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知道!,我以后再也不会了!”

自打这日起,这刘美娟可真是吓坏了,赔礼道歉好一番后,最后回到自己家门,媳妇抱着男人忐忑不安地胡乱猜测,唯恐这陈胜利对自己进行打击报复。

“大队长这是给顾老太出气呢!”她难受地这么说。

“嘘……还说顾老太?你得说顾老师!”萧国栋是真得被吓到了。

“这,这可是被窝子里啊!”难道被窝子里也不行。

“被窝子里也不行!”萧国栋坚定地道!

“好……”刘美娟吓到了,呆呆地这么道。

第33章 割麦子

自打刘美娟和萧国栋得了一次教训, 萧家姐弟两个人虽然依然在萧家不受待见,可是吃穿上却再也没受过苛刻, 至少没人明面上敢苛刻什么了。至于背地里刘美娟偷给娘家送几个鸡蛋不给这姐弟两个吃这种事,虽说依然有,可萧家姐弟却是不在乎了。

自己那个老实巴交的爹, 为了娶这个媳妇, 已经耗费了许多, 如今新媳妇又生了个弟弟, 爹宠小弟弟跟宝贝似的。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他们对这个爹已经没抱什么指望了。

有这种没指望的爹, 以及泼辣贪心的后娘,他们还能求什么呢?

他们深知在这家里, 能有他们口饭,再上个学, 已经知足了。

两姐弟自是十分感激后面的顾家, 萧淑兰甚至在下课后,偷偷地跑来顾家要帮着洗衣服, 可顾家哪忍心使唤这小姑娘呢,自是让她趁机多温习个功课。

日子就这么过去, 转眼间已经是麦收的季节了, 黄澄澄的麦穗儿在麦田里都弯下了腰。

这对于北方的农民来说, 几乎是一年中最忙乎的季节了, 可是对于上学的小孩儿们来说, 却是最幸福的两个时候之一。

在这种北方农村, 除了过年的那种寻常假,还有两个假期是比较长的,一个是麦假,一个是秋假。顾名思义,这两个假期就是麦收和秋收的时候了,会各自放十五天假。

家里的男孩子们放了麦假,自然也都投入了生产大队抢收麦子的热潮中,年纪大一些的诸如粪堆粮仓都随着生产大队的社员一起跑到田里帮着收割了。小一些的比如墩子黑蛋猪毛,则要留在家中看管着家里的小娃儿。

蜜芽儿和牙狗,一个只会地上爬,一个满地乱跑还会摔跟头,就成为了被看管的对象。

若是以前,大人出去忙着麦收的时候,会把蜜芽儿这么大小的娃儿放在空着的大缸里,反正缸里面滑溜得很,小娃儿爬来爬去也摔不着丢不了的,顶多是里面栽个跟头,但是庄稼孩子皮实,也没大事。

可是面对蜜芽儿这么娇嫩的人儿,大家伙都有些舍不得。

再看看墩子黑蛋这种半大孩儿,一个个脏兮兮的,委托他们看管着蜜芽儿,他们更是不放心。

最后童韵一咬牙,打算干脆带着蜜芽儿去收麦。

顾老太更舍不得了:“舍下一个人的工分不要了,也得看好咱蜜芽儿。”

童韵却是舍不得工分的。

虽说大家伙都疼蜜芽儿,可是平时宠着惯着没啥,到了这抢收麦子的关键时候,总不好为了小娃儿舍弃一个人的工分。这个时候干一天顶平时干三天的工分呢。

再说了,这也是社员抢收麦子积极性问题,你这个时候不表现,就显得你不积极,这是大是大非问题。

最后童韵还是和顾建国商量下,两个人轮流背着蜜芽儿去收麦,晒一点没关系,好歹在眼跟前。

顾家人看看这情况,也就同意了,毕竟积极问题确实是个大问题。

于是那几日,蜜芽儿在爹娘背上,着实见识了抢收麦子的壮观景象,不知道多少男女都弯腰在麦田里,人手一把镰刀挥舞着,随着那镰刀一起一落,熟透了的金黄柔软麦秆就咝咝地倒下来了。

