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歇想了想,却将今日的疑问提了出来道:“夫子,九公主这般,把自己当成公子一样看待,将来可怎么办才好?”

屈原也长叹一声。

一室内外俱静。

黄歇固然是眼巴巴地看着屈原,连室外的芈月也迸住声气,希望能够得到一个答案来。

好半晌,屈原才道:“记得当日先王让我收她为徒,不过是信了那…”他看了黄歇一眼,还是将“天命”之语咽下,道:“先王确是见她聪颖,不忍她才慧掩没,可是我并没有答应先王。原因是为什么,我曾经对她说过。”

黄歇不解地道:“夫子,那您现在改变想法了?您再收她为徒,难道她就能够成为鹰了吗?”

屈原摇了摇头道:“不能。”

室外的芈月一颤。

黄歇也不禁为芈月抱屈道:“那您为什么还要收她为徒?”

屈原缓缓地道:“我曾说过,智者忧而能者劳,若公主能够一世无忧,何须学这些东西。若公主不能一世无忧,那么多学一点,多知道一点,也可以为自己多一重应变之能。只可惜,她理解错了。”

“错了,怎么错了?”黄歇问。

芈月将耳朵紧紧地贴在了门了,她的心跳得厉害。

屈原叹息道:“多年以来,她看到能庇佑一切的人只是先王,所以遇上事情,她也只会以从先王为楷模去思考事情。她想成为先王那样的人,以为可以学得先王那样的才识就行。她这些时日以来的异常努力,我何曾看不到。可是我不能说,不好说,有时候人在痛苦之中,若能够寻到一个方向去努力,亦是一件好事。”

黄歇失声道:“那她现在努力所学的这一切,岂非无用了?夫子,那你如何又要教她?”

屈原摇头道:“不错,她是女儿身,纵其一生都不能像一位真正的公子那样,纵横列国,征伐沙场,可是她又何必现在就知道、就面对。她如今还小啊,等到她真正长大,心志坚韧到足可以面对这一切的时候,再知道又有何妨。世间的道理很多,人人若都要学了,是承载不了的。若是都不学,也没有什么损失。可是若是学习能够让她有目标,有快乐,让她有更多的智慧去处理以后的境况,又何曾不好呢?”

忽然听得门外砰地一声,屈原一惊,方要转身出去看,却见黄歇早已经掀掉巾帕,极灵活地跑了出去。

可便是黄歇,却也只能瞧见芈月远去的一角衣袖,追之不及了。

芈月转身奋力向外跑去,两边的廊柱,花木,都从她的两边迅速后退。如同御风而飞,又如同驭马而骑,整个人似要将所有的怒火、愤懑、委屈、痛苦都在这不停的奔跑中发泄掉似的。

她不知道要往何处去,不愿意回西南离宫去,亦是不愿意回南薰台,可是除了这两处以外,她亦无处可去。她脑子里乱糟糟地,根本无法分析辨别,只是下意识地避开这两处,下意识地避开宫闱,下意识地择无人处跑去。

楚宫本是宫苑为主,有些地方只以花木草林为隔离,并非处处都是高墙深院。她本就住在偏宫,多跑得几步穿林过河,不知不觉自一处半开着的小门中跑出了宫去。

她沿着林中小路一直飞奔,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终于跑到再也支撑不住,砰地一声倒在一个小树林中。

她闭上眼睛,静静地躺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一阵香气飘来,十分诱人。

她折腾这许久跑了这许久,朝食早就耗空了,方才情绪上头自是想不起来,如今躺了这半晌,激动的心情渐渐平复,脑子竟是一片空白,唯有这香气萦绕鼻端。

她坐起来,怔了好一会儿,香气更加诱人了。她不禁沿着这香气寻去,却见不远处有数间草屋,屋前一个灰衣老人,正在烤制一只山鸡。

芈月走到老人面前,好奇地看着他,见那人相貌清矍,颌下三绺长须随风飘浮,脸上却是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但见他虽然在烤制着山鸡,却半闭半睁,也不转动架子让烤火更均匀,甚至一边都有烤糊的焦味传出,也不见他回神。

