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迦叶并没有理会他,只是对着众人,他说:“我今天之所以过来,是要做个澄清。首先,我早就和江先生说过,我会全盘接受这家厂,同时,我不会裁员,所有在职员工全部并入北川集团。我不知道,江先生为什么一直没有向大家提这一点,让大家误会。”

他声音清朗,极有说服力。

一听这话,众人面面相觑,看看江成,又看看季迦叶。

他们原本只是担心失业,这样一来,好像连闹的理由都没有了。而且,并入大公司,福利这些更加有保障呢。一时人心松动,你推我搡。

“至于江先生——”

季迦叶漫不经心转眸,终于望向江成。

他的眼神是冷的,让人莫名发憷,江成嘴里却说:“我怎么了?”

季迦叶淡淡的笑:“你煽动他们来闹,难道不是为了一己私利?还有,”他指了指楼上的老杨,“如果我今天不出现,这位骑虎难下真跳楼了,是算你害死的,还是我逼死的?”

他一顿,还是凉凉的笑意,季迦叶慢条斯理的说:“江先生,你心里应该很清楚。”

他威胁他,还将他的面目揭露在众人面前!

可分明是季迦叶做的过分、无耻、下了狠手,但到最后,似乎通通成了江成的错!

江成手攥着,轻轻颤抖。面前这个人实在太可恶,明明是他的错,现在却来倒打一耙,叫他变成了恶人!

怎么会有这么无耻的人?

江成气得发抖,怒不可遏,直接操起手里的东西就砸了过去!

他手里拿的是一个零件,给媒体做展示用的,有一点沉。

很奇怪,季迦叶也没躲,而是定定看了他一眼,江成还来不及细想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手里的东西已经抡到季迦叶胳膊上。

砸在胳膊上是没有声音的,掉在地上,倒是梆的一声,众人吓了一跳。

季迦叶微不可见的蹙了蹙眉。

余晚到沈世康那儿,还没来得及说工作,倒是沈世康说:“小晚,看新闻了么?”

“什么?”余晚一愣。沈世康便示意她看新闻。余晚看本地电视,上面恰好停在季迦叶受伤的那一幕。同时,主播还在说,季迦叶季先生同时承诺所有职工并入北川集团,不裁员,也不区别对待,更不会追究江某的故意伤害罪…真真是奇怪了,所有媒体舆论瞬间反转,余晚不免诧异。

沈世康笑:“季迦叶那天来找过我,他找我要媒体的资源帮忙。我还觉得奇怪呢,他怎么一直按兵不动。原来他沉了这么多天的气,就是为了将人逼到绝路,来这么一出苦肉计。”——季迦叶在这事儿上面根本不占理,如此一来,他倒是变成了受害者!连对员工的好,都成了闪光点!

余晚却惘然未闻。

看着电视里,季迦叶垂在身侧的那条胳膊,她默了默,低下眼。

这天沈世康还是留她吃晚饭,余晚吃了两口,便搁下碗筷。

“咦,小晚,不吃了?”沈世康问。

余晚抿唇笑道:“我不太饿。”

沈世康点点头,说:“那也不留你,让司机送你。”

“不用不用。”余晚说,“时间还早,我自己走走就好,反正山下有公交,还能叫车。”

听她这样客套,沈世康不大高兴:“小晚,你还和我客气?”他说着叫司机过来。余晚推辞不掉,只能坐沈家的车离开。

车上有点暗,沿着山路开出去。

余晚侧身,往某个方向看了看。

暗夜静悄悄的,点缀着星星点点的光,叫人辨不清方向。

余晚回过身。

手机被她握在手里,点开通讯录,从头翻到尾。停在一串号码上。

她握着手机,心里莫名有些慌,有些难捱的乱。

这种乱让她有些坐立难安。

沉默片刻,余晚对司机说:“麻烦停一下,我在前面买些东西,待会儿自己回去就好。”

司机和她也熟,自然而然道:“余小姐,我在这儿等你吧?”