前面还是随风拂动的金黄麦海,身后就是倒下的整齐麦杆了。

紧接着就有社员过来开始收起来,拿草绳捆成一大捆子,压得结结实实的,之后便往驴车牛车上放。

大北子庄生产大队有十几辆双轮车,套上牛套上驴,一趟趟地往麦场里拉麦子。

蜜芽儿头上戴着个白色绣花的小帽子,身上穿着兰司林布做成的粉色小裙子,粉嫩嫩的小手儿抱着个军用水壶,乖巧地坐在田垄上的树荫下。

那小帽子是童昭托人从外面弄的,兰司林布是顾老太特意去集市上花钱花布票给买的,说是这种布薄,穿起来凉快。至于那军用水壶,还是当初顾老爷子用的,被顾老太一直收在家里,现在算是派上用场了,成为了蜜芽儿喝水的宝贝。

蜜芽儿本来就长得好看,粉润胖乎,是这个年代农村小孩子少有的模样,又打扮得这么体面秀气,以至于来往拉车的割麦的都忍不住看一眼她。

“这是顾老师家的女娃吧?早就听说这娃受宠,现在一看,可真好看!跟年画上的娃娃一样一样的!”

“瞧这小帽子小衣服的,咱生产大队没一个能比得上。”

“是了,老顾家日子本就过得殷实,又宠着这娃,真是啥好东西都舍得给她用。”

蜜芽儿早对这种夸奖见怪不怪了,她自己也发现了,村里的娃,别管男女,要么瘦,要么黑,模样再标志,有了这两样,怎么也好看不了,偏生自己天生白嫩,是那种太阳越晒越白的皮肤。

顾家的男人都去那边背麦垛子去了,童韵和两个嫂子并排割麦子,一边割着,一边抬起头用手巾擦擦汗,顺便朝蜜芽儿这边望过来。

蜜芽儿早就瞅着娘的方向呢,见娘秀美的脸颊上都是汗珠儿,她就心疼,于是赶紧冲着娘笑笑,然后还挥舞下小胖手对着娘喊:“呜啦啦呜啦啦哇,娘娘娘娘,哇啦哇啦……”。

“这孩子真逗,还挺懂事的!”旁边的人说笑道。

“是,别看才九个月,跟个大孩子似的,啥都懂了。”童韵擦了擦细白颈子里的汗珠儿,这么说道。

正说着,远处跑来一个人影,戴着个大草帽,远的时候没看清,待到近了,这才知道原来是童昭。

童昭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来到蜜芽儿跟前:“小蜜芽儿,这么乖地坐着呢!”

童韵见弟弟竟然这会子跑过来,便用手在嘴巴那里环成喇叭状喊道:“你跑来做什么?”

按理说童昭应该和生产大队其他男人一起运麦垛子,用石磨子轧麦粒,怎么竟然跑来这块田垄了?

童昭笑着挥手:“我过来看看蜜芽儿!”

说着间,他弯下腰,快速地拿出一个东西塞到了蜜芽儿那奶肥小手里:“乖,舅舅给你带来个好吃的!”

童韵无语了:“她还小,不能随便乱吃东西!”

童昭笑,一边笑一边往远处跑:“能吃,这个一吸都是水儿,噎不着呛不着!”

蜜芽儿低头看时,只见小舅舅往自己手里塞了一个蜜桃儿,软乎乎的,饱满粉红,一看就是汁水充足。她抱着那大蜜桃,贪婪地张开嘴巴,从那蜜桃尖尖上开始吸起来。

惯会吸奶的小嘴儿这么一吸,蜜桃甜美的汁液就渗入小嘴中。

真甜,真好吃,真解渴!

她长这么大,还没吃过这么好吃的水蜜桃桃!

