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名学生举起手来, 徐静逸请他回答, 男生站了起来,毫不怯场的侃侃而谈。

“很不错, 谢谢你的回答, 请坐。”徐静逸微笑着让他坐下, 在补充归纳了典型抑郁症的表现和几大病因后,徐静逸回到了今天的课题, **型抑郁。

“拥有**型抑郁表现的抑郁症患者很难在日常生活中被发现,往往是自残多次或自杀成功后家人才会发现异常。”徐静逸点开PPT的下一页,那是一张表格,统计了**型抑郁患者的自杀成功率。

“**型抑郁患者是所有心理疾病患者中自杀成功率最高的, 因为他们最隐蔽, 最难诊断,等身边的人发现不对时, 往往已经为时已晚。普通的抑郁患者有明显且长期的情绪低落表现, 从言行举止中,你能明显感觉到他们消极悲观的思想,在一个抑郁患者身边, 你是不可能开心起来的——”徐静逸顿了顿:“除非是具有**型表现的抑郁患者。”

在台下学生专注的注视下,徐静逸点开了课件的下一页,那是教材上提供的一位**型抑郁患者案例视频,在和心理医生交谈时,虽然略微有些紧张,但女孩看起来非常友善,也能感受到她一直在努力配合主治医生的谈话,就在主治医生高兴地以为她的抑郁已经好转时,面对主治医生“你现在最大的愿望是什么?”的提问时,女孩微微一笑,告诉医生她只想去死。

“我现在活着,只是因为我的妈妈为了我的病牺牲了那么多,我不忍心看她失望。我是为她活着,但是我自己想死,我真的想死,我的愿望就是去死。”徐静逸用平静但忧伤的声音念出了女孩的话,“短短的最后一句话里,女孩一共说了三次想死。我们看到**型抑郁患者的微笑,往往会误以为这是病情的好转……却不知道那个微笑的背后实际是无药可救的绝望,我将这种抑郁称为——微笑抑郁。”

“美国精神障碍诊断与统计手册第五版中,抑郁症的诊断标准包括持续性的心境低落,对所有活动失去兴趣、丧失愉悦感、活动减少、体重明显增加或减轻,失眠或睡眠过多,几乎每天都感到疲倦或精力不足,反复想到死亡等。**型抑郁患者同样具有以上特征,只是更隐蔽更难以察觉,和大多数难以融合进社群的抑郁患者不同,**型抑郁患者甚至可能是一个群体中的开心果、领袖人物。”

“徐老师,您诊治过此类患者吗?”一名学生举手提问。

徐静逸的脸上露出了思索久远往事的神色:“……拥有**型抑郁表现的患者在抑郁患者中非常少见,在我的职业生涯中,确诊的**型抑郁患者至今还没有遇到过一例。”

“您为什么要强调‘确诊’呢?”刚刚提问的那名女学生捕捉到徐静逸话里的深意,立即追问出来。

学生们纷纷专注地望着讲台上的徐静逸。

徐静逸意外地笑了笑,片刻后说道:“就像你们猜想的一样,我的确遇到过一名疑似**型抑郁的病人……不,也不能称之为病人,因为我们之间只有过一次非正式的,连心理咨询都谈不上的短暂交谈。”

“那是一个刚刚遭受了生活重大打击的少女,她的母亲因为担心她的情况,所以请我去给她做心理疏导。”徐静逸淡笑着说:“我以为我会见到一个恐惧到充满攻击性或濒临崩溃的孩子,我准备了很多安抚的话语,但是实际和她见面后,我一句话都没用上。”

“她的情绪非常平和,脸上甚至带着微笑,就连我试探着提及那次重大打击,她也十分配合地回答我的问题,就好像那次事件,在她的心灵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一样。那时的我对**型抑郁还没有多少了解,虽然察觉了少女的异常,但却没有把她异常的表现往更严重的地方想,仅仅是将它简单判断为了少女对我的不信任和防备。在那之后,少女拒绝再接受心理疏导,我也就没有再和她交谈的机会了,但是她激发了我对各种**型心理病症的研究热情,这也是我从临床心理医生转为大学讲师的主要原因。”

“她还活着吗?”一名坐在台下的男生忍不住问道,他没有举手,但是清晰的声音却传遍了大半个教室。

“她还活着。”徐静逸说:“并且活得很好,是绝大部分人艳羡的对象。”

“说不定那女孩就是心大,的确不在意啊。”男生嘀咕道:“搞不好就是你大惊小怪了。”

