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鹅黄色上衣一看就不是福利院的东西,衣服上栩栩如生的蕾丝小鸟和花朵在当时的北树镇见所未见, 一度曾是学校女生的话题中心……不, 应该说,薄荧的一切在很长一段时间里, 都是所有人的话题中心。

对于这个突然插班的孤儿, 李魏昂虽然表面上装作不在意,但实际和其他人一样,也在不由自主地关注。

当薄荧出现在视野里的时候, 要想忽略她转而去关注其他事物对成年人来说都是一件难事,更别说本就心智不坚的孩童。

北树镇的人们从来没有见过那么漂亮的孩子,即使是电视上那些可爱的童星,也连她的十分之一都拍马难及,他们对薄荧的出现一开始是怜爱的,特别是在发现她品学兼优后。学校的老师总是喜欢抽她回答问题,在学校小卖部买三毛钱一颗的巧克力球时老板总是会偷偷多给一个,班上同学对她又敬又畏,又羡又嫉,她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灿烂夺目而不自知。

镇上有不少家境富裕的家庭都向福利院提出了申请,希望领养薄荧。然而这些传闻最终都没了后续。一开始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以薄荧这么好的条件却无人领养,直到一年后,薄荧**出身的传闻不知不觉在北树镇病毒式渐渐传播开来时,他们才知道答案。

也就是这时起,人们看待薄荧的目光渐渐变了。

近亲生下的孩子往往有着明显残缺,不是智力迟缓就是有着某种身体残缺,而薄荧呢?

太过聪慧。

太过美丽。

凡事过了度就会变得意味深长,薄荧的聪慧和美丽在近亲结合出身的背景下,渐渐成了恶魔的馈赠,思想保守的老人和成年人将她看作不吉的象征,开始对她隐隐有了排斥和歧视,这些大人煞有其事的告诫自己身边的孩子,不要和薄荧走得太近,他们喜欢用一个词来形容这个超乎常理超乎现实的孩子——“邪门”。

世界不是从一开始就扭曲的,薄荧也不是从一开始就是邪恶的象征。对她抱有偏见的,一开始只是少部分人。

她容貌殊丽,成绩优秀,仅仅如此还不足以超脱众生,最让人难以忘怀的,是薄荧身上某种不能被画笔和机器记录下来的独特气质,吸引着人们不由自主地将目光停留,隐秘而危险地勾动人们心中最深处的恶念。

量变慢慢积累,最终会转为质变。

质变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李魏昂不记得了,他只记得那个灿烂的午后,屈瑶梅在教学楼背后的小树林外指挥着她的小弟小妹们将那件鹅黄色的上衣剪碎了扔进火堆。

对他来说,这就是一切的开端。

屈瑶梅没有发现在楼顶俯视的李魏昂,他也没有声张自己的存在,但是那一天放学后,他独自一人和屈瑶梅那伙人在校门口以一个十分无聊的理由十分凶悍地打了一场,打得屈瑶梅几个跟班哭爹喊娘,自此开始了他在北树小学无人敢惹的小霸王时代。

他以为这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但是回想起来的时候,一幕幕却依旧历历在目。

“……可是警察为什么要调查这么久以前的事呢?当时你们已经下了意外落水的结论,现在是有了什么新发现吗?”

院长的提问把李魏昂从久远的回忆中拉扯出来,他定了定神,目光重新在那张老照片上定格聚焦。

想要糊弄一个久居乡下的小福利院院长不是太难,在警\察\证和乡音的基础上,李魏昂轻而易举就让他相信了自己是因为即将召开的大会而被派来这个市巡查回顾从前的意外事件。

“哦,只是例行调查啊……吓我一跳。”院长松了一口气,看着李魏昂也没那么紧张了:“你既然是当地人,那么也该知道,那条河出事也不是第一次了,小孩子总是喜欢到那附近去玩,屈瑶梅的同伴也承认他们时常在那里聚会……我唯一想不通的是,屈瑶梅为什么会在大冬天的晚上一个人去那里。”院长顿了顿,哑然失笑道:“不过想不通也没什么奇怪的,这些孩子啊,你根本无法想象皮起来的时候能有多皮,这个孩子虽然我没带过,但是‘活泼’的程度可是远近闻名。听说连当时的院长和学校的老师都拿她没有任何办法,但是她却唯独很听我们这个义工的话。”