于是童韵便见自家女儿鼓着个腮帮子,抱着个比她的脸小不了多少的大蜜桃,那叫一个啃啊吸啊,好生卖力的样子,很快粉润两颊变成了个小花猫。

一时她也忍不住笑了:“这童昭,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

陈秀云抬起身来,掐着酸疼的腰,擦擦汗笑:“童昭可真是疼咱蜜芽儿,得了啥好处也忘不了蜜芽儿。”

冯菊花却笑着说:“那也得说有本事能得好处,我看童昭是个能干人儿,就没有他办不到的事,不像咱顾家男人,一个个都老实。”

陈秀云想想也是,点头:“说的是,童昭是城里的,就是不一样。”

正说着,南边地头过来一群女人并几个小孩,个个都是戴着草帽,其中有几个还背着个娃,等到走过来一说,大家伙才知道,原来她们那块地比较小,已经收割完了,所以被小分队队长赵辉煌派到这边来了。

当下大家伙重新分了任务,就各自拿起镰刀忙活起来。

童韵恰好挨着柯月一起割麦,柯月生了个孩子才出月子,可是没办法,家里劳力只有顾跃进,吃饭的嘴多,她不得不拖着还没大恢复好的身子过来抢收麦子。

童韵看到这情境了,不免皱眉。

她才生过孩子,自然知道那辛苦,出月子没多久的孩子,两个小时就得吃一次奶,吃了后马上就要拉就要尿,如此循环,烦不胜烦。柯月自己身体怕是也没恢复好,在这种情况下,竟然还带着孩子出来抢收麦子。

她从东边开始割,柯月从西边开始割,两个人在割到中间的时候恰好遇上。

童韵提醒说:“柯月,你才出月子,现在这么弯着腰割麦,小心落下腰疼的毛病。”

别说是才生过孩子的,就是正常人,割几天麦子,怕是都腰酸得不行了。

柯月略停顿了下动作,叹了口气:“我也想赌气不来,谁不知道在意自己身体呢。可是没办法,落到这个地步了,我总得给自己打算打算,要是我现在不出来忙活,说不得到了冬天家里就断了粮。”

童韵听着,倒是有些意外:“这咋会呢,生产大队到时候肯定是按人头分粮啊,大不了到时候先想办法补点钱。”

生产大队的粮食在交了公粮并存了来年的粮种子后,其他是按人头分的,每个人合该多少斤粮食,老弱病残孕都是有的,这也算是考虑到大家伙的填饱肚子问题。不过呢,有些人的工分多,有些人的工分少,那怎么办,多工分的,可以选择多得粮,也可以选择折算成钱。少工分的,你要想拿到你人头应得的粮食,那就得补足钱。

如果没钱,那就是彻底没办法了。

难道说,柯月家拿不出这钱来?

柯月苦笑了声:“是,家里根本没钱,要不说嫁了贫农呢,嫁贫农,好成分,这可真好,总算是彻底的贫农了!”

贫得吃不起饭了。

童韵见她这样,却是不好说什么,只好安慰道:“等会这一陇割到头,你借着喂孩子功夫,坐在地头歇一会,割得少就割得少,大不了我们割快点,一样不影响进度,大家伙都是女人,也能理解的。”

柯月听了,感动地望了童韵一眼,却见她肌肤在那阳光照射下闪着秀粉的光泽,心中黯然,羡慕嫉妒又感激。

“谢谢你,童韵,之前多亏了你送我的两斤红糖,要不然我这月子连个糖都没有!”

第34章

“谢谢你, 童韵,之前多亏了你送我的两斤红糖, 要不然我这月子连个糖都没有!”

童韵知道柯月生了,曾经过去看过她,并单独送了两包红糖, 刘瑞华和莫暖暖一起送了一袋子鸡蛋糕。如今童韵听着柯月这么说, 越发皱眉:“咱们生了孩子, 不是会分三斤红糖票吗?”

