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香邻上车前刚刚打过吊瓶,身体仍然十分虚弱,但始终在听司马灰等人商议去大神农架的计划,她支撑着坐起身来,低声对司马灰说:“我现在已经好得多了,你们这次进山寻找天匦,事关重大,我也必须参加,再说小组中缺少了懂得地质结构的成员,探洞时面临的困难与危险,都会成倍增加,咱们在一起多少是个照应,不管遇到任何情况也能商量着应付,你可以放心,我绝对不会给你添麻烦。”

司马灰和罗大舌头两个人,都知道胜香邻的性格看似平和,骨子里却有十分的主见,一旦是她认准的事情,就从来不肯听人劝说,你不同意她也会自己随后跟来,况且留下她孤身一人,也确实难以放心。

刘坏水不想让胜香邻冒这么大的风险,但他的话更没作用,劝说无果,只得掏出收货用的几百元本钱和二百多斤全国粮票,全部交给了司马灰,嘱咐他一定想办法照顾好胜香邻,“大货”以后再说不迟,这趟只要活着回来就成。

司马灰等人谋划定了,看天色已然大黑了,就想在列车上就寝,但胜香邻对司马灰说:“列车在抵达首都之前,一定会有工作人员来软卧车厢检查,咱们这四个人,都加起来也够不上行政十三级,到时候怕是遮掩不过去了,此外北京站里人多眼杂,出于保密和安全因素考虑,最好在中途下车,直接取道南下。”

谁知罗大舌头坚决不肯,他还发表了一番高见,却要从火车说起,因为说起火车来,罗大舌头对它可实在是太有感情了,当年跟夏铁东南下缅甸的时候,众人哪里有钱买票,途中好不容易才混上一列火车,那趟破车开得甭提多慢了,走走停停,一路上咣当来咣当去,都快把人给咣当散架了,车上人又多又挤,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加之天气闷热,老婆哭孩子叫,搞得乌烟瘴气,到处都是乱哄哄的,空气里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怪味,那种罪遭的,可真是小鼻子他爷爷——老鼻子了。一般像这种超员的火车,列车员大多会偷懒不查票了,因为有心无力,根本挤不进去,可那趟车恰好是红旗乘务组,连续多年被评选为光荣的先进集体,一水儿全是年轻的女列车员,那些姑娘们都跟打了鸡血似的,也不怕又脏又乱,从人缝里生挤进来查票,还帮着旅客们搬行李送开水,真要给你做出个样来瞧瞧,可苦了罗大舌头等人,担心被查出来给撵下车去。当时多亏夏铁东急中生智,也不知从哪捡来一张破报纸,他不管旁人愿不愿意听,就主动学习雷锋同志,义务给车厢里那些乘客读报,宣传毛泽东思想和革命路线,当时夏铁东装得颇为投入,读起来声情并茂,估计中央广播电台的播音员也就这水平了,那些女列车员看到此情此景大为感动,觉得这小伙子不仅长得高大英俊,思想觉悟也特别高,坐着火车还自发给群众读报,传播当前的大好形势,他有这么高的思想觉悟,上车还能不买票吗?于是隔过去没查这伙人,众人得以躲过一难,但心里甚是自卑,至今留有阴影。等从缅甸逃回来,罗大舌头又同司马灰在火车上出苦力,留下的记忆全都不堪回首,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还能进回软卧车厢,并且还能去餐车上吃顿饭,能混到如此地步,这辈子也算没白活,现在屁股还没焐热呢,怎么能半道下车?

刚说到这里,刘坏水突然起身道:“听你们说起火车,我倒想起一件要紧的事来。”

罗大舌头正发着牢骚,被刘坏水从中打断,显得颇为不满:“瞅您这份记性,我不说你也想不起来,怎么我一说你就想起来了,我看刘师傅您是有点老年痴呆,长此以往离弹琵琶可就不远了,趁着还明白,回去赶紧买俩铁球,没事儿的时候攥到手里搓搓……”

司马灰使了个眼色,示意罗大舌头等会儿再发言,然后问刘坏水:“您要说的这件事,它是好事还是坏事?”

