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左摇摇头,无处发泄的愤怒让他的牙齿有些发抖,他的新娘子的眼睛正拐过了三四个脑袋的阻拦,与张良的目光相互交错。

巧云摸了摸他额头:这么冷,左左你不舒服吗?

左左飞快地点点头,现场又出现了一片混乱,到处响着拖椅子的声音,很快,人们给左左让出了一条道,左左在众人的簇拥下往门口走去,这时,他听见有人说:新娘子,别发呆了,快去照顾你的新郎倌去。

悠悠才恋恋地,一步三挪地走到花车边上。

回老楼的路上,悠悠一直望着窗外,左左讨好地拉了拉她的手,她不动声色地抽回去,抱在胸前,自语说:有点冷呀。

左左说,我也是。

新婚的第一夜,他们各自躺在床的一角,挑选婚床时,悠悠特意要了一个最大的床,大得他们可以各睡一边,相互无有干涉。

左左的婚假休得毫无意义,每天早晨迟迟醒来,从各自的方向望着窗子,将窗上的晨曦望成了阳光后才懒懒地起来弄东西吃,有时,左左会抚摩着她日渐隆起的小腹问:答应嫁给我,是因为腹中的孩子还是因为陈年的失踪让你死心了?

悠悠用鼻孔笑了两声:两个原因选其一,你希望我选哪个?

你哪个都不选,就说因为你爱我。左左满眼希冀。

悠悠就笑着滚到一边去了,软软的大床像云絮,吞没了她,她就像隐藏在洁白云絮里的天使,张着单纯的眼睛,望着他笑,笑得眼泪都滚出来了。

左左的心,如同在被千刀万剐,每每这时,他就会嗅到浓郁的栀子花香,鬼魅般地在房间里蔓延开来,在一些夜里,他看见悠悠赤着脚站在栀子花前,俏丽的小鼻子凑在盛开的栀子花上,脸上荡漾着陶醉的表情,媚眼似飞,柔情万般,他颤声喊:悠悠。

悠悠不理不睬地继续嗅花香:这香味把我唤醒了…

一声悠长的叹息,像幸福的呻吟,在午夜里一波一波地荡漾开去。

悠悠的肚子越来越大了,她并没有即将做妈妈的喜悦,常常在镜子前一站就是半天,尔后,再痴痴地问:左左,我是不是很难看?

左左就圈着她的肩,和她一并站在镜子面前:在我眼里,你永远是天使。

可是,为什么陈年不要我?悠悠回过头,哀哀地看着他。左左的心,如万箭蹿动。

4

在家赋闲的悠悠非常地具有商业才干,她建议让楼后的平房继续原来的使命,装一台小型锅炉,这样,整栋老楼的取暖问题就得到解决了。

左左不同意,说工程太浩大了,不想折腾,悠悠便不再和他商量,第二天就找人来设计老楼的供暖图纸,然后,借口老楼要装修,通知所有房客另行找房居住。

左左懒得操心,就由着她折腾了,只是,接下来的日子,总有老楼的房客在街头等着他下班回来,见着了他,如同见着了亲人,一把拉进街边的茶馆,声声句句全是对老楼的留恋和生活的艰难,左左听得心生悲凄,回家去和悠悠讲,被悠悠劈头一顿呵斥,他便任凭房客门怎么拉怎么拽,都不肯去茶馆里坐了。

走在路上,他想,生活就是一门妥协的艺术,人总要向一些东西妥协的,譬如,母亲向父亲的花心妥协,他向悠悠内心深处的爱情妥协,只有这样,生活才能安了。

这样想着,他就觉得自己老了,耳道里整天响着落叶的簌簌声。

两个月后,老楼陆续地空了,施工队伍进驻了老楼,老楼整天尘土弥漫,悠悠穿着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又宽又硬的藏青色工作服,一刻也不松懈地盯着工人们忙上忙下,又趁这个时候,将老楼一些该换该修的木质楼梯和门窗修整了一番。

