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笙箫困在屋内,感觉举步维艰,身体哪里都不舒服。

聿尊和她单独的时间并不多,有时候陌笙箫睡着了,他才回屋。

殷流钦依稀发过几次短信,笙箫均未回。

餐桌上,陌笙箫的手机再度响起,她余光睇了眼,是殷流钦。

她打算不接,没想到聿尊却拿起电话递到笙箫手里,“我答应过你,让你处理完这个单子,笙箫,殷流钦的家里你别去,你把他约到外面,我会让人保护你。”

陌笙箫对上聿尊的双眼,他神情晦涩不明,简单的话似乎是为笙箫考虑,也挑不出什么刺,可陌笙箫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胸口处有种窒闷压来。

153复仇!

她怔怔盯着男人的双眼,半晌未开口。

手里的电话响过,停歇,这会又再度催命似的响起来。

陌笙箫视线穿过聿尊颊侧,“尊,你哪怕不听我的,也该想想奔奔。”

聿尊眉头紧皱,笙箫见状,轻叹口气,接起电话,“喂,有事吗?”

“笙箫,告诉你个好消息。”

“怎么了?”

“我母亲有反应了…”

陌笙箫抬起视线瞅了眼旁边的聿尊,她刻意别过上半身,不想让聿尊听到,“是吗?”

“你有空吗?”殷流钦站在园内的游泳池旁,轮椅上的妇人手指微微能动弹,男人蹲下身,拉过她的手,“你几天没来工地,真的没事?”

“我最近挺忙的,家里事情一大堆,孩子的房间要重新装修,呆会要去步行街买材料,要不,我们就约在上次见面的上岛咖啡内?”

“好,几点?”

陌笙箫视线垂落,“两点吧。”

“好。”殷流钦没有丝毫的怀疑,他挂断电话,仍旧保持先前的动作,他双手包裹住妇人的手,保姆端来两杯冰镇酸梅汁,“殷少,我来喂夫人。”

“不用,摆在这。”殷流钦拉过旁边的椅子,家里换了个保姆,他不在的时候态度也算好。殷流钦端起碗来,勺子轻搅动,舀起一匙送到妇人嘴边,她张张嘴,能轻抿住,“母亲,我最近碰见个女…”他一时不知该怎么形容,“女人吧。”

“我觉得她挺不一样的,初见时,因为她是他的妻子,我还羞辱过她,她不像我认为的那样,不搭理我的时候,傲慢的像只天鹅,但她也会心软…”殷流钦蹙起剑眉,他也不懂为何说这些,“她几天没出现,我心里怪怪的。”

殷流钦拿起旁边的纸巾,给妇人擦拭嘴角,“我很矛盾,我和聿尊的仇放不下,每次我动摇的时候,做梦都会梦到父亲惨死时的模样,还有您…”殷流钦把碗放到旁边,微凉的手指抚过妇人前额,“您向来什么都不争,性子极好,我没想到您也会被牵连进去,母亲,您告诉我,我该怎么对她?我下不去手…”

妇人眼眶内流出泪水,可能是不想看着儿子深受煎熬,她嘴巴吃力地张开,说出几个模糊的音节,“不要…不要…仇…”

殷流钦脸枕着妇人的手背,“我再继续下去,势必会伤害到她,母亲…”男人说话声沉闷,“难道,我要放弃吗?”

他恨了六年,怎可能轻易松手?

殷流钦直起上半身,喃喃自语,“我会找到一个两全的办法,一定可以。”

陌笙箫握住手机出神。

聿尊起身。

笙箫立马回神,“你去哪?”她陡然出声,嗓音尖利,正在客厅玩耍的奔奔转过脑袋来。

“笙箫,你这么紧张做什么?”聿尊停住脚步,坐回原位。

陌笙箫强自镇定,手掌按在胸口处,“你让我约殷流钦到外面,是想对他不利吗?”

聿尊直面她地-质疑,“在我和他之间,非要死一个的话,你选谁?”

