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听了点了点头,叹了声道:“此事不提也罢了,对了,前一阵各地的册子都送来了。这一回便都依你的意思,你瞧着好便行。正月里趁着得闲,若有好的,也能提前召进来教教规矩。”

云曦听了微微扬唇一笑,微拢了袖道:“这几日儿臣倒也看了,连东临王的世子今年都十六了,今年也该给他指一位。广成王世子与儿臣年差无几,府内却只得几个潜邸竟还未正式纳娶。加上武阳侯,曾广侯这些,总至还有不少都是该婚配的。或是算得一些旁枝的子侄,更有不少。前几回选秀,倒是都忽略了他们了呢!”

太后一听,心里一悸,云曦微蹙着眉接着开口:“如今儿臣心不在此,不如明年开春来了,全给了宗亲算了。诸王侯的子侄,合适的有不少。实不必再往后宫里拉,弄得儿臣烦恼。”

太后有些不敢相信似的,瞅着他的表情怔:“一个你也不瞧了?”

云曦听了展颜一笑:“诸王的子侄,也是楚氏一系,如此联姻,照样固我皇族。也不一定非要入后宫来!何苦弄一堆进来见天淌眼泪的?至于余的,瞧着顺眼的便当几年职罢了。儿臣自知子息的重要,这子息贵精不在多,再说不还有绯心呢吗?她又不是不能生,这肚子里有一个,到时儿臣与她再给母后多添几个便是!”

太后听了,看着云曦半晌,拉着他的手:“哀家在宫里这么些年,当年哀家跟着先帝在东宫的时候,也有幸服侍德宗皇帝几年,后宫的事也算见过无数。倒真没想到,你竟是个情种!”

正文 第007章 量转质移将有成

曦轻笑,握着太后的手:“儿臣哪里成了情种了?心不愧祖宗基业,后宫人多也是是非多。这般不挺好的,明年选过这一次,下回的就罢了。如此也省些耗费,于国于民都不是什么坏事!”云曦微静了一会,看着太后怔忡的表情,复又补充道,“儿臣自是知道,后宫充盈并非是为聚纳绝艳,尽揽美色。后宫自古存有,以为皇室绵延根基厚稳。但儿臣却难尽顾无遗!为此祖宗也有训示,凤仪朝时期,后宫增级达十五级之多。上至皇后,下至更衣,泱泱万人有余。祖皇帝曾叹,凤仪贪享至此,安不亡国?本朝开国伊始,后宫人数逐年递减。儿臣如此,不过也是遵祖宗之训罢了。况且此时新政推及,国家选拔人材再不限于大族名门,便是寒士微贱举凡有才干亦不为身份所拘。儿臣一向唯才而用,新政之下,是不是亲贵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太后静静听他说,不错,如今推行新政寒门贫贱也有了机会。也正是因此,各地亲贵望族总是有这般那般不满。朝廷这几个月一直实行强硬态度,若有查实不遵新令,无论其位多高贵皆按律严办。在此等时机之下,再大肆选秀提拔世家之女也不是什么好事。

其实云曦说的很是合情合理,但太后如何不知他那大道理下的小心思?一时间也是感慨万千,喟叹着点了点头:“你竟是有这份心实是让哀家有些没想到!如今寿春宫这边好几座宫院,全是曾经的老人,外头苑里的更多了去。当年有多少,是连先帝面儿都没见过的?想想也实是没意思!”一时又红了眼圈,“如今真是老了,见了你老说这些有的没的。絮絮叨叨的怪惹人烦的!真是不中用了。”

云曦听了微嗔着:“母后春秋正盛,哪里就老了。儿臣眼里,母后还像当年一样。”

“皇上如今大了,哀家也放心的很。其实你说也是在理,哀家知道,朝上那帮哪一个是省事的?哪个不是连着靠着,倚着挨着。隔岸观火,落井下石,钻头拱利,哪个都轻视不得。皇上要用他们得牵着他们。哪有一日得省心?先帝二十五岁登基,当了十来年的太子,东宫一套班子那是打早先便齐整的。如此还不得心半刻,至最后都没敢大动祖宗规矩。皇上如今不过与先帝初登一般年纪,众党杂七杂八无不眼中是利,如今新政出台,多少人看着皇上,更是半点错不得出。先帝当年因着与南边动武,以至一帮武将得了功勋皆都封侯拜相。他们现在也老了,拿不动刀枪但架子却越端越是大了。当初皇上整治了一个陈清,那帮老东西们不敢再言语。但明里不抗,暗里不服,九月那会子不是出了顾诚和的事吗?哀家知道你的艰难,如今皇上只管朝堂,不用为后宫操心。哀家在一日,便替你看着一日。”太后笑着看他,突然低声又说,“上个月那会子说乐正寞上奏请求卸职告老!皇上竟是允了?那乐正寞自打封了淮安司马以后,也是个闲职。朝廷设这种闲职由来以久,想不到他倒有这份心思替朝廷着想!明年他连任到期听说他有心举家迁到锦乡去住,想专心打理皇商的事。”