芈月看得火起,自己上前将架子转动,让另一边的烤鸡烤得更均匀些。

那灰衣老人见一个小姑娘忽然上前来喧宾夺主,也不诧异,甚至让出了火堆边的位置,自己又继续袖手坐到一边发呆。

芈月也不理他,自己专注地烤完了山鸡,待得香气四溢之时,将那山鸡自火上取下,将刚才烤焦的部份撕掉,方欲将山鸡撕开作对半平分。只是她人小力弱,撕了好一会儿也没撕开,那灰衣老人倒回过神来了,伸手接过,将山鸡撕作对半,递给芈月一半,自己先拿了一半啃起来。

芈月接过,却发现这竟是自己想要的那一边,不禁诧异地看向对方道:“咦,你怎么知道我要吃这一边的。”

那老人不答,却只吃得甚欢。

芈月见她如此,自己腹中也已经饥饿,也顾不上多话,自己埋头先吃起来。那山鸡腹中早抹了香料,虽然烤得不均,调味却是正好。

她吃了几口便觉得口干,扭头想找找何处有水,却见一个葫芦递到了她的面前。

芈月拔出葫芦的塞子,咕噜咕噜喝了好几口,抹了抹嘴,道:“多谢。”

那老人却还在埋头苦吃。

好不容易两人都吃完了山鸡,皆鼓着肚皮打起饱嗝来,芈月便问道:“老伯,你是谁,如何会在这里?”

那老人道:“这里是漆园,我便是漆园的看守小吏。”

芈月诧异道:“漆园?”

那老人指了指树林道:“这林中俱是漆树,这漆树可以割漆,可以用来制漆器。”

芈月哦了一声道:“原来我们用的食器,便是漆了这些树汁啊?”

那人点头。

芈月问道:“你在这里呆了多久了?”

那老人歪着头想了想,摇头迷茫地道:“不记得了。”

芈月奇道:“如何会不记得了?”

那老人淡然道:“不记得便不记得了,有什么奇怪的?”

芈月又问道:“那平常就没有人与你来往吗?”

那老人道:“这里清静,自然无人来往。”

芈月问道:“没有人来往,一个人不会寂寞吗?”

那老人呵呵一笑道:“有清风白云,有树叶草虫,它们都会与我说话,如何会寂寞吗?倒是你,你又如何会来这里呢?”

芈月勾起伤心事来,有些懊恼地低下头去道:“老伯,为什么要把人分为男儿和女儿,有些事,男儿能做,女儿便不能做?”

那老人冷笑道:“这是什么狗屁话,天地生人,有什么区别,不过是些无聊的人,自己划出区别来罢了。”

芈月心情低落地道:“世间的礼法便是如此。”

那老人继续冷笑道:“礼仪三百,威仪三千,赫赫扬扬,皆是狗屁。人生于天地之间,如同万物生长,来去自如。上古之人哪来的礼法规矩,都活得自在无比。等世间的大活人让这些狗屁礼法规矩给管着以后,人的形状就越来越猥琐,心也越来越丑陋了。”

芈月惊得站了起来道:“老伯,你的意思是,规矩礼法都是不用学的吗?”“花.霏.雪.整.理”

那老人道:“那是自然。”

芈月道:“可是世间若无规矩礼法,岂不是乱套了。”

那老人却慢慢低头收拾着山鸡残骸,拣出半张紫苏叶子道:“这紫苏叶子原是配烤肉的,如果烤肉旁边没有装饰紫苏叶子,一定很难看,但是…”他把紫苏叶子放到嘴里吃下去道:“便是把这紫苏叶子拿掉,烤肉的味道,未必会受什么影响。”

芈月呆呆地摇头道:“我不明白。”

那老人继续收拾着。

芈月忽然问道:“规矩礼法既然是狗屁,那为何男人可以去征战,可以立朝堂,可以授封地,而女人不管才识如何,学问如何,却永远没有这些机会?”

那老人哈哈一笑,却道:“可笑!”

芈月没听明白,诧异地问道:“什么?”

那老人道:“你竟为了不能够得到这种事情而伤心,实在是可笑。”

芈月跳了起来,气愤地道:“你怎么这么说啊?”