每个生了孩子的都有, 生产大队给分,三斤红糖票对于月子里需要营养的产妇来说其实也算不上什么, 还是却总比没有强,怎么也不至于非靠着她送的那两斤红糖的地步啊。

柯月听到这话, 眼圈都红了,别过脸去, 咬着嘴唇说:“这不是穷么, 顾跃进她娘说,她当初生顾跃进, 月子里哪有红糖吃,说就是我这成分不行的从城里来的, 被宠坏了。话说他们贫农家的媳妇不兴那一套, 不能太娇气, 说红糖票拿去黑市卖钱了, 不让我吃。”

就是童韵送的那两斤, 她还是硬扒着不放, 才算是留下来进了自己的嘴。

童韵怎么也没想到柯月竟然过得是这种日子,之前只以为她家穷,没想到她那婆婆竟然这么不体恤人!

“那顾跃进呢,他就不知道心疼你?”

才生了孩子的产妇,他们就这么对待?

提起这个,柯月眉眼都带上了哀怨之色:“他啊,哪知道心疼我,就听他娘的了!”

童韵一时无言,她只听顾家人说那个顾跃进挺老实巴交的一个人,觉得柯月嫁给个老实人也挺好,可是却没想到,这老实人竟然和老实娘合起伙来这么欺负媳妇。

“他们就算不心疼你,好歹心疼下孩子,孩子总是他们家的吧?”

提起孩子,柯月唇边泛起嘲讽的笑:“他们家就盼着有个男孩子给他们传宗接代的,一看是个女孩子,说是不值钱的丫头片子,根本不怎么上心。要不然也不至于这么大热天,我背着个才出月子的娃来割麦了!”

童韵听着,真是不知道说什么了。

她早看出顾跃进她娘怕是个盼着男娃的重男轻女的,没想到竟然这么直接了当,连表面应付一下都不肯,根本不把生了女儿的柯月当人看。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童韵虽说也经历了上山下乡,可其实从城里到乡下,无论沦落到啥地步,一直是被宠着的,富的时候富疼,穷的时候穷疼,以前有爹娘,现在有丈夫和顾家一家子,还有个弟弟啥事儿都护着,要说受苦,她还真没受过。如今听着柯月这遭遇,想想都替她难受。

“走一步看一步呗!沦落到这个地步了,又能怎么着!反正我也想好了,这死老太婆,她做初一我做十五,她总有老的时候,至于那男人,他离了我,也娶不起别的媳妇了!”

柯月如今的策略,只能是熬。

正说着,柯月背后的小娃儿哼哼着哭起来,小娃儿生下来才五斤,瘦巴得很,出了月子也就七斤,看着孱弱,哭起来都没太有力气。

童韵心疼孩子:“这大热天的,你别让她这么干晒着了,小心中暑,地头上有树荫,你先过去喂喂奶,让她也凉快一些。这点麦子,我帮你割了就行!”

旁边的陈秀云恰好也割到这块了,利索地笑着说:“是,柯月你地头歇一会吧,我们多割点就完事了!”

其他几个妇女也有知道这事的,听到柯月这边孩子哇哇哭叫,纷纷喊道:“歇着去吧,别太委屈孩子!”

柯月看着大家伙这古道心肠,眼里都快掉下泪来了。怎么村里随便非亲非故的都知道心疼她和孩子,都知道可怜她们,偏生孩子的亲爹亲奶奶的不知道疼?

“辛苦大家伙了,我先去喂喂奶。”说着间,柯月赶紧过去地头上,解开来后面背着的孩子喂奶。

蜜芽儿奶肥小手抱着个大水蜜桃,啃啊啃的那叫一个有滋有味,正啃着,就见柯月背着个孩子过来了。

她知道这是娘的好朋友,一起下乡的,嫁给了贫农,生了个女娃儿,不由得好奇地瞅过去。

一瞅之下,也是有些意外,听说这孩子都出满月了,怎么这么小一个啊,和自己差别忒大了。

而柯月喂着怀里的娃儿,也不由得看向旁边的蜜芽儿。之前她怀孕又坐月子的,也没太见过这孩子,只知道顾家一家子都宠着,如今一见,也是微吃了惊。

平时整天抱着自家这刚出月子的娃,觉得自己娃挺好看的,小模样俊俏,可如今看了蜜芽儿,才觉得差别真不小,人家蜜芽儿圆润润的白胖,眼睛晶亮,抱着个水润的蜜桃儿,啃得那叫一个香甜可爱,憨态可掬。再低头看自家怀里的娃,又黄又瘦,爹不疼娘不爱的,营养匮乏。