“正是因**月上出了顾诚和的事此给儿臣倒是提了个醒。那顾诚和当年封地不过五六百顷,一早朝廷派人丈量划地百般阻挠花招用尽。只因这十几年来一直强霸圈地,竟是达数千顷之多。他之所以胆肥至此是因他妹妹是先帝的宫人,二是他封地离京甚远。”云曦微抚了下眉,“南方七省,亲贵望族也有不少,除了顾诚和这一件外。还有个叶家也不是省事的,叶陨凉当年出身安阳,安阳地处江东省和绵山省交界,其死后也葬于故土,其子孙后也离京返乡!当年叶陨凉追封武成王,他死后,其子叶赫宁袭其爵,按例该由成王级降于郡王级。

但先帝怜其叶家功劳,给了叶赫宁一个闲职,依旧特许叶赫宁为成王爵,食邑不变。今年九月底叶赫宁也死了,而至叶赫宁之子这一代,就毫无资格再袭成王爵。前一阵,就此事内阁也奏本过,那叶陨凉战功赫赫,的确是一个良臣,朝廷恩延其子孙也是对其的嘉赏厚爱。但听说那叶家的产业这些年倒增了不少,除安阳之外,连带几个乡郡的地也都占了许多。”

太后一听,想了想有些恍然:“如此,你是想让…

“乐正寞虽然出身商贾,游走江湖数十载。但他执业本份,经营有道。去年

时,所见其家业买卖,无不井井有条。

其产业如今遍布南省。业下伙计田农加在一处也有不少。而且现在乐正宽领着皇家买办地职。乐正宾又任了淮南商会地职。如此一来。不比朝廷直接派监察巡审更方便地多?虽说乐正宽不是为官地料。但若只是做个地方监督。定是绰绰有余。”云曦轻轻笑着。这点他与绯心想到了一处。而时机。已经到来!

太后默了半晌。抬眼看他:“那乐正寞如此苦心经营。才得了今日。便是闲职也到底是个官。他女儿当下又怀了龙裔。他竟这会子要归田?”这信到了朝廷也要走一段时日。那乐正寞想是前一阵便已经有了这心思。倒是太后没有想到地。

“其实朝廷地事。哀家早也不理会了。不过总有些个老臣过来与哀家闲话几句。你莫要多心!”太后自觉有些失言了。忙笑了下低声道。“其实倒不是对那乐正宽有什么偏见。而是……”一时间也说不下去了。绯心是她一手提拔地。也正是因此。她如今才觉得放在皇上身边不安心。以前她要顾着阮家。难免要想地多些。现在不需再顾着阮家。但得顾着皇上。又总怕贵妃太精于心计。事事做体面。又跟外臣勾联。怕是怀了想让其父兄入朝地心思!

但一听乐正寞要卸任。太后突然觉得。或自己一直以来都错看了乐正绯心。若是乐正家怀了想入朝地心思。这个时候乐正寞自然是不肯卸任地。就算要归田。也要推举自己地子侄来继任。凭着贵妃现在如日中天地势头。留在任上才方便步步高升。当下却卸了任。当朝廷布于南方地密探。细想想。那乐正寞倒是比一些达官显贵还有份忠肝!

“其实绯心一早跟儿臣说过。她父亲并无才能。也不想在官场纵横。不过是想提升家声。去了商贾之气罢了。”云曦道。“儿臣一向用人。从不管亲疏。而是唯才是举。儿臣去年把乐正瑛带回来。是看他为人老实。又有一身好武艺。放在田农倒是屈了他。并不是因他与绯心有亲。而且乐正>尚需多加锤炼。若他不经磨~地话。自也是难堪重任。如今。乐正寞已经是亲贵。与其让他在官场上消耗。不如一展他所长。为朝廷做些别地事。”

以遍布南省地生意体系为朝廷在地方地耳目。反馈南省亲贵以及平民对新政地态度。一来可以远离朝廷之间地党系争端。消除太后对绯心地最后防范。二来。保全乐正一家地富贵荣华。再不需要投身官场。与阴谋日日比肩。如此。才是最幸福地两全!

这件,太后肯定会有耳闻,她就算对绯心在宫中最近的表现满意了,同样也会比较关注乐正家在南方的动向。云曦不需要直接讲,只消借几个老臣的口,比他自己说要好的多!