那老人转头却诧异地问道:“那么你是能够从学习中得到快乐?还是从征战沙场中得到快乐?还是从立于朝堂上得到快乐?从治理封地上得到快乐?你从这些事得到过快乐吗?”

芈月怔了怔道:“我从这些事得到过快乐吗?我其实还不曾经过沙场征战,也不曾立于朝堂,更不曾治理封地过…但是…”

那老人却问她道:“你最快乐的时候,是在做什么?”

芈月不禁自问道:“我最快乐的时候…”

她最快乐的时候,是拿着金丸去打鸟、是闹腾得向氏不得安宁、是欺负芈戎、是在楚威王跟前撒娇、是背着莒姬偷偷做坏事的时候,可是这样的快乐,她再也不可能得到了…

“我最快乐的时候,已经没有了…”芈月喃喃地道:“那些只是小儿时的无知,才会快乐,如今,再也不可能有的。”

“那你想要的是什么?”那老人道。

芈月道:“我想要…我想要我们一家人平安地在一起,不会再被人伤害。”

那老人笑了道:“天底下死人最多的地方便是沙场,最可怕的地方便是朝堂,最难办的事便是治理封地,你偏挑了这三样去,如同自投罗网的鸟儿,却想要得到安全,岂不可笑。”

芈月问道:“那我应该怎么办?”

那老人仰起头,看着那树林,好一会儿道:“我昨日去树林里,看到有许多树被砍掉了。我问那剩下没被砍掉的树,说他们为什么不砍你啊。那棵树说,那些灌木被砍掉是因为它们是废材,所以只能被砍掉当柴禾,而那棵最高大的树呢则是因为它长得太好了是栋梁之材,所以人们把它砍掉拿回去当宫殿的柱子。而那棵树没有被砍掉,是因为他正好处于材与不材之间。”

芈月疑惑地问道:“难道树木不是长得越大越好吗,栋梁之材不是一种夸奖吗?”

那老人微微一笑道:“那你喜欢把你宰杀掉的夸奖吗?”

芈月摇了摇头。

那老人不说话了。

芈月却细思着这个故事,越想越觉得有些东西似乎摸到了一丝脉络,却是仍在迷雾中看不清楚。

芈月忽然抬头,问那老人道:“老伯,你的意思是,若是我和我弟弟要活下去,就不能做得太好,要处于材与不材之间才对?”

那老人拿起葫芦,又喝了一口水,怔怔地看着前方,树林中,不知何故,群鸟惊飞。

那老人道:“从前,有一只海鸟飞到鲁国都城郊外停息下来。鲁人看到,禀之国君。鲁侯便以御车将此鸟接到太庙,献酒而贡,奏九韶以为乐,具太牢以为膳。于人来说,实是尊荣已极。可是这只鸟喜欢的是海上飞翔,吃的是鲜活的小鱼,这样的供养它消受不起,过了三天便死了。”

芈月嘟哝道:“这鲁侯实是折腾人,不,折腾鸟。”

那老人问道:“那你说,该如何对这鸟呢?”

芈月道:“要么把它放了,要么把它吃了。”

那老人大笑道:“是极,是极。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子非鸟,焉之鸟之乐?”

芈月却问道:“老伯,你的意思是说,我不是我弟弟,我不能代他决定他的人生,我把我的人生全系在他身上也是不对的,对不对?”

那老人却转而不答,只低头收拾起地上的山鸡骨头来,却是叹了一口气道:“唉,要是庖丁看到这只山鸡,一定觉得惋惜。”

芈月诧异地问道:“庖丁?”

庖人便是厨子,那时候的奴仆之辈多半没多少正经的名字,不过是按着身份随便叫个甲乙丙丁罢了。

那老人道:“庖丁是个庖人,叫丁,他是个很出色的庖人,专司剖牛之技,臻于化境。”

芈月不以为然的撇撇嘴,再厉害的庖人,也不过是个庖人罢了,用得着“臻于化境”这般的美誉吗?