繁忙的老楼显示出一片蒸蒸日上的景象,下班后的左左站在院子里,抽一根烟,微笑藏在细长的眼里,像个对生活充满了感恩的迟暮老人,神态祥和而满足。

那株栀子被搬到院子角落里,亦是生长得快活。

周末,他和悠悠正在三楼的晒台那里检查新换的晒台栏杆,冷丁里,悠悠飞快道:你就说我不在啊,随便说我去了哪里,反正别说我在家。说着,身子笨重的悠悠就像一阵轻烟,消失在楼梯口。

左左正纳闷,就听院子里有人喊他,是巧云,挽着张良站在院子里,仰头看他,他招了招手:你们上来吧。

他终于明白,悠悠跑得这样快,是因看见了巧云他们,而她,穿得是那样的狼狈,看上去整个人都灰头土脸,一贯在形象上要好的她,便不想见他们了。

巧云和张良站在晒台上,张良抚摩着光秃秃的葡萄藤蔓说:夏天在葡萄架下浅斟一杯,想必是很有情调的。

左左满心厌恶,假做没听见,只是望着巧云暖笑,问她怎么有时间过来了。

巧云指了指张良,他一直想来拜访你们呢。

左左哦了一声,依旧没看张良,他拉着巧云的手一边往楼下走一边问她最近生意如何,忽然,就听身后的张良喊:怎么没见新娘子?

她出门去了,一时半会回不来。左左冷冷说,心想,拜访我们是假的,找机会与悠悠眉目传情是真吧。

他把蒙在沙发上的帆布扯开,让巧云坐,自己,却垂着手,站在那里,突然体味了什么叫坐卧不安,他担心,在晒台上的张良会不会无聊地挨个房间转,若是的话,他定会看见悠悠的。

左左不相信爱情是有续集的,以为那不过是杜撰的故事,专骗那些情窦初开的年少男女的。

他以为陈年死了,悠悠的爱情理想也就随之湮灭了,却不曾想突然之间冒出个张良,以爱情续集的嘴脸出现了。

巧云坐了片刻,就站起来,环顾了一下房间,说:我第一次来你家。

左左说:我爸爸虽然花心,但他不会把女人带回家。

巧云脸色刷地就跌了下去:左左…

左左歉意地笑了笑:如果你未婚夫是别人多好。

巧云纳闷:怎么说?

左左耸耸肩:没什么,只是我不喜欢他而已。

巧云理解性地笑了一下,说:他对我还满好的,他倒是满喜欢你。

左左面色凛冽地看着巧云:我不需要他喜欢,他喜欢的也不是我。

他一直央我带他到你家做客呢。

左左冷冰冰地环顾了房子说:你们来的不是时候。又赌气般地执拗说:他想见到的人并不是我。

巧云愣愣地看着他,左左负气地望着她,不甘示弱的样子。

巧云觉得没趣,兀自转来转去地看,暖气管道已经走好了,墙壁也恢复了原状,只是,因为打孔而飞得到处都是的尘土还没来得及收拾,到处都是灰蒙蒙,让老楼呈现出一片破败的景象。

她转到壁炉前,弯下腰去,说:这壁炉的工艺真漂亮。

左左就像心头被马蜂蛰了一下,一个箭步冲上去,拉住了她胳膊,拽到一边:巧云姐姐…

巧云就笑:不就看看你的壁炉么,难道壁炉里藏着旧时代的金条?说着,就要去拉炉门。

左左几乎用哀求的声音叫道:巧云姐姐。

巧云惊异地看着他,觉得莫名其妙,末了,终还是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说:算了。

怏怏往外走,站在走廊里大声喊张良,张良…

张良不应声,左左就噌地奔到二楼,张良和埋头讪讪傻笑的悠悠说话,他的锐利尖刻的悠悠,在张良目前,卸下了目光中所有的武器,张良也讪讪笑着。

左左一把拉过悠悠,头也不回地往三楼走,然后说:张良,巧云姐姐喊你走呢。

他拉着悠悠到了晒台上,悠悠低着头,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忙了一上午,她脸上满是尘土,被眼泪一冲,湿哒哒的灰尘让她看上去像只花猴子。

左左依着崭新的木栅栏,点上一根烟,慢慢地抽,她一直在哭,一脸悔恨地哭。

左左想,她是不是后悔嫁给自己呢?他的心,沉甸甸地压在那里,动不了。

许久,他听见巧云在院子里喊:左左,我们先回去了,改天再来看你们。

左左歪了外头,看见巧云挽着张良的胳膊,一副妻贤夫良的姿态望着他,向他摆手。左左用嘴角笑了笑,也摆了摆手,顺手,将烟蒂扔到了楼下。

他站到悠悠跟前,圈着她日见丰硕的腰身说:悠悠…

悠悠恼怒地推开了他:你口口声声爱我,可是,你看看我!难道爱老婆的男人忍心让老婆变成这副德行?

