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打给谁?

手指蓦地在一个人的名字上顿住。

——“宋蜜糖”。

打给她做什么呢?她根本不会在乎。

程时忽然一阵泄气,觉得“去相亲”这个主意糟糕透了。

而且映入眼帘的这个号码,是她已经弃之不用的,他根本没有她的新号码。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废弃的号待在他的联络人里那么长时间,一直没有删掉。

为什么呢?

为什么听到她去相亲了,他的心里就忍不住一阵阵直冒酸气,下午工作的时候也心不在焉,坐立不安的,看见俞子晋了然的眼神,就烦躁得很,恨不得拖他过来狠狠揍一顿。

迎着冰凉的江风,程时深深吸了一口气,双手搭在栏杆上,熟稔地点燃一根烟。

他不怎么抽烟,当年还是俞子晋怂恿他学会的,不过这东西对身体不好,他基本不碰。但是最近,他好像抽得有点频繁。

这个时间点,往常热闹的江边已经见不到什么人,冷清得不能再冷清。这一段路,除了他,就远处还有一对情侣在散步,笑声随着江风远远飘过来,程时觉得更加烦躁,又抽了一口烟。

睡不着,就干脆出来走走,开着车满大街晃悠,这时候压根没什么人,马路空旷得跟自家花园似的,走着走着就到了江边,他想着反正都来了,干脆下车过来走走。

不过江风再大,似乎也吹不走他心里的烦闷,和隐藏得极深的不安。

远处那对情侣渐渐朝这边走来,男的手里拎着两个黑色塑料袋,身材出奇的高大健硕,程时在他面前,好像也显得弱不禁风似的,女的则苗条娇小。长发披肩,身上搭着一条素色的羊绒披肩,看起来很是温婉。

等到这两人走得更近,程时才发现,女人似乎有些面熟。

女人发现了他在看自己,本来正在和男友说笑的她,抬头看了一下程时,立即惊讶地喊道:“程先生?”

程时想起来了,女人是那个做手工香皂的店主,宋蜜糖似乎喊她——“薇薇?”

不过自己该叫她什么?程时一时语塞,只好点头:“你好,好巧。”

这时候,女人挽着的高大男子低头问她:“你们认识?”声音低沉浑厚,如轰轰雷声。

“见过一面,这位是程时先生,”女人温柔一笑,“他是蜜糖的…朋友。”想了想,她还是把“前夫”两个字咽了下去,自家男人特别喜欢打抱不平,虽然跟宋蜜糖有点不对付,不过毕竟是老熟人,彼此都了解,感情也不浅。如果知道程时跟宋蜜糖离婚了,他一定会认为是程时干了对不起蜜糖的事情,万一冲上去给程时一拳,以他的力道,那可是真的不好收场。

“这么晚,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女人瞥了一眼程时手里夹着的烟,看他满脸疲惫,就关心地问了一句。

“睡不着,出来走走,”程时按灭烟头,礼貌地朝她笑笑,“不打搅你们,我该回去了。”

“等一下!”女人叫住他,想了想,开口邀请:“我们正好准备放烟花,你看完再走吧,多一个人欣赏,多好!”说完她就拉了拉男友的胳膊,男友瞥了一眼程时,老大不乐意地去准备了,好像深深地认为程时是个碍眼的大灯泡。

原来他提着的黑色塑料袋里面装的是烟花。

程时疑惑:“这一段路,不是禁止燃放?”

女人朝他眨了眨眼,露出一个俏皮的笑,使得整张脸瞬间活泼起来:“这个点,有谁会知道呢?”

“要是被发现,我们可以赶紧跑嘛!”

程时抿唇,不可置否。

说实话,这种“违法乱纪”的事情,他从来没做过。

烟花绚烂。

深蓝的夜空下,或红或黄或绿或紫的烟花绽放,五光十色,耀眼夺目,虽然短暂得唯有一瞬,却震撼人心,惊艳绝伦。

旁边那对情侣正依偎在一起柔情蜜意着。

程时双手插在口袋里,独自一人站在那儿,仰头看着夜空,耳边响起烟花冲上天的轰轰声,忽然想起俞子晋的一句话。

那是今天上午,他听到宋蜜糖去相亲的消息,默然走出俞子晋的办公室之前。

俞子晋突然叫住他,向他提了一个没头没脑的问题:“石头,宋蜜糖做的菜,就真的那么好吃,好吃得独一无二吗?”