第三话 林场怪谈

司马灰的那意思是:“有好事你尽管说,坏事趁早别提,我听多了闹心。”

刘坏水显得没什么把握:“按理说应该是好事,怎么说呢,我刚听这位罗爷提到火车上的事,就想起我还有个外甥姓白,以前是工程兵,当年去过朝鲜,还顶着美国飞机扔下来的炸弹,在鸭绿江上修过大桥,后来从部队转业,分配到地方上管铁道了,由于文革期间表现突出,又在县里当上了个革委会的头头,辖区恰好就在神农架苍柏镇一带,我可以写封信,让他想方设法关照你们一些,不过……不过我这成份不太好,就怕他现在不认我这个亲娘舅了。”

司马灰觉得此事有胜于无,行得通当然最好,行不通也不打紧,便给刘坏水找来纸笔,让他写了一封信,夹在密码本里带在身边,当夜在长途列车中各自安歇,转天别过刘坏水,从半路改道向南。

神农架地处鄂西腹地,那深山里头交通闭塞,根本没有铁路,司马灰等人只能先到房县落脚,一连在县城的地矿招待所里住了几日,一是为了让胜香邻调养身体恢复元气,二来还要提前为进山做些准备。

司马灰担心路上有人检查,就把从“罗布泊望远镜”里带出来的苏联冲锋枪,全都埋在了沙漠里,如今身边只剩下三套“弧刃猎刀、Pith Helmet、鲨鱼式防化呼吸器、风镜、毡筒子”,其余还有“指北针、防潮火柴、照相机、望远镜、信号烛、驱虫剂、过滤器、胶带、行军水壶、急救包”之类的物品,当时命都快没了也没舍得扔掉,如今果然有了用场。

房县县城里物资匮乏,但好多人家到了夜晚,都要用“电石灯”照明,当地也有矿井,所以矿灯一类的照明器材得以补充,为了防止山里下雨,司马灰便按着缅共游击队里的土方子,用雨具自制了防水袋裹住背包,另外又准备了一批干粮和烟草,还在供销社买了几双胶鞋和长绳,并找个铁匠打了个壁虎钩子。

唯独搞不到武器和炸药,司马灰等人还不了解山里的情况,没有枪支胆气终究不足,不过这个问题无法解决,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临到出发之前,司马灰带着罗大舌头和胜香邻去了趟澡堂子,这是县城里仅有的一家浴池,名叫“东风浴池”,取自“东风压倒西风”之意,原店几十年前就有,那时到林场里干活的北方人多,所以才盖了这么个澡堂子。

“东风浴池”的店面格外简陋,陈旧失修,规模也不大,烧着个小锅炉,男部女部都加起来,容纳十几个人也就满员了,当时澡堂子里的“搓澡、修脚”等项目,也都被认为是“封、资、修”服务,给全部取消了,当年搓澡的现在改烧锅炉了,不管有没有顾客,他都能按月领工资,搓澡的手艺早已荒废了多时。

司马灰和罗大舌头不知道胜香邻那边怎么洗,反正他们俩央求了半天,好话说了一箩筐,又递了半包烟,才说动烧锅炉的老师傅出来搓澡。

罗大舌头自称是考古队的:“咱泡澡堂子完全是出于革命工作需要,因为这一出野外,至少也要去个十天半月,条件艰苦的时候连脸都洗不上,必须得先来搞搞个人卫生。”他又反复叮嘱那位搓澡的师傅:“使劲搓,褪下两层皮下来才好,等到洗白刷净之后,又得往火坑里跳了,下次洗澡……还他娘的不知道等到什么时候呢!”那师傅看这二人满身枪伤刀疤,不免又惊又奇,心中虽有惑,可也不敢多问,只盼这两位洗舒服了赶紧走人。

三人从“东风浴池”里出来,只觉遍体轻松,都有脱胎换骨之感,又走到路边搭了辆拉木料的骡车,神农架尽是海拔两三千米的高山,形势巍峨,林木稠密,此地素有华中屋脊之称,进山路途十分崎岖,颠簸得众人昏昏欲睡,可到山里一看,司马灰等人都傻眼了。

来到此地之前,听说神农架林木覆盖率非常高,遮蔽天空的原始森林随着山势连绵起伏,沿途所见,也确实是山势雄浑、溪泉湍涌,可许多地方都是荒山,有林子的区域多为“次生林”,漫山遍野都是树桩,显然经过了大规模的常年砍伐,地形地貌受到了严重破坏,山体已变得支离破碎。

司马灰见状就想探听一些山里的情况,他没话找话寻个起因,要同那赶骡车的把式搭话:“老兵,看你这匹大骡子,个头还真不小。”