余晚涩涩一笑,说:“不用的,我待会儿还要顺便去看一个朋友。”

“行。”

既然她这么说了,那司机也不多勉强。将余晚放在路边,他又说:“余小姐,一个人小心啊。”

余晚客气的笑了笑。

车掉了个头,往回开去,灯柱很快就消失在暗夜里。

余晚停在一家超市旁,她走进去。

已经入夜,新鲜货架上的东西都卖空了,只剩一些蔫头蔫脑的小菜。鱼缸里,还有几条鱼游来游去。余晚俯下身静静看了一会儿,又离开。

她最后挑了些新鲜水果,去探望病人,送这些似乎比较合适。

超市出来,已经九点。

这儿是富人区,叫不到出租车,漆黑的夜里,时不时有豪车经过。

灯柱扫过来,余晚孤零零的一个人。

勉强回忆了下路线,她提着水果篮,慢慢的,往那儿走过去。

走了将近四十分钟,高跟鞋磨的脚有些痛。

余晚在外面摁门铃。

是管家开的门,见到她笑:“余小姐啊。”

余晚微微一笑,道明来意:“听说季先生伤了,我正好在附近,过来看看。”

她站在门边说话,里面不轻不重的,传来潘菲叽叽喳喳的声音。

小姑娘的声音总是青葱又活泼。

余晚默了默,还是笑,她说:“既然还有其他客人在,那我就不打扰了。”

“哎,余小姐——”管家拦她。

余晚一顿,像是想起来什么,她将果篮递过去,说:“这是顺道买的,祝季先生早日康复。”

余晚抿唇笑了笑,转身离开。

黑夜暗沉沉的,她今天是黑白灰的经典搭配,走远一些,就看不清了。

第29章 二九章

黑夜像是拨不开的浓雾,无论人走到哪儿,都沉沉笼罩着。

山间有凉凉的风,偶尔有车经过,面前亮了,又会陷入更加的暗。

高跟鞋踩在地上,蹬蹬蹬的,余晚抿着唇,没什么表情,一直没有停。

她习惯背一个大包,里面装电脑和文件,还有文具、化妆包这些零碎的小东西。

今天也是。

这包压在肩头沉甸甸的,余晚走两步,就不得不换在手里轮换着提。

包里,电话在响。

她停下步子,低头翻找。

身后又有车灯远远照过来。

余晚往旁边让了一让,这辆车便紧接着停在她身旁。

余晚一怔,抬起头——

夜色里,刘业铭从驾驶座上下来,手里还拿着手机。

“余小姐。”刘业铭笑。

翻找电话的动作一停,余晚也职业微笑:“刘先生。”

刘业铭说:“刚刚管家说余小姐来了,先生有事走不开,就让我过来。”

所以,他让刘业铭送她离开。

他又能有什么事呢?

想着刚才听到的声音,余晚提着包,还是微笑:“不麻烦你。”又随口道:“我已经叫了车。”

刘业铭说:“余小姐还跟我客气?”他说着,绕到这一侧,替余晚打开后座车门。

那里面是暗的,像是一个被废弃的角落,让人心底不舒服。

余晚笑了笑,矮身坐进去。

车门阖上,余晚笑意慢慢敛去。

刘业铭坐回驾驶座,轻踩油门,他的方向盘往回打,车便拐了个弯。

余晚一愣,问他:“这是去哪儿?”话刚问出口,余晚便知道了答案。

刘业铭侧身,笑道:“先生听说余小姐客气过来,还送了礼,所以想请余小姐稍坐一坐。”

冠冕堂皇的话,透着季迦叶式的无耻,偏偏刚才不说。

大概是知道说了,余晚也是会想方设法拒绝的。

刘业铭又不是季迦叶,不能真的动手绑她过来,只能这样骗她。

他让她回去,还能做什么呢?

抚着温凉的胳膊,余晚沉默。

这段路她走了十多分钟,走得脚都磨痛了,现在车开回去,却很快。

再度站在门口,余晚仍旧听到里面潘菲的说话声,叽叽喳喳的,清脆而活泼。她完全能够想象这个小姑娘的笑脸,暖的像是晨风…脚步顿了一顿,余晚还是跟着刘业铭走进去。

潘菲坐在客厅里,这会儿转头望过来,笑着喊了一声:“小余姐姐。”

余晚也笑了一笑。

明亮宽敞的客厅里,只有潘菲和管家两个人,季迦叶并不在。

刘业铭对余晚解释说:“先生和潘总在楼上书房,余小姐你先稍坐一会儿。”

余晚一怔,才知道刚才自己全都会错意了,她还以为…等这句话再在脑海中一过,余晚不由意外起来。

潘总?

