芈月长吁一口气,道:“多谢阿姊。”

芈姝又问:“那第三件事呢?”

芈月沉默片刻,道:“若有一天我做了什么,还是那句话,求阿姊帮我照顾小冉。”

芈姝吃了一惊,道:“你能做什么错事,你既知是错,为何要做?便是做了错事,又如何竟到了要我帮助你照顾小冉的程度?你到底想做什么?”

玳瑁也是一惊,目光炯炯盯着芈月。

芈月却道:“阿姊别管,阿姊从头到尾不知情,对阿姊也好。”

芈姝听得出她话中的深意,越想越是不对,急道:“妹妹到现在还说这样的话,你我已经是同坐一条船,知不知情,有区别吗?”

芈月沉默。

芈姝急得推了她一把:“你倒是说啊?”

芈月抬头,带着决绝的神情:“阿姊,在武关外伏击你的人,就是害死黄歇的人。义渠王不肯告诉我幕后的黑手是谁,可我也能猜出来,必是在咸阳,甚至必是在秦宫之中。”

芈姝一惊:“你说甚么?”

芈月又沉默了。

芈姝低头一想,恍然大悟:“莫不是…莫不是妹妹回来,与我同入宫中,竟是为了追查此人而来?”

芈月没有说话。

芈姝怔了半晌,长吁了一口气,无奈道:“好吧,我既知道,你只管放手去做。那个人,是你的仇人,更是我的敌人。你若能够替我对付于她,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与你一并担当。”

玳瑁欲言又止,此时状况亦不是她能够开口的,只暗暗将有些话记在心底,留待日后有机会再说。

马车一路前行,很快,便到了王宫门前。

但见宫前三鼎,已经烹熟,一盛乳猪、一盛两肺脊、两祭肺及鱼十四尾,一盛腊兔一对。

秦王驷身着玄衣纁裳,头戴冕旒,站在咸阳宫大殿台阶外。他左侧是穿着黑色礼服的女御们,诸臣皆穿玄端,侍立在后。

此时芈姝马车已到,鼓乐声起。芈姝下了马车,手执羽扇遮面,在玳瑁的搀扶下沿宫道而来。她的身后,芈月以及屈氏、景氏、孟昭氏、季昭氏紧紧跟随,身后再是身着服制的宫女们。

芈姝走到秦王驷跟前。

赞者道:“揖。”

秦王驷向芈姝一揖,芈姝还礼。

秦王驷身后的女御和玳瑁交换位置,秦王驷引道带着芈姝在鼓乐声中一步步走上台阶,一直走到大殿前,秦王驷停住脚步再揖,然后自西阶进殿,女御和玳瑁扶着芈姝亦随后进殿。

秦王驷与芈姝入殿,

赞者道:“揖。”

秦王驷与芈姝相互一揖。

赞者道:“却扇。”

乐声中,秦王驷执住芈姝的手,芈姝含羞将遮在脸上的羽扇一寸寸移下,将扇子将给秦王驷。秦王驷将扇子递给女御,携芈姝,走到殿中,此时西边朝南之位已经置席,

秦王驷身后的女御走到芈姝身边服侍她浇水盥洗,芈姝身后的芈月等媵女走到秦王驷身边服侍他浇水盥洗。

侍者将鼎、大尊抬入,又置醯酱两豆、肉酱四豆、黍稷四敦。

此时便由赞者先撤除酒尊上的盖巾,抬鼎人盥洗后出门,撤去鼎盖,抬鼎入内,放置在阼阶之南,执匕人和执俎人随鼎而入,把匕、俎放置于鼎旁,执俎人面朝北把牲体盛置于俎上,执俎立待。执匕人从后至前,依次退出。

赞者又依次在席前设酱,先是执俎人入内,把俎设置于酱之东。又将鼎中之鱼取出,依序设置在俎之东。将鼎中的腊兔置于俎之北。赞者便把黍敦设置在酱之东,稷敦更在黍敦之东。肉汁陈放在酱之南。又在靠东处为新妇设酱,肉酱在酱之南,黍敦置于腊兔北边,稷敦置于黍敦之西。肉汁陈放在酱的北边。

