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箫摇了摇头,“不用,我抱着就行。”

陈姐同何姨对望了眼,陌笙箫哭过,眼睛红肿,她开口时嗓音还带着沙哑,“陈姐,下午麻烦你去多买些玩具回来,奔奔现在正是爱玩的时候。”

“好的。”其实御景园玩具并不少,婴儿房内堆得已到处都是。何姨瞅出笙箫的不对劲,等吃过中饭后,何姨来到陌笙箫旁边,“笙箫?”

奔奔睡着了,这会正在楼上。

陌笙箫收回望向远处的视线,“何姨。”

“奔奔是不是生病了?”

何姨语气关切,笙箫一直以来都将何姨当成亲人一样,她积压在心底的难受迸发出来,陌笙箫将徐谦说的话告诉何姨,何姨闻言,吃了一惊,竟不知该说些什么话才能安慰。

笙箫不敢想,一想就觉得天都会塌下来。

她屈起双膝,将脸放在膝盖上。

何姨拍了拍笙箫的肩膀,“电视上说,每个孩子都是父母的天使,不管他的翅膀有没有长齐全,笙箫,奔奔很可爱,也很健康,再说,该来的躲也躲不掉。”

“谢谢何姨,你说得对。”陌笙箫强颜欢笑,至少,奔奔还能留在他们身边。

笙箫在下面坐了很久,好不容易稳住情绪。

她来到二楼,右手推开门,就看见站在阳台上的聿尊。

他怀里抱着奔奔,男人凭栏而立,陌笙箫的视线望去,却少了些许的意气风发,相反,那种背影充满了寂寥,刺的她眼睛和心里直发酸。

如果不是奔奔得来这个病,陌笙箫需要聿尊陪她去共同面对,也许她到现在也不会发现男人身后藏着什么,她只以为他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是个能够掌控命运的人。

奔奔醒了,他喜欢自己的小床,不喜欢别人地碰触。

孩子的哭声凄厉而尖锐,挣动着双手双腿在踢动,“哇哇哇--”

聿尊柔着嗓音哄着,奔奔小脸憋得通红,哭的像是被人掐掉一块肉,陌笙箫心疼不已,却并没有上前制止。

她想,聿尊和她一样,只是想和奔奔亲近,笙箫做梦都想奔奔能和其他孩子那样,虽然调皮,却成天都很开心,无忧无虑。

孩子挥动双手,陌笙箫看见聿尊的背弯下去,奔奔不需要爸爸妈妈抱,他的世界里面一个人都不认识,孤零零的,对什么都害怕。

笙箫靠着门板,两条腿无力地滑下去。

她忍不住大哭起来。如果可以的话,她情愿用她的健康去换奔奔的快乐。

她有了孩子,孩子就是她的命。

聿尊抱着奔奔走进卧室,他弯腰将孩子放在婴儿床内,旁边摆设着奔奔喜欢的玩具,他手里抓着个摇铃,很快就自己玩起来,也不哭闹了。

陌笙箫听到一阵脚步声来到她跟前,她双手抱住膝盖,聿尊席地而坐,同她并肩坐在门口的地毯上。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不远处的小床内传来奔奔玩耍的声音,摇出的声响一阵阵震荡入心,掀起的涟漪经久不息,始终无法散去。

奔奔睡得很晚,一直到10点才肯闭起眼睛。

陌笙箫小心翼翼的给他盖好被子,她动作轻柔,生怕会吵着他。

床头柜上,摆着奔奔的百日照,那时候的他对人还只是生疏,笙箫逗他半天,小家伙才肯合作。陌笙箫坐在床沿,将相框拿在手里,一百天的奔奔就显出帅气十足的模样,穿着件条纹格子衬衫,笑起来像极聿尊,自有一番魅惑众生的魄力。

手里的相框被人拿过去,聿尊将它摆回原位,“睡吧。”