辰鑫的潘总?

辰鑫是他们公司的竞争对手,这两年一直压着他们的价,导致凌睿的利润空间相当低。如今他在季迦叶这儿,也不知到底什么事。

余晚心里好奇,面上却不动声色。

刘业铭引她在沙发坐下来。

佣人端了茶给余晚。

今天不是武夷雀舌,而是一杯温的果茶,捧在手里,还能看到水面飘上来的一缕热气。

喝到腹中,略暖。

这儿山风凉爽,并不难熬。

客厅里,潘菲有一搭没一搭的在和管家聊天。

余光之中,小姑娘穿着高腰T恤和短裤,露出的胳膊和腿都很白,白的能晃人眼,像最水灵的那种掐尖嫩芽。

余晚垂眸,视线正好落在自己手心上。她的手也很白,却又不像是那种肆意的白…余晚又喝了一口果茶。

心里惦记着辰鑫的事,她搁下茶杯,故作不经意的问潘菲:“潘小姐和潘总过来是有什么事么?”

潘菲手里那会儿拿着一杯柠檬水,应该是凉的,玻璃杯上沁出密密的小水珠。她如实说:“我是因为季叔叔受伤了,所以过来看看,至于我爸…”撇撇嘴,潘菲说:“我也不知道什么事,大概工作吧。”

余晚没说话。

潘菲也问她:“那小余姐姐你这么晚来做什么?”

摩挲着茶杯,余晚说:“我们沈董听说季先生的事,也让我过来看看。”

“哦。”潘菲点头。

正说着话,楼梯上有人下来。

余晚转头。

是刘业铭和辰鑫的潘梁生。

潘菲连忙跑过去,“爸!”又往后看,好奇道:“季叔叔呢?”

刘业铭回道:“季先生还在楼上开会。”

余晚也起身。

潘梁生见到余晚,皮笑肉不笑的说:“原来余小姐也在。”

“潘总。”

二人握了握手,潘梁生对刘业铭说:“留步吧,不用送了。”

“爸!”潘菲鼓着脸,不高兴,明显还想再多留一会儿。

还不待她多说,刘业铭抬手比了比,已经将他们父女二人送出去。

一时之间,客厅突然安静下来,连那些佣人都没了踪影,好像一切被静止了,唯一还在缓缓飘着的,是余晚那杯果茶,暖香轻轻。

余晚提着包,一人站在那儿,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楼梯间,有人双手插袋,站在那儿,看她。

那道视线带着某人的温度,总是不一样的…余晚心里莫名有些慌,又有些乱,她仰面,望过去。

上边,季迦叶半倚着墙,他的衬衫袖子卷上去,这会儿漫不经心插在兜里。

明明是一丝不苟禁欲的模样,偏偏那骨子里透着夜的危险。

四目相对,男人的眼很黑。

那种危险的气息便似乎更近一步,而余晚的慌乱也更多一分。

攥着包,她客气而谨慎的说:“季先生,我也告辞了。”

季迦叶仍是那样看着余晚,眸色深深的打量。

“来来去去的,余晚,你今天这是在做什么?”

他终于不客气的戳破她。

余晚抿了抿唇,还是公事公办的对他说:“听说季先生伤了,我们沈董就让我过来看看…”

“沈世康让你来的?”余晚话未完,季迦叶便不冷不热的打断她。他的话里并不算尊敬,又似乎存了些玩味。

余晚一僵,镇定的“嗯”了一声。

“既然是沈世康让你过来,那你刚才来了又走?”他继续戳她。

余晚还是面无表情的接招:“有潘小姐在,我就不打扰了。”硬邦邦的口吻。

季迦叶笑:“这是吃醋了么?”他慢悠悠的说:“小孩子的醋你也吃?”

这人便又将她绕进去!

余晚微恼,她说:“没有。”

季迦叶淡淡评价道:“余晚,你口是心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