那车把式大约五十多岁,以前是解放战争时部队里的炊事员,支农支林的时候就脱下军装在此地安家落户了,看起来十分朴实,却是个天生的话痨,起了头就停不住,他说这骡子可不行,当年咱解放两湖两广的部队,全是“狗皮帽子”,带过来那些拉炮的大牲口,除了日本大洋马,就是美国大骡子,那都是从东北缴获的,吃的饲料也好,干起活来就是不一般,哪像这畜生拖几根木头也走得这么磨磨叽叽,现在大多数林场都停工了,要不然它能享这份清福?前些年大炼钢铁,砍了老鼻子树了,林场子一片挨一片,那木头运的,好多原始森林都是在那几年被砍没了,如今山上长起来的全是稀稀疏疏的二茬儿树,不过也托这件事的福,山区修了路,要不然连出门都不敢想,能到县里走一趟就了不得,算是见过大世面了,回来之后能把这事吹上好几年,到省城相当于出了一回国,谁要是去了外省,估计那人这辈子就回不来了,好多当地人一辈子没离开过这片大山。

这个情况有些出乎意料,司马灰没想到伐木的规模如此之大,他又问那老兵:“现在这片大山全给砍荒了?”

老兵说:“神农架这片大山深了去了,有好多地方不能伐木,因为砍倒了大树也运不出来,过了主峰神农顶下的垭口,西北方全是些峭壁深涧,那才是真正人迹难至的深山老林,有许多古杉树也不知道生长几千几万年了,粗得十多个人都抱不过来,那里面常有珍禽异兽出没,像什么金丝猴、独角兽、驴头狼、鸡冠蛇,还有白熊、白獐、豹子……,你掰完了手指头再掰脚趾头也数不清。”

司马灰听说那地方至今还在深山里保存着原始状态,心里就踏实了许多,继续探问道:“那片老林子里安全吗?”

老兵摇头道:“险呐,我在这的年头不算短了,可也就是剿匪的时候进去过一回,听我给你们说道说道,传闻神农架有野人,山里好多老乡都看过野人的脚印,真正见过的却几乎没有,咱这地方有个燕子垭,就是野人出没的所在,那个垭口的地形实在太险要了,看着就让人心惊肉跳,前山峭壁最窄处只能飞过一只燕子,后山则是悬崖绝壁,那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鬼神见了都得愁,可你想到山顶,只有垭口这一条险径可攀。解放那年,有千把土匪退到了山上,他们提前储备好粮食和水,足够维持数年之久,声称要死守燕子垭天险,让攻上来的共军尸横遍野,以往历朝历代,凡是有官兵剿匪,只要土匪退到山上守住垭口,底下的人就没咒念了,所以他才敢这么猖狂。”

司马灰和罗大舌头听这种事格外来神,虽然明知解放军早把土匪消灭了,可这次行动好像比“智取华山”的难度还大,得用什么出其不意的战术才能攻上天险?

那老兵说土匪就是伙乌合之众,以为当下还是清朝呢,咱就怕土匪散开来,仨一群俩一伙地藏匿到深山老林不容易对付,可都挤到山头上那不是自己找死吗?对付他们根本用不着智取?四野连锦州城和天津卫都打下来了,当然不能把这伙土匪放在眼里,咱炮团那美国105榴弹炮也不是吃干饭的,连喊话都省了,直接摆到对面山上开炮轰,那炮打得山摇地动,炮弹落下去砸在人堆里个个开花,刚打了没有两分钟,那山上就举白旗投降了,咱们部队上去搜剿残敌的时候,其中几个战士就在后山悬崖附近遇到了野人。

由于双方相遇十分突然,都给吓得不轻,那野人高大魁伟,比常人高着半截,满身的黑毛,也看不清嘴脸,说是人可更像是猿类,一把抓住一个战士,直接就给扔下了峭壁,另外一名战士来不及开枪,竟跟那野人纠缠在一处,两个一堆儿滚落了山崖,后来侦察排绕路下去搜索,寻了整整一天,也没有找到尸体,兴许都被山里的大兽拖去吃了。

有人猜测当时的情况非常突然,没准在山崖上遇到的是熊,可那玩意儿很是笨拙,怎么可能爬到那么高的峭壁上,还有人认为尸体掉下去之后,就被歪脖子树挂住了,山里野鸟多,用不了多大会儿功夫,便能将死尸啄成骨头架子,反正说法不少,但也是迄今为止,距离神农架野人最近的一回了,可惜活的没捉着,死的又没现尸。

那老兵说到这里,又问司马灰:“你们考……考的是什么古?要到那深山野岭去做什么?难不成想捉野人?”