徐静逸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大多数抑郁患者都试图掩盖自己的抑郁倾向,但微笑抑郁者尤为严重,除开在现有的社会环境里,心理疾病患者会遭受他人偏见外,掩盖自己的抑郁表现还是病人本能的一种防御机制,在多数情况下,他们的微笑不代表快乐,反而代表悲伤,微笑抑郁患者用微笑来否定和掩饰悲伤,用微笑来告诉关心或伤害他们的人,‘我很好’、‘我没事’。”

徐静逸有条不紊地按照自己的步调讲解下去,绝大多数学生都听得入神,直到下课铃响才恍若梦醒地回过神来。

当学生们起身离开教室时,想要从后门离开的学生立即发现了坐在最后一排的程遐。他面无表情地穿过一群神色紧张、面颊泛红的女生,走到讲台上正在收拾东西的徐静逸面前。

“我想和你谈谈。”程遐说。

徐静逸收起课本,无奈地抬头一笑:“来我办公室吧。”

二十八岁的程遐以计深虑远、冷酷无情令敌人闻风丧胆,但是留在徐静逸心里的却永远是那个十二岁应激性失语、沉默坐在窗前一动不动的秦遐。

两者之间如今已经截然不同,但是徐静逸依然能从他们身上找出共同的地方,有的人不论外表如何变化,心灵上的伤疤都会出卖他们。徐静逸浸淫心理学数十年,临床经验无数,她无比清楚,心理疾病可以改善,却不可能痊愈,就像深入真皮层的伤口,再强的愈合能力,都抹不去那一条疤痕。

有些人的冷漠是因为傲慢,有些人的冷漠是因为自我保护。

心理医生的耐心优于绝大多数人,不是因为他们天生如此,而是因为他们明白来到自己面前的人,越是冷漠尖锐,越是拥有苦难的经历。

“如果你和以前一样,是来问我你母亲的事,那么对不起,我的回答还是和以前一样,为病人保密是一名心理医生的基本职业道德,我不会为任何人违背我的原则。”徐静逸倒了杯水给程遐,在他面前坐下。

“我是她的儿子,我有权知道她在做出那个决定前和你说了什么。”程遐接过那杯水,随即放到了桌上。

“不,你没有权利。”徐静逸不为所动,看着程遐温和但毫不退让地微笑:“任何人都有保有秘密的权利,既然我承诺过她和她的谈话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那我就会践行我的诺言到生命最后一刻。”

“我可以满足你的任何要求。”程遐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我对现在的生活很满足。”

“那我就摧毁你现在的生活。”

徐静逸愣了愣,片刻后微微一笑:“请便。”

程遐面色沉沉,却依然牢牢坐在座位上没有动弹。

片刻后,徐静逸又是一笑,只是那笑里多了丝无奈和怀念:“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嘴硬心软。”

程遐像是被那个词刺了一下,立即露出了冷笑:“不知道那些被我打击得家破人亡的竞争对手听到这句话会怎么想。”

“距离你上一次来找我已经快十四年了,”徐静逸平和地说:“是什么让你想起了我?”

“临时起意而已。”程遐面色冷漠地站了起来,露出离开之意。

“我能看出你现在的内心很不平静,如果你想要找人聊聊,我随时都愿意当一个倾听者。”徐静逸看着他,目光中流露出一抹关切。

“就像我为钟娴宁保密一样,你应该相信我和你的谈话,同样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徐静逸说。

程遐露出不知是自嘲还是嘲讽徐静逸的一笑:“我收买不了你,不一定秦焱也收买不了你,我不会摧毁你现在的生活,不一定秦焱也不能……”他冷冷地说:“我不信你。”

程遐头也不回地朝门口走去:“如果你改变主意了,你知道该怎么联系我。”

作者有话要说:微笑抑郁的素材来自简单心理公众号,有兴趣的可以去看整篇文章

匹萨从高一开始对心理学感兴趣,各种科普书看了不少,多余的不在这里赘述了,咱们来看小说的,不是听我科普的,只是既然主人公是抑郁症患者,我希望大家都知道抑郁症是病,不是“心情不好”,请千万不要将抑郁症定义为这么简单的事,抑郁症和其他病症一样,是会影响身体的(主要是大脑分泌的化学元素,直接影响情绪反应)

