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会可能只有这么一次,聿尊心跳至嗓子眼,大滴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滚落,他额前青筋直绷,整个人紧张地犹如一张拉开成最大角度的弦,随时都有一触即发的可能。他耳朵内嗡嗡作响,全是父母亲惨死之前的挣扎和悲鸣!

“聿少——”

聿尊闭起眼睛,手指抚向耳机,“情况怎样?”

“太太没有离开。”

聿尊收起呼吸,眼里的沉痛四处满溢,他松掉手,身子一侧倚住墙面,右手僵硬地张开,连握紧的力气都使不出来。

他眼睁睁看她离开,手指只需要点一下,他就能送她下地狱!

“聿少——”旁边男子不安上前。

“滚!”聿尊骤然转身,猛的一拳挥出去砸向墙壁,古铜色肌肤瞬时迸裂,鲜血飞溅在洁白的墙上,汩汩而下。

男子吓得收住话,一声不吭回到窗前。

陌笙箫在咖啡馆内坐了半小时,没有见到异样,她烦躁的心慢慢沉寂,也许…是她杞人忧天,笙箫喝完杯里面的咖啡,“我先走了。”

“不多坐会?”

“我得回去照顾奔奔。”

“我送你。”

陌笙箫拿起挎包,“不用,我开车来的。”

殷流钦把手机塞给陌笙箫,“你要不拿着,我会天天来烦你。”

“好吧。”笙箫没有推却,殷流钦跟在她身后,“我送你上车总行吧?”

陌笙箫走出咖啡馆,人都是自私的,她倘若开口提醒殷流钦,势必会对聿尊不利,她只能用自己的方式让心里好过点。

笙箫发动引擎,“你也回去吧。”

陌笙箫看着殷流钦走向停车位,她这才开车离开。

车子一前一后驶进闹区,笙箫过绿灯,殷流钦的车被红灯拦在后面,陌笙箫开出去没多远,从后视镜内发现十几辆黑色的轿车形成一个车队,呈不同方向包抄。

她右边的车驾驶座上,一名男子打出电话,“聿少,太太安全了。”

聿尊狠狠拽下耳机,充血的眼睛抬起。

看护给妇人喂过水,推着轮椅经过厨房,“我看夫人喜欢晒太阳,我再带她晒会。”

保姆拣完菜,走进客厅,“好啊,这窗外的阳光挺好呢,怎么殷少老不让我们开窗?”

对面,拿着望远镜的男子朝聿尊惊呼,“聿少,目标出现。”

聿尊凝神,一把推开男子,眼睛透过瞄准镜望向远处。

妇人出现的方位,正差窗口。

聿尊所在的位子极为隐秘,尽管是一扇窗,但留出的地方很小,一般不会注意到这。

他手指扣住扳机,瞳仁内闪过一道狠戾,右手背血肉模糊,他却全然感觉不到疼,聿尊调准枪口,正对妇人前额,他狭长的凤眸轻眯起,眼眶内,涌现暗潮涩意。

聿尊明显感觉到眼里一阵冰凉,他微微定神,“去死吧,陪着他下到地狱,去给我父母磕头忏悔!”

“砰——”

“啊——啊——”看护的尖叫声撕心裂肺,身后的保姆吓得两眼圆瞪,昏死过去。

与此同时,好几道枪声传来,但显然一时半刻没找到攻击点。

聿尊并未就此收手,瞄准镜中,妇人脑部中弹,头歪着侧向旁边。他嘴角轻勾,精致绝美的五官几近扭曲,“让你儿子也尝尝看,这种仇恨该有多痛?”

狙击枪对准妇人心脏,“砰——”

飞溅的血花渲染人眼。

聿尊收回手,他曾经,也是王子一般的高贵,却被培育成杀人机器,血债血偿,他们该死!

聿尊重新戴回耳机,“给我狙杀夜神!”