这一边,女御亦在为芈姝设席。赞者打开秦王几案前的敦盖,仰置于敦南地上,芈姝几案前的敦之盖,则仰置于敦北。

此时赞者方报告馔食已安排完毕,秦王驷再对芈姝作揖,两人入席。

先不自用,先祭告天地诸神及列祖列宗,祭毕,这方是正式的昏宴。

二人一起祭举肺,食举肺。取食三次进食便告结束。赞者及女御举爵斟酒请两人漱口安食。每个动作俱是先让秦王驷,次让王后孟芈,两人拜而受之,饮过祭酒,赞者进肝以佐酒。新人执肝振祭,尝肝后放置于菹豆中。

干杯之后再拜,赞者接过酒爵,再二次服侍新人漱口饮酒,只是这次却进肴佐酒。

直到第三次漱口饮酒,这方是合卺之酒。所谓的卺,便是一只分成两半的葫芦,以丝线相连,由女御与女媵分别捧着送到新人面前。

赞者道:“合卺而酳。”

秦王驷和芈姝一齐举卺而饮。

赞者又切了两块乳猪肉,再度奉上新人,道:“共牢而食。”

秦王驷和芈姝举筷互敬,只象征性地咬了一口放下。

赞者再道:“举乐。”乐声再起。

因秦王驷这边侍宴皆是芈月为首,到此时仪式已毕,芈月方得以休息,立于秦王几案之西,那女御也服侍芈姝毕,立于几案之东,两人正站在一起,此时见鼓乐声起,两边的臣子已分别入席,连歌舞一并上来。

瞧着最是忙乱的最怕出错的时候已经过去,芈月不禁松了口气,亦觉身边的女御也松了口气,两人相视而笑。

芈月见她年岁约比自己大了十来岁,却正是一个女子最成熟最美好的年纪,但见她笑容明媚,实有诗中所云“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之态。

那女御对着芈月同情地微笑,又以目示自己,表示自己亦是深有同感,只这一顾一盼间,便奇迹般地拉进了两人的距离,竟是个八面玲珑之人。

但见鼓乐声起,一群秦人武士玄衣朱裳,举盾执戈而上,跳起秦舞。歌曰: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正是喜乐融融之际,忽然有一秦臣击案而叹道:“秦楚结姻,有秦舞,岂可无楚舞。大王,可请王后身边媵女歌舞,臣等亦可沾光欣赏。”

秦王驷微微一笑,便转头对芈姝道:“孟芈以为如何?”他貌似看着芈姝,眼光的余光,却是瞄向了芈月。他自然知道,这种说法甚为不妥,但不知为何,他脑海中,却忽然浮现出当日芈月在少司命祭舞中的姿态来,不由地身上一热。他不欲被人察知自己的情绪,当下深吸呼一口,又将这种情绪压了下去。

芈姝等人既入秦宫,便不以闺中小字为称呼。此时女子皆从父姓、排行、出生地、夫婿之号等各取一种而称,便唤芈姝为孟芈、芈月为季芈。

芈姝便看了一眼芈月,有些不知所措道:“妹妹以为如何?”

芈月心中大怒,那秦臣好生无礼,她们是王后的媵人,亦是楚国宗女,竟敢叫她们宴前侍舞,当成女伎之流吗?面上却是不显,笑道:“当从大王所请,的确是应该上楚舞,楚国也与秦国一样,既有武士之舞,也有女伎之蹈。既然殿上已经有了武士之舞,那就再献上楚国的山鬼之舞,请大王允准。”

秦王驷点头道:“准。”

芈月示意道:“举乐。”

一群长袖纤腰的楚国美姬步入殿中,作山鬼之舞。歌曰:

“若有人兮山之阿,

被薜荔兮带女萝。

既含睇兮又宜笑,

子慕予兮善窈窕。

乘赤豹兮从文狸,

辛夷车兮结桂旗。

被石兰兮带杜衡,

折芳馨兮遗所思…”

那女御看着芈月,意味深长地微微一笑。

秦王驷呵呵一笑,将手中酒一饮而尽,芈月依仪忙为他再倒上一杯酒。却听得秦王驷低声在耳边低声道:“寡人什么时候能见季芈为寡人舞上一曲呢?”

芈月一惊,酒壶中的酒洒了一些出来,她连忙佯作镇定,低低曲膝道:“大王慎言。”

但此时秦王驷却像根本没说过话一样,直视着面前的歌舞,击案而赞道:“妙!妙!”