心情不好可能是一个小时,可能是一天,可能是一周或半个月,抑郁症患者的抑郁是一年、两年、三年、十年,一天天的抑郁累积起来,是绝望,正常人可以想象你人生中心如死灰的一天,然后扪心自问,这样的日子如果让你体验数年甚至数十年,你能承受吗?所以我真的很反感一提到抑郁症,自动就归结于“不就是心情不好吗”“你自己要想开一点啊”“你太脆弱了”“真是大题小做”的人,如果是陌生人,这可以理解,但如果你身边亲近的人患有抑郁症,就算你没有时间去查阅几篇资料了解这个病症,也请不要这么简单的就定义他的痛苦,这对他来说,是对他感受到的痛苦的全盘否定。

第221章

程遐出来时带了助理余善齐, 他的车就停在教学楼下, 坐进黑色的宾利欧陆GT后, 余善齐默默发动了汽车, 对程遐为什么会突然抛下公务来到人大只字不提。

程遐打开手机, 网络上铺天盖地都是国际名导孟上秋投海自杀的新闻, 程遐心里越加烦躁, 重新锁上手机向窗外看去。车窗外的太阳已经西坠, 天边的暮色有着明显的界层,程遐看着沉积在远处的那片黑色, 眉头越皱越紧。

余善齐从后视镜里偷偷观察程遐的神情, 连大气也不敢出。

眼看着离公司越来越近, 程遐忽然开口道:“去墓园。”

余善齐不敢质疑,在下个可以转弯的地方改了道, 向着市区外疾驰而去。

程遐在山底就下了车,在守园大爷惊诧的目光下,他独自往山巅步行而去。

穿着一丝不苟黑色西装的冷酷男人穿过林立整齐的墓碑,披着火烧的夕阳, 面无表情地踏过墓园蜿蜒的青石路, 最终停在了一面独占了数百坪山巅的大理石墓碑前。

布满美丽的天然纹路的青白色墓碑上没有照片,只有一个和其他墓碑上字体风格截然不同, 龙飞凤舞、笔锋霸道的草书名字:“程娴宁”。

程遐面色冷冷、压抑沉静地看着那个名字, 巍然不动,仿佛一座没有生命的石雕。

他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站在墓碑前,好像时间已经停止, 微风吹动他的黑发,却吹不动他眉间那抹沉重,直到一阵离他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响起,程遐才猛地抬起头,用锐利的目光朝来人看去。

一个看上去不过十四五岁的俊逸少年坦然地迎着他的视线,大大方方地露着眼中的好奇,没有一丝怯意,从他的衣着打扮来看,少年显然出身大富大贵之家,应该也是来祭拜安葬在墓园山顶的亲人。

发现自己大惊小怪后,程遐神色淡漠地移回目光。

他没有兴趣去知道这是谁家的孩子,只知道要不了多久,少年就会自觉无聊地从他方圆百里内离去,然而过了许久,一个清澈明亮的声音在不远处响了起来:

“她是你的妈妈?”

程遐恍若未闻,面色不改地看着墓碑。

“我爸爸就葬在山顶的另一边。”少年不以为意,自顾自地说道:“上个月刚去世的,这已经是我在44天里第43次来到墓园了。我妈在那边哭得厉害,不哭到太阳下山她是不会走的。”

“你是刁桦朗的儿子?”程遐这才看了他一眼。

能够买下这里的墓地,又在近期去世的,人选只有那么一个。

“我叫刁昌濑。”少年咧嘴一笑。

“你父亲不幸遇上空难去世,你不伤心吗?”程遐问。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那是你妈妈吗?”刁昌濑反问。

“为什么猜是妈妈?”

“因为在我第23次来墓园的时候,我在这里看见了一个比你大许多的男人,他也是像你这样一动不动在这里站了很久。”刁昌濑笑道。

“既然这样,那么再去问知道答案的问题就显得愚蠢了。”程遐无动于衷地说。

少年自动忽略了这一句话:“你经常来看她吗?”

