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人了。”萧宜抱臂在胸前:“具体的原因我没问,老师也没说。”

“那你来这里干什么?”傅敬亨问。

“我只是想来看看你有没有遵守协议,顺便提醒你一句,”萧宜说:“你包养的那个女大学生怀孕了,她想偷偷生下来。”

傅敬亨眉头一皱:“我会让她打掉的。”

“希望如此。”

萧宜提起手提包,走出了别墅大门,没一会,寂静的室外就响起了汽车迅速驶离的声音。

傅敬亨走上别墅二楼,把公文包放进书房,然后站在傅沛令的卧室前象征性地敲了敲门,开门走了进去。

傅沛令正背对着他坐在又长又宽的电视机前打游戏,头上戴着一个耳机,傅敬亨隔着一段距离都能听到里面轰鸣的子弹扫射声。

傅敬亨眉头一皱,从后面取下了他的耳机。

“又有什么事?”少年烦躁地转过头。

“听说今天你老师给妈妈打电话了?为什么?”傅敬亨问。

“我已经和她说过这件事了。”傅沛令冷冷说。

“你还没有和我说。”

傅沛令转过头去,继续操作着电视上的人物:“因为我打了人。”

“你打谁了?男的女的?”傅敬亨眉头皱得更紧了:“你放下游戏,看着我说话。”

傅沛令深吸一口气,手柄被他扔到地上。

“女的,宁滢。”

“宁家的女孩?”傅敬亨脸上露出一丝疑惑:“宁家不是前几年就破产了吗?他们还有钱送孩子去顺璟?”

“徐俏求她爸付的钱。”傅沛令神色冷淡。

“那你又为什么打她?”

傅沛令的目光移向电视屏幕:“看她不顺眼。”

“看她不顺眼你就去打她?还是打一个女孩子?”傅敬亨的眉头深深皱了起来:“你妈怎么说的?”

“说我不该欺负女孩。”

“你妈真会说漂亮话。儿子,这不是你应不应该欺负女孩的问题。”傅敬亨说:“你想要整治一个人,难道脑子里就只想到打她一顿?如果是我,我能找到一百种方法把她赶出学校又不被人诟病,可是你一拳头下去,你以为自己赢了?不!你输掉的东西比她更多!”

傅沛令盯着电视不说话。傅敬亨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记住,下次不能这么莽撞了,你是明钟集团和汇力集团唯一的继承人,身边不知有多少人想着怎么把你拖下水,做事万不能随心所欲,不要把能够攻击自己的把柄递到别人手里。”

傅敬亨训诫了几句后,起身走出卧室,关门的时候他看了看手表,将手放到了电灯开关上,对着傅沛令的背影不咸不淡地说了句:“快一点了,赶快休息,明天你还要上课。”

门扉在身后合拢,发出咔嗒一声轻响。

傅沛令坐在黑暗的房间里,电视屏幕的幽光照着他面无表情的正脸,一动不动地半晌后,他伸手关掉了电视,让房间彻底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而就在同一个半山腰上,一栋别墅的书房里依然亮着光。

徐俏带着麻木发烫的右脸颊在一声怒喝后走出了书房。书房门口守着的秦颖立即跟了上来:“你爸说什么了?”

“让我明天去和傅沛令和薄荧道歉。”徐俏低声说。

她打开卧室房门走了进去,秦颖推开正要闭拢的房门,跟着追了进去。

“你都十五岁了,让妈妈省点心行不行?外面的狐狸精把你爸搞得鬼迷心窍就算了,你还让你爸生气,是想让他再也不回家吗?!”

徐俏坐到床上,面色苍白:“妈,明天再说好吗?我累了。”

秦颖恍若未闻:“你爸刚刚有没有说他晚上去了什么地方?”

徐俏垂着头,一言不发地看着地面。

“你这副样子做给谁看啊!是我让你去泼人冰水的吗?!”秦颖立即激动起来,厉声说道:“你好好的为什么要指使宁滢去泼人冰水?出了事你不知道把责任推给宁滢吗?你怎么这么蠢啊!”

“你倒是也想想我呀!”秦颖哭了起来,为了不引来徐荣臻的注意,她压抑着哭音,只是不断抹眼泪:“外面的狐狸精一个接一个的给你爸生孩子,你不给妈妈当帮手就算了,还这么惹你爸生气,你爸要是带个弟弟回来,我看你还能不能坐稳徐家大小姐的位置!”