“你们到底有什么仇,尊,我不想看到你杀人,我想要一份安定的生活

“这件事之后,我才能给你那样的生活。”

陌笙箫眼见他再度起身离开。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再多的话到嘴边,哪怕真说出来,他也听不进去。

殷流钦换套衣服准备出门,保姆跟着他走进园子,男人弯腰在妇人耳畔轻吻,“我出去一趟,回来再陪你。”

殷流钦目光定在她面部,似有不舍,又有种不安,“我出去后,推夫人回屋,不要让她一个人呆在花园内。”

“是。”

男人站定在妇人跟前,眼见和陌笙箫约好的时间差不多,他这才转身离开。

笙箫出门时,聿尊呆在书房内没出来,她杵在门外,发现门被反锁起来,笙箫见状,收回手,“我走了。”

陌笙箫的车离开御景园时,聿尊拉开窗帘,目光紧随而至。

笙箫依约来到上岛咖啡,门口的服务员带她走向她和殷流钦上次坐的那个位子,靠窗,阳光充足。

殷流钦比她早到,笙箫环顾四侧,“咖啡馆今儿生意不好吗?”

“我包了场。”

陌笙箫一时不知该不该坐,她捏紧手里的挎包,“你包场做什么?”

见笙箫满脸戒备的样子,殷流钦勾勒起笑意,“你别把我当成色狼一样行吗?我难得约你出来,只是想好好和你说会话,不想让别人打扰。”

陌笙箫被聿尊的事扰乱心神,这会看谁都像藏着什么,服务员替她拉开椅子。

笙箫入座,“谢谢。”

没过三两分钟,手边就摆着好几道她喜欢的点心。

陌笙箫捧着咖啡杯,殷流钦从兜内掏出个手机递给她,笙箫瞅了眼,是新出的iphone4s适合女生用的白色,背面镶一层碎钻。

“这是赔给你的。”

“你留着自己用吧,我有手机。”

殷流钦将手机推到陌笙箫手边,“我就是要给你。”

笙箫抬起头望了他一眼。

“怎么了?”

陌笙箫眼睛别开,“什么怎么了?”

殷流钦薄唇渐染,“我发现你好像不对劲,心里有事吗?”

陌笙箫轻啜口咖啡,生怕被他看出什么,“你说你母亲有反应了,是真的吗?”

话题转移开,殷流钦掩不住面部的喜悦,“她依稀能说出话来,虽然不清楚,但已属奇迹,手指也能动弹,医生说过不了多久,有恢复的可能。”

陌笙箫望见男人潭底扬起的欣慰,他眼角拉开,说话的时候,激动的像个孩子,笙箫由衷展颜,殷流钦的情绪感染到她,“我总算盼到她醒来的这天,她受伤的几年间,我想尽一切办法想治好她…”男人唇瓣的弧度浓烈,“笙箫,等惜风苑建造好,我要亲自推着母亲住进去,我还要给她买一架钢琴,她倘若不记得弹琴,我会手把手教她…”

陌笙箫细心倾听,偶尔微笑点头。

殷流钦从兜内拿出手机,里面有他拍摄的视频,男人起身坐到陌笙箫旁边,笙箫没有表现出以往那般的排斥,手机画面内,殷流钦母亲张着嘴,艰难地在开口,手指也能动了,“看见没?”

妇人保养得当,面容和善,陌笙箫实在想不出这样的人能和聿尊有什么关系,“看见了。”

“笙箫,对不起,你那天说的没错,我知道你想拍照给我看,是怕我母亲的好转只是转瞬即逝,我当时…”

陌笙箫盯着手机内的视频,“你母亲,很幸福,有你这样陪着她。”

殷流钦同她挨得很近,鼻翼间能闻到陌笙箫颈间淡淡的沐浴露味道,“这个世上,就剩下她是我唯一的亲人。”

“她是个怎样的人?”

