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左答非所问:在你面前,我觉得自己是哥哥呢。

悠悠也说:是啊,我也这样感觉。

她表情平和,平和得充满了凡俗。

他们在床上躺够了,就去三楼的晒台,左左拿着钩子,悠悠挎着一只小筐子,他站在晒台东南角,左左将柿树枝勾过来,熟软软的柿子被一只只摘下来,悠悠接过去,放在筐子里,左左边摘柿子边想,这一幕是多么的优美多么温馨啊,他多么想,将这样的时光,永远继续下去,这是第一次,悠悠在他面前卸下了周身的盔甲,不再锋芒相向的悠悠像一只拔光了刺的小刺猬一样温柔,也失却了生动。

他们盘腿坐在阁楼地板上吃柿子,吃完了柿子他们开始做爱,在地板上。做完爱又继续吃柿子,悠悠说我们会死的。

左左楼着她:我愿意和你一起这样死去。

悠悠的手机响了很多次,她总是拿起来看看,又放下了,对左左说:我不接的。

左左顺口问:谁呀。

陈年的老婆。悠悠声音平和,略带疲惫,说完就关掉了手机。

左左怔怔地看着她,试探着问:你真的为了随时得到陈年的消息而和他的下属好过吗?

悠悠睥睨他,微微地笑了一下:你说呢?

左左就噎在了那里,转而,又说:我知道你是故意这样说让我难受的,我认为不可能。

悠悠不说什么,只是无声地笑。

左左知道,悠悠所说或许是真的,可是,他却想诱导悠悠说把不过是个谎言,他需要一个谎言,理直气壮地骗自己。

她不成全他。

3

在失望的守侯里,冬天就来了,窗台上的栀子依旧碧绿,它不仅没有落叶,反而生出了许多花骨朵,在一片苍黄的冬天里显得煞是可爱,尤其是悠悠,对那株栀子尤为喜爱,在深冬的夜里,她时常让左左环着她娇小的身体,她踩在左左脚上,一步一步地挪都栀子跟前,她闭上眼睛深情地嗅着:马上就要开花了,多香啊。

左左的心,就一抽一抽的,悠悠的表情让他想起了以往,那时的悠悠站在晒台上,看着正从台阶上走来的陈年,就是这样的表情。

他厌恶地拂了栀子叶一下,说:栀子其实是种粗鄙的花卉,它的香,太俗了。

碰到栀子叶子的手指毛刺刺地疼了一下,他惊异地发现,刚才拂过栀子的手指竟被蹭破了好大一块皮肤,红艳艳的鲜血快速渗了出来,悠悠惊叫了一声,说:左左,你手指怎么流血了?

左左有种被戏弄的愤怒,他不答悠悠的问,只是把她的脸转过来,深情款款地吻她,他的唇在悠悠的唇上,他的目光死死落在栀子上,他看见栀子的动了动,像被微风轻轻吹拂般抖个不停。

左左的手,轻轻地在悠悠腰上移动,他知道打开悠悠身体欲望的钥匙在那里,然后,他会让悠悠不能自抑地要他要他要个不停…

次日,他不动声色地把栀子搬到院子的一个隐蔽角落,只要一个夜晚,栀子叶就会落尽,严冬还有可能送了它的命。

下班后,左左发现栀子依旧精神抖擞地站在窗台上,悠悠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她已有了左左的钥匙,如不是为了拿一些生活用品,她几乎不会阁楼了,阁楼上的一切,像发生在过去岁月中的故事一样,被厚厚的时光尘埃尘封了起来。

这个冬天,悠悠显示出了与她年龄极不相称的暮态,她很少说话也很少笑,好象对一切都失去了好奇与兴趣,左左握着她的手,像握着一块冰,左左总是将她装进自己怀里,慢慢捂热了,再和她做爱,他卖力地做爱,让悠悠尖叫,有这样才能把浸泡着悠悠身体的寒气赶跑。