“妈,你又说这些做什么呀……”徐俏终于抬头看向秦颖,声音里也带上了哭音。

“俏俏啊,不是妈妈不疼你,你要知道你爸爸现在还没打算把那些贱种接回徐家就是因为你和傅沛令的关系啊,你只有抓住了傅沛令,你才有作为徐家大小姐的价值,我们娘俩在徐家才能有地位啊!”

秦颖抓住徐俏的手,声泪俱下地说道。

“……可是他不喜欢我!我有什么办法?!”徐俏的声音隐有颤音。

“傅沛令想对谁好,你就加倍对那人好,千万不要再干这种傻事了,傅家和萧家的继承人,想要往他身上扑的脏的臭的数不胜数,难道每个你都要和傅沛令闹一次?我的傻孩子!这种事以后还多着呢!别管他现在想和谁在一起,你只要确保最后和他站在婚礼台上的人是你就行了!”

看着秦颖迫切的双眼,半晌后,徐俏终于点了点头,在她点头的瞬间,眼眶中晃动的水光化作两行泪水涌了出来。

“……好。”

薄荧的高烧一直反反复复,在医院输了三天的液后,体温才彻底平稳下来。

回到家又修养了两天,又一个星期一转瞬就要来临了。

戚容推开房门走进薄荧卧室的时候,看见她正坐在书桌前静静把玩着一只乳白色的钢笔,戚容走近后,看见那只起伏着细条纹的精致钢笔上,笔帽和笔身衔接的区域渡着一圈金色,一行黑色的英文小字流畅美丽地刻在上面。

“极光?”戚容把手放上椅背,念了出来:“是一个牌子吗?”

“是的。”薄荧说。

“不便宜吧?挺好看的。”

薄荧轻轻应了一声,没有告诉她这支钢笔的价格在五位数。

“明天就要回学校了,感觉还好吗?要不要再休息几天?”戚容在铺垫寒暄后,终于进入了正题。

“不用。”薄荧抬起头来,对戚容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戚容看着少女消瘦苍白的脸上那抹微笑,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握住了她的肩膀,轻声说道:“不要怨你孟叔叔,地狱与玫瑰 是艺术,不是他们口中的污糟东西。”

“我知道。”薄荧说。

“下次再发生类似情况,一定要告诉老师,告诉我们。”她握了握薄荧的肩膀,正要走出卧室,忽然听到身后一声轻轻的呼喊。

“你说什么?”戚容转过身来,神色激动。

“我说……谢谢您的关心,妈妈。”薄荧微笑起来,少女的面孔在逆光下美得不可方物。

戚容眨了眨忽然有些湿润的双眼,快步走回,给了薄荧一个拥抱。

“好好休整吧,我不打扰你了。”戚容站直了身体,用有些异样的声音说完,走出卧室,为薄荧轻轻带上了房门。

薄荧回过身,目光落在手中的那支钢笔上,她的手指轻轻一动,乳白色的钢笔飞快转动了一圈,稳稳地停在了她的指尖。

X坐在她的书桌上,侧对着她,嘴里轻轻哼着一首没有任何规律的诡异曲子。

“这或许会是我用过的最贵的钢笔,但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一定是那支一块五的黑色钢笔。”

薄荧注视着手中的昂贵钢笔,忽然开口。

X的曲子停了,她诧异地看了说出声音的薄荧一眼。

“我永远不会忘记因为那支一块五的钢笔而在众目睽睽之下承受的耳光和屈辱。”薄荧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那个时候的我问自己,为什么我非得承受这种耻辱不可?为什么我不论怎么努力,都得不到别人的认同?为什么……不是别人,为什么,每一次——每一次——都是我?”

薄荧走到卧室角落的全身镜前站住,定定地看着镜中的少女。

在这张略显苍白的脸上,美神维纳斯施展了她全部的才华和灵感,同时也给予了她无尽的磨难。

“直到一个星期前我都在问自己这个问题。可是今后我不会再问了。”薄荧说:“我已经知道答案了。”

“因为我是弱者。”

薄荧的手抚上镜中少女的脸颊。

“要么掠夺,要么被掠夺。退让只会被视为懦弱,而懦弱会招来豺狼。只有身居高位,才有保护自己的能力。”薄荧面色平静,镜面上的手指在少女的脸上渐渐收紧了。

纯真的心、为人的良知、美好的信念——

“……我丢掉的东西已经够多了,再丢掉自尊又有什么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都闪开!我要往文里撒糖酥(苏)了!