院长的手指移到画面一角,在薄荧身后的某个瘦高青年身上轻轻一点。

“他是谁?”李魏昂看着照片中青年搭在薄荧肩上的右手。

“他叫陈厚,是一名自愿来支援山区的大学生。”院长看着照片里的人:“这个小伙子性格温和,在我们这里做了五年多的义工,附近的人们没有哪个说他不好,几乎每个孩子都喜欢他。”

“五年?”李魏昂心里闪过一丝疑窦,本能提出了反问。

“是啊,一般来支援的大学生不会做那么久的,他是个例外。”院长的眼中露出惋惜的神色:“如果不是出了那样的事,也许他现在还在这里呢。”

李魏昂从照片上抬起眼来:“什么事?”

“你不知道吗?当年闹得沸沸扬扬啊——”院长朝他投来惊异的目光。

“我初三的时候就转学去外地了。”李魏昂平静地解释。

“你看起来和薄荧差不多大,你是几届的学生?”院长起了好奇。

“同届。”

“那就怪不得你不清楚了,这件事正好是你走的那年发生的。”院长了然地点了点头,又叹了一口气,望向泛黄照片上面带温柔笑容的青年。

“他失踪了,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院长说:“这件事当年在北树镇闹得很大,他的父母来闹过几次,但都无功而返,警察来调查也没能调查出个什么所以然,这么说起来,那两年北树镇还真是不平静。”

“这么多年了,难道还没有找到任何线索吗?”李魏昂问。

“我个人是没有听说……听说那家人直到现在还在找儿子呢。”院长想了想,说:“当时的院长应该知道更多细节,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写个地址给你。”

“屈瑶梅?”头发花白的任清华没有任何停顿,眼神清明地说:“我当然记得。”

院长的女儿端着两杯茶走进书房,一左一右地放在了李魏昂和老人面前。

李魏昂道了声谢,中年女人笑了笑,对老人柔声说:“妈,有需要就叫我。”

任清华严肃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唯有下巴朝下点了点。

中年女人走出书房后,任清华重新看向李魏昂:“为什么突然又重新调查起了屈瑶梅的事?”

李魏昂把对北树镇福利院现任院长说的话又对任清华说了一遍,但是这次,听这话的人对这个说法嗤之以鼻:

“上面正好要复查十年内发生的意外事件?负责复查北树镇的又正好是你?这话说给外地来的现院长听听还差不多。”任清华平静严肃的脸正对着李魏昂,平声说:“李魏昂,你骗不了我。”

“……你认识我?”李魏昂的脸上首次露出一抹错愕。

“在你看来,难道我已经老糊涂了?”任清华对他的说法露出不屑的眼神:“北树镇曾经的混世魔王,你的大名可是从镇南响到镇北。”

任清华盯着李魏昂,一双眼睛锐利又无畏:“你那警\察\证,不会是伪造的吧?那可是要坐牢的,你别犯傻。”

李魏昂哑然失笑,再三解释,又给当地的警方打了电话,找了昨天因为调查卷宗已经见过的北树镇派出所所长给自己证明,任清华才总算相信了他如今的确是一名货真价实的人民警察。