悠悠拽着身上灰仆仆的男式工装,又一把揪下头上的鸭舌帽,扔在地上,狠狠地拿脚踩:你让我这副德行见人,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

怀孕让她像只愤怒的企鹅,笨拙中不失敏捷地咆哮着。

左左想说是你要重新收拾老楼的呀,我没让你做这一切呀,你的工装和鸭舌帽是从哪里搞到的我都不清楚呀?

可,他终还是将这些话憋在肚子里了,任何时候,真理总是站在悠悠那边,谁让他爱她呢,爱得那样地犯贱,他只是有些难受,他看着悠悠,眼睛空洞茫然,像三九雪天,轻飘而冷凝的雪花,在不停地落,他是明白的,悠悠的愤怒不是因为嫁了他、也不是因为他由着她做了很多粗糙繁杂的事情,而是,她在找借口发泄,因为刚才,她这副粗糙不堪的面目被张良看在了眼里。

这才是她心底里最真实的不能宽恕。

她对张良有种种暧昧的联想,有着无数种可能的未来,都蓬勃在心里,当女人心仪一个男子,就会想把最好的状态呈现在他面前。

望着悠悠,左左觉得爱情像匹烈马,将他驮到了一个新的战场,他又是多么地想解甲归田,享受平淡人生。

却不能,为什么美好只是梦幻呢?

第十二章 宝贝的眼神弄疼了我

1

老楼像素衣多年的寡妇,突然换上了艳妆,新漆的门窗呈现出一片朱红的喜气,衬托在绿树丛中,竟也是姿色动人,它不仅供暖设施齐备,悠悠还将北面一侧的背阴房间改成了厨房和卫生间,这样,每户房客就可以有自己单独的卫生间以及厨房了,她掰着指头和左左算:春夏秋三季,楼后的锅炉房可以租给附近的服装业户做仓库,而北面的背阴房间本来就租价低廉,南侧的向阳房间因配套设施不齐全而租价也上不去,这样一改造,虽然看起来是可以出租的房间少了,但是,因为生活配套设置齐全,租价完全可以翻上一倍。

左左满面虔诚地看着悠悠算帐。

悠悠说:你怎么不说话?

左左笑:我在听你说呀,在这方面,你比我更具有才干。

悠悠自得地笑了一下,又鄙夷道:以后,租给什么人房子,我说了算,不能像以前那样,菜市场上卖蛤蜊卖青菜的阿猫啊狗都能住进来。

现在,那些阿猫阿狗们倒是想住进来,就你开出来的房租,他们住得起么?

悠悠就自得笑。

过了些时日,陆续有人看房,悠悠挺着硕大的腹部领着他们上上下下,用目光里的小刀剔呀剔呀地挑剔着每一个房客。

慢慢的,老楼所有的窗子,都在黑夜来临后亮起来了,老房客中,只有裁缝和茶店老板搬回来了,其他房客回来看老楼,望着老楼崭新的姿态,连询问房租的勇气都没有,摇着头黯然离去了。

又是浅秋了,玉兰叶黄了,树上的柿子也微微地黄了,风过之处,到处响着落叶的簌簌声。

秋天的悠悠喜欢站在那棵柿子树下,仰着头,看柿子一天天地绚烂起来,她的肚子越来越沉重,有嘴甜的房客路过她身边时就会奉承道:老板娘,是不是怀了双胞胎呀。

悠悠便正色说:也许是吧。又追着人家走了几步:拜托,以后不要称我老板娘,叫我悠悠好了。

见别人不知所以地有些窘态,又笑着解释道:我不习惯这个称呼,觉得那三个字代表了险恶,奸诈和心计。

人家就笑笑,上楼去了。

在房客们眼里,悠悠是个让人无法评价的女子,她喜怒无常,谁也不知道现在还在笑着的她下一刻会是什么表情,所以,有什么事情,他们还是愿意和左左说,尽管左左总是一边听一边看天,永远是心不在焉的样子,可,至少不必担心被抢白自尊。

