人都觉得,地球村的概念已令天涯变成咫尺,然而只有失去的人才知道,天涯,其实仍然是天涯。

音乐声中,简约开口道:“纸音,下面这个小节所表达的感情是愤怒,而不是忧伤,所以,要弹得再重一些。”

“好的!”纸音答应着,加强重音处理。可是弹了几个音之后,她自己也觉得不对,明明很激烈的节奏,在自己手指下,竟然不但软绵绵的,还有一股弃妇的怨气。

“没劲,不练了。”紫炎将鼓槌扔到一边。

“好吧,大家休息一会儿。”简约叹了口气,乐队少了北冥也的一把吉他,不但气氛低迷,而且乐声怎么也达不到他想要的水平。

静纸音内疚地低下头:“对不起!”都是她的错!她的吉他弹不好,将大家都连累了。

朵咪难得好心地说:“不管你的事。”

紫炎抱怨着:“北冥也究竟是怎么回事啊?说好过几天就回来的,结果去了这么久都没消息,太不负责任了!”

静纸音替北冥也辩解:“也许是他妈妈伤得很重,要留下来照顾她,所以没办法回来吧。”

“不会的!”简约说。如果是这样,北冥也不会不听电话,也不会办理退学——这样做分明是将后路断掉,不会再回来了。

朵咪点头同意:“他说不定被他父亲关起来了。虽然他爸爸是有名的音乐家,可是越温文尔雅一本正经的人,越有可能因为心里压抑过度,而成为变态。”

水牢、枷锁、皮鞭、刑具、跑来跑去的老鼠蟑螂…在静纸音的脑海中迅速闪过,她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噤,勉强笑道:“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

“我不骗你哦!我见过好多的!”朵咪回过头来。

“奇怪!”静纸音纳闷极了,“你见过好多变态?”

“有什么奇怪的!”紫炎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嘛!”

静纸音脑筋还没转过来,朵咪已经林奇旁边的一个塑料小凳子向紫炎扑了过去。

简约和静纸音立刻极有默契地躲到战场的边缘。大家早就习惯了,这种场面每天都要上演,紫炎嘴巴贱贱的,朵咪巴掌狠狠的,两个冤家一向是先动嘴再动手,一天不掐架就不安分。

“简约,你觉得北冥也会出什么事呢?”

“我觉得——”简约考虑了下,“朵咪可能说对了!”

静纸音吃了一惊:“他真的被千野大师关起来了?”

“就算不是关起来,也是因为某种原因不能赶回来。”他抬头看看她,“你放心,他应该不是不想回来,而是不能!”

“我不是这个意思,”静纸音心虚地转开头,他的目光好犀利…“我是在担心,明天就是十二好号,他如果赶不回来,那比赛怎么办?”

简约沉默了片刻:“认输!”

紫炎和朵咪本来正在打架,听到简约的话,同时叫了起来:“不行!”

简约反问他们:“不然呢?”

他何尝不知道,在与德古拉伯爵的比赛中,北冥也代表的不仅仅是他自己,也不仅仅是六弦魔音、缇真镜和叶子颜的昔年恩怨,他还代表着幻乐团!不管是什么原因不能参加比赛,他都会被当作懦夫,而且幻乐团也会在人前抬不起头来。

“她去!”

紫炎和朵咪的两根手指齐齐指向静纸音。

“我?”第三根手指也指在静纸音的鼻子上——她自己的。这两个家伙刚才打架伤到脑子了吧?她代替北冥也去,那还用比么,和直接认输有什么区别?

啊,区别还是有的!不去比赛输了,只是集体丢人而已;而她代替北冥也比赛输了,不但丢脸,还会丢她一根食指——这是德古拉伯爵与北冥也比赛的赌约。

“你去很好啊,宁肯输掉,也不能让人家说咱怕了!”紫炎笑嘻嘻地说,“反正北冥也的吉他也留在这里嘛!”

