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手下讨好地叫了一群美女来伴酒,可是他却毫无兴致,眼见这些俗脂庸粉反而越发地可厌了,索性把她们全都轰走了,此刻还清静些。

正在此时,孙浩走了进来,笑道:“师弟怎么转了性子了,连美人侍酒,你都不感兴趣了,莫不是真的就心有所属,从此专一了。”

莫易抬头见是他,反而一愣,道:“师兄,你怎么会在这儿?”

孙浩笑道:“来和你喝杯酒呀,怎么,不欢迎吗?”

莫易正是百无聊赖之际,便道:“好啊,来咱们哥俩好好地喝一杯。”

孙浩笑道:“对了,咱们兄弟俩也好久没有在一起喝酒了。怎么,一个人喝闷酒,心情不好吗?”

莫易苦笑道:“谁遇上这种事,心情会好。连个小丫头出去办点事儿,都能干得这么漂亮,风光。我却弄成这样子回来,岂不招人笑话。”

孙浩知道他指的是丁芷君,想不到这个小丫头也会有这么厉害,都快赶上云无双了。除去一个鹂歌,又多了这么一个小丫头在云无双身边,真是碍手。口中却说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你只是运气不好,说不定下次再打个大胜仗就翻身了。我知道你也损失了一部分手下,你要是缺人手,就从我的青龙堂调一部分手下过去给你。师父一向钟爱你,也不会责怪你的。”

莫易忙道:“我也不是怕师父会责怪我,只是我从来没有这么倒霉过,未免面子上下不来而已。至于人手就不必了,谢谢师兄的好意,我自有办法。”心里说让你的人马进我的玄武堂,你岂不连我都吃了。

孙浩知他心意,也立刻转了话题道:“也是,咱们兄弟可从来没有输过谁了。不过,你的运气也实在不怎么样。虽说人人都羡慕你佳人在怀,对方还是副教主,只有我才知道你也不好过,那可是朵扎手的玫瑰花,你是没尝到甜头,倒是阴盛阳衰,太阿倒持了。只不过我有件事不明白,你莫易向来是风流公子,女人克星,怎么今儿个就栽在她手里了?”

莫易也喝得有些酒气上来了,冷笑道:“谁说我会栽在她手中。我莫易没有得不到的女人,只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师兄你看着,总有一天,她也会象其他女人一样,对我死心踏地,在我面前千依百顺的讨我欢心。”

孙浩大喜,赞道:“说得好,这才象是百花公子莫易说的话。只是女人的心多变,你只有先把她给收伏了,才能叫她一心一意地跟着你。”

莫易皱眉道:“师兄你的意思是…”

孙浩笑道:“你是情场老手了,这么连这点也想不到了。”

莫易似有所悟,只是摇头道:“不妥,不妥!”

孙浩道:“我言尽于此,听不听就看你自己的了。不过,你现在处处被动,若不采取些行动,就很难再有胜算了。”见莫易默然不语,知道这话已经有些打动他了,便笑着走出来。

走到门外,见亭中有一个少女正向这边看来,孙浩见那少女容颜俏丽,却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正是幽灵三姝中的二妹含露。孙浩一见含露的神情便猜到了六七分,心中暗笑道:“又是一个傻丫头。”心中忽又生一计。他走到含露身边,叫道:“含露。”

含露回过神来,没精打彩地应了一声:“孙堂主。”便不语了。

孙浩笑道:“你放心,莫易没事的。”

含露扭着手帕说:“我才不是担心他呢。”说着,眼圈儿微一红。

孙浩见她对自己总是淡淡地,故意道:“你姐姐说…”

含露忙问道:“我姐姐说什么了?”

孙浩笑道:“莫易这人心性不定,你要及早为自己打算呢。你看他身边永远少不了女人的。你姐姐担心你是不是对莫易动了真情。”这番鬼话,他说得活灵活现的,好似鹂歌当真说过这话,连语气都是十分逼真,不由地含露不信。

含露低下头,不好意思直接回答,反问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孙浩笑道:“傻丫头,难道你不想和自己心上人在一起吗?”