第 28 章

星期一,薄荧回到了学校。

从踏上校车开始,薄荧就在接受着各式各样的视线,下了校车正式走进校园后更是如此。

以往薄荧会对每一个认识的人点头问好,但是今天她只是在撞上对方视线后才会露出一点淡淡的笑意,依旧温柔礼貌,神色中却不再具有从前那种殷切的热度。

进了教室后,无数道目光立即聚集到了她的身上,薄荧的目光隐晦地在教室中扫过,发现傅沛令的座位上还空无一人,他后面的徐俏也还没来。

“薄荧!”发现薄荧的郑风飞一般地从后排奔了过来:“你身体已经好了?”

“嗯,差不多好了。”薄荧抬起头,对他微微笑了笑,“谢谢你的关心。”

郑风在她的注视下耳朵尖又红了起来:“你……你没事就好。”

薄荧坐回座位没多久,徐俏和宁滢来了。她们一走进教室,看见坐在座位上的薄荧,表情都是一愣,在愣神之后,两种截然不同的反应流露出来,徐俏神色复杂地收回视线,率先朝自己的座位走去,宁滢则继续停在原地,目光像两枚想要钉在薄荧脸上的钉子。

薄荧看着她,对她淡淡一笑,这抹淡笑在少女略显消瘦的脸上柔若春风,为她静物画般娴静的美丽吹来了活力。

宁滢以为薄荧是在耀武扬威,却不知道薄荧的视线看的是在她身后,刚刚出现在教室门口的傅沛令。

少年的目光不闪不躲,笔直地看着她,一双沉沉的乌黑眼眸中,似乎有无数话语在涌动。

薄荧的目光似笑非笑地擦过宁滢,仿佛什么也没发生,神色平静地将书包中的课本笔记一一拿出。

宁滢脸色难看不已地走回自己座位。傅沛令随后走进教室,目不斜视地坐到徐俏前方。

徐俏看着他的背影,眼中流露出强烈不甘,张了张口,最后还是沉默了。

上午的课程结束后,七八个男生谈论着昨晚的球赛,一如往常地聚到了傅沛令身前,等着和他一起去餐厅用餐,郑风从最后一排赶过来,随手勾住一个男生的脖子,马上就热络地加入了谈话。

傅沛令起身后,所有人都以为他要朝餐厅移动了,没想到他推开挡在面前的郑风,径直朝着靠窗的前排走了过去。

那里坐着正在收拾书本的薄荧。

嘈杂的教室忽然安静了下来,大半还没有离开教室的学生都看向了两人。

“徐俏——”宁滢又惊又怒地压低声音喊出了身旁好友的名字。

“走吧。”

徐俏垂下眼皮,掩住眼中的嫉恨,快步走出了教室。宁滢无可奈何地剜了薄荧一眼,追着徐俏走了出去。

“一起吃饭。”傅沛令用简短的陈述句说道。

薄荧的脸上露出吃惊的神色,她看了眼傅沛令,又看向他后方已然惊呆的男生们:“不用了,你和朋友们……”

“一起。”傅沛令看着她,再次重复了一遍:“快点。”

薄荧提着书包站了起来,傅沛令又说道:“书包留在这儿,没人敢动。”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沉着笃定,没有一点犹豫。

薄荧跟着他,还有他那群因为尴尬而鸦雀无声的朋友,一起来到了餐厅。

傅沛令一直走在她的身边,两人一路上都是议论和目光的中心,薄荧看了他一眼,傅沛令的神色比她还要平静,没受一点影响。

注意到她的视线,傅沛令误以为她是在害怕,开口说了一句:“别怕。他们不敢再欺负你了。”

薄荧迎上一个同级男生的视线,其中除了惊奇外,薄荧第一次看见了畏惧。

站在金字塔顶端的滋味如此奇妙。

在餐桌上,傅沛令向薄荧介绍了他的那群朋友。

餐桌上没人是傻子,傅沛令要带薄荧进入他的圈子的意思如此明了,没人不懂,除了郑风脸色有些不好看外,其他人都热情地和薄荧说起话来,没几句就把气氛炒热了。

回教室的路上,傅沛令忽然问道:“放学你都是怎么回家的?”