“就是就是!到时候你就带着北冥也的吉他上台好了,就说你才是六弦魔音的弟子,反正他们其实想报复的是六弦魔音,他的传人是张三还是李四也没有人在乎。”朵咪也在一边添油加醋。

静纸音看着自己的十根手指,想到其中之一可能要离自己而去,不禁颓然,这两个变态的家伙这样狠毒,不让她变成九个指头就不甘心哪…

自从北冥也把静纸音托付给简约之后,简约就暂时搬到她家来住。本来他想带着小不点儿回自己公寓的,但她说什么也不肯,理由是住在这里,方便监视黑蝉街,所以他只好迁就她了。

现在,简约一边在浴室里,一边听着外面的吉他声。

紫炎和朵咪李代桃僵的主意明显是开玩笑,却被这丫头当真了呢。她一回家就拿出北冥也的七星吉他,认真地与这把琴磨合着熟悉着它的每一条弦和每一部分的感觉…

明知道会输,但也要努力;明知道只是个代替品,却仍然很认真——从他认识她的那天起,这个女孩子就是这样。说她傻也好,一根筋也好,但就是这样一个女孩,却渐渐令他体会到,什么是愧疚和心疼…

他轻轻地呼出一口气,伸手关掉了水龙头,刚扯过毛巾,随即又停住。吉他声,已经消失了。

是她突然变小了吗?他迅速擦干身体,换上衣服,然后一边用毛巾擦头发,一边拉开浴室的门走了出去。

“纸音?”他叫着她的名字,没有得到回应,心里顿时升起一种很不好的感觉,在各个房间

找了一圈,终于在门边的地板上,发现一小纸片。

他拾起来,看看上面纤细的字,眉头深深锁起。

越川湖的中央岛屿是千野家的祖产,岛上的庄园名字叫做“千晴”,经过千野家几代人的建设,现在岛上有码头、有花园、有网球场、有游泳池、有人工瀑布,还有数栋别墅、小剧场、冲浪区…是一座绝妙的私人庄园。

千晴庄园的主体建筑是一座装饰典雅豪华的三层别墅,别墅二楼是一间简单而别致的超大卧室。星光下,一个穿着白色衬衫的俊逸少年坐在低矮的窗台上目光越过灯光璀璨的园子和夜色中宽阔的湖面,神情孤独又落寞。

这个位置离对岸不到十公里,今夜天气晴好,湖对面的城市建筑线条如被水墨勾勒,看上去触手可摸,却又遥不可及。

其实,这座岛屿,于他一直像囚笼多过像家。

幼年的时候,他便是这样,抱着沉重的萨克斯,一边孜孜地练习着,一边望着对岸出神,幻想着有一天,自己的肩上会生出一对翅膀,飞过这片水面,飞向外面更广阔的天地去。

为了这对翅膀,他拼命地用心着、努力着,肩负着父亲的沉重希望,走进了繁华的城市,走到世界顶端的音乐舞台上…然后,他以为终于可以卸下那个沉重的萨克斯,可以用自己稚嫩的翅膀自由飞翔了,可是最终却发现,仍是回到了原点。

原来,他终究不是天上地下均可去得的鹰,而只是一纸风筝,自以为飞得很高,却一直操纵在别人的手里,只要人家轻轻一牵线,便会跌跌撞撞的扑回地面。

如果不能挣断那条线,他的一生,也就这样了吧?

可是那条线,是用父亲、母亲、亲情、厚爱等等无法割舍的东西编织成的,他能挣脱吗?

北冥也将头靠在栏杆上,唇边漾起一丝苦涩的笑。

父亲并没有骗他,母亲确实出了车祸,但幸运的是并没有受伤,只是因为低血糖,又受了惊吓,所以被医生留在医院观察。他和父亲赶到医院的时候,管家正在帮母亲办理出院。为了使母亲安心休养,所以一家三口没有回东京的住宅,而是直接到了千晴山庄。

他本来想等母亲的情绪稳定一些之后,便回到天使镇的,可是,没有想到,从踏上岛的那一刻起,他的护照、证件、信用卡,包括手机,都被父亲收走了。他本来可以不给,可是在母亲面前,他无法对父亲说“不”。

母亲一直都不知道,他离家的几个月在哪里、在做些什么,他和父亲也很默契,都没有和她说起——自己是因为不想令母亲想起过去的事情伤心,父亲…也是这样吧?

这就是说,母亲的过去,其实一点都没有瞒过父亲,对吗?那么,父亲知道那个自己疼爱却不听话的儿子,很有可能不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吗?