“这么说……你也是有出息了,你母亲要是地下有知,也能够心满意足了吧。”任清华说。

李魏昂的母亲病逝当年,已经在上京再婚的父亲就把他接了回去,出于对无亲无故的前妻的愧疚和同情,李魏昂的父亲料理了她的后事,将她葬在上京一处价格高昂的公墓。两人是正常的夫妻感情破裂,没有第三者介入,李魏昂是父亲唯一的儿子,对父亲没有恨意,但是同时,因为长久的隔阂,也生不起爱意。

“希望如此吧。”李魏昂面色平静地说。

“你和从前真的不一样了。”任清华叹了口气,记忆中叛逆急躁的男孩形象在她心中渐渐淡去,被眼前沉默寡言、锋芒尽收的青年所取代:“说吧,你想问什么。”

“屈瑶梅溺死那天的事,你还记得多少?”李魏昂问。

“我知道的都已经写在笔录里了,你想听,我就再说一遍。”

任清华眯起眼,回忆着遥远的记忆,将事情从她的角度叙述了一遍,和李魏昂在派出所看到的档案相差无几。

“除此以外,没有其他事发生了?”李魏昂看着任清华。

任清华认真想了想,刚摇了摇头,忽然又停了下来。

“你想到什么了吗?”李魏昂追问。

“有一件事……我不知道和屈瑶梅的事有没有关。”任清华说:“我曾无意间看见屈瑶梅生前最亲近的义工,在她死后的第三天晚上和薄荧一起,在福利院背后的小树林里为屈瑶梅做黑弥撒。”

李魏昂的喉咙有些干涩,他张了几次嘴,才将卡在喉咙里的问题推出:

“……那个义工,叫什么名字?”

“陈厚。”任清华说。

“我听说他已经失踪了。”

“是的,直到现在也没有找到。”任清华说:“我还记得他是6月14日失踪的,距今已经7年了。”

任清华目不转睛地看着李魏昂,那目光像是审视,又像是看破一切的居高临下:

“那一天,也是薄荧被收养,离开福利院的时间。”

李魏昂从任清华家中离开的时候,天上已经乌云密布,一派风雨欲来的不详景象。

他站在已经入冬的萧瑟街头,不知该去往何处。

“当年在还未认定屈瑶梅溺水为意外事件前,薄荧也曾作为嫌疑人之一进入过警方视线。但是后来因为作案动机不充分,再加上又有其他更有力的嫌疑人而被剔除出了嫌疑人选。”

“一直以来,我和警方的看法一样——直到前不久我看到了新闻,屈瑶梅在薄荧眼前亲手淹死了她的猫。”

“都是淹死……真巧。”任清华低声说。

“……你什么意思?”李魏昂看着她。

“我什么意思,难道大老远回到北树镇,胡编乱造一个借口开始调查屈瑶梅溺死事件的你不清楚吗?”任清华冷冷说:“我不知道你是为了证明她的有罪还是无罪而来,我只希望你能对得起你的警察身份,不要做出让你母亲失望的事。”

李魏昂的心中充满茫然。

他从怀中摸出一个贴身保管的纯白信封,上面没有收件人,也没有寄件人,由快递员在几天前送到了他的面前。

信中只有一句话:

“屈瑶梅是被人杀害。”

屈瑶梅、陈厚、路茂、自杀未遂的孟上秋,围绕在薄荧身边发生的命案究竟还有多少?

“世上所有的巧合都是蓄意预谋!”

肖晟的声音在他耳边响彻,扣问他动摇的灵魂。

“你最好祈祷,她身边不要再发生第三件命案。”

肖晟冰冷的目光在他眼前浮现。

他低下头,口中喃喃自语的,是一个从来没有光明正大出现过的名字:

“薄荧……”

第246章

几天后, 正在拍摄新剧的安安和白泽和被狗仔拍到了在剧组酒店夜会的实锤, 其中两位事件男女主角都是单身偶像, 不存在什么有违道德的情况, 在他们各自的粉丝看来, 俊男美女虽然也算门当户对, 但大概是偶像滤镜的缘故, 他们各自的粉丝都觉得对方配不上自家偶像:

“我家哥哥怎么可能看上安安这种有包养黑历史的女人!”