冬天的深处,栀子开满了白色的花,整栋老楼都弥漫着馥郁的香气,楼上和楼西的房客们纷纷来看稀罕。

只有楼后的那对老夫妇,与世无争地继续着平静的生活,他们的猫,穿着五颜六色的毛线马甲在院子里奔跑嬉戏,整整一年,没有小猫出生,没经历生育之苦的大猫精力特别旺盛,它们跳到窗台上,隔着玻璃,看里面的那株栀子,一眨也不眨的眼睛,在白天,像蓝宝石,在夜晚,像闪烁在窗外的鬼火,有几次,悠悠被吓得尖叫起来。

于是,左左就到楼后的平房里,和老太婆商量,夜里,能不能把猫关在房间里。

老太婆正在给猫端饭,她越来越老了,老得连端一碗猫食都费力了,看东西时一看就是半天,眼里的巫气愈是浓重。

半天,她的目光才从猫食上挪开,说:是不是猫眼吓着你老婆了?

左左说:我女朋友。

是你老婆,我能关住我的猫却关不住鬼魂的。她有气无力地说着,蹲在墙角边,将猫饭扣进盆子,又用碗轻轻地碰着盆沿,呼唤猫们回来吃饭。

听得她言,刹那间,左左傻了一样,立在那里,呆呆地看着老太婆,她已不敲击猫饭盆了,碗还微微的擎着,状态倔强,如定要看到猫们过来才肯罢休。

左左跑回房间。

悠悠问:你怎么了?

左左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说不出一句话,把悠悠紧紧抱在怀里,巨大的恐惧,像涨潮的水,无边无沿的没顶而来。

当天晚上,他就听到了傻子的哭叫,这些年来,没人听到过傻子开口说话,可是,在那个夜晚,人们清晰地听到了傻子哭喊着妈妈妈妈…

据说,傻子最少有四十岁了,他的傻,并不是先天性的,是婴儿时期的失误造就的,他来自南方的母亲喜欢把他放在竹制婴儿车里,推着他去买菜,或是在青石条铺成的老街上走来走去,随着每过一块石板,婴儿车就颠簸一下,一颠,他就咧开嘴,冲着母亲甜甜地笑,他年轻的母亲爱死了他干净无邪的笑,便频繁地推着他在老街上走来走去,她的爱将他毁了,据说婴儿车一颠一颠地穿过石板路时将他尚未成型的脑组织颠成了一锅糨糊,于是,他傻了,父母终生引以为疚,不肯要第二个孩子,发誓要把一生的爱,全给傻子。傻子一天天长大,长大的傻子会闯祸了,还不是老太婆的老太婆就辞了职,在家照顾着傻子的饮食起居,太阳很好的时候,牵着他的手在院墙内晒太阳,再要不就是领着他去街上买冷饮,体型硕大的傻子一任母亲牵着,在老街上来来去去,他的脸庞大而柔软,像刚蒸好的馒头,和那些五官拥挤在一起的先天性智障截然不同,他迟钝的目光,像爬行的蜗牛,缓慢地移动,渐渐的,傻子长胡须了,面庞的下半部分,由雪白细腻的馒头变成了在黑芝麻中滚过的糯米蒸糕,他母亲每天早晨都要蘸着肥皂水给傻子刮胡子,可一过中午,郁郁葱葱的胡须就再一次覆盖了大半张脸,再后来,傻子看见女人眼睛就直了…

街坊们便半是调侃地对老太婆说该给傻子娶房媳妇了。

老太婆觉得说这话的人,是心怀叵测的,无非是嘲笑她痴傻的儿子竟也向往男女之事,当时就跟人家翻了脸。

她从不认为儿子是傻的,他只是,在婴儿阶段就停止了智力发育的硕大婴儿而已。

她一次次向周围人解释儿子小时候是多么地聪明,他只是永远长不大而已,不是傻。

老太婆端着猫碗敲击着猫食盆时就死了,左左以为她在等猫们过来吃饭,其实,是她已经死了。

老楼内的房客们纷纷放弃了对这家人的避讳,裁缝为老太婆连夜赶了一套寿衣,还有人忙着帮搭灵堂,茶店老板询问枯坐在一旁的老爷子,有没有亲属要通知?他可以将手机免费送给他用。