芈月退后原位,长吁了一口气,那女御转头看她,亦是一笑。

好不容易,酒席已毕,芈月便率其余四名媵女,随芈姝进了秦王专为新婚所设的清凉殿中。诸媵女等服侍秦王更衣,女御等亦服侍新妇更衣,再铺好卧席,此时秦王方入房中,女御与媵女等俱退了出来,室内只剩下秦王驷和芈姝。

今日新婚之清凉殿,原是秦宫中纳凉之所,水殿风凉,窗外一池荷花之香远远飘来。

两人对坐,秦王驷伸手解去了芈姝头上之缨,含笑看着芈姝:“孟芈。”

芈姝含羞回应道:“大王。”

秦王驷就着烛光,看着灯下新妇娇容,粉面含羞,恰如桃花绽放,美不可言,不由笑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芈姝知这是秦王以诗赞她,含差低头。

秦王驷看着眼前的新妇,稚气未脱,天真犹存。想着她对自己的痴情,亦想到自己对她的期望,不禁声音也放柔了些,道:“孟芈,今日你我合卺而酳,共牢而食,到此时起,你便再不是楚公主,而是我秦国王后了。”

芈姝抬头,看着自己妆台上的王后之玺,低头含羞道:“投之以木瓜,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大王,你要了我的彤钗,还了我美玉,结下永以为好的盟约,妾身自那一日起,便、便是夫君的人了。”

秦王驷看着眼前新妇,每一个人的天真只有一次,待到一重重的重任压到身上以后,这份天真亦不会保有太久,唯其如此,这种天真更显可贵。他亦是看中她的心性简单,如此将后宫托付于她,方才放心,当下郑重道:“孟芈,寡人知道你是楚国娇养的公主,嫁到我秦国却比不得楚国奢华,你身为王后,要为秦国女子的表率,贤惠克已。你嫁到秦国便是我秦国之人,要事事以秦国为重,你可能做到?”

芈姝亦是出身王族,新婚之夜,纵然心怀绮念,然则夫君于此时托于重任,却是比甜言蜜语更加重视的对待,心中欣喜,也郑重道:“夫君委我以重任,是对我的信任和倚重,我嫁到秦国就是秦国之人,一定事事以秦国为重。”

秦王驷道:“孟芈,你一路上受了些波折,你可觉得委屈了吗?”

芈姝心中虽然委屈,然则在他的面前,一切的委屈又算得了什么了,犹豫片刻,欲言又止道:“我…”

秦王驷道:“我是你的夫君,自会为你作主,对着我你不必有什么犹豫。”

芈姝一喜,抬头道:“夫君当真会为我作主?”

秦王驷见着她眼中欢喜无限,心中一软,笑道:“自然是真的。”

芈姝方欲说出魏夫人之事,想了想还是笑道:“夫君真心待我,妾身再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秦王驷握住了芈姝的手,道:“从今以后,寡人的后宫就都交给你了。楚国立国数百年,寡人想孟芈必能耳薰目染,做得了一个贤惠的好王后。寡人素来不好色,秦国的后宫一直都很清净。如今是大争之世,列国纷争,朝堂上的事已经让寡人很劳心,寡人希望你能给寡人一个清净的后宫,你可能做到?”

芈姝只觉得一双手被握住,灼热无力的感觉自她手心传递到了她的全身去,顿时从头到脚只觉得火热,含羞道:“臣妾绝对不会让大王受后宫所扰。”

秦王驷见她如此,亦已情动,低头便吻住了她道:“好王后,寡人就知道没有娶错王后…”

灯光摇曳,一室春色。

第三十五章 新婚日

内室新婚燕尔,春光无限。

一板之隔,外室却只有芈月等媵女跪坐在外侍候,只要里面一声呼喊,便都能够听得到。

方才席上的食物,已经端了过来,女御用芈姝席上余下之食物,芈月等人用秦王席上余下之食物,分飨已毕,又以酒漱口安食,女御退出,媵女等便是在外室等候传唤。

已过夜半,诸女都累了一天,不免打起瞌睡来,却又不敢睡,都强撑着。芈月心中亦是不耐烦,当下便低声叫四人不如分成两班,她与两人守着,另两人亦可倚着板壁打个盹,回头下半夜再行换人。

五个媵女中,孟昭氏居长,当下便说自己不累,让屈氏景氏先去休息,自己与妹妹季昭氏回头再休息。

季昭氏却不愿意,说自己已经累了,便要自己两姊妹先去休息,回头再来守夜。偏屈氏早看出她的心意来,取笑她莫不是想等着下半夜时秦王传召,季昭氏自然不肯被她这般说,两人便小小争执了两句,被芈月低声喝住,孟昭氏又打圆场,当下便由孟昭氏与景氏守上半夜,季昭氏与屈氏守下半夜,这才止了。