司马灰唯恐露了马脚,赶紧用官词儿解释:“考古的定义可太宽泛了,人类的过去仅有1%能通过文字记载的史料得知,其余都属于未解之谜,破解这些谜团就是考古工作研究的课题。不过我们去神农架不是想找什么古迹,而是要采集地层下的化石标本,那片原始森林里的化石是不是特别多?”

老兵点头道:“没错,一听言语你就是内行人,头些年林场里也来过一位找标本的知识分子,说咱这些大山是什么……远古……远古洪荒时代的备忘录,好像是这么个词儿,可那备忘录不是文书吗,它怎么能是座山呢?”

这老兵并未向下追问,他告诉司马灰等人,神农顶后山的龙骨岭下有好多洞穴,那里面就有各种各样的化石,模样稀奇古怪,当地人管那些东西叫龙骨,可有化石的那噶哒叫阴河谷,入口是条深涧,往底下恶兽很多,还有什么毒虫毒草,解放前又有野人出没,连采药的也不敢冒险下去,1963年的时候,咱那林场子里就闹出过人命:

那时林场子的活很累,咱这条件又差,除了有一批部队转业的军人,就全是些外地来的伐木工人,好处是只要你肯来,就有你一口饭吃,也不查你祖宗八代,所以伐木工人的成份比较复杂,连刑满释放人员都有,场子里偶有歇班的时候,这些人便常到山里去挖草菇、套兔子,用来打打牙祭改善一下生活。

有那么一回,四个伐木工人绕过燕子垭,直接进到了阴河谷附近,看深涧底下的地缝子里黑气弥漫,其中一个人绰号老瘊子,略懂些旧社会的迷信方术,能够观山望气,他眯缝着俩眼看了一阵,就说那是宝气,山底下多半有宝。

其余的人都不相信,这地方山高林密,自古以来没有人烟,有宝也应该是悬崖峭壁上的“千年何首乌”,山窟窿里能有什么?别再惊出只大兽来……把你给撕了!

老瘊子说:“你们懂得什么,别看玉料主要来源于昆仑、和田、缅甸等地,但春秋战国时价值连城的‘和氏璧’,却出自神农架阴河谷,凭这话你们就该知道份量了吧?”

可其余那些都是大字不识的粗人,根本不知道“和氏璧”是个什么东西,那玩意儿能当金还是能当银?

老瘊子只好说:“反正我这对招子,轻易不会看走眼,这里面肯定有些不得了的东西,想富贵的就跟我下去,不管得着什么,咱都是一碗水——端得平。”

当时有一个胆大不要命的二癞子愿意同去,他们搓了条长绳缠在腰间,让留在外边的其余同伴牵着,两个人带了条土铳,点起松油火把下了洞子,结果牵扯出了一件至今也无法解释的怪事。

第四话 交换

先说外边的两个人等了半天不见动静,喊话没人回应,扯那根草绳子也扯不动,还以为坏事了,正合计着要回去报告,老瘊子却在这时爬了出来,说是找着一件不得了的东西,可太沉了挪不动,让其余几个人下去帮忙,此时二癞子正在那看着呢,那俩人一听这话就动了心,也没多想,只问了句:“洞里安全不安全?”

老瘊子说:“是个实底坑,没见有活物儿。”那俩人见财起意,当即壮着胆子跟了下去,刚进去不久,便让老瘊子拿土铳撂倒了一个,另一个吓得呆了,还没等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心窝子上也已被捅了一刀。

原来这老瘊子是外省人,早知道神农架里埋藏着青铜古器,只要找着一件,逃到境外就能换大钱,苦于不认识路,加上这片原始森林也不那么好闯,他就先在林场子里干了一段时间,让熟悉地形的二癞子等人带他进山,找着东西之后,立刻下黑手解决掉了那仨倒霉鬼,随即翻山越岭想往南逃,不成想途中就被逮着了,这才交代出此事,但公安进山想寻找遇害者的尸体,却因雨水冲垮了山坡,把几个洞口都埋住了,所以没能成功。

要是就这么结了案,那也没什么说头了,可逮捕老瘊子的地点是在火车上,当时有两个列车员过来检票,见其行迹鬼祟,显得十分可疑,而且俩眼贼光闪烁,总抱着个大包袱不撒手,便上前盘问了他几句,同时要检查行李。

老瘊子心里有鬼,哆哆嗦嗦地刚把包裹揭开,却突然将里面的一件东西扔到了车窗外边,那时列车正过大桥,桥下是条江,江水好似滚汤一般紧急,那东西抛下去就没处找了,他这一时惊慌,毁灭了证据,但列车员和周围的乘客看得很清楚,老瘊子扔出去的东西,是一个死掉的小孩,根本不是什么青铜器,这两样东西差太多了,近视眼也不会看错啊。