154毁容

这么多车子,陌笙箫立马感觉到不对劲。

她心一惊,车停靠在马路边。

与此同时,十几辆车跟着停住,一辆车子迅速穿插至她左方,副驾驶座内的男子立马下车,拉开笙箫的车门,“太太,请您跟我们回去。”

“出什么事了?”

男子并未正面回答,“得罪。”他大掌扣住陌笙箫的手臂,笙箫右手拿起旁边的挎包,男子动作急切,力大的在她手臂掐出几个红色的指印,陌笙箫没再多问,跟着他上了旁边的车。

车队一路护送她离开,笙箫的车由另一人驾驶,陌笙箫望向后头,看不到殷流钦的车。

“聿少在哪?”

“太太,夜神和聿少之间有深仇,他很危险,我们都希望,您能远离他。”

“夜神是谁?”

“殷流钦是他的假名。”

陌笙箫沉默,白皙的面色透出一种肃然,她锁紧秀眉,“是何深仇?”

“我们只知,聿少和夜神之间,注定要死一个。我们的责任,是尽力保护好聿少。”副驾驶座上的男子说完这句话,面色复杂地瞅了眼陌笙箫。

笙箫一阵心慌,全身抑制不住轻抖,她抱紧怀里的挎包,电话铃声陡然响起,她吓得心跳加速,经久不歇的彩铃回荡在死寂的车内,陌笙箫拿起手机,没有看到来电显示。但声音确实是从她这里发出来的,笙箫这才想起殷流钦送她的手机,她急忙掏出来。

殷流钦从远处看见她被拽上另一辆车,理由无非是两种。

一,对方是聿尊派来的人,那对笙箫势必不会有伤害。二,是他这时正在担心的,绑架。

“女人,接电话!”

陌笙箫握紧手机,正是殷流钦的号码。

她抿紧菱唇。

“太太,挂断吧,电池取出来,说不定手机内装有监听器或定位仪。”前排男子焦急提醒,殷流钦送笙箫手机,他们都看在眼里。

陌笙箫打开车窗,镶钻的新款手机呈抛物线丢掷于地面,车来人往的马路嘈杂拥堵,后面的车子来不及做出反应,车轮已碾压过手机,“什么玩意?”

司机发出声质疑,继续行驶。

殷流钦若有所思地盯着手里电话,里头传来机械的女音,“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他才挂断,一通电话紧接着打进来。

殷流钦瞥了眼,心里蓦地一惊,家里若不是有急事,这个号码不会打他电话。

“喂?”

“殷少…夫人…”

殷流钦猛地往左打方向盘,黑色的车轮蹭过路牙石,“我母亲,怎,怎么了?”他听到自己颤抖的嗓音,牙齿也在微微打颤。

“夫人,她被枪杀了。”

别墅,二楼。

聿尊站在窗前,盯着不远处那团混乱的场面。

几名男子飞奔进客厅,保姆吓得昏死过去,看护手掌按住桌沿,摇摇欲坠,脸部还有溅到的血花,“啊——啊——”

她尖叫不停,另一只手颤抖地捂住眼睛。

聿尊收回狙击枪,这会,一百个奇迹都不能救活她的命。

“多调些人手,夜神一准会回来,他母亲的遗体还在这。”聿尊摘掉耳机,心里郁结的一口气总算散去,旁边几名男子收起枪,保护他回到御景园。

殷流钦给不了自己多余的时间来哀悼,他手指轻敲方向盘,拿起驾驶座内藏着的另一个手机,“雷络,我在天盛路,这儿是闹市,况且有人保护,不会出岔子,一会你带人到加工区路口,我现在往那个方向过去。”