老爷子拿过手机看了一会,又摇了摇头,把手机还给了茶店老板,自始至终,他只说了一句话:她说过,活着就一定要守住自尊。

老爷子的胡子动了动,站起来,牵着傻子坐在老太婆身边,她的眼睛还微微睁着,嘴也张着,象有什么话要说,老爷子把耳朵贴在老太婆的唇上,倾听了一会,慢悠悠地叹着气说:我知道了。

话音一落,老太婆的眼睛和嘴巴就合上了,瘪了的嘴角,好象微笑似的微微上翘,佝偻的身躯,因为死亡而松弛了,平坦坦地躺在灵床上。

大家面面相觑地看着这一幕,眼神惶惑。

天快亮了,终于安排就绪,大家纷纷打着哈欠回老楼去了,左左告诉傻子:想吃东西,就到楼里去敲门。

傻子茫然地看着他,忽然张嘴,无比响亮地说了声:我饿!

左左这才发现,傻子已经老了,他浓密的胡茬里,有了许多参差的白,左左拍拍他的手:你乖乖在这里等着,我回去给你拿吃的。

老爷子低声说:不用了,不过,我还是替他谢谢你了。然后,他伤感地看着傻子,说:我也老了,很快也会死的,我死了,你怎么办?变成没有尊严的乞丐?

左左也觉得有些凄惶,便埋着头,回老楼去了。

次日上午,大家发现傻子一家三口穿戴整齐,安详地拥挤在窄小的灵床上,有人试了一下傻子和他父亲的脉搏,无限感慨地说:他们都走了。

左左便想起了凌晨时老爷子的那段话,原来,他亦是已生去意,或许,他和老妇人早有约定,一旦夫妇中的一个去了,另一个便带上傻子一并跟着去了,因为他们不肯让没有生存能力的傻子单独承受人生凄凉。

在他们的人生词典里,爱就是:爱一个人,就让他活得有尊严。

街道出面,将傻子一家火化了埋在了公墓里,送葬那天,老街上的老人们,稀稀落落地站在街边,给这沉默的一家三口送别,冰冷的泪,挂在每一个人的脸上,虽然傻子一家生前没有做过什么惹人关注的大事,但,他们的死,却赢来了一片敬重,如果不是爱,有谁能这般从容赴死,在于他们,死不是惩罚不是湮灭,而是超然度外,他们终于可以了无心事地携手而去了。

傻子一家去世后,大家再也没见过那些穿着漂亮马甲在院子里穿梭嬉戏的猫,平房空出来了,左左懒得去收拾,悠悠更是不闻不问,直到一周后的某个黄昏,左左看见两位老年妇女站在院子里,一边热络地说着什么一边东张西望,好象在等人,左左特意多看了她们两眼,她们就笑着交换了一下眼色,迎了上来:可把你等回来了,你是伊左左?

左左点点头。

我们是街道上半事处的,来好几次了,想到傻子家找户口簿去派出所注销,你是房东,应该有他家钥匙吧?

左左说:我没他家钥匙,好象他家门根本就没锁,你们自己进去就可以了。

两个女人喔了一会,支吾着还是不肯前去,末了,其中一个说:说真的,我们有点胆小,你带我们进去可好?

左左想了想,边点了点头,带着她们,径直往楼后走,站在平房门口,他能感觉到一种阴森森的冷气,正从房门缝隙游弋出来,他呵了一口气,试着推了一下,吱呀一声门就开了,然后,他们就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门里的地上,歪歪斜斜地卧了一片五眼六色的东西,那是老太婆的猫们,拥挤着卧在一起,它们的目光已经失去了灼灼的锐利寒气,懒懒地张开眼睛,看了一眼进门的人,就倦怠地合上了。