程遐望着面前的墓碑,脸上闪过一丝恍惚。

上一次来看她,是在两年前,而更早的一次,则要追溯到十四年前。十四年前,他以为那会是他最后一次踏进墓园。

十四岁的秦遐在蒙蒙细雨中和母亲诀别,下定决心要走出过去,二十六岁的程遐食言回到墓园,二十八岁的程遐对自己的选择开始动摇。

这都是因为一个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他生活中的女人,而这个女人,可能到死都不会知道她对他竟然有这么大的影响力。

她很喜欢你。

程遐在心里默默对母亲说道。

她和你一样,用完美的人设伪装起真正的自己;她和你一样,看起来成熟理智,实际却自卑又软弱;她和你一样,爱上了被虚假人设所吸引的男人。

她强装镇定不肯服输的表情、不说话时眉眼里的落寞、甚至就连那个小动作——

“妈妈告诉你一个谁都不知道的小秘密哦,当你一个人感到害怕的时候,就用右手紧紧握住左手,同时在心里给自己打气。”秦家的后院里,母亲抱着他坐在秋千上,温柔地说道:“然后你就会变得比世界上任何人都勇敢。”

她的身上到处都是你的影子。

她就像是一团火、一窝小虫,在第一次见面后就悄然无息地进驻了他的心房,时不时地灼烧他的心灵,时不时地钻出来啃咬他的理智。

他一直认为她只是像母亲,直到今天听到她的养父投海自杀的消息。

她的亲人也丢下她自杀了。

到底是什么原因,才会驱使她的养父做出自杀的决定?到底是什么东西,让你们不惜抛妻弃子也要选择死亡?

她像的,到底是只敢用假面目面对世人的程娴宁,还是被最亲近的人抛弃、无依无靠的秦遐?

“你在想什么?”刁昌濑的声音让程遐回过神来。

“……如果你看见一个溺水的人,你会对她伸出援手吗?”程遐怔怔地望着青白色的墓碑,不知是在问刁昌濑,还是在扪心自问。

面对程遐莫名其妙的提问,少年竟然认真地思考了一会:“那个人对我很重要吗?”

“不重要……又很重要。”

“我要救。”少年笑了起来。

“即使很有可能你也会被拉入水中一起溺毙?”

“我要救。”少年用一种玩笑的口吻轻飘飘地笑着说道:“因为我运气很好,不可能发生你说的那种情况。”

远处传来刁昌濑的母亲沙哑着嗓子呼喊他的声音,刁昌濑回头遥遥看了一眼后,又转过头来。

“不过我劝你还是再考虑一下吧,据我所知,普通人都是很倒霉的,搞不好你真的没救上人,又把自己搭上去了呢。”刁昌濑懒懒散散地抬着眼皮看着程遐:“就这样啦,我回去了。”

他摆摆手,像来时一样迈着轻快的步伐又走了回去。

留下程遐一人,孤独地站在冰冷的墓碑前。

余晖不知何时已经彻底散去了,山间笼罩上了一层薄薄的夜色,世界很静,静得好像只剩下程遐一人。

他伸出手,慢慢触向墓碑上镌刻的名字,到了仅剩一张纸张的距离时,他的手指一颤,指尖流淌过一丝凉意,他猛地攥紧手指,收了回来。

他已经失败过一次了,他用尽办法都没能让她留下。随后噩梦伴随他一千四百多个夜晚。

他还要再一次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人在自己眼前慢慢毁灭吗?

明知很有可能只是徒劳,他还要再感受一次无能为力的绝望吗?

程遐在心里没有找到答案。

作者有话要说:有没有感觉到剧情像游乐园的过山车,正在慢慢爬向最高点啊?

下一章达到最顶点,亲爱的游客们,系好安全带了吗?

星期天有更新~星期一无更新~

第222章

千里之外的焦市, 梁平看着微博收到的私信, 勃然大怒地将手机摔在桌上:“他这是在敲诈!”

“杨泽重开口要多少?”程娟神色忧虑地问。

“六千万!几张连同框都没有拍到的照片, 就想敲我六千万!”梁平从酒店房间里的沙发上腾地站了起来, 怒不可遏地在咖啡桌旁来回走动。

程娟皱着眉头, 拿过梁平的手机, 看着他和光影工作室的私信记录, 私信记录的最开端是光影工作室发来的数张照片, 一半拍的是是薄荧低头匆匆步行离开,剩下一半拍的是程遐不慌不忙地走出, 坐上一辆黑色轿车离开, 两人的照片背景都是同一个地方, 贝尔蒙多大酒店金碧辉煌的招牌在照片里醒目非常,透过酒店玻璃大门里还能够看见一排挂钟, 超清晰的相片放大后,能够清清楚楚地看见上面显示的当日时间。

虽然没有拍到同框,但这已经是近乎同框的实锤了。

继地震后一同被被救、红毯时的英雄救美之后,没有人会相信这两人真的是碰巧住在了同一间酒店。

“今天下午他拍到的东西呢?”程娟问。

“给了我几张废图, 说没有拍到。”梁平冷笑一声。

“他为什么要这么说?”