眼见太后脸沉思的样子,云曦也微微有些恍惚,这段时间,不是行风雷之变,而是静观量增质移。这当中,细慎,大胆,耐心都缺一不可。绯心怀孕,是时机开始的第一步。事先两个多月的天真烂漫,已经让太后渐渐接受她全新面目。接着移出嫔妃,借此而试探当下的掌权人林雪清,果然她制造传言让太后觉察。这样,试探一个人变成两个,太后对此事的态度如何,就可以说明绯心这几个月天真之态的效果如何。

结果是如绯心所料的,后不肯相信甚至反斥林雪清。这是必然的,从受宠的程度也好,地位身份也好,绯心的优势都太明显。张美人五年多不受宠,就算放着不理,明年也会被内府驱出禁宫,移居别苑。绯心根本没必要在这个时候去对付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人。没有动机,当然不足以信!所以绯心处理和嫔的时候前前后后了四个来月的时间准备,但处理张美人,加上她事先走动也不过用了一个月。而且她故意把两桩白事连的极近,就是要引人注意。

林雪清若是不动,绯也不会理会。但她若是动了,流泄风声到太后耳中,结果可想而知。

而最后,便是乐寞的奏折。让太后明白,绯心根本没想过让父亲兄弟入朝,更没想过让他们权倾朝野。他和绯心都明白,这世间最幸福的,永远不是权倾朝野!此生,他们注定是要站在巅峰,指掌天下,操控生死。也注定要步步居心,心狠手辣!但至少,阴谋没有磨尽情感,彼此相偎彼此取暖。

正文 第008章 终得两相无遗恨

看着云曦,慵懒随意的神情之下,是尖锐的锋芒长大了,用不着保护他,也无法再支配他。如今奏请立贵妃为后的折子已经越来越多,绯心是他所爱的女人,他早想给她这个名份。作为他的母亲,又何苦还拘着不成全?

“哀家知你一直想封她为后,这会子趁着年节好日子,她肚子也不太显。不如正月里选个吉日?”太后低声道。

声音很轻,但云曦却是一愣,看着太后,一时间竟有些手抖起来。这是他早料到的结局,但依旧难抑那份激动。太后看着他的表情,透过那漆黑的眼睛,星碎一般的亮彩,那眼底的浓情如此让人的慕羡。虽然太后已经半百,青春早已经虚耗,依旧因这眼神的动人而灼热起来。那戏里所唱才子佳人,浓情蜜意。她听的多,信的少。但如今眼前却有一对,在她眼中更胜世间许多眷侣。皇宫这个地方,最不缺的就是美色。也正是因此,美色缤纷之中的执着,才让人艳羡引人嫉妒啊!

便凭这份情感,也该成全他们,况且乐正一族不涉朝堂,那绯心当上皇后,对太后也说,也不是很难接受的事!

“儿臣曾,曾经答应过母后。无子不入中宫!”云曦眼眸凝切,声音喑哑,“如今,尚不她腹中是男是女。”

“她怀的是男是,对你来说根本不重要不是吗?”太后眯着眼轻笑,“你既是爱她的,便封了吧!哀家一个老太婆,何苦还要不成全你们?至于以后是好是坏,全看你的了!而她的臆痴是好了还是没好哀家而言也重要了!”

云曦深吸了一口气,轻轻微。他站起身,前行两步身跪在地上。当初他们所希望的,就是太后能看懂她的忠心懂他的痴心!如今,总算是看到了!他俯身行礼:“儿臣谢母后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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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栖阁殿,宁华夫人拥被在榻,懒懒的却极是平静。久不见光,满脸苍白但眼睛却依旧生动。她静静的看着绯心许久:“你是适合宫廷的我不一样。”

宁华夫人看着绯心隆起的肚子,笑:“当年你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与我是一样的。当年太后令我为慧贵妃和皇后护驾,帮助她们拢住皇上的心。”

“你一直不想再见人。自幽居不想再为人利用。”绯心看着她。“你不想再做棋子。却找不到抽身地方法!”

她垂眼看着锦被:“我是阮家宗亲。虽姓阮。但有连姻。我母亲是太后地堂妹亲是阮大将地属从。自打进宫。慧妃与皇后相争。与我一起进来地昭华夫人受到连累。一年多间死一伤!那时我已经明白。太后远不是皇上地对手!因我采取中立参与她们之间地争斗。这才保全自己。太后见我不能成事见到了你。便让你进来。她是看中你地家世低微。知道你必肯听话。”

“但那时我也没拢住皇上地心。后对我并不喜欢。”绯心笑了笑。

“你拢住了。只是皇上没表现出来罢了。”她地话让绯心愕然。一时间竟有些呆住了。

宁华夫人微笑。笑眼弯弯也分外柔美。她低声说:“自我进宫起。看这宫里起起落落也有快九年了。当中也着实有些女人格外风光过。从开始地阮慧。到我幽居之前地林雪清。

对于这些。我倒真是不以为然!但宣平十四年地某日。我倒真地嫉妒过一次!”

绯心让她盯的有点毛毛的,一时间指着自己:“你说我?“宣平十二年到宣平十五年,基本上是她的黑暗时光耶,有什么可嫉妒的?

宁华夫人笑笑并不再说,转言道:“你早就拢住了,可能皇上自己尚也知,又或他不愿意让太后得计。我难以在夹缝里生存,不知道如何化局,只知一味听从。后来我厌了,厌这里的一切!我不像你,为了声名可以一直守到老守到死。我没有寄托,不知该为什么而奋斗。或说,我没那个胆量,也没那个勇气!”

绯心听她这般说,不由伸手抚着自己的肚子:“至少你还有一个孩子!”