他们愣愣地站在门口,好半天,左左才用颤抖的手拉了一下门边的顶灯开关,强烈的光线刺激了猫的眼睛,它们陆续发出了微弱的叫声后就垂下头去了。

左左慢慢蹲下来,抚摩着它们灰跄跄的皮毛,它们的腹部几乎完全消失了,紧紧贴在脊椎上,左左的眼泪一滴一滴地落下来,然后,他飞快地跑回家,端来了一盘红烧鱼放在猫们的眼前,那些猫只是轻蔑地扫了一眼,就闭上了眼睛,左左抱起一只猫,把它的嘴巴摁在鱼上,那只猫紧紧地闭着嘴巴,有虚弱的泪从它的眼角滑下来,左左说你吃啊你吃啊,以后我是你们的主人。

他轮番将那些猫抱起来,一只只地将它们的嘴巴摁在鱼上,所有的猫都都紧紧地闭着嘴巴,如同约好了同守一种信念。

当街道办事处的女人从抽屉拿出户口簿时,所有的猫都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它们瘦骨嶙峋的背上,毛发因愤怒而戒备地树立起来,吓得两个女人拿起户口簿就尖叫着冲了出去。

猫们追到门口便再也没有力气了,它们踉跄着,陆续倒下去,那天晚上,左左和悠悠并肩地坐在平房门口,看那些猫陆续走完了人生的最后一程。

次日,他们从街道办事处打听到傻子家在公墓的位置,将那些猫,安葬在他们身边,他们终于,又可以构成一个完整的、仅属于他们的世界了。

第十一章 爱她是个N加一次的计划

1

一系列的变故让所有人变得愈来愈沉默,左左想,他应该做点什么,给无望的寒冷添一些喜气。

于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周末,他早早起了床,去街上买了一束火红的玫瑰,拿出早就买好的戒指,他想向悠悠求婚,而且做好了被她拒绝N次而他要坚持求婚到N加1次的打算。

等他回到老楼,卧室里只剩了香水味,悠悠上班前是要洒香水的,她总是和窗台上的那株栀子一样,将家里的空气染香。

望着空荡荡的家,他兀自笑了一下,叫了一辆出租车,直奔悠悠的商场,他想,当着悠悠的同僚以及顾客的面,他单膝跪下求婚,才显得更有诚意,这是多么能满足女孩子虚荣心的场面呀。

世间没有哪个女子是不喜欢被求婚的,那一刻,她们是货真价实的女皇,掌握着对一个男人幸福的生杀大权。

商场里人很多,左左运了运气,向悠悠走去,他想,最坏的结局就是悠悠把玫瑰摔到他脸上。

他的预计出了错。

悠悠接过他呈上来的玫瑰,很乖巧地伸出了左手无名指,任他无比顺利地将戒指套了上去,她翘着兰花指看了看戒指,说:钻石挺大的。又抓过他手:待会,连结婚戒指一并买了吧。

左左呆呆地看着他,轻易就到手的幸福并没有让他快乐,反而,有些失落,他怔怔地看着悠悠:求婚的程序大约就这么多吧?

悠悠看着她,忽然吃吃地笑了:是啊,如果你想再多一道程序,我可以满足你。说着,她就将套在指上的戒指往下褪,左左一把攥住了她的手:不要,我只是不相信幸福这么简单就来了。

悠悠淡淡地说:连栀子都能在冬天开花,我还有什么不可以?对了,我们早点登记结婚吧,忘记告诉你了,我怀孕两个多月了。

左左望着她,身心一下子涣散开来,这一刻的到来,轻易而随意,让他想起了米兰坤德拉的那本著名的小说《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

原来,在每个人的生命里都有这样多的不能承受之轻,人,可以在生命之重下匍匐而行,却承受不起某种顺手一捻便是到来的幸福感。

他忽然觉得爱情就像一场马术表演,所有的意义都随着表演的结束而消逝。

左左想从悠悠眼里找到将为人妇的幸福感,却是徒劳,这应是人生最幸福的时刻,可是,为什么,他们竟是这样平静?甚至,悠悠还特意跑到珠宝柜台那边,去和那些标价过万的钻戒比大小。

左左看着悠悠的背影,心在忽忽往下落,不知道它将落到哪里,只是觉得两侧生着冷冷的风,飞快地下坠。

他拿起柜台上的香水瓶子看,一只只的瓶子看完了,悠悠还在那里比较戒指,难道在悠悠眼里,那枚戒指的价值比他这个人更有意义吗?