柿子渐渐红透了,悠悠的儿子也快降生了,那个晚上,悠悠突然醒了,她一个骨碌坐起来,双手紧紧地抱着肚子,两眼迷蒙地望着客厅:左左!左左…

左左睡眼惺忪地爬起来,按亮了台灯,说怎么了?

悠悠就说:我梦见陈年抱着那盆栀子来找我了,他说冷啊冷啊,样子可怜死了。

左左半天没说话,他觉得周身的血液,在这个瞬间,一下子凝固了。

悠悠挺着巨大的肚子爬来,艰难地套上拖鞋就往院子去,左左拉住她睡衣:你去哪里?

那棵栀子。悠悠简单地说:天冷了,该把它搬回来了。

左左这才想起,那棵栀子已在院子里呆了半年。

左左瑟瑟地坐在床上,不想动。

悠悠也不招呼他,径直就去了,再后来,他就听见了悠悠的惨叫,老楼所有的窗子,都被悠悠喊亮了。左左冲到院子里时,悠悠正坐在潮湿而冰冷的地上,显然,她搬栀子时被闪倒了,殷红殷红的鲜血顺着白色的睡衣下摆缓缓流淌,缓缓地渗进了青苔底下。

左左手足无措地看着悠悠,搓着手,急得落泪水,不知该怎么做才好,茶店老板的老婆冲出来,嚷道:打120呀,还愣什么?

左左这才飞也似地奔回房间,找出手机,打了120。

众人七手八脚地把悠悠抬到了院外,让左左赶快收拾些住院的必需用品,这些,悠悠早就备好了,左左拎起来就往外跑,当他气喘吁吁地站在悠悠身边就听悠悠有气无力地说:你先把栀子搬回家。

左左斩钉截铁说不。

悠悠便寒了眼神说:你搬不搬?

左左一声不响地就进院去了,他站在栀子跟前,狠狠地踢了花盆一脚:我恨死你。

惨淡的上月光挂在天上,一阵凉风掠过,他听到了一些类似于喘息般的笑声,在栀子的枝叶间烁烁地响来。

他将栀子搬起来,挪了几步便扔下了。

在医院,他对刚刚从产房出来的悠悠说:我搬了。

悠悠意味深长地笑着,好象将他洞穿了。

2

悠悠为他生了一个儿子,8斤,当护士将儿子抱到左左面前的时候,他忽然地就眼晕了一下,他接过儿子,注视着这个浅粉色的小肉球,他极不情愿看见这个世界一样,紧紧闭着眼睛,不时傲慢地蠕动两下嘴唇。

在27岁的秋天,左左成为了一个婴儿的父亲,他有些激动,泪水在眼里旋转了几圈,又忍了回去。

忽然,儿子睁开了眼,他从未见过有哪个婴儿拥有这样的眼睛,目光寒冷若剑,直直刺向了他心房,尔后,他的儿子,像受了惊吓,又紧紧地闭上了眼睛,大哭不已,左左轻轻地晃着,可儿子越哭越凶,他有些恼了,冲儿子瞪了一下眼,可这一瞪,他分明看见儿子脖子上有一圈红色的痕迹,绕颈一周,就像一根浅粉色的项圈,他大惊失色,几乎是扔一般地将儿子放回了婴儿床,然后,他坐在一把折叠椅上,背对着悠悠和儿子,大口大口地呼吸。

悠悠不满地说:你的手太重了,以后不要碰我儿子了。

左左木木地坐在那里,许久,才小心翼翼地说:孩子的脖子有些异样,你看一看,是不是有一圈发红的痕迹?

悠悠疑惑道:不会吧?你把儿子抱给我。说着,就细细地去打量。

左左转过身,抱起儿子的刹那,儿子又突兀大哭起来,左左紧紧闭着眼睛,将孩子往悠悠怀里塞,悠悠觉得左左的样子很可笑,就揶揄说:你是在抱孩子,不是抱着一颗炸弹!