“所以说,你与他是一样的。你们

天生就该在宫里。你们永远不会失了斗志!”宁“我这几天愿意见你,就是因为,我想把孩子托给你!我知道,你会保护她的。”

绯心眼眶潮,点头:“我当然会,为了你我曾经都为棋子一场!我必要让她,荣极一世,贵不可言!”

宫里的生活就是如此,不会斗就只能等死!宁华夫人现了自己的弱点但她却逃不掉了,所以她宁可选择逃避,在这宫廷里,开僻她自己心灵的净土。如此,平静的过几年时光,也是不错!

远离了争斗,却清透了心眼。所以她愿意把孩子交托给最贪权好势的贵妃,不仅是因她是皇上最宠爱的女人,更因她的坚强,她可以在这宫里一直的奋斗下去!同曾为棋子的她们,有着同样无奈挣扎的伤痕,不需要任何人可怜,但一样要分出成败!

绯心何曾没有艰难的忍耐过,何曾没有绝望过,她也有不愿意做的事,不想伤害的人。但她没有办法,不作刀斧就成鱼肉!

绯心回到掬慧的时候,云曦已经到了彩芳殿。她走进去,看到他正在书案边看书,他长长的辫带出温柔的弧度,紫金盘龙的锦袍,是那收敛却极致的华丽。她喜欢他这样看书的样子,眼神是十分专注的,侧脸精致而带出光晕。那淡淡的光,让她都觉得十分的温暖和明亮,让她略近一切,就非常的安全!

她一直是一个非常缺乏安感的人,总是更在意周遭的目光。但是现在,她更喜欢这静静的看着他,体会那一点点走近的温度,让她心中的芽,此时已经攀缠了满心!

宫廷一是一个没有温情的地方,但在这里,她可以找到她不能放手的温情!云曦抬起头,看到她倚在帘边,晶串流泄在她的身上。

她水粉绕金色的榴裙,包裹着她的柔与刚强。半年多来,她一步步的照着她的计划与路线,游走在这个刀锋四起的宫廷里,努力的陪伴着他!

他伸手抱住她,让她歪他的怀里。绯心轻声道:“我刚去看了宁华夫人,她说把女儿托给我!”

“不意外啊,避了几年,也算瞧的明白”云曦轻笑了一声,“你也该领过来教养一下了。”

绯心倚在他怀抱里,汲取他的和他的气息:“太后今年越懒怠动了,也不该总让她操这个心。不管哪一个,我都会好生教管他们!让他们学会在这里如何好好的长大。”

他闭了眼,淡淡的笑涡在脸颊:“有你在,我自然放心的。”

绯心搂紧他:“我是会一直守着你的!”

“你说的,可要记得。”他长长的吐了一口气,突然笑,“绯心,太后同意了!她让我立你为后!”

绯心愣了一下,一时竟没反应过来。云曦垂头看她的表情,唇边荡起动人的笑容:“以后你就陪着我吧!如此,我们不用再等这个孩子出来赌运气,要知道,那纸诏书捏在手里都快烂了!你爹的表奏来的很及时,也亏的他,这样愿意听从你的意见!”

她怔怔的看着他,张了张嘴没开口眼圈却有些红。她也微笑起来,这自是他们早料到的结果,只是听了,还是激动的有些难抑。她的名声将达到顶点,她将母仪天下成为锦泰的国母。红围金绣将蔓延华服,绚成最华丽最热烈的炽火,染起满天的赤霞,而那只金色的凤凰,浴火而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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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想多写几章,但最近身体不好不能久坐。所以暂时先写到这里,基本上结局大家也都知道了。至于林的结局也是可预见的,而且我一开始也没打算大肆写她有一个如何惨痛的下场,毕竟林并不是一个很坏的人,只是环境不合适她罢了。我打算养几天,休息一下。到时再补给大家几章番外好不好?

END

【番外】宣平十四年的那些事

清瑶池倚着后御园主要的宫殿集星殿,对面有舞凤戏台。宫中有数座戏楼,最大的当属倚着兴华楼的聆音阁,集星殿的这座虽小些。但因两侧有配楼,又有水境玲珑塔。加上后园清瑶池又设山森景,各季的花木品类繁多,可谓是一年四季皆不寂寞。所以论起宫中听戏的去处,太后也最爱这里。

此时冬雪皑皑,长青依旧葱茏,雪晶之下更显碧绿。后园两侧廊道外,隐见碧瓦红墙,也倚着几处宫房。不过因着地处偏僻,鲜有人往。住那里的多是失宠妃嫔,有些地方甚至长年无人打理,荒若废舍。

清瑶池东畔有座长桥,连着一座石舫,建于湖上有如船泊静水,上面设八角小殿房,最是一处观景妙地。绯心此时便坐在当中,推开迎水面一侧折门,触目皆是雪景。今日阳光明媚,光芒折射在雪上格外的刺目,让她眼前一团团五色光晕。快到年下,也是一年最冷的时节,她拢着袖,微微眯着眼。绣灵弯了身向她:“娘娘,这里怪冷的。风硬的很,仔细再受了寒,不如回宫歇息吧?”