陌笙箫怔忡,躺在床上,眼睛却圆睁着。

聿尊显然也是毫无睡意,外面的天静谧无声,呼呼的冷风被阻挡在玻璃外,笙箫翻个身,望向小床内睡得正香甜的奔奔。

聿尊听到旁边传来几不可闻的哭声,他手臂伸过去将陌笙箫揽在怀里,也不知她这会是无心挣扎还是什么原因,笙箫擦了擦眼睛,并未做出别的举动来。

她只知道她很冷,尽管屋里的暖气足够驱尽这寒冷。

陌笙箫浑身战栗,被聿尊这样抱着,才感觉手脚都回暖些。

他抱她,也只是纯粹想汲取些温暖,无关风月,更无关欲望。

笙箫傍晚在电脑上查了有关孤独症的资料,可越是接近事实的了解,陌笙箫就越是觉得无法接受,她难以想象奔奔在成长过程中遇到的那些难关,要如何闯过去。

笙箫咬着手背哽咽,聿尊的俊脸枕在她颈间,一室的橘黄透着柔柔的暖色,奔奔气息沉稳,他不像大人那样有烦恼,陌笙箫想到此,心里越发痛的紧抽起来。

日子,每天就这样二十四小时飞快地逝去。

马上就要过年了,陌笙箫坐在沙发内,望着旁边的奔奔,过完年,奔奔就要两岁了。

容恩家的宝宝比奔奔大两个月,这会也7个多月了。

容恩得知奔奔的病况,也是吃了一大惊,她并没有特意找过笙箫,童童经常要吵着过来玩,容恩心想奔奔需要玩伴,也就答应了。

何姨帮忙将小车推进去,坐在里头的小王子很是帅气,而且皮的不行。容恩将手里的盒子递给何姨,“这是我妈做的南瓜饼,我带些过来你们尝尝。”

“瞧你客气的。”

童童换上拖鞋,鞋柜内的米妮拖鞋是陌笙箫特意为她准备的,她小跑着来到沙发跟前,“姨姨。”

“童童乖。”笙箫将她抱在腿上,“童童,今天穿的真漂亮。”

“嘻嘻,妈咪给买的新裙子,童童还自个配了双靴子呢。”

容恩推着小车走过来,里头的宝宝东张西望,一副好奇的样子。童童从陌笙箫腿上下来,“我要去和奔奔玩。”

何姨将洗净的水果切成块,端到茶几上。

容恩端详着对面的陌笙箫,她比怀孕时更显消瘦,精神也不好,一看就知操劳过度。

何姨拿了块苹果给童童,小丫头道了声谢谢,并没有塞到嘴里,而是跑到奔奔跟前。

奔奔拿着个摇铃坐在车里面玩,童童将脸凑过去,“奔奔,奔奔…”

孩子听到叫唤,只是抬抬头,圆亮的眼珠子又落了回去。童童显得很委屈,“妈咪,姨姨,奔奔不跟我玩。”

陌笙箫心头忍不住又漾起苦涩,童童将手里捏着的苹果递过去,“奔奔,给你吃。”

这回,他索性眼睛也不抬。

奔奔不喜欢与人接触的表现,越来越强烈的在显现出来,童童弯腰,他不看她,那她就使劲想引起他的注意力,“奔奔,我是童童姐姐,快点嘛,来吃个苹果。”

容恩看在眼里,心里也觉得不好受,“童童…”

“妈咪,奔奔都不知道伸手拿东西。”童童很委屈。

容恩不着痕迹地拧起眉头,“童童,奔奔还小。”

“才不是呢,小弟弟这么大的时候都会冲我喊,我吃什么他就嘴馋,可奔奔不会。”童童拿着手里的苹果,似乎还想证明什么,她快步回到容恩跟前,刚将手递过去,车内的孩子就伸出手,抓着苹果就要往嘴里面塞。

“妈咪,你看吧!”童童满脸的认真。

容恩并没有和童童说过奔奔的事,这么点大的孩子本来就不懂,怕是再解释也说不通的。童童握住弟弟的手腕,将苹果拿回去,“你乖啊,牙齿才长两颗呢就想吃苹果,回家让妈咪给你弄汁吃吧。”

“啊--”宝宝恼火不已,用手去拍跟前的板。

陌笙箫视线落在奔奔的脸上,奔奔踢着小腿,眼睛望向手里的摇铃,对这边的动静并没有兴趣。

笙箫每次都不忍心看到这一幕,她多希望奔奔也能闹也能皮,那她再苦再累也开心。

童童抓着容恩的手,“妈咪,奔奔为什么不喜欢玩啊?”孩子的特性向来是打破砂锅问到底,她并不会明白,她一句童真的话,对陌笙箫而言,无异是怦然一击。

容恩冷着脸,“童童,你再这样的话,妈咪可就要生气了。”

童童有些怕,缩了缩身子,可眼睛里的委屈却藏不住。

陌笙箫伸手将童童抱到腿上,她手掌抚着童童的脑袋,声音轻柔,“童童,奔奔病了,所以他现在还不会和你玩。”

“真的吗?那奔奔要什么时候才能好?我想带他去水上乐园玩。”

陌笙箫鼻子一酸,嗓音有些哽,“那童童和小弟弟要经常过来陪奔奔,好吗?如果热闹的话,奔奔可能很快就能好哦。”

“那好,童童以后会常来的,我家里有好多玩具,到时候我和奔奔一起玩。”

“童童真乖。”

“姨姨,你为什么眼睛红了?”

