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冷冷抬眼,拂了拂谢佳。

季迦叶从来不喜欢在媒体上曝光任何私人信息,他对隐私一向保护的很好。除了出席商业活动,网上几乎没有任何关于他的私人报道。

这一次倒是有些奇怪。

谢佳说:“我现在就去处理。”

视线往下,落在那张配图上面,余晚的侧脸拍得清楚,冷静还白皙。

季迦叶静静看了会儿,说:“不必了。”

这是沈世康让人安排的。

他并不完全信任季迦叶,所以要想办法再将他和他们绑得更深一些,而余晚,恰好是那个纽带。

沈家控制着本地的媒体,做这种事简直是轻而易举。

对着谢佳,季迦叶沉着脸,说:“再没有第二次。”

刘业铭敲了敲门,进来。

“先生,江成那边有些麻烦。”

“怎么?”

季迦叶面色还是阴鸷。

第28章 二八章

季迦叶确实遇到了一些麻烦。

发布会那天,江成被他以那样羞辱的方式从酒店轰出来,江成怎么不恨?

一想到不过短短几分钟,他什么都没有了,还有余晚的不屑和冷漠,以及季迦叶那满不在乎、寸步不让的强势,他就恨不得去拼命!

可是,他根本动不了季迦叶。

这样的事实,真让人痛苦。

江家这个工厂是江成父亲弄的,江成毕业后就来厂里帮忙,一直到现在。他不可能眼睁睁坐以待毙的。

江成回厂里。

厂里刚刚才三班倒完,一时半刻没有新订单,工人们大多无所事事,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闲聊家常。见江成板着脸回来,都毕恭毕敬喊他“江总”。

这两个字怎么听,怎么讽刺,江成愣了愣,根本没答。

夏晓晴迎过来,问他:“怎么样,要没要到钱?”——她不放心别人,现在就算怀了孕,也要亲自过来管财务。

江成嫌烦,骂道:“钱钱钱!就知道钱!厂都要没了,哪儿还有钱?”

“什么意思?”夏晓晴被吓了一跳。

“就这个意思!”江成没好气。

“江成,你说清楚啊。”夏晓晴有些急。

努力冷静下来,江成将事情大概说了一遍。夏晓晴一听,脸上都是慌张的汗,“这怎么办?”

江成咬牙切齿:“他不让我好过,我也不让他好过!”他走到外面,忙召集职工。

夏晓晴扶着腰,忧心忡忡跟过去。

车间外,职工稀稀疏疏站着。天气很热,一个个都想往阴凉地方躲,又小声议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江成站在稍高一点的地方,举着喇叭喊话:“大家都知道,厂里前段时间接了一个大订单。咱们辛苦了一个半月,可是现在北川那边仗势欺人,直接不给钱。我这几天一直在要这笔款子,但那边已经放话,就是不给咱们一分钱!就是要让我们没有活路!就是要看厂子倒闭!就是要逼死我们这些小老百姓!”

他以前是演讲社团的,很会煽动人。

听了这话,底下原本松散的职工开始窸窸窣窣讨论起来。毕竟谁都不想丢饭碗,谁也不想失业有些年纪大的、快退休的,更是担忧。

“那该怎么办?”有人高声问江成。

“是啊,江总,我们该怎么办?”

众人脸上凝重起来。

江成达到了目的,他义愤填膺的说:“我们要把这件事闹大!”

像他们这样的小工厂要和大公司斗,只有闹,把事情闹大了,才有活路。

如今刘业铭进来,将这事儿汇报给季迦叶,季迦叶眉心冷蹙。

“现在怎么样?”他问。

刘业铭回道:“从早上到现在,公司楼下就不停有人在闹,科技园那边也是,好几家媒体都在,社会舆论对公司特别不利。”

这事儿本来就是季迦叶霸道无耻,哪儿还会有利?

是有些棘手。

季迦叶起身,走到窗边。

他低低垂眸。

楼层太高,这样俯视下去,只能看到渺小的人们,如蝼蚁。

玻璃窗上倒映出男人冷峻的眉眼。

刘业铭有些担忧。季迦叶刚回国,这事如果闹得太大,无论是对公司,还是对他个人形象,都不好。他提议说:“先生,这事要不要先缓一缓?或者…考虑和解?”