绯心并未答言,只是慢慢站起身,今天在园里闲逛,不知觉的竟走到这里来。许是这几日太过清闲,让她有些无所事事。又或,因那日与宁华夫人的一席话,又勾起她许多回忆。绯心这几天左思右想,实是想不起来宣平十四年究竟生了什么事引出宁华那番言语?宣平十四年,在绯心想来,是她进宫以来最黑暗的一年!真不知那年的她又有什么值得人嫉妒呢?

不过当时她并未问宁华夫人何出此言,她不愿意让自己的好奇再引起别人的不快来。更何况那曾经的过往,对宁华夫人而言,何尝不是一场挣扎的艰辛?她向前踱了几步,倚着折门看着清瑶池。

宣平十四年的月,她曾在这里观菊,看到菊花盛放的时候忍不住写了一诗。此生只愿枝头老,不向东君乞微怜!的确,她写诗的时候,怀有愤懑之意,有些顾影自怜。因宣平十四年,对她而言实在是煎熬!她犹记得在宣平十四年的七月盛夏之时曾登上这里一次,那天是七月七日乞巧节,也是民间俗称的七夕。

当时宫中妃嫔皆引水盆向月,沉针入水向织女乞求巧织之技。求织技在于其次,或更渴望的,是乞求皇上垂怜。那天她避了诸人,来到这里。进宫数年从不曾各处闲逛,因没那个时间更没有闲情。但当日她却鬼使神差来到这个地方,不过不是为了乞巧,而是想自尽!她是想从这里一跃而下,投身湖水之中一了百了!

她宣平十二年进宫,苦撑了两年多是身心俱疲难见前程。与其在宫中终日惴惴,不知何时会有欲加之罪,不如自己先行了结。

绯心一直走到外面船头,此时下面已经冻得结实覆着厚厚的雪。而当时水波粼粼,时有鹤影鸳行,眼见殿隐花丛耀琉璃。这人间最华丽的地方,却让她绝望。当时她在那里站了许久,但终是没有跳下去。因她不甘心!她刚入宫两年多,刚封了贵妃。在贵妃的位置上还没呆几个月,若是死了,家里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宫中有例,按位加封其族。她当了贵妃之后,父亲加封淮安司马。若她在宫中服侍年头长远,朝廷必会再加恩宠于其族。但刚几个月便死了,便是掩去她自尽之实,说她是意外溺死。这短短一时的荣耀又能让家里沾光几何?

她初入宫的时候,因她家在淮安,而太后祖籍江都。加上她封了夫人之后,又与太后很是亲近。一时宫中也猜测纷纷,虽知她父亲官阶不高,但想来也是太后旁枝宗亲。阮家盘根错节,名不见经传的乐正家的女儿能封夫人,自是与太后关系不小。但是过不多久,宫中上下已经皆是知晓。乐正家跟阮氏并无连枝,毫无瓜葛。阮氏赫赫有名,自是世家大族。乐正家商贾出身,哪配与阮家有连?不过是太后觉得她长的像阮慧,这才开了恩让她进宫。如此一来,宫里传什么的都有。以往都是带着小心赔着笑的对着她,而之后那些笑里,或多或少都带了些不屑和鄙夷。她是因太后的原因而进来的,众人不给她脸面自然也要顾着太后几分脸面。但当太后也对她开始不咸不淡的时候,她的脸面,就只能靠银子才能勉强维持了。

银子,但她的银子,进宫一年多以后已经所剩无几。皇上若是赏她一盘点心,她得拿出比点心贵十倍百倍的银子来打赏那些传话端盘子的奴才。一个大荷花拼盘可以拆出三十六个小碟子。宫里的奴才们就用这种方法来赚主子的钱。在这里住久的人都会慢慢明白,但明白的过程就是一种磨砾和煎熬。不管受不受宠,太过忽略奴才的影响力早晚都会吃亏。赏也是需要技巧和手段,只是绯心并不了解这些。她大把的银子,都消耗在一些无谓的打赏里。换来的不过是一两声讨好,根本没得到实际的收益。

打赏的技巧,看人的技巧,特别是看宫里这些人的技巧,她用了一年多的时间学会了这些,却付了高昂的学费!到了宣平十四年春天的时候,绯心存粮无几,只靠每月的例用勉强维持。除了表面的体面外,她所有的例用都用来打赏了。什么人可以用钱来收买的,什么人无法用钱打动,她渐渐都看的分明,只是她学会的同时,太后也对她越发的看不上了。因她只顾着学习宫里的生存方式,却忽略了自己根本的任务。

太后最想保的,当然是中宫的阮茵茵。但阮茵茵因慧妃之死难再出头,余下最近的当然就是宁华夫人了。宫里花飞蝶舞缤纷无数,皇上心神摇荡哪能仅守一处?宣平九年皇上大婚之时,虽然有封号的只有四个人,实际上皇上身边的女人远不止这四人。