“少拿八百年前就被澄清的黑料出来黑人!安安今天的成就都是一步步走出来的, 你们知道她有多努力吗?!”

而围观的吃瓜路人们皆是一脸“有趣”的表情:

“但笑不语。”

“这两个一个被包养,一个**, 这两人要真凑合在一堆了, 娱乐圈大幸啊!”

然而在绯闻爆发后仅仅一个半小时, 男方就通过微博发表了澄清:“没想到酒店里也潜伏着狗仔,是我疏忽了, 看来以后对戏还得把门敞开。”

安安紧随其后,在白泽和发布新微博两分钟后发了一条附有剧本照片的微博:“讨厌[doge]你们明明知道人家喜欢的另有其人。”

此时正值时守桐的新专辑风靡亚洲,在美国公告牌世界专辑榜上连续获得两周第一,风光无限的时候, 安安凭此回应摆脱了人们对夜光剧本的关注点, 更进一步用#安安告白时守桐#这一话题漂亮地把自己炒上了热门。

在此之前,安安已经多次隔空表白时守桐, 时守桐那方一直采取不回应政策, 就在众人以为这次也和之前任何一次一样时,霸占着热门第一的安安屁股还没坐热,话题忽然就被撤去了。

在众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 安安又发表了新的微博:

“我喜欢的人不是圈内人啦,只是一种憧憬而已,请大家不要把其他人牵扯进来,谢谢!”

安安这段时间煞费苦心培养起来的cp粉很失望,本来就不喜欢安安的时守桐粉丝则是普天同庆,在惯例骂了安安倒贴炒作后就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只有对安安的秉性已经熟悉的路人觉得很惊讶——凭本事买的热门,咋就突然怂了?圈内第一炒作女王如今这是转性了吗?

炒作女王当然没有转性,一张由网友眼疾手快保存下来的截图悄悄在网上流传起来:

原来在安安的暗示微博发布后不到十分钟,时守桐的经纪人汤俊就在个人微博上回应道:“上一次炒作的时候就和某人明确说了,之前小桐欠你的人情至此还清,不见好就收反而蹬鼻子上脸,是觉得小桐脾气好么?你不澄清,脾气好的小桐就要亲自出面澄清了[微笑]”

而安安撤去热门话题,表示喜欢的人是圈外人的微博就发表在汤俊这条微博的三分钟后。

除了安安的粉丝外,还有谁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呢?时守桐放任安安的捆绑炒作不是因为不想澄清,而是为了还清“人情”,只是这个所谓的“人情”又是什么,除了当事人以外就没有人能知道了。

路人只知道,安安偷鸡不成倒蚀把米,在千万网友前被打了脸,现在一定是微博上笑嘻嘻,现实中mmp的状态。

实际情况和网友们的猜测也差不了多少了,只有安安的助理才知道她在休息室里面色狰狞的摔了多少东西,而事件的另一主人公则坐在美航的飞机上正返回上京。

“我们要不要把安安撤下热搜、发布澄清宣言的事告诉守桐一声?”时守桐的助理小声询问打完电话的汤俊。

汤俊放下电话,看了眼斜对面半仰躺在座椅上闭目歇息的时守桐后,对年轻的男性助理摇了摇头:“算了,他知道。”

头等舱的舱门在这时被打开,□□的金发空乘推着餐车走了进来,将包括餐前沙拉和餐后甜点在内的豪华航餐一一摆在了众人面前,轮到时守桐的时候,餐桌还没被放下来,时守桐就抬起一只手阻止了空乘:

“no.”