那老人继续道:“一般的庖人解牛,一个月要换一把刀;好的庖人也得一年换一把刀;他手上的刀用了十九年,杀了几千头牛,刀还是光洁如新。”

芈月这才有些好奇地问道:“这是为何?”

那老人道:“一般的庖人解牛,便是用刀砍骨头;好一些的庖人解牛,则是用刀割筋络;但庖丁解牛的时候,却是从骨节切入,从筋络里分解,再庞大的牛,只要看到它的骨节筋络分解之处在哪儿,然后切入,就可以轻解地剖解一头牛。”

芈月想了想,又想了想,还是摇头道:“老伯,你讲的都好奇怪啊!”

那老人哈哈一笑,站了起来,摇头道:“小姑娘,我真希望你一辈子不懂。因为等你懂的时候,你要流过太多的眼泪!”

芈月见他收拾,也在帮助收拾着,待得灰堆散开,才发现原来架在下面烧的并不止有树枝,竟有不少竹简来。

芈月大为惊奇,扒开火堆,掏出半片未烧化的竹简,仔细读了几句,便惊奇道:“老伯,这些竹简是从何处而来?”

那老人指了指屋子里道:“里面有一堆呢?”

芈月顿足,连忙转身跑进草屋。

进了草屋她便怔往了,但见屋内十分简陋,只一席一几,旁边却堆了许多竹简。她拿起一卷竹简,只见其上写着道:“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 。以有涯随无涯,殆已!已而为知者,殆而已矣…”

她心中一动,似乎在哪里听过这段话,却又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听过了。于是顺手放下,又拿起了一卷来,却见其上写着道:“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她看了这一段,便不舍得放下,便坐在那破旧的席子上,全神贯注地看了起来,甚至不觉念出声来道:“天之苍苍,其正色邪。其远而无所至极邪。其视下也,亦若是则已矣。且夫水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舟也无力。覆杯水于坳堂之上,则芥为之舟,置杯焉则胶,水浅而舟大也。风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翼也无力。故九万里,则风斯在下矣,而后乃今培风;背负青天,而莫之夭阏者,而后乃今将图南…”

她正看得出神,却见那老人也走了进来,抱起了一堆竹简走出去。她忽然想到方才那些烧焦的竹简,忽然升起一种不妙的感觉,连忙放下手中的竹简问道:“老伯,你拿这些竹简出去做什么?”

那老人诧异道:“自然是拿去生火。”

芈月跳了起来道:“你为什么要拿这些竹简去生火?”

那老人不在意地道:“值得甚么,树枝太湿,我只能拿这东西引火。”

芈月跳起来上前扑住那堆竹简叫道:“不许,不许,你知道这些是何等重要的经卷?你怎么敢拿它去引火?”

那老人不语,像是被她的态度吓着了。

芈月越说越是气愤道:“你这些竹简是从何而来?”

那老人迷茫地道:“从哪里来?一直都在啊?不过烧得差不多了。”

芈月激动地道:“一直都在?这屋子里以前住的是谁,你可知道这些都是谁写的?”

那老人看着芈月,忽然笑了,指了指竹简堆道:“这些东西你要?”

芈月连忙拼命点头,唯恐迟了一步,这些东西就被变成柴火烧了。

那老人忽然拍了拍手,道:“你既要,那便送给你了…”

说着,他走到门边,取下挂在门后的一只酒葫芦,扬长而去。

芈月一怔,还未回过神来,见屋中便只剩下自己一人了。

她连忙追出门去,远处衣袂飘动,那老人便已经去得远了。

她连忙叫道:“老伯,你是何人,你去何处,你还回来吗?”