含露红了脸道:“我,我…可是…”

孙浩笑道:“你与别人不同,你别忘了,你可以去求副教主,让她替你作主,来决定你们的婚事。”

含露眼睛一亮:“那最好让姐姐来对副教主说,对了孙堂主,姐姐是不是和你一起回来了。”孙浩道:“你姐姐很忙,一时来不了,你的事可拖不得,越早越好,你还是自己去求云副教主罢。”心中暗想,让鹂歌替你去说,下辈子罢,鹂歌的尸体都化了,还等她?

他暗自得意,前些天他给盛尹去了一封信,要他对云无双下手。现在,也该见行动了。刚才,他又在这里放了两把火,莫易若对云无双下手,不管成否,必然会激怒云无双,再加上含露之言,以云无双的脾气,岂能容得下莫易这般的放肆。这两把火一烧,云无双就会失去她在教内最大的支持者莫易。孙浩笑着走出门去,觉得心情也格外畅快。他早已与盛尹约好了,在盛尹房中共商大计。

孙浩做事向来隐密,他也不愿有第三者知道他的行动。眼见天色尚早,离开客栈后,他就上了一家酒楼喝酒。忽然觉得有人在一直盯着他,他猛然回头,却见窗边站起一个老人,向他走来,施了一礼道:“老朽可否借坐一下?”

孙浩皱眉道:“这里位置甚多,你为何一定要坐到我这里来?”

那老人道:“老朽略通风鉴之术,方才远见阁下红光满面,印堂发亮。所以不揣冒昧,特地过来看看,还请勿见怪。”

孙浩笑道:“原来先生还是一位高人,那么,老先生看我相骨如何?”那老人仔细地看了看,又左看右看,比比划划,口中还念着什么“天干,地支”的,半日方道:“阁下这相,贵不可言,将来必能叱咤天下,号令四方。而且这一二日内,必然会有一奇变,这一变化,会影响阁下终身之遇。”

孙浩追问道:“什么样的奇变?”

那老人连连摇头道:“天机不可泄漏,天机不可泄漏!不过,以阁下之能为,阁下之行事,当是对自己有十分的把握才是,那么,阁下心中必是有数了。”

孙浩心中一想,难道是为着那事,越想越喜,笑道:”不错,我这几日,可能真有一番奇变。来日,就当叱咤天下,号令四方了。若有这一日,如你吉言,自当重重有谢。”说罢,取出一锭元宝递给那老人。

那老人摇头道:“老朽并非以相面谋生,只望阁下好好记得老朽今日这番话就是了。”说罢,站起来飘然而去。

孙浩酒饱饭足之后,站起来环望四周,踌躇满志,大有吞吐天下之气势,昂首走在长街上,那真是任谁也不放在眼里了。

入夜,孙浩换了一身夜行服,黑巾蒙面,由秘道悄然潜入教内。熟门熟路,来到盛尹的房前,按预先的约定,叩门五声,两重三轻。见无人答应,又叩了一次,仍不见回答,透过门缝,又见室内灯光亮着,轻一推,门又是虚掩着,便推门进去了。

屋里是一明一暗两间隔,中间用架子隔开,外面无人,灯光从里间透出来。孙浩走到里间,见盛尹背对着他,伏桌而卧,铜兽香炉中燃着檀木香。想是等得久了,倦极而睡。”

孙浩走到盛尹背后,拍一下他道:“怎么睡得这么沉,连我叫你都听不见?”不料盛尹竟应手而倒。孙浩大吃一惊,扶起盛尹,翻转过来,却见盛尹腹中插着一把匕首,鲜血犹在下滴,入手尚温,显见得刚死未久。

孙浩只觉得一阵寒意从心头升起,一刹那竟僵在那儿不能动弹。只待得他回过神来,当机立断拨脚就跑。一转身已经听到走廊上嘈杂的脚步声。孙浩立刻重新蒙上脸,一个鱼跃就撞开窗户出去了。刚出庭院,只觉得一阵拳风从左边击来,劲力奇大,孙浩不得已回身招架,这么一停,四面八方的人就围了上来。