皇上不足七岁登基,皇室自会配备一系列的教育方针,当然对男女之事也要及早教育。自皇上十一岁开始,便有文华阁仪礼院会同宗堂内府,从理论至实践为皇上配备一系列相关人等,当时便会选取八至十二名身家清白,姿色妍丽,年纪较皇上长几岁的宫女侍寝。这当中自然有与皇上相处的不错,一直讨得皇上喜欢的。

自锦朝开朝伊始,最初是陪侍宫女最后封妃的也不是没有。像先帝的第二子,他的生母就是一个陪侍的宫女。她打从先帝十二三岁的时候便陪在身边。后来先帝封为太子,有些臣工为了与太子拉关系,也会提前将女儿或姐妹送至太子身边。这些女人的身份比那些陪侍的要高些,但也没有正式的封号,只能算作是东宫潜邸。先帝身边女人逐年增加,但与少年时的一些陪侍宫女依旧关系良好。先帝的长子便是一个潜邸所出,而次子则是一个陪侍宫女所出。而当时,先帝根本还未大婚。

皇上身边也是如此,大婚之前,便有几个陪侍很得皇上喜爱。皇上大婚后,那几个皇上格外喜欢的随之也得到了封号。随着皇上渐渐长大,不时有近臣为皇上进献美女以拉近与皇上的关系。而皇上有时微服往臣工家里去是为他提供了无数猎艳的方便。美女如云,各式各异。加上各附国进贡的异族美女,妖饶多姿,明艳照人。异族女子,不比宫中的女人多是家教严明,受女训拘行束言,皆是奔放狂热。而她入宫以后最大的一次与太后冲突,也是因这几个异族女子。

一时想着,让她不由微微笑起来。风吹在脸上很是刺骨,让她有些麻痛之感,但却格外的清醒。她喜欢冬日清冷的空气,在家的时候,她对季节的变幻都没有什么明显的感觉。但在这里四季分明,冷暖清晰。其实不仅仅是因气候的变换,更多的是心境的起伏。她在这样的环境里,越发的坚强。最软弱的那一刻已经过去了,当她站在这里没有跳下去的时候,她就注定要一直走到最后直至看到她的光明!

绣灵眼见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虽说穿的很厚,而且刚才见她踱过去,常福已经移了一个火盆过去。但耐不住这里高又空旷,风吹来也没个遮挡。如今贵妃还怀着胎,若真是病了岂不又是事端?

一时绣灵过来挽住她:“娘娘,如今这湖都冻住了,也没个好景可瞧。不如回去歇一会子?”

绯心微偏了脸看她,突然:“三年多前,宣平十四年夏天那会子。本宫打了几个出去?”

绣灵一愣,不清她怎么突然问起往事来了。一时仔细想了想,笑着道:“都好几年前的往事了,奴婢如今也记不得许多。娘娘最是体恤能容人的,若不是她们有错处,哪就不肯让她们在这里呆着了?”

“那你可还记得,那年本宫曾引荐过几个来?”绯心听了,吸了一口气道,“本宫如今倒是想起一件事,当时乌沦国进了几个美女来,因不会说咱们这里的话,也没大受关注。但她们生的和咱们这里的人不一样,皇上倒是很喜欢的。”

“这事奴才倒还记得,娘娘还让奴才教她们咱们这里的话。”常福一听,拢着袖着弯着腰插嘴。

“当时皇上最宠吴嫔,本宫便是想,借着这几个女人牵引了皇上的心思。”绯心听了一笑。

“娘娘,过去的事过了便是,何必再想?”绣灵听了,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一边瞪常福一边低声道。

当时她在绯心身边,因绯心的提拔当了掬慧宫的大掌宫。绯心立的住她便不会倒,她自然希望绯心的地位更稳固。

吴嫔当时受宠,风头最劲。有几次见了皇后也很是没有规矩,传到太后耳里让太后反感。但太后不愿意与皇上直接冲突,便让贵妃去对付,明里暗里总是责怪贵妃对皇上不上心。

贵妃无法,只得走曲线。当时乌沦国送来的美女,眼珠竟是墨蓝色,与锦朝的人有异,生的又格外的妖媚,舞起来极是艳骨。只可惜只会说几句这里的话,交流起来很有障碍,皇上一时之兴之后便扔在宫里了。绯心便有心提拔她们,着实费了心思去教她们一些天朝礼节。然后找了个机会,让皇上在花园里跟她们“巧遇”。

这事绯心做的很慎密,本来是既能讨了皇上的好,又能晾吴嫔一阵子,煞煞她的威风。但也不知是谁透了风,说贵妃引荐的,结果太后得知大怒,当着一众奴才把绯心骂个狗血淋头。说她自己没本事吸引皇上,还净弄些不三不四的在皇上身边。太后在奴才面前给贵妃难看那还是头一回,贵妃面若死灰,险没跳了清瑶池。

竹灵想了想,当时正是七夕。贵妃挨了骂回宫便轰了奴才不知道跑哪去了,害得她和常福满宫的找。最后才在清瑶池这里找到贵妃,现在想想她那表情,绣灵都有点后怕。

绯心看着绣灵的表情,突然轻轻一笑:“本宫已然不放在心上,反倒你一直耿耿于怀!”