他的脸上戴着黑色的眼罩、白色中夹杂金色线条的头戴式耳机,正踩在少年和青年分界线上的他在六个月前才刚满二十岁,却已经走上了大部分歌手一生都无法企及的高度,他甚至走得比吴泊宁更远,没有人再叫他‘小流行天王’,他在中国流行乐坛的第一人地位已经无人质疑,在可以预见的未来里,他是国内最热最火的创作型流行歌手、也是最有可能在欧美市场开拓出一片新天地的中国歌手,他已经实现了许多同行连想都不敢想的成就,然而他的身上却见不到丝毫丹凤朝阳的喜悦,镜头下的时守桐在面对自身所取得的一系列成就时,甚至还没有他的经纪人和助理看起来高兴,漠不关心得像是眼前的一切不是他想要的,心如死灰得像是曾得到世界却又不幸失去。

欧美的歌迷为黑发青年的冷酷颓然而尖叫,作为其经纪人的汤俊却因此而忧心忡忡。

“小桐,小桐——”汤俊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走到时守桐一侧,轻拍了他的肩膀。等时守桐取下耳机、揭下眼罩,露出那双漠然麻木的眼睛后,汤俊柔声劝道:“你昨天就没吃什么东西,今天多少还是吃一些吧。”

“我不饿。”时守桐冷冷地说着,就要重新戴上眼罩。

汤俊横下心来,按住了时守桐的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多少吃一点吧,你不想吃,可是身体也受不住啊!”

时守桐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甩开他的手就要去拉眼罩。

汤俊再次按住他的手,脸上闪过一丝怒色,猛地拔高音调:“时守桐!”

时守桐愣住了,忘了去挣脱汤俊,不远处从未见过汤俊发怒的助理更是傻住,手无足措地地看着两人,一旁的空乘看着气氛不好,迅速摆完航餐后出去了。汤俊呵斥了时守桐后,胸口剧烈起伏了两下,怒声道:“我当了你的经纪人两年了,你扪心自问我对你到底如何?!我从来没有要求过什么,这次算我求你,看在我的面子上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

汤俊一脸怒色:“你知不知道自己是个流行歌手?你靠的是你的嗓子和才华吃饭!可是你一次次地做了什么?!把唱歌的嗓子活生生吼裂,把握鼓槌和弹琴的手指伤得鲜血淋漓,更别说更早的把自己的星途送上门去让别人利用——!“

“以前的事就算了,但是现在你不要忘了,你和她已经分手了!你再怎么折腾自己,再怎么把她放在第一位都没有用了!难道就因为和她分手了,你连事业都不想要了吗?!”

时守桐勃然大怒,他刚刚张口,汤俊就抓起了他的衣领,逼着他直视自己怒不可遏的眼睛:

“你不能再这么任性下去了!你看看现实!你想想自己一路上获得的那些别人一辈子都难以企及的荣誉!”汤俊怒瞪着时守桐,大声说:“你想想一路上因为喜欢你的音乐而聚集在你身后的歌迷,你想想在幕后尽心尽力将你推到如今这个地位的所有工作人员——我抛下连一面都来不及见的刚生产的妻子和刚出生的儿子千里迢迢跟你跑来美国不是为了看你怎么作践自己的!”

汤俊的怒喝声安静以后,被包下的头等舱里鸦雀无声。

时守桐眼里攒动的火苗像是被风刮了一把,颤巍巍地闪了闪,随后,那双被怒火照亮的眼睛在汤俊恨铁不成钢的目光下慢慢黯淡了。

“你为她做得够多了——这就是命,放弃吧——!”汤俊慢慢松开了时守桐的衣领,从牙缝里一字一顿地说道。

许久后,沉默望着角落的时守桐才开口,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水分摄入不足的沙哑,又低又轻地响起:“……对不起。”

时守桐终于愿意吃饭了。汤俊以为自己会觉得高兴,可是当他看着面无表情的时守桐味同嚼蜡、沉默不语地吃下航餐,他的心情却越发沉重了,拜他和时守桐两个低气压所赐,年轻跳脱的助理也小心翼翼,不敢出大气。