他不敢多想了,走到悠悠身边,将她翘起来的兰花指攥在掌心,又塞进口袋,感伤地望着她的眼睛:悠悠,别这样。

悠悠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说:怎么了?我这样怎么了?

如果我能够,我愿意把世上最大的那颗钻石送给你,但是,你知道我不能,我只能送你这样一枚,我的爱,超过了它的价值,它只是个信物不代表爱情的重量。

悠悠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小家碧玉样的,跟左左回到柜台,然后,她看着左左,说:你不会反悔吧?

左左说反悔什么?

悠悠凄然地笑了一下:娶我。如果你不反悔了,我想重新计划一下自己的人生。

左左紧紧地抱住了她,吻着她的头发说:悠悠,你这样说会让我心疼的,爱你,是我的理想。

悠悠也使劲点了点头,从左左的怀里挣出来,拉开柜台后面的橱子,掏出一只方便袋,往里塞东西,塞满了,一把塞进左左怀里,左左说:拿这些东西干什么?

悠悠正色道:以后,我再也不要站在这透明的怪物后面向每一个路过我的人陪笑脸了。

左左问:然后呢?

和你结婚。

说着,悠悠就推了推左左:你去商场休闲区等我,我很快就好。

悠悠脸上的兴奋很平实,左左忽然地觉得,她那么具有运筹帷幄的才干,只是一直没显露出来就是了,可,为什么他总觉得她是一瓣在糖水里泡久了的脆弱橘子呢?

很快,悠悠就来找他了,一脸终于翻身得解放的胜利颜色,把手插进左左的臂弯里:我们在外面吃饭庆祝一下吧?

左左带她去了广西路上的红房子,红的方砖红尖顶,很像安徒生童话里的森林城堡,他曾无数次幻想带悠悠到红房子吃烛光晚餐,在悠扬的小提琴声中,他优雅地向悠悠求婚,那时的悠悠,应该娇羞地低下头去,将无名指探到他面前。

可是,这一等就是四年,四年之后,百年的红房子已换了主人,亦不再经营西餐了,改营甲鱼汤,重新装修的红房子毫无格调可谈,像资深贵妇遭遇突兀破落,被下等妓院买去做了浓妆艳抹的卖笑女子。

左左想了一桩心愿。

坐定,叫了甲鱼汤,他面沉似水,悠悠对甲鱼无比憎恶,那天晚上,他们望着甲鱼汤,也很少说话,两个人眼里都是深深的忧伤,挥之不散。

定型的未来没让他们快乐,也没幸福感。

他们什么也没吃,空着没饥饿感的胃走回家,上台阶时,悠悠说你背我上去吧。

左左就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弯下腰,蹲在那里,悠悠爬上来,伏在他的背上,说:据说谈恋爱的人,男人总要背女孩子一次的,可是,陈年不能背我,你知道为什么,我们在街上连手都没拉过。

左左默默地往上走,一直到了房间里,才将悠悠放下来,然后,他们就那么坐着,老楼有点嘈杂,一到晚上,各家各户的人都回来了,人声搀杂在炊香里,四处弥漫。

悠悠坐了一会,说:我们选个日子把婚礼办了吧。

左左说好啊,忽然地,他就觉得自己陷入了被动,埋着头,一下一下地挑弄指甲,忽然的,一只靠枕砸了过来,他看见了悠悠气咻咻的脸:你在想什么呢?是不是你后悔了?我告诉你,后悔也晚了,我已经辞职了没退路了,也告诉那些想看我出洋相的女人们说我要嫁给一个根本不需要我赚钱添补家用的男人了…如果你反悔了我就去死!

左左就笑,觉得过去的悠悠又回来了,悠悠一生气,就显得声动起来了。

他一把将悠悠拉进怀里:我等了你四年啊,怎么会反悔?