窗外的阳光射进来,俞子晋背对窗户坐着,逆光让程时看不清他的脸上表情,所以俞子晋的这个问题,真的十分让他费解。。

一朵橙黄的大花在空中蓦地绽放。

这一秒,程时突然明白了,好友说这句话的意思。

A市那么大,五星级饭店也有七八个,第一流的厨师绝对不少,为什么他连吃几家,都很不满意?难道他就真的那么挑剔,挑的连顶级厨师的手艺都不爱,没有一道菜能让他满意?

他有这么挑吗?

当然没有。

那么为什么那些厨师的菜他都吃不惯,宋蜜糖做的却能让他百吃不厌,难道宋蜜糖的手艺真的好到这种地步,A市全部的厨师都不及一个宋蜜糖?

当然不是。

只是因为是她做的,所以他喜欢吃。

看,多么简单的答案。

去他`妈的角色认知错误,去他`妈的纠正认知,自己都在想些什么狗屁玩意!

想起那张签得毫不犹豫的离婚协议书,程时忽然特别想给自己两个耳光。

她一走,他就不习惯,不是因为没人照顾他所以不好过,而是因为她走了。

她走了,她离开他了,所以他不习惯,所以哪里都不对劲!

程时自嘲地笑笑,这么简单的原因,他怎么现在才明白?

迟钝得真可以去死了。

“诶,还没放完呢,他怎么就走了?”正准备点燃第二个烟花筒的高大男人感到奇怪,一脸茫然。

看着程时越走越远的背影,女人并不阻止,只是笑笑,语气意味深长:“大概是已经想通了什么吧。”

就是不知道,他所想的事情,跟宋蜜糖有没有关系?

彼时,宋蜜糖正和Alen躺在露台上看星星,一人一个摇摇椅,仰面躺着,透过透明的顶棚,能看见夜空上吊着稀稀疏疏的几颗星星。

宋蜜糖可不是因为害怕怪声才拖住Alen不让他走的,这两天晚上她都睡得很好,怪声完全消失,她曾经想过,为什么Alen在这里住的时候一点事没有,而且现在连她也没事了,难道是Alen的阳气太足,所以鬼怪被打散魂魄,彻底消失了?

胡思乱想不可靠。

宋蜜糖想不出原因,觉得反正不用再听鬼哭狼嚎就行,至于今晚,大半夜的出来赏星星,完全是Alen的主意,他明天要回家一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所以非要宋蜜糖陪他熬一次夜。

此刻Alen正在对着头顶少得可怜的星星,发表自己的评价:“唉,城市的大气污染和光污染实在是太严重了,我在非洲大草原露营的时候,看见的那才真是星空,银河简直太美了!蜜糖,以后有机会,我带你去草原看星星!”

宋蜜糖想了想,问:“露营的话,那晚上会有狮子啊猎豹啊毒蛇进来吗?”

“这个…”Alen支吾半天,“不会啦,我能保护你!”

宋蜜糖失笑,正要说什么,忽然听见远处一阵砰砰响,像是鞭炮,她直起身,循着声音的方向看去,竟然看见了绚烂的烟花。虽然隔得有点远,可是烟花的效果依然不错,美丽得让人惊叹。

“这么晚了,谁还会放烟花?”Alen伸长脖子,有点好奇。

“不知道,”宋蜜糖跑到露台边沿,想看得更近更清楚,“估计是情侣在放吧,真的很浪漫啊…”

Alen听出宋蜜糖语气中的羡慕之意,他拍拍胸脯,霸气承诺:“放烟花有什么难的,下次我给你拉一车来,想怎么放,就怎么放!”

作者有话要说:

码完这一章后爪子疼,酸疼酸疼~~~~(>_<)~~~~

被某人指导安好了古剑,最近正尝试渣游戏,原本我是游戏渣~

第23章 吃醋

时晋的高层,最近气氛有点不对。这种不对劲,连入公司不到半年的小秘书助理都感觉到了。

先说俞总。俞总这几天在公司遇到人的时候,凡是大龄未婚男青年,相貌端正,有发展潜力,他一定会笑眯眯地说:“小子有女朋友了吗?”