吃着吃着,时守桐忽然说道:“这次回去后,我想休息一周……你也回去陪陪家人。”

吞下最后一口食物后,不等汤俊回应,时守桐已经重新戴上眼罩。

他的世界再次沦为一片黑暗,唯有激烈沉重的打击乐在耳膜中鼓荡。

林淮接到薄荧的约饭电话时,想也不想地就一口答应了下来,虽然他对薄荧将两个单身男女的吃饭地点定在一家中低档涮羊肉馆这样和浪漫背道而驰的地方而不太理解,但这不妨碍他推掉所有行程,心情很好地赶往那家他不熟悉的羊肉馆。

下车之前,他接过贺澜雅递来的墨镜还犹豫了一下:“戴着墨镜是不是不太好?”

……会不会显得他很傲慢?

贺澜雅翻了个白眼:“要不你穿玩偶装?这样别说墨镜了,你连后门都不用走,直接光明正大走前门我都不拦你。”

这是个不用权衡就能做出选择的问题,林淮叹了口气,接过墨镜戴上,打开车门,低着头快步朝通往后厨的羊肉馆后门走去。

在打开薄荧发信息告知的那间包厢门后,一声上扬的招呼声就中气十足地响了起来:

“林哥!”

黑衣黑裤再加上身后挂衣架上的黑色外套以及一个看不懂用处的黑套子,恨不得将自己的脸也一齐染黑的李阳洲冲他露出一个真诚热情的笑脸,兴高采烈地挥手招呼他在身旁坐下。

“林哥,咱们好久没见了,上次还是两个月前吧?”林淮刚一坐下,李阳洲就啪啪地拍着他的肩膀说。

“是啊。”林淮等李阳洲拍够了,将手从他发麻的肩上移开后才笑着看向薄荧:“我们也很久没见了,事情都解决了吗?”

“大致上解决了,害你们担心了,抱歉。”薄荧笑道:“我一直想和你们当面道谢,只是等事件的余波完全平息花了些时间。”

林淮打量她的神情,发现她除了瘦了许多外,精神还算不错,一直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你瘦了许多……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别的事都不急。”林淮说:“道不道谢,我们都知道你的心意。”

在此之前,林淮并不知道事件的详细,等他从薄荧口中大概了解了情况后,也不由感叹:“这次真是太惊险了,换了我遇到这种污蔑都不一定能绝地逢生。”

又聊了几句,嘱咐完薄荧如何投桃报李感谢这次出了大力的经纪公司和经纪人后,林淮将话题带向了日常。

“这家店你来吃过?”林淮问。

“是李阳洲推荐的,本来我定的是去酒店吃粤菜。”薄荧笑着看了一眼李阳洲:“他用全部身家给我担保这家店的羊肉很好吃。”

“啧啧啧……”李阳洲意味不明地咂着嘴,一边不客气地率先动筷,夹起羊肉片往锅中涮去:“我是听说林哥要来,专门推了行程来的,可是等了好久你都没来——”李阳洲瞥了旁边笑眯眯的薄荧一眼:“我都要以为是薄荧居心不良想和我炒绯闻了。”

“是是是,让你受惊了,对不起。”薄荧笑着起身,亲自给两人把冰冷的啤酒倒上。

听到薄荧坦然道歉,李阳洲反而不自在起来,他不自在地撇开眼,嘟囔道:“……我开玩笑的!”

“我当然知道。”薄荧举着啤酒杯,对两人说:“……谢谢你们在这次丑闻里毫不犹豫地信任我。”

“只是顺从心意而已,不必在意。”林淮笑着说。

李阳洲腮帮子鼓鼓囊囊,他不停嚼着羊肉片没说话。

三人把这杯开席酒喝下后,重新坐下,李阳洲的心思都放到了来自老家的羊肉汤锅上,鲜少参与谈话,剩下林淮和薄荧一边吃一边谈笑风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