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伴,是世人能给予的最珍贵的承诺。

是每个孤独的灵魂都在渴望、渴求、不断追逐的。

是找了对方,人生才算圆满。

日子波澜不惊,余晚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冬天过去,春天来了,转而又到了夏天。

度过了前几个月的危险期,季迦叶就不再拘着余晚,偶尔会带她出去度假放松,若是他在家,两个人晚饭后是要出去散步的。

公寓附近就是公园,手牵着手,和寻常夫妻没有什么差别。

天气渐渐热起来,余晚还喜欢上了游泳。游泳练身材啊,原先多出来的一些肉不经意消下去,只有肚子挺着。

季迦叶这段时间尽量将工作安排在本地,避免出差。

到了后面,余晚睡觉就很吃力。她喜欢侧着,靠在他怀里,便觉安稳。

最后,余晚比预产期提前了几天。

如愿生了个小丫头。

小丫头初生时模样皱皱的,哇啦哇啦哭。

护士抱过来,贴着脸,余晚亲了亲她。

余晚被推出来,季迦叶也俯身,亲了亲她。

他的眼睛有些血丝,还有些红。

昨晚,余晚的羊水突然破了,开始阵痛。他亲自开车来医院,一路手都是抖得。抱着余晚跑进来,又看着余晚被送进去,他就一个人站在外面,愣愣站了很久,才恍惚想起来给施胜男打电话。

他等得煎熬,就想抽烟。

出去买了一包烟,拆开,抽出一支含在唇边,又被季迦叶揉碎了扔进垃圾桶。

他从来没有这么煎熬过,度秒如年。

如今握着余晚的手,他才安心。

余晚问他,看到女儿没。

季迦叶“嗯”了一声,说,看了一眼。

他连什么模样都没记住,就记得小小的一只。

等护士抱到病房,放在余晚身边,季迦叶才仔细打量他和余晚的女儿。

男人眸子一贯冷厉,此时此刻,目光却是柔软。

面前的丫头实在太小了,以至于他的目光都放轻了许多。

他亲了亲小丫头,也不敢用力,更不敢抱她。那么小的孩子,生怕碰着磕着。他只在旁边安静的看着,然后,悄悄的,用手指轻轻碰了碰她的小手。

他难得小心翼翼,又有些可爱。

余晚忍俊不禁,说,我们给她取什么名字好啊。

季迦叶直接回道,一一。

yiyi?余晚不解,哪个yi啊?

季迦叶说,独一无二的一。

这是他和余晚独一无二的珍宝,是上天赐予的最好的礼物,所以,他替她取名为一一。

今天,他们两个人的家,真真正正成了三个人。

他,余晚,还有一一。

他要永远照顾她们。因为,他爱她们,无比的爱。

第68章 余波(一)

天空明晃晃的,身后铁门徐徐关上。

余波抬起头,眯着眼看了看,背着包,头也不回的走了。

这是他出狱时的场景,这些年总是在他的梦里出现。

牢里的人都说,出去了,就别再回来。

余波也不想再回那个鬼地方。

刚进去时,知道他砍伤过人,里面那些所谓的大哥就要对付他。刺儿头嘛,摆平了才有威望和面子。不让余波吃饭,不给他睡觉,故意让他多做工,还拿他开各种荤段子。余波那时是个瘦瘦高高的少年,唇红齿白,生的好看。所以,那帮人要多糟践,就多糟践,想着各种恶心法子叫他服软。偏偏余波硬的像个钉子,盯着那些人,他一言不发,上去就是一通厮打。淋浴间里,他的头破了,血顺着凉水流下来,肩膀也伤了,而对方蜷在地上,一动不动。