不过公安人员反复提审,老瘊子认了三条人命,对这件事却死活不肯说实话,一口咬定是列车上那些人看错了。当时全国都在镇反肃反,在那种形势之下,不管老瘊子究竟犯了哪条,他的罪过也小不了,很快便给押赴刑场枪毙了。至于老瘊子到底在山里找到了什么东西,大概只有他自己心里才清楚。

那老兵对司马灰等人说:“公安局的同志进山取证,四五个大沿帽就宿在咱林场子里,都是我给做的饭,吃饭时听他们讲了不少情况,所以知道得比较详细,老瘊子我也认识,那人可不一般,走过南闯过北,天上地下知道的事挺多,可惜坏了心术,有本事没用在正道上,最后把自己搭进去了。”

司马灰和罗大舌头听完,都觉得这件事情可真够邪兴,如果老瘊子在火车上抛掉的东西是个死孩子,为什么不肯承认?他身上早已背了三条人命,就算途中再害死个小孩,或是往南边偷运童男童女的尸体,也无非都是一死,何苦不说实话?

司马灰听说以前有本游记,写书的是个意大利人名叫马可波罗。元朝那时候马可波罗跟着一支商队辗转万里到过中国,还在大都叩见过忽必烈,返回故土之后,他把沿途的种种奇闻异事,全都记录在自己的游记当中,引起了很大的轰动,但马可波罗临死的时候,声称自己写下来的东西,仅是所见所闻的百分之五十,另外那百分之五十,他宁愿全都烂在肚子里,也不会再让任何人知道,因为即使说出来也肯定没人敢信。那个被枪毙的老瘊子,是不是也在深山里发现了某个……根本不会有人相信的东西?

那老兵见司马灰显得心神不宁,就说道:“虽然现在提起来挺让人揪心,可毕竟过去了好多年,如今也就是唠闲嗑儿的时候说说,谁还管它究竟,而且木场子里这种怪事太多了,以后得空再给你们念叨吧……”他说到这,又问司马灰:“你们身边的这位姑娘,看上去气色可不大好。”

此时已是深秋,山里的空气格外清冷,胜香邻周身乏力,裹着毡筒子斜倚在背包上睡得正沉,她脸上白得几乎没有血色,也不知梦到了什么,睡着的时候仍是眉头紧蹙,状况看起来十分不好。

司马灰叹道:“不提还好,一提起来就为这事愁,前不久在荒漠里受了寒热之毒,时不时的咳出黑血,找大夫治过几次,至今也没见好转,让她别跟着进山偏不听。其实这妮子无非多念了几天书,刚刚晓得地球是圆的,人是从猴子变过来的,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那老兵很是热心,他对司马灰说:“这是阴寒热毒之症,当年部队在山里剿匪的时候,整天在山沟子和溶洞里钻进钻出,那些地方都是阴腐潮湿,有时候十天半个月也看不见阳光,空气常年不流通,又要连续不断地在深山里追匪,急行军能把人的肺都跑炸了,很容易把毒火闷在心里,那症状就像打摆子似的,身上忽冷忽热,咳出来的都是黑血,体格稍微差一点也得没命,我们连队里那位指导员就是这么死的。”

司马灰一听这老兵所言之事,还真与胜香邻的情况差不多,按郎中的说法就是“伤于寒而表于热”,他和罗大舌头早已在缅甸习惯了丛林里的湿热,能够勉强应付地底极端恶劣的环境,胜香邻虽然也常随测绘分队在野外工作,但条件总归好得多了,而且在探索地底极渊的过程中,心理上承受的压力和折磨也同环境一样残酷,她能支撑到现在已经算是难能可贵了。

那老兵说:“当年因为水土不服,加上作战任务紧急,造成队伍上减员很大,在山里死了不少人,多亏当地郎中给了个土方子,情况才有所好转。这深山野岭间有四宝,分别是……江边一碗水、头顶一颗珠、文王一根笔、七叶一支花。”

司马灰不知道那都是些什么东西,忙问究竟,原来神农架原始森林里,生长着许多珍异药草,甚至溪水都有药性,每当春雷过后,下到山溪里舀起一碗水,便能治疗跌打、风湿,头顶一颗珠能治头疼,文王一根笔能表热,七叶一支花更是具有奇效,堪称“沉疴奇疾一把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