竹灵一愣,趁势挽住她往回走:“娘娘,何苦再想那些?没的影响了您的心情。”

绯心抿着唇笑意更深:“你跟了本宫这几年,如何不知你的心思?倒不是怕影响了本宫的心情,你是怕本宫再与皇上存了芥蒂吧?”

竹灵微是一怔,笑着道:“奴婢不过是随口说说罢了。这里太冷,娘娘还是回宫的好。”说着,便扶着她慢慢出了殿房,沿着石阶下了石舫。刚至了岸上,还不待上辇回去。

众人眼前一晃,便见云曦大步往这边赶,他没坐辇,直把几个太监远远甩在身后。地上的雪因他大步流星,随着风卷着小旋子飞舞。雪地下,他的深紫暗金的袍子格外的鲜亮,更带得他的五官出奇的精致,眼睛里凝着漆黑明亮,但面上的表情却不是平日的懒懒平静。竟是有些说不出的——慌张。

他一眼看到绯心正小碎步撑扶着人下来,面上微是一松,他几步迈过来,撑住她的手肘止住她微福的动作:“如今你挺个肚子,不老实在宫里养着,跑这里来作什么?还上去站在风口里,灌一肚子凉风就是保养不成?”

跟着绯心的绣灵常福几人正跪着,他也不叫起,瞅着她的脸冻的有些红。心里越不快起来,嗔道:“最是瞧这个石舫碍眼的很,过了年让人拆了了事。”云曦睨了一眼那里,汪成海这边忙着招呼人把辇抬来。

“臣妾午间吃了面,便逛逛散一散省得存了食。”绯心轻声说着,面上带了点讪笑。

“便是要逛,附近走走也罢了。跑这后头来做什么?”云曦听她柔声细语,缓了声音道。

“前阵子总是白日里泛困,若是窝在宫里保不齐又睡了。如此便出来,不知不觉便走到这里来了。”绯心偷瞄了一眼他的神情,一时又说。

云曦没忽略她眼神,微怔了一下。转脸又看了看那高高的石舫,忽然轻声道:“朕陪你逛逛,走回去可好?”说着,他微扬了下颌,让汪成海领了众人先回去。

两人慢慢沿着后园子小往北去,他伸手握了她的,袖口的狐围毛被风带的微浮。手指交握,掌心的温暖传递的清晰。

“我记得有一年的夏天,你便站在那上面。”云曦握紧她的手,轻声开口。

“宣平十四年的夏天。”绯心微叹了一声,霎时明白了。当她看到他的表情,她已经明白了。在她万念俱灰,想一死了之的时候,完全没看到黑夜之中,湖畔石舫之下他的身影!或者他当时,根本不想让她看到。

他听了一时微怔:“是十四年么?”

“臣妾只站在那上头一回,正是十四年的七夕。”绯心道,“以往臣妾还不知,为何皇上独对这处景没好感,原是因这个。”

她一说,他立拧紧了眉头:“敢情你当日真是要来寻死的?”

因他手上加了些力,攥得绯心的手指发痛。她忍不住扭着想脱出手去,他越发不肯,扯着她往自己身边一带:“如今我近了这里便烦的慌,还道是自己多想的。原你是真存了这心思!”

“前几天,臣妾去瞧宁华夫人的时候。她曾说过一句话让臣妾十分的不解。反复想了,也不晓得是什么意思?今日不知怎么的便逛到这里来,方才上去立了一会子。竟是想明白了!”绯心低声哼哼着,话说的不清不楚,但他却听懂了。

“她都比你瞧的明白,我可不止一次提醒过你。你都听到哪里去了?”云曦眼角微微一抖,咬牙道。

当时她苦心去训练几个乌沦族的女人,借着安置着她们让常福找几个能言会道的去教她们。自以为做的很慎密,却不知在她身后,有一双眼总会格外的注意她的一举一动。把她当成太后的奸细去观察也好,或者当成一个可用的棋子磨练也好,又或者,本就对她产生兴趣也好。反正他已经把她列入自己要格外注意的名单里。

一旦被他关注,她再小心谨慎也难保不露马脚。

之前他已经提醒过她,与其走这种七拐八绕的曲线,不如想想自己的身份更好些。当时他就是这样说的!