那些血模糊了余波的眼,他赤条条的,直直看着那些人,像个罗刹。

后来,余波再没有受过欺负。

而他身上也多了道疤,在肩膀后面。

懒哒哒睁开眼,天又亮了。

摸过枕边的背心,双手一伸,穿好。牛仔裤脱在地上,两腿套进去,余波站起来,扣上纽扣,拉好拉链。

“余波!余波!”施胜男在喊他。

“来了…”余波漫不经心开门。

餐桌上已经摆好早饭,糯软香甜的粥,还有清口小菜。

那些沾着血的过往,仿佛随着门开门阖,烟消云散了。

吃过早饭,照例去上工。

从牢里出来后,余波就没再上学,整日在社会上飘着。先去江家厂里当工人,江成和姐姐闹翻之后,他也就回来了,在朋友修车行找了个活。

他从小喜欢这些东西,修修东西,弄弄无线电。以前他还是学校无线电小组的组长呢。

戴好头盔,余波跨上重机,拧足油门,加速。

修车行最近生意不怎么样,他到时,拉开卷帘门,老三还在睡觉。

天气热,一台大电扇呼哧呼哧来回吹着。老三就躺电扇底下,拿几张条凳拼了拼,敞着肚子酣睡。旁边地上是几个啤酒瓶,横七竖八。

余波捡起来,丢进塑料袋里,放在门外。

不多时捡垃圾的老朱会来。提着塑料袋,老朱抖落抖落,示意的问还要么。

余波摆摆手,用口型说,不要了。

老朱拱手谢了谢,往下一家去。

老朱是聋哑人,有一个儿子混着混着被人打死了,如今靠自己捡垃圾为生。

天气热得要命,提着背心扇了扇风,余波踢了老三一脚。老三腿一缩,腾出地儿来。余波对着电扇坐下。

板寸上面全是亮晶晶的汗,他抹了一把。

还是他妈的热!

修车行里座机在响,是鸡贼的大刘打来的。这人声音里掩不住的笑意,说是遇到个新手,车坏在半路,被他忽悠过来。

余波赶紧叫醒老三,装模作样换上工装,再收拾收拾,那辆车也就到了。女士开的小车,六七万的样子,并不贵。余波走过去,见到车主,不由一愣。

对方见到他,提着包,也紧了紧手。

“顾小姐。”余波打招呼。

顾菁菁客气回道:“余助弟弟,你好。”

之前余波送余晚上班,二人在他们公司楼下见过的。

视线盯着自己的车,顾菁菁只催大刘:“能不能快一点?我还赶时间。”她看手机。

老三打开车前盖,支起来,这儿看看那儿敲敲,皱眉道:“小姐,你这个问题大了去了,今天修不好啊…”

顾菁菁走过去问:“都什么问题?”

她经过身边,余波便捉到了淡淡的一丝香水味儿。

甜甜的,像夏天他爱喝的那种橘子汽水。

身后,老三已经将顾菁菁唬得一愣一愣,正在说钱的事了,余波走过去,拍拍老三肩膀,说:“这是我朋友。”

“啊?”老三一停,转瞬堆起笑脸,“既然是小六子的朋友,那我给你多点折扣。”

朋友?

顾菁菁看了看余波,稍稍有些窘迫。

算完钱,顾菁菁站在门口,对余波道谢:“余助弟弟,谢谢你啊。”

余波说:“顾小姐客气。”见顾菁菁还是在看时间,他说:“顾小姐赶时间?”

“嗯,公司有点事。”顾菁菁左右看了看,似乎想要拦车。

余波告诉她:“这边不好打车。”

“地铁站在哪儿?”顾菁菁问他。

“要走两条街。”余波指了指方向。看看刺眼的太阳,又看看面前穿细跟凉鞋的顾菁菁,他问:“要不要送?”

顾菁菁攥着包,摇头,还是客客气气的告辞:“再见,余助弟弟。”

她往外跑了两步,重新摸出手机,似乎想要叫车。

夏天的太阳很晒,晒得人看不清手机屏幕,她不得不侧身,试图挡住一些太阳光。如此一来,没留意脚下,她一脚踩在碎石子上头——

顾菁菁一个趔趄,脸红着,连忙站直。

跺了跺脚,似乎在埋怨鞋子不好。

她再要提步,一辆重机停在了身边。

结实而长的腿蹬在地上,余波递给她一个头盔,说:“上来吧。”

他的手上还有机油,黑黑的,看着有点脏。

顾菁菁瞄了一眼,没接。她仍要客气,余波嫌晒眯起眼,示意说:“走吧。”

他剃了板寸,眯起眼的时候,面相略凶。

顾菁菁看了他一眼,默默接过来,戴好。因为穿了裙子,她不得不侧坐在后面。余波身上的蓝色工装并不干净,飘着些汗味。顾菁菁坐不稳,此时亦只能小心揪住余波腰身一侧的衣料,另一只手撑着车架。