殷流钦挂断电话,眼里掩藏在阳光底下的阴鸷撕开帷幕,破体而出,亏他还担心陌笙箫的安危,看来,这不过是个调虎离山之计,而笙箫,就是用来引诱他的一个幌子。

殷流钦继续行驶,他掏出手机,一遍遍播放里面的视频。

他等了六年,甚至只为神父的一句话,他搁浅六年时间,让聿尊羽翼丰满,势力磅礴,殷流钦的等待总算有所回报,他能听到母亲和他说话,握住她的手,她也能有反应。

陌笙箫脸上的阳光,更加令他贪恋,他惯用的手段到她身上软硬钉子碰一大堆,殷流钦喜欢看笙箫笑,他甚至摒弃给自己定下的规矩,对她毫不设防。

殷流钦眼圈泛红,看不清前面的路况,他喉结处滚动几下,目前还不是感慨的时候,他必须活着离开,才能给母亲讨回血债!

脑海内,笙箫唇瓣的莞尔化作一双紧勒住他脖颈的手,殷流钦踩住油门,眼里氤氲出湿意。

陌笙箫被车队护送回御景园,她刚下车,就看到聿尊的车驶进园内。

笙箫站在花圃前等他,她伸出手,摘下一朵娇艳的花骨朵,身后传来脚步声,陌笙箫扭过头,见聿尊同她擦肩而过,挺直脊梁正往屋内走去。

笙箫焦急追过去,一个箭步拦在聿尊跟前,“你去了哪?”

男人神色冷凝,居高临下的视线端倪着笙箫的脸,他坚毅的鼻梁轻扬,“笙箫,我很累。”

“你…杀人了是吗?”陌笙箫忍不住眼眶内的温热。

“是!”聿尊唇间吐出一个字,坚定的态度使得这字落地有声,笙箫瞳仁圆睁,“你杀了谁?”

聿尊走上前两步,陌笙箫顶头阳光被尽数遮去,男人伸出左手,把笙箫推到一边。

陌笙箫注意到他手里拎着的黑匣子,里面装着什么,笙箫清楚。

她的视线,定在聿尊结起血痂的手背上,陌笙箫大步跟上前,右手探向他手腕。

没料到,聿尊竟惊蛰般挥开她的手,“别碰我!”男人声音嘶哑,眼睛赤红,还沉浸在那股子杀气里头没有出来,陌笙箫缩回手,背面被他打出一道血印。

二人相峙,聿尊衬衣的领子沾着几滴溅到的鲜血,他胸口起伏,“回屋。”

陌笙箫脚步杵在原地,未见动弹。

陈姐抱着奔奔正走出来,聿尊轻挥手,示意她进去。

聿尊把手里的匣子放在脚边,“我是杀了人,我杀了殷流钦的母亲,你想怎样?”

男人轻眯起的凤目睇向笙箫,里头看不到丝毫的暖意,陌笙箫横在他身前的双手无力落回去,“她…”

“她该死!”

“尊?”那样的冷漠,冷的令笙箫颤抖,冷的令她感到陌生。

“陌笙箫,我让你离开,你为什么不走?你以为你的力量能保护殷流钦?是不是在你眼里,我就是个杀人恶魔,但凡我要杀的人,你全都要豁出性命去保护?你的固执,害得我差点失去机会,陌笙箫,谁才是你男人?”

笙箫喉间哽住,难受地溢出眼泪。

她倘若真像他所说的那样,就不会丢掉殷流钦给的手机,不会冷酷到明知有危险,而不去提醒对方一句,“我能做到的,只有这样了…”

难道真要,连最后的良心都泯灭干净?

聿尊伸出手掌抚向前额,他只是难以想象,一旦错过这个机会,可能以后都杀不了她。

聿尊叹口气,想去揽住笙箫。

陌笙箫退开一步。

正在这时,门口传来几阵吵闹声,笙箫螓首望去,看见爱丽丝推开守在门口的男子,正大步走进来,“尊?”

聿尊眼底一凛,没有作声。

“为什么不让我再来御景园?”爱丽丝沉声质问,目光望向站在他身前的笙箫,“是你的意思吗?”