芈月心中冷笑,以秦王之心计,两三下便会将芈姝哄得死心踏地,他要女人,何时何地不成,又岂会在新婚三日召幸媵女,给芈姝心中添堵。这几个媵女分属各家族,在芈姝新婚之夜便各起心思,实是让人又好气又好笑。还不知道将来,她们到底是助力,还是拖累。

果然一夜过去,什么事也没有,几个怀着心事的媵女虽然分班休息,终究还是谁也没有睡好。

将近凌晨,天还蒙蒙亮的时候,芈月和几个媵女正有开始打瞌睡,清凉殿内室的门忽然开了,秦王驷精赤着上身,只穿着犊鼻裤持剑走了出来,看到睡了一地的媵女们,似是怔了一怔,旋即还是迈过她们,走到门边道:“缪监——”

芈月顿时惊醒,一睁眼就看到一个半裸的男子,吓得险些失声惊呼,定了定神,才认出是秦王驷,忙挣扎着欲站起来,偏昨夜大家都有夜疲累,彼此倚在一起,她的袖子被季昭氏压着,屈裾下摆又被屈氏踩着,只得用力抽取。

她这一动,屈氏、季昭氏俱都醒了,三人一醒一有动作,连带着倚着板壁打盹的景氏和孟昭氏也都醒了。

芈月这才得以站起来退到一边,看了看内室仍无声响,低声道:“王后她…”

秦王驷摆了摆手道:“王后还在睡,别吵醒她,让她再睡一会儿。”

芈月看了看秦王驷精赤着的上身,羞得不敢抬头道:“大王可要更衣洗漱,妾这就去叫人——”

秦王驷道:“不必了——”

这时候一个满脸笑容的中年宦者早已经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门前,他身边跟着两个小内侍一人端着铜盆,一人捧着葛巾上前。一个小内侍极熟悉极迅速地拧好葛巾,由那中年宦者呈给秦王,秦王驷擦了一下脸便扔在盆里,拿着剑走到庭院里。

众媵女等对视一眼,不知如何是好,却见那中年宦者与两个小内侍也走出去了,不禁都看着芈月。

芈月只得道:“留两人在这里候着王后,我们出去看看。”

此时四名媵女才发现自己睡得钗横鬓乱的模样,只怕这第一夜便落入了秦王眼中,不禁心中暗自懊恼后悔,此处又无镜奁,只得两两对坐,彼此为对方整理一下仪容,便匆匆跟着芈月出去了。

芈月走到门边,此时外头尚是漆黑一片,唯有天边一丝鱼肚白,虽是夏日,但晨起依旧有些寒气。

但见秦王驷精赤着上身,已经在庭院中舞剑,但见他剑走龙蛇,泛起银光一片,身手矫健。芈月素日曾见过的楚国少年演武,与之相比,竟还少了几分悍勇来。

芈月微有出神,想起自己年幼之时,亦曾见楚威王于庭院中晨起练武,只是…自先王去后,只怕楚国当今之王,是不会有于美人榻上晨起练武的心志吧。想到这里,不禁心中暗叹。

她这里出神,却见天色渐亮。秦王驷停剑收势,身上都是汗珠。

此时景氏等人亦站在她的身后,又是害羞又是痴迷地看着秦王驷矫健的身影,微微发出惊叹。

却见秦王驷收剑之后,走到廊下,季昭氏不禁上前两步,含羞欲道:“妾身服侍大王…”

却见秦王并不看他,只走过来将剑掷给缪监道:“缪监——”

缪监会意地接过剑,递给身边的缪辛,将一个盾牌和一支戈扔给秦王驷,自己也拿起盾戈,跃入庭中,与秦王驷各执盾戈相斗。

却见景氏正自作聪明地回头去拧了葛巾想递给秦王驷,哪知秦王驷早已经在与缪监相斗,只得悻悻地将葛巾扔回盆内。

孟昭氏似笑非笑看她一眼道:“就你聪明。”

芈月看着缪监和秦王驷动手,竟是毫无主奴相对之态,手底下毫不相让,竟是招招裹挟着杀气,不禁感叹:“没想到大监也有这么好的身手。”

侍立着的一个小内侍看着两媵女忙活,嘴角微笑,不料听得这个媵女竟底下有这样的感叹,不禁对她也有些刮目相看,当下便自负地道:“我阿耶跟着大王上阵多年,每日陪着大王习武,这么多年下来,多少也能有些功底。”

芈月知道地位较高的内侍收小内侍为义子这种事,在宫中是常有的事,见这小内侍眼睛灵活,不似另一个内侍颇有骄气,当下也问道:“大王每日都是四更习武吗?”