季迦叶偏头,“我说的话,什么时候变过?”平静而嚣张的口吻,这便是他。

“那这…”刘业铭只觉为难。

季迦叶走回位置,安排道:“先以公司名义发一份普通的声明给媒体。至于其他——”视线拂过那篇他和余晚的八卦小报,他说,“等时机合适再一起处理。”

刘业铭不太懂他的意思,季迦叶只是说:“我有其他打算。”

既然他这么说,刘业铭就不多问了。

季迦叶是个不折不扣的商人,从不会做亏本买卖。

北川集团这一道声明发出去,效果并不好。这种大财阀在普通民众眼里天生带了一些“原罪”,何况,这次季迦叶下手真的太狠,难怪江成要狗急跳墙。

可一连多天,不管江成煽动职工如何闹,季迦叶就是沉着气,根本不接招。

或者说,他根本没有将他放在眼里。

除了那一道冠冕堂皇的声明,季迦叶再无其他动静,网友们便因此骂得更加难听了。

这些言论余晚都没有看,只是偶尔听人说起几句。

这天下班的电梯里,顾菁菁又在和别人争辩:“我觉得季先生是对的,那种小工厂最喜欢闹事了,只知道要好处!”

“不会啊,”同事反驳,“如果不是季迦叶做的太过分,谁会愿意浪费时间闹事?”

一听这话,顾菁菁就恨不得吵起来。

余晚全程没有参与,只是沉默。

其实认真计较起来,这件事有一半原因是她。如果不是她,江成也不会惹到季迦叶。

如此一想,余晚心下有些不安。她认识不少江家工厂的元老,那些人年纪都很大了,不知道这次究竟会闹成怎么样。

可是,漩涡中心的那个人,被社会舆论压成那样,仍然不动声色,没有一点动静。

难道真的不在乎么?

不过,他肯定是不会在意的。因为,他根本不把乱七八糟的人放在眼里,就如当初,他那样说她。

他一出手,就逼得人走投无路。

冷漠且无情,好像没有心的。

余晚低低垂眸。

骨子里那股倦意又悄悄溜出来,捆缚住她的四肢,让人莫名有些难受。

按部就班的回到家,余晚有些意外的发现夏晓晴居然在。这人肚子已经显出来很大了,满脸憔悴,哪儿还像一个白胖孕妇?

见到余晚,夏晓晴连忙走过来,急急喊道:“余小姐。”

余晚看了看施胜男,施胜男得意的使了个眼色,满是出了口恶气的风光…余晚看在眼里,只觉得累。她重新望向夏晓晴:“夏小姐,你怎么会在?”

夏晓晴也不拐弯,只是求她:“余小姐,这次还请你帮帮江成吧,麻烦替江成在季先生面前说说话。”——实在是无论他们怎么闹,季迦叶就是不搭理,他的不在乎、不在意,衬的他们像个跳梁小丑似的收不了场。他们就急了。

余晚自然会意,她这会儿直接拒绝:“我帮不了你。”

夏晓晴见状就要哭:“余小姐,我、我、我给你跪下了。”她说着真的要跪,扶着腰,又那么大的肚子…余晚蹙眉,忙扶住她。

握着她的手,夏晓晴说:“余小姐,求求你帮我们这一次,在季先生面前说说。以后我和江成绝不会再在你面前碍眼!你要什么条件,我们都答应!”

那样的委曲求全,哪儿还是当初那个嚣张至极来找她的女人?

余晚叹了一声,说:“我真的帮不了你。”

让她去见季迦叶么?

余晚是不会去见他的。

至于原因,她没法跟任何人说。

余晚决定的事,不会改变。无论夏晓晴怎么求,她都一口拒绝,最后,夏晓晴实在没办法,哭哭啼啼的走了。施胜男逮着机会,连忙八卦:“余晚,那个‘季先生’是谁啊?”

余晚还是累,她敷衍道:“一个老头子。”

“老头?多老啊?”施胜男穷追不舍。

余晚回房,关上门,有些不耐烦的说:“七老八十了。”