“我母亲喜欢弹琴,大多数时候,她不管别的事,她生性善良,对我很好,我父亲却相反,对我极为严苛…”殷流钦说到一半,闭了嘴,他盯着陌笙箫的侧脸,不知不觉,他竟又对她卸下了心防。

殷流钦拿起手机,坐回笙箫对面。

保姆收拾完园子,推着轮椅往屋内走去,她这会得准备做晚饭,保姆瞅向四侧,另一名看护正从楼上下来,“交给我吧。”

看护从她手里接过轮椅,跟着保姆进到厨房。

“这儿太挤,要不你带夫人先出去。”

看护点头,推着轮椅来到厨房外,三步开外有个窗子,殷流钦从来不让开这窗,看护拉开窗帘,打开窗户,“阳光多好,太太,您在这休息会。”

看护站到她身后,倚着厨房门口,“像太太这样,需要多晒会太阳,老呆在屋里对恢复不好。”

“可不是嘛,”保姆边拣菜,边回头说道,“但殷少不让,他说不能留太太单独在外面,可能有钱人也不轻松,得时时刻刻提防别人吧。”

“就是,”看护眼睛望向窗外,“我给太太开个窗子,让她多接触外面的景色,你说一个人成天闷着,有多少钱都不会快乐的…”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闲聊,全然没有注意到另一幢别墅内的异样。

聿尊反锁在书房内,他双腿搭在办公桌上,接到电话时,他双目紧闭,“喂。”

“聿少,时机到了。”

聿尊深壑的眸子犹如藏身于黑暗中的虎狼一般,发出嗜血的精光,“你确定?”

“狙击位准确,正对窗口。”

聿尊合起手机,修长的双腿来到墙面前,他取出黑匣子,手掌略带抖意地抚向里头的狙击枪。

聿尊让陌笙箫约殷流钦到外面,只是想更好地保护她。倘若笙箫一直不出去,殷流钦势必会起疑心,聿尊命人在殷流钦家不远处的别墅内日夜盯防,为的就是找到最好的机会,他没想到的是,竟然会和陌笙箫出去的时间一致。

聿尊来不及想这么多,他拎起匣子往外走。

他来到车库,没有选择平时常开的那几辆座驾,而是选了一辆普通的黑色宝马车,聿尊坐进车内,掏出手机,拨出去个电话,“情况怎样?”

“聿少放心,太太还在上岛咖啡馆内。”

聿尊精心安排好之后,这才驱车离开。

黑色宝马车飚速来到惜风苑旁的别墅内,这儿的入住率不多,聿尊压下帽檐,进入车库停车。

他拎着东西来到二楼。

里头有几名男子,驾着狙击枪,无时不在寻找好的狙杀点。由于殷流钦做足准备,聿尊不得不租下这个位于惜风苑后方位的别墅,只有在这儿,才能避开那些藏在暗处的眼线,但要开枪却很难,除非目标走到后面的花园,等待的这么些天过去,毫无机会。

“聿少——”靠窗的男子迎上前,聿尊来到他方才站的地方,他冷毅的俊脸凑向瞄准镜,果然!

“这本来也是个死角,这扇窗户从来不见打开,就连窗帘也一天到晚拉着。”旁边男子汇报道。

“看来,殷流钦也知道。”聿尊眯起凤目,身子没有移开的意思。

“窗户是里头的看护给打开的,虽然能看到人,但要射中要害有难度,毕竟距离和角度不是最佳方位。”

聿尊盯着瞄准镜内的那张脸,他紧抿的嘴角轻颤,手指扣住扳机,犀利狂狷的眸子恨不能在对方身上穿出千百个空,他眼底布满杀戮,尽管如此,他还是松开食指,上半身直起,“你继续盯着。”

“是。”

聿尊来到房间内,他掏出手机,“何姨,帮我打个电话给笙箫,让她现在马上回去。”

陌笙箫手掌撑起小脸望向窗外,这炎热的午后,静谧平和的有些吓人,她总觉得会出事,又想不出会有什么事。

何姨的电话令她蓦然回神,陌笙箫拿起手机接通,“何姨,有事吗?”

“笙箫,你要回来了吗?奔奔哭闹个不停,我和陈姐哄不住,他哭得嗓子都哑了…”

“尊,他人呢?”