陌笙箫吃惊,摇了摇头。

爱丽丝来到聿尊身旁,“你不相信我?你怕我会害你?”她脚后跟不小心踢到旁边的黑匣子,爱丽丝垂眸,“这枪,是我送你的。”

“爱丽丝…”聿尊余光瞥过站在旁边的笙箫,他刻意避开基地二字,“离开那个地方后,这把枪我藏在保险箱内一直未动,但是今天,我用它杀人了。”

爱丽丝伸出手掌,抚在男人肩膀处,“尊,之前的事别再想了,你要是不想再杀人,以后这种事我来帮你做。”

陌笙箫一语未发,人的性命在他们手里,竟变得如此简单,只需要扣动扳机,就能被随意剥夺去。

聿尊掀起嘴角,目露讽刺,“那好,我还想杀个人。”

“是谁?”爱丽丝问道。

“夜神。”

“夜神?”爱丽丝震惊,她避开聿尊的视线,“你也知道,我不想再和以前的组织有联系,况且…”

“我方才亲手射杀了他的母亲,若不斩草除根,怕以后会有麻烦。”聿尊打断爱丽丝未说完的话。

“你杀了夫人?”爱丽丝失声高呼,那也就意味着,殷流钦的身份已暴露。

“亏你还喊她一声夫人,”聿尊话到嘴边,爱丽丝父母身亡的消息,却还是没说出口,“当年的罪恶,她同样有份。”

“不,夫人和他不一样…”

聿尊眼底一道厉色闪过,他动作极快的抽出随身携带的左轮手枪,枪口直抵爱丽丝前额,“我说过,要是哪天被我知道你在骗我,我会杀了你!”

爱丽丝缄默,如水翦眸抬起,“你真要杀我?”

“你回白沙市,是夜神的命令?你也一早知道,夜神化名殷流钦,还有那次在御景园,你想给笙箫注射的药物是什么?”

陌笙箫浑然未觉,更想不出聿尊所指到底是哪一次。

“你既然知道,为何当时不杀我?”

“爱丽丝,我不是没给过你机会,”聿尊眸光凶狠,逼得爱丽丝倒退一步,“我暗示过你,我念着以往的情谊,想让你和我说句实话那么难?”

“尊,我说过,我不会伤害你。”

“可你能保证,不伤害笙箫和奔奔吗?”

爱丽丝伸出右手,手掌握住男人的腕部,“那好,你杀了我,一了百了,反正我活着也是个累赘。”

陌笙箫隐约听到些讯息,不管怎样,聿尊这会在气头上,笙箫右手自然地挽住他臂弯,“尊,别用枪顶着别人,会吓到孩子。”

“陌笙箫,我用不着你求情,让他杀了我!”爱丽丝横竖都不好过,夜神必然会以为她出卖他,再说她深受药物所害,拿不到夜神说的解药,她和废人有何两样?

“闭嘴!”笙箫轻喝。

她拉住聿尊的手,男人眸光一软,枪口却仍旧抵着爱丽丝,“滚,以后别再让我看到你。”

爱丽丝怔在原地,泪流满面,“我不会做出卖你的事!”

聿尊收起枪,“回去告诉夜神,他现在的痛,不及我所受的万分之一,他再来惹我,我让他死无葬身之地!”聿尊说到最后四个字时,握住枪的整条手臂都在抖。

陌笙箫拎起旁边的黑匣子,很重。聿尊睬了眼,从她手里接过去。

爱丽丝怔在原地,笙箫走进客厅时,回头望了眼,她还站着。

陌笙箫跟着聿尊来到二楼,聿尊随手将手里的东西丢在旁边,他头重脚轻,一头栽到床上起不来。

笙箫取过旁边的被单,聿尊一把拉住她的手,陌笙箫就势枕在他胸前。

笙箫想挣开。

“别动。”

“我给你清理下伤口,马上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