就算揪,也只揪小小的一角。

戒备,有点怕他。

余波低头,便能看到顾菁菁白而柔软的手。女孩指甲修得干干净净,透着米分色光泽,衬得他衣服是有点脏。

收回视线望向前头,余波拧起油门。

顾菁菁从小到达是按部就班的乖乖女。她第一次坐这种重机,到了地铁站,便连忙下来。将头盔还给余波,她有些距离的说:“谢谢你,余助弟弟。”

“我叫余波。”余波自我介绍。

顾菁菁一愣,没接话,只是摆摆手,说:“再见。”她快步往地铁口去。

“哎,顾小姐。”余波突然想起了件事,喊住她。顾菁菁脚步一顿,有些戒备的回过身。余波问她:“我姐上回周末是在你家吗?”——有个周末余晚两晚没回家,说是在顾菁菁那儿。那时听声音,余晚情绪似乎不大对。余波一直记在心里,今天正好打听一下。

“周末?”顾菁菁回忆了会儿,摇头,“没有啊。”

余波拧着眉,一时安静下来。

顾菁菁又觑了觑他,尴尬的问:“我能走了吗?”她好像总是怕他,畏畏缩缩的。

余波笑了,说:“顾小姐,再见。”

回到修理车行,老三拿手肘戳他:“不错啊。”

“什么不错?”

“刚才那个妞儿…”

余波说:“那是我姐同事。”他探身钻进顾菁菁车里,调测性能。这车里也有甜甜淡淡的香水味,公仔随处可见,连方向盘上也贴了桃心。就是个小女生。

望着方向盘,余波眼前又是那个干干净净的手。

余波忽的钻出来,将工装脱在旁边,拿在鼻子底下闻了闻,不禁直皱眉。

这天梦里,他又要冲上去和那帮混当厮打,他又要被打爆头了,忽然,有一只软软的手扯住他。

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人扯住他。

余波恍恍惚惚回头…

他醒过来,就再也睡不着。

一个人摆弄那堆无线电。

深夜的电台都很无聊,要不在做广告,要不就是哭哭啼啼的女人。

他转到一个频道,那主持人在念矫情的台词,“什么是爱情?爱情是见到了花开,是听到了鸟鸣,是半夜睡不着觉,想起了她…”

余波半躺在那儿,听了一会儿,关掉电台。

第二天下班,余波没着急回家,和老三、大刘在斗地主。工装很闷,闷得身上全是汗。昨天洗干净了,今天又变臭。他脱在旁边,只穿着简单的背心。电扇还是呼哧呼哧的,吹来又吹去。忽然,余波捉到了那丝甜甜的香水味,像橘子汽水。

他回头。夕阳底下,有人站在黄昏里。

身影瘦瘦小小的,浅色的连衣裙飘飘。

定定看了眼,不知道为什么,余波转过头,盯着手里的牌。

对面,老三已经起身:“顾小姐来啦。”

“嗯,取车。”顾菁菁说。

余波手里的牌不错,他摆了摆,一个2,两个a。

顺过来,又顺过去。

老三说:“顾小姐要不要验验车,看看有没有问题?”

顾菁菁说:“要的。”

听到这话,老三催促余波:“小六子,陪顾小姐验验车。”

“这…”看到余波,顾菁菁犹豫了。

余波将牌扣在桌上,转过身,直直看着面前的人。

“顾小姐。”

顾菁菁点了点头,仍然攥着包,说:“余助弟弟,你好。”

说是验车,其实也就是绕着附近开一圈。

顾菁菁车开得并不好,握着方向盘她无比紧张,一路磕磕巴巴。等到红灯停下来,手动挡直接熄了火。后面的车拼命摁喇叭。刺耳声中,顾菁菁脸红红的,尴尬解释说:“我爸妈刚给我买。”

余波示意她下来。两人换了位置,他开回修车行。

他坐过的副驾,位置有些热。

隔着薄薄的连衣裙料子,顾菁菁有些不安。她往前挪了挪,离开那片热意。她说:“谢谢你啊,余、余助弟弟。”

“没什么。”余波转头,“你要是不熟练,可以考虑买自动挡。”

顾菁菁说:“这车是我爸挑的。”

余波握着方向盘。

拇指刚好拂过那个桃心贴纸。他看了看,又望向前面。

一路安静回修车行。

顾菁菁付了钱,开车离开。

又剩三个男人。将牌重新抓回到手里,余波说:“打牌吧。”

老三挤眉弄眼:“这么好的妞儿,干嘛不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