容恩见状,跟着红了眼圈。

“姨姨没事,是想到童童的话高兴。”

童童抬起手掌,给她擦了擦眼角。

容恩将童童从陌笙箫腿上抱下来,让她推着小弟弟去旁边玩,“笙箫,童童还不懂事,对不起。”

“没事的,”笙箫弯腰捡起奔奔掉在脚边的玩具,“我想,我多陪陪他,和他说说话,他会知道的。”

容恩点头,“跟孩子最亲的就是父母,我也相信,等他长大了,都会明白的。”

聿尊吃中饭的时候就回来了。

容恩走后,陌笙箫就蜷在沙发内,没想到竟会睡着。何姨没有吵醒她,去楼上拿了毯子给她盖上。

聿尊来到客厅,就看见奔奔坐在小车里面,拿着个牙胶正在咬。

聿尊每次回来几乎都要抱他,奔奔一开始很排斥,这会倒还行,只是不会和他亲近,经常顾着自己玩。

陌笙箫听到动静,眼睛一下睁开,“奔奔!”

她手掌按住前额,头痛欲裂,“做了个噩梦。”

聿尊将孩子放到腿上,“上楼去睡会。”

“不用。”

“奔奔,今天乖吗?”聿尊抱住孩子,让他两条腿立在他膝盖上,奔奔似乎并不肯合作,聿尊另一手放在他腰后,“不准偷懒。”

他每天都会抽出大把时间陪着奔奔,聿尊想给孩子创造个奇迹,陌笙箫也不再像之前那样杞人忧天,与其整日流着眼泪度过,不如给孩子营造一个温馨快乐的氛围。

笙箫并没有丢下手里的工作,她想要自己先充实起来。

几天过后,就是除夕。

陈姐回家去过年,何姨留在了御景园,今年不一样,有了孩子,自然是要比往年更热闹。

御景园内年味十足,门口挂着两个大灯笼,陌笙箫坐在梳妆镜前,她将头发放下来,又化了个淡妆,再配上一袭收腰连衣裙,笙箫拿起旁边的唇彩,她视线落在右手腕的手表上。

陌笙箫盯着出神,半晌后,她深吸一口气,将手表取下。

再大再难的事都会过去,哪怕遮掩起来,可伤痕犹在。陌笙箫将床头柜的抽屉打开,将手表放了进去。

如果奔奔的事情上过不去,她就会看看腕部的伤口,换一种姿势活着,陌笙箫,你一定可以的。

笙箫将抽屉锁起来,起身走出去。

何姨在厨房忙碌,陌笙箫在楼上就能闻到饭菜的香味。

她顺着环形楼梯下去,走到一半,就听到客厅内传来的钢琴声。

陌笙箫放轻脚步往下走,聿尊颀长的身影坐定在施坦威钢琴前,奔奔就在旁边的小车内,孩子踢动着小腿,手里的摇铃被丢在旁边,似乎对琴声更加感兴趣。

聿尊动作停住,他走过去,将奔奔抱起来后,重新坐回到钢琴前。

陌笙箫知道,对于奔奔来说,她和聿尊给予他的温暖才是最重要的,而这种温暖,并不是单方面的,因为他最需要的是一种叫做家庭的温暖。

聿尊一只手抱住孩子,另一只手弹着琴,琴音明显有了偏差。

陌笙箫走过去,在男人旁边落座。

她看见面前摆着本琴谱,第一首曲子,就是她怀孕的时候,聿尊曾弹过的《天空之城》。

男人转过脸来,今天的陌笙箫很美,有一种阴云之后,阳光初露的味道,明媚动人。

陌笙箫将左手放在黑白键上。

聿尊伸出的,正好是右手。

一首《天空之城》从彼此的指尖倾泻出来,如果不是亲眼目睹的话,谁都不会相信是两个人合奏出来的。

陌笙箫第一次同聿尊合作时,也没有经过契合,笙箫更没有想到,她有一天会和聿尊坐到一起,事隔多年,他们的合作仍然完美,天衣无缝。

共奏笙箫138一家人的温暖

奔奔坐在聿尊的怀里,也不哭,也不闹,小手伸着要去够钢琴。

陌笙箫这一年来,别说是弹琴,就连每天上下楼经过这架钢琴时,都避之不及,一种习惯深入进骨髓内,竟比记忆还要深刻。她熟悉每个音节,熟悉每个转换,笙箫冰封起来的血液仿佛又开始沸腾,原来她喜欢的琴音还能在指尖演奏出来。尽管聿尊一再和她说过,他愿意当她的另一只手,可陌笙萧执拗至今,她以为她的心晦暗了,就连琴声都难以配合,看来有些事,总是出人意料的。