想到这个问题,他的心里一阵绞痛,习惯性地向胸口的位置按去,掌心那种空空的感觉提醒他,这里便是被冻成冰块,也已经没有那个小小的身体替他暖了。

与那个小不点儿分开已经二十多天了,她还好吗?有没有惹麻烦?变大变小的时候,简约还应付得来吗?有没有被紫炎和朵咪捉弄?有没有记得按时给父母报平安?功课有没有落下?有没有想念他…

对于她,他有太多的不放心。也许,他在离开之前,真的应该验证一下那位月影流枫和安丽丝夫人的话,看看是否能将她变回正常的女孩子——有一句话,他一直藏在心里,没有对静纸音提过。那一个雨夜,安丽丝夫人对他说,解除她所中的黑莓魔法其实很简单,只要有人真心的爱上她…

月影流枫说对了,安丽丝夫人果然是童话中毒症患者,只要有人真心爱上那个被施了魔法的女孩子,魔法就可以解除,这是童话里最老土的办法1

然而,那个时候,他并不明确自己的真实想法,以为他保护她、照顾她,只是因为她是他收养的小不点儿!直到分别之后,他才发现,他有多么牵挂她、想念她…

那个小不点儿,明明只是住在他的胸前口袋里,什么时候已经不知不觉跑到他的心里面了?

如果…纸音真的恢复正常了,便再也不用他的照顾了,他会很舍不得吧?

不过,对于幻乐团是件好事,至少他们再也不用为了怎么样公开演出费脑筋。

幻乐团有简约在,大家应该不会放松练习的,只是他却不能和他们在一起。还有那个一直令他困扰不安的问题:暗殿酒吧的那位经理说他会影响幻乐团的前途,本来他想向父亲请教的,结果却…以他现在的状态,如果和德古拉伯爵比赛,一点悬念都没有,必输无疑啊!

北冥也涩然一笑,明天就是那个约定的日子,别说现在的他连这个岛都离不开,就算父亲肯将护照证件还给他,他也赶不到天使镇了!除非,他真的会飞…

因为没有去比赛,他会被当做是临阵退缩,从此被人瞧不起,再也没脸呆在摇滚圈子里。这样的结果,父亲应该很高兴吧?这就是他要的,不是吗?

北冥也心中杂念丛生,每一个念头都令他焦躁不安,其中最让他烦闷的,却是因为他缺席与德古拉的比赛,不但连累幻乐团的其他成员,还会连累…那个从未谋面的人…

外面,轻轻响起叩门声。

他微微侧过头,瞥了一眼,却没有理会。

门被轻轻地推开,洛苏袅袅走了进来,一头微卷的长发随着步履优美地摆动。

“寻!”

对洛苏的出现,北冥也一点都没觉得意外。她终于如愿以偿地把他弄回家了,如果还会留在天使镇,他才要觉得惊奇。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好几天了,因为有些其他的事情耽搁,所以现在才来看你。”洛苏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到他身边,“寻,餐会开始了,你怎么还没有换衣服?”

“不想去”北冥也仰起头,闭上眼睛。星辰的柔光下,那张俊美的脸有一种说不出的慵懒性感的味道。

今天晚上,父亲特意在千晴庄园举办了餐会,庆祝母亲历劫无恙。其实他和父亲都心知肚明,这场餐会,是父亲特意给叛逆的儿子举行的。参与宴会的,大部分都是当今一流的音乐家,还有权威的音乐评论人士、专业音乐刊物的主编、新闻界名流…

这个时候,他本来应该和过去一样,站在父母的身边,或者周旋在客人中间,微笑着倾听着,谈论一些客套、文雅,却也空洞、老旧的话题——可是有谁知道,他宁肯坐在天使镇那个喧嚣杂乱的小酒吧里,听朋友们斗嘴吵闹,也不愿意在这种无聊餐会上,做一个泯灭自我的华贵装饰品!

所以,对于父亲,他只感其苦心,却不领情。

洛苏做到北冥也的对面,凝望着他。他却恍若未觉,一语不发,似乎在专心地倾听风的声音。

洛苏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这个男孩虽然回家了,可是对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啊。她找回来的这个男孩,究竟是天使镇小酒吧里疏离却快乐的北冥也,还是舞台上孤傲又高贵的千野寻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