这过得叫什么日子啊!

柯月满心不是滋味。

其实她也是钻了牛角尖,须知这生了孩子的女人,身体恢复,照顾宝宝,以及面临添丁进口所带来的各种生活改变,这个时候正是人这辈子最脆弱的时候,也最容易钻牛角尖,思想偏激,最后陷入产后抑郁症中不能自拔。

若想开点,自然会觉得,人家八个月,自家才出满月,黄疸还没退呢,这能比吗?可柯月比,她就是忍不住和旁边的蜜芽儿比较起来。

她这么想着时,喂奶喂得口渴,便找出背包,拿出里面的一个玻璃瓶。这年月大家出门劳作,都会带个玻璃瓶子,一般是家里攒下来的廉价白酒瓶子,上面栓个绳子,里面放水喝。柯月口渴得厉害,打开玻璃瓶要喝水,谁知道这一路过来,水洒了不少,竟然看着没多少了,她咕咚咕咚喝光了,还是觉得渴。

抱着孩子继续喂奶,看旁边蜜芽儿坐在那里,两个小胖腿中间夹着个军用绿水壶,两个小胖手抱着个水蜜桃儿,水蜜桃儿的香味就那么飘过来,飘进她的鼻子,浮在她的喉咙处,让那里越发干渴。

她有点想喝这军用水壶里的水,可是又不好意思渴,喉咙里依然干得冒烟,刚才自己喝下的那点水根本浇不下满身的干渴,而那水润香甜的水蜜桃气息更是让她喉咙发痒,忍不住暗地咽了下口水。

她抱着孩子不顾形象地盘腿坐在树荫下,就在这人来人往的地头上喂奶,望着那戴着草帽弯腰收割的女人们,还有那些跟在后面拾麦穗的小孩子,那么忙碌的景象,让她想起了好早好早以前。

其实细数起来,也就四年的时间吧,可是这四年仿佛是大半辈子,她从个娇滴滴的城里女孩儿,变成了这农村里实打实的农村妇女。

以前她看到别人当众喂孩子会羞涩,现在却毫不顾忌自己随便喂。

以前她尊老爱幼看到老人小孩都会让座,可是现在她却觊觎着旁边八个月小娃娃的水蜜桃和军用水壶!

四年的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让她成为了自己往日最鄙弃的那种人?

这个时候,她看到了弯腰割麦的童韵,她虽然生了个孩子,可是看着腰身依然婀娜,草帽底下的那脸蛋依旧是像在城里那般白嫩,她和几个妯娌不知道说到了什么,笑起来,笑声顺着麦浪飘过来,欢快动人。

心间隐隐竟然泛起了说不出的滋味,她是忍不住和童韵比较。

怎么同样生了个女儿,她家的蜜芽儿就那么惹人爱,她家的蜜芽儿就那么受人宠,而她却沦落到这个地步?

其实蜜芽儿是感觉到旁边这位柯月姨那饥渴目光的,眼睛不经意地扫过她的嘴唇,蜜芽儿甚至看到了她嘴唇上的干涩,蜜芽儿有心想把自己军用水壶里的水分享给这位柯月姨,可自己到底才八个月。

她这八个多月的身体还不能任凭她驱使,她作为一个八个多月的小宝宝更不可能惊世骇俗地去孔融让梨。最后没办法,她只好耷拉下脑袋,假装没看到柯月的目光,继续独享那香喷喷的水蜜桃。

这个时候麦场那边又过来几个双轮车,男人们一个个将之前女人割下来的麦子绑成大捆往车上装。顾建国这次也跟着过来装车,见女儿坐在树荫下,都来不及和女儿说说话,只是在抬手擦去掉落在眼里的汗珠子时,才吆喝了句:“蜜芽儿乖!”