你不会算我的旧帐么?悠悠忐忑地看着他。

如果那样,我等你做什么呢?我的理想就是爱你,真的。

2

婚礼是盛大的,参加婚礼的人很多,左左的嘴,笑到耳后去了,悠悠表情平淡,仿佛她不是新娘而是新娘的一个远方亲戚。

左左有些黯然,恍然间觉得,这场婚礼只是让他在法律意义上拥有了悠悠的身体,而悠悠的心,不知在哪里流浪。

巧云也来了,带着他的未婚夫,一个相貌挺拔而干净的男子,看到他第一眼起,左左的心就跳荡了一下,他和陈年的神采相貌竟是那样的相似,而且,当悠悠的目光与他相遇后,他明显地感觉到悠悠的手开始发抖,从那以后,他的新娘子就心神不宁了,她一次又一次地扭转了头,穿越了众人的脑袋去看那张似曾相识的脸,那时,左左是如此地憎恨巧云,他并不需要她像个母亲一样在婚宴上周旋打点,只要留在她未婚夫身边,就够了。

婚礼进行到中场时,热闹的场面,被一声尖叫刺破了,左左紧紧地握着悠悠的手,顺着尖叫声望去,就见陈太太抱着一盒精美的礼物,晕倒在婚宴大厅,左左不动声色地看着这一切,发现她刚好倒在巧云未婚夫的位置旁。

他拔开众人,掐了掐陈太太的人中,她悠悠醒来,眼神飘到巧云未婚夫脸上时,就定住了,像见了鬼,她抬起手,指着他,喃喃说:你…怎么会在这里?

巧云的未婚夫讷讷着不知所以然,悠悠站到他对面,静静地望着他,一直望到泪流满面:你是…

巧云笑盈盈地挽起了男子:我未婚夫张良。

悠悠喃喃着道太像了,太像了…

陈太太更是拉着张良的手,上下打量:是的,但是,你比他年轻多了。

说罢,她叹了口气,拉着悠悠的手,转到酒店的僻静角落,把一个包装精美的礼品盒塞进悠悠手里。

就当我替他赎罪了。她态度诚恳,眼神望了她,在等她打开来看。

悠悠浅笑了一下,把礼盒在手里翻转了几下,没开,只说:好的,坐下吃杯酒么?

陈太太摇着头说算了,悠悠就笑着对左左说:我们送送陈太太吧。说着就挽起左左,摆出送客的姿态,陈太太便有些尴尬地告辞了,还未出门,就听见砰的一声,拐过门廊时她用眼角扫了一下,见她千挑万选的礼物,被扔在地上,像个人见人厌的乞丐,被冷落在热闹的场面之外。

3

婚礼的下半场,悠悠很恍惚,左左能感觉到她心神不定,甚至也能清楚地看得出,张良已注意到了悠悠对自己的关注,他的目光,像京剧小生一样,不时的,从眼角游过来,直扑新娘子裸着的肩。

忽然地,左左就有了被再次推向绝境的感觉。

他不动声色的转来转去,试图用身体切断他们在空气中相互交流的目光,左左都能感觉到,他们已在心领神会的眼神里相互拥抱了接吻了甚至交欢了。

他死死地将悠悠的手攥在掌心里,却攥不住悠悠的心,她的心思,像元神出壳,已离开了肉身,和那个叫张良的男子,在大庭广众之下相欢嬉戏。

敬酒才刚开始,还有诸多程序需要例行。

左左的心,已冷得抖了,恨不能冲上前去,一把揪起张良的领子,提着他,像提一只赖皮狗,扔到酒店外面去,他的到来,他的行径,不仅亵渎了左左的婚礼也亵渎了巧云对他一腔深情的相许。

左左努力在脸上堆砌着虚浮的笑意,放下酒杯的瞬间,便攥紧了拳头,眉头拧在一起,他的额上,有冷冷的汗珠,细细的渗了出来。

巧云说左左你热吗?

那是初冬,正是穿羊毛衫的季节,初冬的风钻进羊毛衫的针织孔,冷风在皮肤上隆起了一曾毛刺刺的鸡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