外面“噢”了一声,明显失望,这才没动静。

抵着门,这一瞬,余晚好像突然没了力气。

暗夜已经降临,就这样沿着她的柔软起伏,慢慢靠近,慢慢贴着她。

透过这样的夜,她好像又看到了那个人的眼。

他对她笑。

余晚阖上眼。

脖子里凉丝丝的,一点点蔓延上来,到她的唇畔,轻轻的触碰…余晚一颤,再度睁眼。

虚无的暗夜里,还是有人对她笑。

凉薄的镜片后面,有着一双好看的眸子,蕴着最为放浪和颓靡的眼神,堕落到极致,那样直直看着她。

她在他的眼里,就是一个纯粹的女人,一个他试图征服的女人。

他毫不掩饰这种欲。望。

他就用这样的欲念撩拨着、勾引着她这具冷漠的身体。

耐性至极。

偏偏,似乎就是靠着这样的耐心,他一点点看进了她的心底,带着那种陌生的让她战栗的原始情潮,碾碎了她的面具…叫她羞耻而难堪,无处遁形。

余晚无力的耷拉下头。

夏晓晴从余晚家里出来,夜色里,江成问她:“怎么样?”

夏晓晴肿着眼摇头:“她不答应。”

江成沉着脸,道:“既然季迦叶不搭理,那只有再闹大一点!”

“怎么?”夏晓晴一惊,忙抓着他的胳膊,“你别做傻事啊…”

江成拍了拍她的手,说:“我去找老杨。”

最近滨海项目招标,季迦叶和张书记那边打过招呼,沈长宁便带着营销部的人去投标了。

这几天余晚和顾菁菁工作分外悠闲。余晚今天要去沈家别墅那边,她正在整理东西,忽的,身后的顾菁菁“呀”了一声,说:“有人要跳楼!”

余晚蹙了蹙眉,走过去。

原来还是季迦叶那档子事,顾菁菁一直在关注,整天在余晚耳朵边唠叨。

因为江成他们闹了这几天,季迦叶根本没接招,这事凉了好几天,似乎就有职工沉不住气,想要跳楼了。

现在是网络时代,这种消息总是传得很快。照片上那个要跳楼的,余晚还认识,姓杨,是厂里年纪最大的一个职工,眼看着就要退休,拿退休金的。现在突然想不开,恐怕还是被季迦叶逼的。

顾菁菁不免担忧:“如果真跳楼了,季先生会不会有事啊?”

余晚没说话,她只是回去继续收拾东西。

见余晚这样漠不关心,顾菁菁不由好奇:“余助,你都不担心的么?”

“担心什么?”余晚头也不抬。

“担心季先生啊。”顾菁菁自然而然的说。她也看到了季迦叶和余晚的八卦报道,心里虽然酸溜溜的,但也只有羡慕的份。

季迦叶那种人,高高在上,本来就不是她该奢望的。

其实,她觉得余晚也有些配不上,可是,她也只是这样悄悄想一想。

余晚手中动作一停,她垂眸说:“那是他们公司该担心的,和我们无关。”

公事公办的口吻,好像真的不在意。

顾菁菁撇撇嘴,便不再问了。

余晚提着包,面无表情的下楼。

外面太阳很毒,晒得直晃人眼。怔怔在大太阳底下站了一会儿,余晚才伸手拦了出租。

“小姐,去哪儿?”司机问。

还是怔楞。

沉默了一会儿,余晚终还是报了沈家别墅的地址。

既然有人要跳楼,消防过来了,各大媒体也在,还有厂里成百的职工围观。

江成在楼下喊话:“老杨,你别冲动啊。”

那个老杨年纪已经很大了,头发花白,扶着顶楼栏杆,被晒得眼睛阵阵发黑。他哭道:“我辛辛苦苦在厂里干了一辈子,要是厂子没了,我就什么都没了,我也不想活!”

江成顺势对在场媒体介绍:“老杨是我们厂最老的职工,现在这样都是被北川集团逼的,季迦叶他要逼死人了!”

又愤慨道:“我们这几天,一直试图想和北川集团建立沟通,但对方根本不在意我们的死活!喏,这是他们让我们做的零件。”江成给媒体展示。

天气热的人发晕,说完这一大段,江成抹了抹汗,又往外瞟去。终于,一辆车过来,停在厂区外面。

季迦叶从车上下来。

一丝不苟的商务西装,眉目冷峻。

澄澈发亮的天际下,只有他一身深色,沉沉的,勾着人的视线。

见到季迦叶,有人便认出他了,这会儿高喊道:“就是他!就是他害得咱们一分钱都拿不到!”

这么一喊,其他职工也跟着躁动起来,骂得也更为难听。

季迦叶面容淡漠的走过去。

那些谩骂就在他眼前,耳朵里,他仍旧没有丁点表情。

江成咬牙切齿:“季先生,你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