那老人却头也不回,飘然而去,风中隐隐传来他的吟哦之声道:“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

芈月呆怔在那里,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间冷风忽起,她单薄的夏衣不禁寒冷,打了个冷战,这才发觉已经是夕阳西下。

她恍悟出来已久,必得回去了,想到这里,虽然知道要走,却终是舍不下草屋中的经卷,还是返身回去,脱下了外衣,将方才所读的《逍遥游》一篇数卷包起,扛在背上,吃力地回到宫中。

此时离宫中已经点起了铜灯,莒姬等人也用过了晡食,她自己刚才吃了半只烧鸡,也是不饿,便一声不响,溜进了自己房中,点亮油灯,继续看了起来。

这一看便是看了一整夜,直到天色发亮,她才揉了揉通红的眼睛,放下竹简。女葵知她从小就是个有主意的人,虽见她如此,也是暗暗着急,却也晓得是劝她不动的,只得由她。除非是十分不好的时候,才敢去禀告莒姬。这时候便捧了匜盘来,服侍芈月梳洗。

芈月伸手于盘内,女葵提匜将水倾于盘中,芈月洗毕。女葵再捧了铜镜来,为芈月解开昨天的总角,重新梳通,再结成总角。

芈月站起,对镜看了看无事,便到莒姬房中与莒姬、芈戎共进晡食。

莒姬便问道:“你昨日去了何处?屈子的侍童来我这里问了两回,你今日若无事,便早些去同屈子说明。”

芈月点头道:“我昨日离开时因见天色尚早,所以去西山那边树林里逛了一圈,故而回来得晚了,想是屈子不知,我今日便去向屈子说明。”

莒姬低头只与芈戎喂饭,也无暇顾及,只哦了一声,道:“以后休要如此。”

芈月今日本欲到那草屋中将那些竹简再搬回来的,但听莒姬说起屈子问了两回,只得先去了南薰台。

她才出了离宫,远远便见黄歇焦急地等在门口,见了芈月连忙跑上前来,拉着她的手问道:“你昨日去了何处,我找了你几回也没见着。”

芈月心境已变,见了他微觉愧疚,道:“我昨日出宫了…”忽然想到一事,拉住黄歇的手道:“你来…”

黄歇被她拉着往前走,不明所以,便问道:“你要去何处?”

芈月却是不答,只管拉着他向外跑去,黄歇连问几声,不得回答,也不再问,只跟着她一同跑去。

昨日来时跑得没有什么感觉,回时已觉路途漫长,但因心情激动,因此也无暇旁顾。此时带着黄歇,只觉得恨不得一步便到,又加上黄歇一直在问,芈月又有一颗恨不得立刻炫耀的心,只觉得这小草屋怎么竟会如此之远。

好不容易到了,芈月再看看,见仍然是如昨日一般,那老人显是未曾回来过,便放了心,连忙拉着黄歇进了草屋,便要将这些竹简一起搬走。

两人一起动手,自然是快了许多,黄歇索性打了一个大包,两人一起将这堆竹简抬了回来,这才拿了两卷竹简,去问屈原。

屈原看了竹简,吃了一惊,问芈月道:“你这些竹简从何处而来?”

芈月便将昨日的事说了,屈原听后,默然不语,只是看着手中的竹简,神情中似有无限唏嘘。

芈月好奇地问道:“夫子,那位老伯是何人?”她观察着屈原的神情,道:“夫子似是知道他?”

屈原没有说话,只是抚着竹简上的字,似要把这些字都记到心里,过了好久才道:“这些竹简既是他送给你的,你便要好好保管才是。”

芈月点头应是。

屈原又沉默良久,道:“你可否将这些竹简借我抄录一遍?”

芈月连忙点头道:“夫子既喜欢,拿去便是。”

屈原摇头道:“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他天性聪明,能悟自然之道,顺手而作,既作之,便置之。既置之,无所用,竹简既可引火,便用来引火。偏你恰好与此时到这草屋,又喜欢这些,那便是自然之道,他遂留与你,此皆自然之道也。我求之录之,便是刻意!”

他想了想,忽然又笑了道:“我若不能录之,便会辗转反侧,思之念之,若为了成就他的自然,而让自己刻意拒之,岂非又是矫情。罢罢罢,我观之即可,何必录之。”

芈月虽不明其意,却也看出屈原的心思,便道:“很是,我喜欢这些文章,我便想要把他们留下来,这又有什么错呢?”

黄歇也连忙点头,却又道:“夫子,上面还有许多字我们不认识,许多句子也不懂,还要请夫子教我们呢。

屈原看着眼前两个弟子,点头微笑。

屈原接下来便抛开原来的课程,先将这些竹简上的文章让两人一边抄录,一边讲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