“聿少去公司有事。”何姨按着聿尊的吩咐,她编了个借口,没说这是聿尊的意思。

“好,我知道了。”陌笙箫挂断手机,她蹙眉细想,目光对上殷流钦。

“怎么了?”

笙箫望着偌大的咖啡厅,何姨说奔奔哭闹,但在电话内陌笙箫并未听到一点哭声,笙箫面露矛盾,难道,是聿尊已经准备下手,如果真是这样,那目标肯定是冲着殷流钦而来。

“没…没事,孩子哭着要找我。”陌笙箫心不在焉地吃了几口点心,她借机敛起惊慌,这种时候,她想不到办法来帮助殷流钦,她也不能点破,毕竟于笙箫而言,殷流钦只是个见过几次面的客户,而聿尊,却是她丈夫

孰轻孰重,逼得陌笙箫不得不做出选择。

“能和我说说,你和你丈夫是怎么开始的吗?”

笙箫收回神,眼睛瞥向旁边的手机,她不想看着任何人受到伤害。

“你为什么对我的事这么感兴趣?我不想说。”

殷流钦挽起唇瓣,“这才像你,方才那样子,我真不习惯。”他轻呷一口咖啡,“陌笙箫,我对你真有了兴致。”

“那我劝你,免了吧。”

“我觉得你总是很开心,这种笑也会感染到我,我又摸不透你在想什么,要换是别人敢一次次顶撞我,我非要整死她们不可。”殷流钦半开玩笑,半是认真说道。

陌笙箫想再呆一会,至少要消除掉心里的疑虑,“那我敢断定,你以后会被修理的很惨!”

“为什么?”

“你迟早有天会遇上个能管得住你的人,你这副风流成性的模样,哪个女人吃得消?”

“其实,我可以改…”

陌笙箫装作听不懂,她有意避开,眼睛望向窗外。

午后三点。

聿尊抽根烟,走出房间。

他来到窗边,挥手示意旁边的男子离开。

聿尊拿起狙击枪,十字瞄准镜对上妇人的脑部,他当年是基地最好的狙击手,这会,只要扣动扳机,他能保证令她一枪毙命,不给她留一丝活过来的希望。

聿尊戴起耳机,他前额渗出细汗,积压二十几年的仇恨扩张得他整颗心好想要跳出胸口,他想起父亲死前的惨状,想起母亲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时的哀嚎,聿尊幽暗的眼眶蒙上一层细碎的水雾,他咬紧牙关,大片汗渍浸湿他宽阔有力的背部。

“聿少,太太还在咖啡馆没有离开。”

聿尊低声咒骂,掏出手机打给陌笙箫。

“你在哪?”

“我出门的时候告诉过你,我在外面。”陌笙箫另一只手搅动杯里头的咖啡。

“给我回去,走!”

笙箫听得出来,聿尊隐忍的怒气已接近爆发点,他口气透出令人不寒而栗的阴森,陌笙箫紧咬下唇,“我难得出来,坐会再回去。”

她掐断电话,殷流钦扬唇,“聿尊?”

陌笙箫又怕他看出什么来,“他不喜欢我和你单独见面,主要是视频的事,他防你跟防狼似的。”

殷流钦心底才起的疑虑,被陌笙箫三两句话拨回去。

笙箫不着痕迹叹口气,她夹在中间,到底是在帮殷流钦呢,还是在帮聿尊?

聿尊强忍怒意,陌笙箫和殷流钦在一起,他这个时侯动手的话,极有可能给笙箫带来危险。

在确保她安全之前,聿尊只能忍。

他回到原位,眼睛盯着对面。

看护站了会,走进厨房,“我帮你拣菜吧。”

保姆笑意盈盈,“你先给夫人喂点水,这大热的天,万一一个疏忽,殷少回来我们都得挨骂。”

看护点头,“好,我难得遇上你这样投缘的,以前做的那些人家,哪能好好相处呢,都恨不能将对方赶走才算干净。”看护走到妇人身后,拉住轮椅往后退。

聿尊眉头紧皱,手指压向扳机,旁边的男子拿着望远镜观察,“聿少,她要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