“还能为什么, ”梁平脸上嘲讽和憎恶神色更甚:“不是为了拿去换名声就是为了换钱,他一张张地敲诈不是比打包卖给我们要划算得多?”

程娟脸色凝重地不说话了。

“给他吧。”在满室沉重的沉默中, 薄荧的声音轻若羽毛地响起。

所有人都下意识朝她看去, 薄荧独自一人坐在沙发上,纤薄的背脊浅浅地陷在沙发里,从回到酒店房间后她就一直以同一个姿势坐在那里, 好像很疲惫似的,连动一动的力气也没有。尽管她素面朝天,却依然璀璨得像个发光体,仅仅是散落着黑发轻轻靠在沙发上的样子,就足以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去把照片买回来。”薄荧沉静而决然地说。

“你疯了!”梁平怒视着他:“他开了一个天价!”

“你才是为钱疯了。”薄荧不为所动,从沙发上平静地抬起眼:“照片一旦被杨泽重发布,我就会被贴上劈腿、骗子、水性杨花、攀龙附凤的标签。不论在这之后我拿回多少座最佳女主角奖,都洗不清我身上的污泥。他们或许还是会赞叹我的容貌和演技,但却绝不会再喜欢我了。”

这是薄荧无论如何也不会允许发生的事。

“我拿到杨泽重的电话号码了!”伍蕙从另一个房间里匆匆走出。

“给我。”梁平立即走了过去。

过了快半小时,梁平才打完电话,从另一个房间里沉着脸走出:“我讲到四千万了,还有今天他果然拍到了东西,我提出两千万去买,他说考虑一下。”

“你真的要两千万去买?”程娟问。

“先哄着对方把和程遐的这几张照片买回来再说,和戚容的还可以说是母女吵架,不是什么大事。”梁平话音未落,薄荧就说:“不,你一定要说服杨泽重把今天拍到的卖给你。”

梁平深呼一口气,一脸克制的怒意,他如同一只愤怒的无头苍蝇,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半晌后,他猛地站住,对薄荧怒目而视:“你还有什么不能被人逮到把柄的黑料,一次性告诉我。”

他的目光表示他已经明白薄荧和戚容之间不单单是母女吵架那样简单,杨泽重拍到的吵架照片有超出他想象的黑色能量。

薄荧仰起头,望着白色的天花板露出一个自嘲又疲惫的微笑:“……太多了。”

“再多你也要告诉我!”梁平愤怒的声音响彻在酒店房间里:“你不能每次都是等出事了再告诉我!”

“我累了。”薄荧仿佛风一吹就倒的纸片,轻飘飘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朝套房的卧室走去,她单薄的背影里透着孤独和萧瑟:“不论花多少钱,那些照片一定要买回来。”

关上门后,薄荧靠着门慢慢滑座下来,一动不动。

她很累,应该说,她一直很累。戚容的话像是即将压垮骆驼的那几根稻草,将她推到了崩溃边缘。

但是她不能崩溃。

她知道那只是戚容气急时的口不择言,戚容只是太担心孟上秋了,他们有几十年的感情了,不像她,真正的接触只有那么几年,可以理解——

可以理解。

她在心里不断对自己重复,心里的悲凉和无力却没有丝毫减轻。

有什么过不去的呢?再怎么伤心也无济于事,所以要把伤心全部压下来。因为这是不好的情绪,因为这是无用的情绪,太阳会在第二天照常升起,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把这些没用的情绪从心口上剜出来,扔出去,或者把它们深深地摁下去,挖心房上其他地方的血肉来填埋,让它消失,让它滚开——她还要集中精力应对接下来的工作,拍戏、平面拍摄、无处不在的摄像机和话筒——她不能倒下,她还有那么多喜爱她的人对她翘首以盼——她不能倒下。

“你和程遐的照片已经买回来了。”梁平敲了敲门,在门外说道。

没有听到薄荧回答,外面也就静了。

“我们走吧,让小荧自己呆会。”程娟的声音在门外轻轻响了起来。

半晌后,门外传来一声关门声,房间里彻底静了下来。

薄荧拿起手机,慢慢地看着自己的未关注人微博私信:

甜菜头小迷妹:“刚刚才看到新闻!孟叔叔怎么样了?你一定要坚强!”

汤姆杰克苏:“加油!我们都是你坚实的后盾,不要害怕!”

我的偶像是仙女:“荧宝你为什么这么美[舔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