“坐校车。”薄荧回答。

“以后坐我的车。”傅沛令简洁明了地说道,依旧是结论已下的陈述句:“上学我也来接你。”

薄荧顿了顿,或许是她以为自己顿了顿——

“好。”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如此说道。

如果说中午薄荧和傅沛令的共同用餐在顺璟只相当于一个小型鱼雷,那么下午放学后,薄荧坐上傅家私车的事实就不亚于一个核炸弹,轻松盖过了□□电影和泼水事件的影响。

薄荧的爱慕者在捶胸顿足,早知道就该不顾一切英雄救美一回,也好抱得美人一起回家,薄荧的敌视者则偷偷藏起了尾巴,不敢再提从前对薄荧的讽刺嘲笑。

世界好像陡然翻了个转,一切都变得褶褶生辉。

“今天……还有上次,谢谢你。”

抵达薄荧所住的小区门口后,薄荧从车上走下,看着车内坐在另一头的少年轻声说道。

傅沛令对她动作轻微地点了点头:“明天早上七点半,还是这里。”

傅沛令的车完全消失在道路尽头后,薄荧才转身朝小区内走去。

回到家后,正在厨房忙碌的戚容吃惊地看着突然出现的薄荧:“今天怎么这么早?”

“有同学和我顺路,我坐他的车回家就快了。”

戚容没怀疑,下意识将薄荧口中的他当成了“她”。

“今天在学校里怎么样?”戚容委婉地问道。

“挺好的。”薄荧浅笑。

“那就好。”戚容笑了起来:“先去洗手吧,马上就吃饭。”

孟上秋等到她出院后才放下心来,马不停蹄地带着剧组赶往了影视城开工拍摄,这两三个月都会是薄荧和戚容两个人在家。

在餐桌上戚容又问了一些问题,看薄荧脸色不错,才终于相信她在学校已不再受欺负。

吃过晚饭后,薄荧帮戚容洗了碗就上了楼,十二月的模拟考近在眼前,她将暂时缩减花在钢琴上的时间,专攻学习,目标是在模拟考和一月的期末考上拿到全校第一的成绩。

薄荧学到凌晨才睡下,第二天天不亮又起来复习。

清晨七点半的时候,她准时出现在了小区门口,没过几分钟就看见了昨天的那辆黑色轿车。

薄荧打开后座的车门,看见傅沛令坐在另一头平静地看着她。

“早上好。”薄荧坐上车,对傅沛令微微笑道。

“早。”他只是简单地回应了一句。

轿车把他们送到顺璟,薄荧和傅沛令一起在众多双眼睛的注视下走进教室。两人各自走向自己的位置,薄荧坐下后,坐在前面,一直看着她的吴悦忽然对她露出殷切的笑容:“早啊,薄荧。”

“早。”薄荧抬起头,对她客气地笑了笑。

“你和傅沛令……你们在一起了吗?”她面露难以抑制的激动和好奇。

“我们是好朋友。”薄荧笑了笑。

“不会吧?你们都一起上下学了,还朋友——”吴悦起哄。

“真的,不然我帮你把他叫来,你问他吧……”薄荧转过身,对上正在看着她的傅沛令的视线,刚要开口,吴悦魂飞魄散地把她的身体转了回来。

“别别别,我信了信了——”

然而那边傅沛令已经走了过来,他冰冷的目光在吴悦身上扫了一眼后,转向薄荧:“怎么了?”

“我想借你的笔记看看,上个周我没来,缺了一些功课。”薄荧抬起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

傅沛令看了她一会,说:“你等下。”

他径直走向了成绩排在学校前几的一名戴着厚厚眼镜的男生,不知和他说了什么,接着就拿了几本笔记本走了回来。

“给你。”傅沛令说。

笔记本落到薄荧桌上。

“我什么时候还给他比较好?”薄荧看了眼敢怒不敢言、看见她看来后立即低下头的男生。

“随便什么时候。”傅沛令随便地说完,转身回了他的座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