那小内侍道:“是,一年四季,风雨无阻,霜雪不变。”

芈月叹道:“要是冬天下雪,也是四更起来,可是够呛的。”

那小内侍得意地道:“要不然怎么能是我们大王呢。”

芈月见他好说话,便问道:“不知你如何称呼?”

那小内侍忙道:“不敢当季芈动问,奴才名唤缪辛,那边也是我阿耶的假子,名唤缪乙。”

芈月点了点头,想是两人跟着缪监姓氏,此时奴隶侍从多半无名,常常为了方便称呼多是甲乙丙丁之类的称呼。

两人正说着,却见秦王驷和缪监一场斗完,缪监收起盾戈,又变成那个满脸陪笑的宦者。

两人走过来,那缪监便把盾戈交于缪乙,缪辛见秦王驷过来,正想去为他拧一把葛巾,不料景氏和季昭氏却是连忙挤上前去,争着要为秦王侍奉栉巾。两人这一争,便见秦王驷到了眼前,一把葛巾还未拧起来。

秦王驷一身是汗,却见这两个媵女手忙脚乱的样子,便皱了皱眉头,直接拿起铜盆,一盆水从自己头上浇下。景氏等人都怔住了,然后发现自己两人还握着葛巾,吓得连忙跪地赔罪。

秦王驷也不理她们,只这么湿漉漉地走过芈月的身边,芈月惊得连忙退后一步:“大王。”

秦王驷似乎这时候才看到了她,怔了一怔道:“小丫头,是你?”

时为夏天,秦王驷淋得全身湿透,他自己不以为意,但站在芈月面前,一股男性气息扑面来而,不免令她又羞又窘,只觉得脸上发烧,不禁又退后一步道:“大王要更衣吗?”

她话一出便知道错了,她说这话的意思只是想让秦王驷快穿上衣服去,但这样一说,若无人上前来,她不免要上前去服侍他更衣了,吓得眼睛转到一边去,此时真是巴不得有人上来替她。

偏爱出头的季昭氏和景氏方才正因为争递葛巾,让秦王不耐烦,此时正吓得跪在外面,稍持重的孟昭氏和屈氏却守着芈姝内室门口,一时之间竟无人可替。

秦王驷何等样人,一眼便看出她的心事,也不理她,只走进另一间内室,此时缪辛也忙跟了进去。

芈月松了口气,忙站起来,却听得芈姝在内室已经醒来,叫了一声:“来人——”当下连忙进了内室。芈姝听说秦王晨起练武,却不让人叫她起来侍候,不禁为他的体贴又是高兴又是心虚,当下心中暗暗打定主意,明日必不能如此失礼了。便低声吩咐了侍女,明日若是秦王晨起,必要唤醒于她。她这边匆匆更衣出来,便见另一头更衣完毕的秦王驷已经出来了。

芈姝忙行礼道:“大王。”

秦王驷轻抚一下芈姝的头发道:“王后今天很美。”

芈姝脸一红,含情脉脉地:“妾身服侍大王早膳。”

秦王驷摇头:“不必了,寡人要去宣室殿处理政务。”

芈姝诧异:“可大婚三日不是免朝吗?”

秦王驷笑了:“寡人只是去处理政务,午时会来跟你一起用膳,你再多休息一会儿,掖庭令过会儿会来向你禀事。”

芈姝无奈,只得依了。及至午后,秦王驷回到清凉殿,与芈姝一同用过膳食以后,便带着芈姝与众女游览整个秦宫。

咸阳宫是先孝公时迁都咸阳所开始营建的,虽不如楚宫华美绮丽,但却是占地更广,气势更强。整个宫殿横跨于渭河之上,以周天星象规划,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内中大小行宫皆以复道、通道、阁道巧妙结合,西至上林苑,东至终南山修建门阙,称为冀阙,又巧借地势,将南边的秦岭,西边的陇山北边的北部山系,和东边的崤山做为其外部城墙。

虽然此时的咸阳宫,还只营造了一半,另一半仍然在建造之中,但于诸芈看来,亦已经是非常雄壮,一路观来,不免发出惊叹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