这句话,像颗炸弹落在了左左心里。

他的儿子,是一颗炸弹,他不知会带来怎样的后果,也不知会何时发作,一切都无从预知。

他坐在那里,手脚冰冷。

左左坐下来,望着窗外玻璃上的一只秋蝇说:是吧,孩子脖子上有一圈粉红色的勒痕。

过了一会,他就听见悠悠哏哏地笑个不停,她让左左把孩子抱走,因为她笑得创口都要绽开了,她说:所有比较胖的婴儿脖子上都会有一道或两道浅粉色的痕迹,那是因为皮肤堆积在一起不透空气,积了太多汗液,把娇嫩的皮肤腌红了而已。

3

生完孩子的悠悠好象一下子脱掉了臃肿的棉衣,又回到了过去的样子,窈窕,眉目似狐,笑起来,嘴角叼着一丝嘲讽,依旧是橘红色的长发,时而像一朵蓬松的花缭绕在头上,时而像流动的橘色溪水沿肩流淌。

巧云来看望她时曾说:你带孩子,怎么会有时间打理这么长的头发?等你有时间到店里来吧,我给你修一个好看的头型。

悠悠斩钉截铁说了不,过了一会,又缓缓说好哦,我抽时间就去。

等巧云走了,悠悠就问左左,和巧云究竟是什么亲戚关系?

左左闷了一会,他忽然觉得无法向悠悠解释和巧云的关系,说情似姐弟肯定要招来嘲讽,说她是父亲的旧情人?悠悠的挖苦,会更尖刻。

于是,他就沉默,去书房,打开电脑。

悠悠就冷冷地笑了一下:我猜得着。

左左的心,抖了一下,还是,什么也没说,心烦意乱地把鼠标拍得啪啪做响。

冬天越来越深了,儿子一天一个模样,变得越来越好看,左左偶尔会趁儿子睡着时凑在婴儿床上看他,越看心抽得越紧,孩子入鬓的眉毛以及挺拔的鼻子,怎就那么像陈年呢。

有时,看着看着,正在沉睡的儿子会突然睁开了眼,望着他,璀璨地一笑,那一笑里,内容复杂,他记得,在很小的时候,当他下围棋赢了少年宫的老师,也曾这样笑过。

左左就像烫着一样,闪开了。

很多个黑夜里,床的另一半,是空了的,悠悠站客厅的栀子花下抽烟,她是没有奶水的,喝了那么多鱼汤都没催下一滴奶,因为不用喂奶,生完儿子她就重新开始了烟民生涯,比起从前,抽得更是变本加厉。

她望着栀子,神情迷蒙而哀婉,像被深锁闺房的幽怨女子,有时,她也会对着栀子讲话,自言自语地说一个晚上。

左左曾想过很多办法消灭那株栀子,每一次都是未遂。

现在,这株栀子已因专在冬季开花而在本市声名大震,冬天一到,它的植株上就覆盖了一层密密的花蕊,整个老楼香气四溢,特别是夜里,香气诡异得令人亢奋,整个冬天里,老楼的女人们,脸上洋溢着心满意足的微笑。

增加了供暖设施的老楼冬天,是那么暖,还有栀子花开,像春天一般,只有悠悠,在这香气里日益恍惚,她长长的发稍游荡在圆圆的小屁股上,眼睛整日恍如如梦游,夜里,对左左的求欢,不拒绝也不迎和,她总是瞪着很大的眼睛,看着正在身上忙碌的左左,仿佛,她是另一个人,正怔怔地看左左与一个叫悠悠的躯体激情不已。

左左就蔫了下去,觉得这床像舞台,而他,正是舞台上那个最卖力的演员。

这几年,青岛地产夜炙手可热,他也忙了起来,公司原先的烂尾楼也被重振旗鼓,设计部的人,整天这里跑那里蹿地看地皮,回来后就揣摩总裁的心思,画一张又一张的图纸,偶尔,左左还会想一下年少时的理想,他想垒一栋石头一样的房子,和他美丽的新娘子在里面生一群长不大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