蜜芽儿看到了自家爹,高兴得想向爹挥挥小手儿,然而两只小手儿还抱着个大水蜜桃舍不得放下呢,只好举着水蜜桃冲着爹笑:“呜哇呜哇爹爹爹爹~~~~”

小嘴儿不说爹则已,一说就是一长串串儿,鲜润的嗓子里说出软嫩的娃娃音儿,听得那边忙乎的顾建国心都要化了。

“蜜芽儿吃桃桃,乖乖地坐着,等爹忙完了抱你!”

蜜芽儿欢快地晃着大水蜜桃儿,她咂了半天就咂了桃尖尖上一点味儿,她要留着桃桃给爹吃,给娘吃。这么好吃的水蜜桃,得让爹娘也尝尝味儿。

顾建国他们一群男人很快把沉甸甸的麦捆子给装在了双轮车上,为了节省时间,那些麦捆子几乎在狭窄的双轮车上堆积成了一座小房子。

赶着沉重的车马,男人们并麦田里几个女人跟着车离去了,他们还要过去麦场卸车,散开麦子,晒干了后再轧麦子。

麦田里因为没了麦子,便只剩下齐刷刷的麦茬,并一些稀松零散的碎麦,这些零散当然不能浪费,是要捡的。捡麦子这个活就是小孩子们挣工分的好机会了,这种活大人干太浪费劳力,小孩干最合适。

生产大队的小孩早就被分了工,分到这块地的是几个小孩子,其中一个就是萧卫东。

萧卫东背着个打补丁的蓝花布包袱,弯腰在地上拾麦穗,背就没直起来过。

“麦场里的麦垛得上去几个人摞,人手不够,你们几个先别割麦子了,也跟着过去吧!”

赵辉煌跟着最后一趟双轮车打算出发,临走前开始点兵:“你,你,你们几个,过来,走,跟着去麦场!”

童韵恰好那一陇割到了地头,就这么被点兵点走了,陈秀云也在其中,麦田里只剩下两三个年迈的老妇人了。

她看看地头的蜜芽儿,犹豫了下,想着商量换个人去,可是看看剩下的都是年纪大的,这么换人总是不好意思。这时旁边的一位老太笑着说:“放心我们给你看着,丢不了!你带着孩子过去麦场,小心被迷了眼!”

麦场里会用木铁锨把轧过的麦子高高扬起来,这样麦麸灰尘和麦粒就分开了,这个时候最容易迷了人眼,就算大人都得戴着口罩头巾的。

童韵想想也是,都是一个生产大队的,倒是也没事儿,况且眼看着赵辉煌已经跟着车跑了,她这个时候再要求换,挑三拣四的,倒是有些不服从组织安排的意思,当下对那些老妇人说了几句请她们看顾下,之后赶紧过去追车去了。

萧卫东其实早就看到了蜜芽儿在地头上坐着啃水蜜桃,不过他忙着低头捡麦穗,根本没功夫细看,如今老远听到顾家的几个女人也跟着去了,他就捡着麦穗,想着朝蜜芽儿那个方向慢慢挪过去。

蜜芽儿还太小了,哪怕稍微碰到一点都了不得。

第35章

萧卫东背着半包袱的麦穗, 趁着捡麦穗功夫就要挪去蜜芽儿附近,他是想看顾着她一些, 免得万一摔倒了或者哭了什么的,毕竟八个多月大的娃,一时看不到爹娘都可能哇哇哭。

更何况, 萧卫东总觉得蜜芽儿是个娇生惯养的, 没受过啥委屈, 如今身边没个人, 怕她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