她已经是贵妃了,这个身份给她提供了方便也让她处在风口浪尖。她可以帮助太后去清除太后不喜欢的对手,但势必会因此得罪他。所以她很聪明的采取折衷的方法,既打击了吴嫔,又不得罪皇帝。但他对她这种左右逢源的态度很不喜欢。他希望她能更立场鲜明一些更明白该投向哪个阵营。所以,他告诉她,要明白自己的身份。贵妃,她是贵妃不是太妃,她是本朝皇帝的贵妃,是他的贵妃。

但她当时的回答险没把他活活给气死,她说,臣妾不敢忘记皇上和太后的栽培。必要忠心向主,不敢有半点异思他念。

她就一定要跟他绕下去,逼他下狠手。她就认定了这个方法是最合适最不得罪人的。他就得让她把人全得罪光!这种技俩他驾轻就熟,而且有效的很。接受她的引荐,厮混在女人堆里,然后赞她几句实大体。太后肯定要暴跳如雷!贵妃向皇上献美人倒是其次,主要的是没遵奉太后的旨意。没能保得宁华夫人的周全反倒给她立了许多敌人。当时的云曦,就是要用这种方法,瓦解太后对她的信任,同时,让她明白,太后这棵大树,早晚她是靠不住的。

他希望她自己认知到这一点,然后投向他的羽翼。但有时她很聪明,有时她就笨到家。他逼的太狠了,她快混不下去了。太后把她臭骂一顿,她太好面子。加上她已经弹尽粮绝,打赏奴才的钱都让他快折腾光了。她跑出来想跳湖自尽,他觉得那时他们就是有灵犀的。那天是七夕,他却没来由的心烦意乱。哪个也懒的应付,便跑来这里,结果就看到她在上面立着。离的那样远,但他就是知道是绯心。他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能看到小小的一抹影子。她站了有多久,他便陪她了多久,直到绣灵和常福寻了来。在那一刻,他觉得他和她其实是一样的,他们都很寂寞,在这宫闱里没有一个人值得相信,更不值得托付感情!这抹影子成了他的阴影,让他感受到了内心的不安恐惧和软弱的地方,他对这个石舫开始厌恶了。

绯心怔怔的看着他,宁华夫人看到了。在他看着她的背影的时候,宁华夫人或者也在看着他的背影。宁华夫人嫉妒的,并不是当时绯心有多么的受宠。而是,他真情流露的那一个瞬间!受宠的和失宠的更替变幻,像是一场戏连着另一场不停的上演。但他看绯心的眼神,却从未变过!看不清的,或者只有绯心一个人。也许不是她看不清,正如她后来所言的,她一直都——不敢看!

【番外】比南巡更快乐(上)

云曦进内殿的时候,绯心正准备换衫。他这么神鬼不知的抽猛子一拐过大雕花屏挡,人影猛的一晃,把绯心吓了一跳。他伸手把她一兜,将她已经穿了一半的外袍又掀开去,薄衫之下,她微隆的肚子很是明显。他这般不管不顾搞得绯心涨红了一张脸,但也不好愣挣,眼见绣灵带着人退出暖厢这才挣着要脱出他的怀去。

云曦搂着她,一手抚在她的腹部,头垂到她的肩颈,深吸了一口气道:“不穿这件,换身平常的。跟我出去!”

绯心一听愣了,半晌都没回过闷来。云曦用手指轻划她的脸蛋,笑了笑道:“今儿正好得了闲,咱们出宫去逛逛。”

“那怎么使得?”绯心听了一挣,从他怀里转过身抬脸看他,“臣妾哪好随便往外头去?”

他抚着她的眉,指尖带出的微微触痒的感觉,让她的脸开始微微发烫。他漆黑的眸子一直瞅着她的表情,唇扬起一个很动人的弧度,突然道:“吉祥里的梅干汤线比起你家里做的可有差?”

绯心嘴角微微抽搐,脸上有些不自在起来。这几日她倒是没什么孕吐的反应了,但开始疯想那些家乡的小食。以往家里因大姐喜欢小吃,有专门的厨子做,她对此到没什么特别的喜好。但如今肚子开始挺起来,越发的对那些小吃开始上瘾了。当初三叔给她捎了些调料,但后来因南巡前给云曦做过几次早折腾没了。省亲的时候,光顾着给家里长脸添光,哪里想到这些?宫里也有各地的厨子,但改成御膳之后,精致了许多但失了那地方上的味道。

绣灵仔细,瞅她一天到晚饮食无味的怠懒样。便打发常福往外头给她寻些民间小食换换口味,常福开始觉得贵妃一向食不厌精,又嫌外头的东西不干净,定是不肯吃的。但后来经不得绣灵几番说,便跑到吉祥里那边捎回些小食,哪料贵妃一吃便扔不下了。

现下快过年,虽说朝上还未正式封笔,云曦还是每日坐朝听政,但总归事情比前一阵子减了许多。加上他便是不得闲过来,也会打发人每天过来问问情况如此才能安心。得知最近绯心饮食渐懒,心里有点放不下,拎来常福一问才知。绯心这几天一直打发他往外头去买汤线之类的小吃当正经饭。

这会子他这般一问,绯心有点不好意思。她本也觉得这般让常福不停的出去不大好,但耐不住那口腹之欲,真跟犯了瘾一样难耐。他笑笑:“那汤汤水水,便是兜了进来。一路送来也早失了本味,汤线那东西放久了都糊软成一团子。哪有现去吃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