如果你回答没有,那接下来等待你的,绝对是能让你浑身冒冷汗的大拷问,从几岁还尿床,到交过几个女朋友,从会不会做饭,到家里父母脾气如何,总之五花八门,比查户口的严多了。末了,还会问你,性`取向是否正常…

问的时候,俞总一般会低头填什么表,一副非常认真的样子,有人大着胆子瞄了一眼表上内容,呵!俞总在填的内容,不就是自己刚才说的嘛!

而且这表格标题都写得清清楚楚…

俞总什么时候改行做红娘啦?

而且,还有一件事情,也让所有大龄未婚男青年感到冒冷汗。每个被俞总盘问过的人,势必会被程总在2个小时之内找到,什么也不说,先是冷冷盯着你,表情肃杀,先盯你盯上三五分钟,等到你觉得自己会倒大霉的时候,程总会非常郑重地警告你,俞子晋如果让你在非工作时间,去一个他安排的地点,做非工作的事情,必须拒绝!

所以总而言之,这件事真是令人费解…难道俞总和程总其实是…那种关系?俞总来问他们个人情况,就是为了气程总,让程总吃醋?所以程总才急吼吼地把他们叫走,不让他们跟俞总约会?

难怪俞总的女人换得这么勤,没一个结婚的,程总前不久也离了婚,原来症结在这儿啊…

极少数脑洞巨大的人如此脑补道,并且自以为聪明绝顶。

负责给程时打杂的小助理却不这么认为,她坚信自己才是掌握真相的一方。

如果外头那群热爱脑补的家伙,每天多进几趟程总的办公室,看见程总对着手机发呆的样子,就会知道他们的想法多么愚蠢。

小助理很不屑地想。

程总怎么可能是和俞总有啥暧昧,这两人直得很,干嘛要把人家想“弯”。小助理笃定,看程总那样子,一定是在想蜜糖姐!

小助理的眼神很好,可以当飞行员的视力一向令她自豪。趁着几次送文件的时间,当她发现程总没注意到她时,她会偷瞄一眼程总的手机,看程总整天拿着手机,到底是在干嘛,难道是在玩什么新出来的游戏?

不过每一次,无一例外的,她看见的都是一个人的照片,宋蜜糖的照片。

照片很清晰,宋蜜糖对着摄像头笑得很开心,露出两个小小的梨涡,背景依稀可见是蓝天白云,明显是一张自拍照。大概是两人没离婚之前,宋蜜糖用程时的手机拍的,因为照片里她的头发没有现在那么长。

小助理很疑惑,为什么那么多次,程总看的都是同一张照片,不会腻吗?

她从来也没有考虑过一个可能,那就是程时的手机里,只有这一张照片是宋蜜糖的。

程时已经对着这张唯一的照片出神了好几天。

剩余的时间,他都在注意俞子晋的动向,防止他给宋蜜糖介绍什么乌七八糟的男人。

明明知道俞子晋那家伙是在故意激他,有意惹他吃醋,可是程时始终没有决定,是不是真的要去找回宋蜜糖。

即使他如此在意。

好像从很小的时候开始,程时就不是一个有执念的人。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当年父亲因为市里的工作忙,一个月没回家,他妈妈都坐不住了,生怕老公是有了外遇,所以在给他父亲打电话的时候,特意教他撒娇卖萌,让爸爸快快回家。

电话里,说是说了,不过程时当时的表情很是无所谓。

不是他不喜欢爸爸,他也很想爸爸,不过他觉得,爸爸该回来的时候自然会回来,不回来,怎么哭喊都不会用。

而且哭喊不是男子汉该做的。

那一次,他父亲足足三个月没有回家,就为了一桩大工程,父亲说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牵涉很广,不能掉以轻心。是的,如今那项工程 ,还依然在为父亲口中的老百姓造福,父亲也因为这项政绩升到省里,不过也因为这件事,被仇杀。

这都是后话。

总之,程时真的很不喜欢强求。

所以当年冷妍要和他分手,他心里不舍,却也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而当宋蜜糖向他提出离婚的时候,他也是这样,干干脆脆地签了字。