何姨只当是聿尊又在独自弹琴,她在厨房忙活,将菜端出来,余光那么一瞥,看到的竟是三口子的画面。

何姨端着盘子的动作怔住,她继而会心一笑,一点点声音都不舍得发出来,生怕打断这来之不易的温馨及美好。何姨回到厨房内,看来,今晚的年夜饭能真正沾到些喜庆了。

一曲完毕,余音绕梁三日,陌笙箫左手停住,聿尊也收了动作。

笙箫垂下眼帘,又将手收回去。

她心里被激起的涟漪很难得到平复,聿尊抿了下嘴角,他从来不怀疑他和陌笙箫的契合程度,哪怕到了他们真的各自只有一只手的时候,他们还是能弹出最美妙的琴曲。

“笙箫,你现在这样真好看。”

陌笙箫将发丝捋至脑后,“我想,我以一种乐观去面对生活的话,奔奔肯定也能被我感染。”

聿尊抬起手,将她的头发拨回去,“这样更好看些。”

“咚——咚咚——”

奔奔双手从聿尊的胳膊内伸出来,手掌在钢琴上乱拍,听到声音,他掌心拍的越发起劲,嘴里隐约还发出啊啊的叫声。

很明显,奔奔对这感兴趣。

聿尊眉梢染笑,“看来我们的孩子,以后也是弹钢琴的料。”

他握住奔奔的小手,一大一小两只手落到黑白键上,陌笙箫坐在旁边,拿了块随身携带的纱布给奔奔擦小嘴巴,“口水机,还真会流口水。”

奔奔对一样东西感兴趣,就很难将他的注意力转移,何姨将晚饭准备好,他还是想玩,没有停手的意思。

陌笙箫没法,泡了奶粉这才将他抱走,他起先还是会闹,聿尊也不管他能不能听懂,耐着性子在他耳边安抚,“奔奔乖,明天再玩,肚子不吃饱怎么长成帅小伙?”

奔奔的脾气真是随父母,很倔,不过这会他也饿了,陌笙箫用白纱将钢琴遮起来,小家伙喝完奶,这才安静些。

何姨坐着和他们一道吃晚饭,奔奔朝南,坐在聿尊怀里,陌笙箫望向窗外的烟火,她正出神,就听到外面传来门铃的声音。

何姨起身去开门,两名男子一前一后搬着个巨大的礼花进来,何姨示意他们摆在园子里头,聿尊抱了奔奔走出去,陌笙箫也放下筷子跟在后头。

花园内摆成一条,聿尊将奔奔交到陌笙箫怀里。

进来送货的两名男子留下派送单,也赶着回去过年。

聿尊掏出打火机,抬起脚步的时候,又顿了顿,扭头朝着笙箫说道,“要不把奔奔的耳朵捂起来,声音挺大的。”

陌笙箫右手抬起,奔奔带着护耳帽,正缩在她颈子内,“我知道。”

聿尊走到礼花跟前,弯腰将第一个点燃,等到点完最后一个的时候,交相绚烂的烟火几乎没有缓冲的时间,齐刷刷将整片天空点缀成白色。

一簇簇五颜六色的烟火争奇斗妍,过年都有这么个民俗,但这还是陌笙萧跟着聿尊以来,第一次在除夕夜放烟花。

“砰砰——”

笙箫紧捂住奔奔的耳朵,其实她喜欢看,但近距离的动静太大,震耳欲聋,陌笙箫腾不出手来捂住耳朵。她只能将脑袋靠着奔奔,聿尊折身回到她跟前,见她皱着小脸似乎害怕,他走到笙箫后面,双手伸出去捂住了她的耳朵。

聿尊的手很暖,陌笙箫瞬时觉得那种刺耳被阻隔在外面,她扭过头去,就见聿尊下巴轻扬,一张冷毅的俊脸被明艳的烟花映射的无比夺目。其实他就算卸下心房,哪怕再温柔的时候,脸部的轮廓依旧挥不去长期浸润后的冷酷,所以说,聿尊动的时候,像一头神形兼备的豹子,优雅而残忍,可若论静,那绝对也是一头懂得蛰伏的苍狼,不知不觉,能将人撕碎于无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