程时一直相信,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怎么求也没用。

强求是最浪费时间和精力的做法,做起来最无聊的事情。

程时奉行这条准则,安安稳稳活到了现在,身体健康,年轻有为,看起来似乎很幸福快乐。

他从来也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如此渴望亲手打破这条准则,去强求一个已经离开他的人回来。

即便强求,她也未必会接受,不,或许是一定不会接受。

早知如此,当初不签多好。

程时觉得自己是第一次这么后悔,后悔当初蠢得做事不经大脑。

这个时候,手机忽然响了。

扫了一眼来电显示,程时毫不犹豫地按掉。过了没有一会,手机又收到一条短信,一见到那人的名字,他没有看内容,就径直删除掉。

自从那次在西餐厅聊过之后,她几乎没有再找过他,这几天突然频繁了起来,程时没去想个中原因,因为现在他全身心都在为一件事而烦躁纠结。

他绝不会告诉任何人,他曾经在昨天下午偷偷去了一次清嘉巷,当然没敢进蜜糖里。走了几次清嘉巷,程时已经清楚了巷内格局,通过巷子里一条窄窄的岔道,他溜进蜜糖里对面的那家咖啡馆后门,在店主惊诧的目光中订了一个二楼的包厢,一订就是一个月,并且心虚地嘱咐店主务必保密。

直到他坐到二楼那个包厢的窗户边上,程时都还认为自己这么做傻透了。

窗子的视线很好,他一低头,就可以看见蜜糖里。由于角度的原因,蜜糖里的一楼餐厅,他只能看见一小部分,但二楼的露台,还有宋蜜糖的房间大门。

露台上晒着她的衣服,一件风衣,一条短裙,还有内衣内裤,它们都在微风的吹拂下摆来摆去。全罩杯的粉红蕾丝,是程时很熟悉的一件Bra,至于那条内裤,同样粉红色,上头印满了各种小黄鸭,程时侧头想了一下,觉得自己好像没有见过这一条,大概是新买的。

他浑然不觉,自己此刻的举动和思维,是有多么奇怪。

刚刚喝上一杯咖啡,程时就皱了皱眉,觉得太苦,又一连加了三次奶精。这个时候,他忽然看到宋蜜糖从蜜糖里走了出来。跟着她一起出来的是个头发银白的老头,着一身灰色唐装,精瘦精瘦,看起来很有力气,却被宋蜜糖一路搀扶着,嘀嘀咕咕说着什么,表情似乎很不满意。

和老头相反,宋蜜糖脸上笑眯眯的,一点生气的样子也没有,和善得很,时不时还低头看下地面,然后再去跟老头说什么,八成是叮嘱老头不要摔着。

程时拉过窗帘,遮住自己半张脸,盯着宋蜜糖看,一直到她把老头送出巷子口,然后返回。清嘉巷的路是石板铺就,石板与石板之间有缝隙,宋蜜糖低着头,蹦蹦跳跳,一脚脚踩着石头的缝隙跳过来,就像小时候玩跳房子一样,一路从巷子口跳回蜜糖里,看样子很是专注认真。

程时从来也不知道,宋蜜糖居然会有这样孩子气的小动作。

那一刻,他突然觉得选择坐在这里的决定简直再明智不过。

此外,他在咖啡馆里坐了大半天,直到蜜糖里晚上收工,都没有看见那个叫Alen的男人出现,这又再次令他感到满意。

不过,俞子晋真是一刻都不让他舒心。今天早上一来公司,就看见他拉着不知道哪个部门的员工,查户口一样查别人的家底,他就不能用点心思在公司的市场拓展上?非要在公司内部发泄他旺盛得可怜的精力?

程时在内心贬损俞子晋无数次,却没有哪一次是公然说出来的。他知道,一旦为这件事跟俞子晋提意见,俞子晋一定会用那种让他抓狂的似笑非笑眼神盯住他。

真的要他出面阻止相亲,理由又很难以启齿,而且似乎他也很没有阻止的资格。

但是让他眼睁睁地看着宋蜜糖被来路不明的男人抢走,他想想就愤怒。

程时的内心一直在无比激烈地天人交战,而如此纠结的结果就是——他再一次失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