那人正是白虎堂主石敢当,他大喝一声:“看拳!”吐气开声,一拳拳地击出去。他的“霹雳开山拳”虽不花俏,但却练得十分扎实,每一拳击出去都有千钧之力,当真是可以开山了。孙浩的武功虽不弱于他,可是此刻却是心慌意乱,急于脱身,竟招架不住他的气势,步步后退。

眼见教内被惊动的人越来越多,孙浩自不免更加慌乱了,一不留神,胸口已着了一下重击,打得他气血翻腾,踉跄着退了好几步。石敢当跨步节节进逼,又是一拳击了出去。孙浩一咬牙,拼着受他一拳,手中已发出暗器。石敢当正步步进逼,忽见几点寒星飞来,他连忙撤招避让,但肩头仍被击中,一声爆响,他肩头立刻发庠,似有小虫在游走。

石敢当大惊,连忙停手疾点肩头的几处穴道。他知道自己中了最阴毒的“金弹游蛇针”,这“金弹游蛇针”入体之后立刻爆开,化为极细的二十一支游蛇针,顺血液走遍全身,剧毒无比,而且难以取出,只能有极高武功的人为他用内力逼出。这是孙浩的独门暗器。他与孙浩同在天魔教多年,彼此自然都很了解对方的杀手锏。不禁又惊又怒,破口大骂道:“孙浩,你这个兔崽子,你敢暗算老子,老子要剥你的皮,抽你的筋!”虽是在破口大骂,却是一动也不敢动,他知道自己若是动了,就毒气攻心,无药可救了。

孙浩充耳不闻,头也不回地向前冲去。那些原本想阻拦他的人听到他就是孙浩,反而有些犹豫了。孙浩顺势冲过去,势若疯虎,连闯几道关卡,当真是一夫拼命,万夫莫敌。端木雄闭关练功,石敢当已经中毒,莫易在外,其他的人还当真是拦不住他。

孙浩忽然自动止步了。因为他看到,前方正站着一个白衣人。自然此刻纵有千军万马也拦不住孙浩,但是看见这个人,孙浩却不敢前进了,只觉得心中一阵恐惧直至全身。

云无双抬起手,看着手中的刀,悠悠地道:“孙浩,你不是我要动刀的人。我对你,胜之不武。不过,你若再走一步,我也只有拿你试刀了。”她的眼神也如刀锋般锐利,发出逼人的寒光。

孙浩当然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去试刀。他对云无双虽然从来没有服气过,可是这一刻,他突然感到自己的气势已经弱了,心中升上来一个念头:“我不是她的对手。”

自己的确不是云无双的对手,自己无数精心策划的小阴谋,比不上对方杀机一动,一个大动作,就将自己彻底给击碎了。

孙浩现在才认识到这一点,他懊悔自己认识到这一点时,已经是太晚了,如果他一开始就能够这样认清楚这一点,他想:“我不会挑云无双这样的人作对手。”比起盛尹至死都是死得不明不白的,孙浩不禁自嘲:“我还算比他明白得早些。”

就在这犹豫的时候,后面的人已经包抄上来了。孙浩一回头,他看见无数弓箭手排成行,每一支箭尖都对准了他,一声令下,就可将他射成蜂窝。他已经无路可逃了。

虬龙大殿上,端木雄仍高踞首座,云无双陪坐于旁。端木雄的脸已经因为愤怒而变得扭曲,自己的弟子,竟敢潜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杀死自己的亲信,这真是天魔教开教以来从未有过的大逆不道的大罪行。

端木雄双眼暴怒:“孙浩,你好大的胆子?”

孙浩大呼道:“师父,弟子冤枉,您老人家为弟子作主,盛总管不是我杀的,我是被别人陷害了。”

石敢当已敷上从孙浩身上搜到的解药,逼出毒针,包好伤口。此刻正站在一旁,一听这言,气得狠狠踢了他一脚吼道:“你孙浩也会喊冤枉,日头打西边出来了。不是你杀的,难道是我杀的,老子当场逮到你,你还敢狡辩。你个兔崽子,还想暗算老子。你半夜三更鬼鬼崇崇地摸进来做什么?教主你看他这副鬼样子,还不是图谋不轨,这夜行衣上,可都是盛总管的血啊!”

孙浩怒道:“若不是有人要陷害我,怎么我前脚进盛总管的房,你后脚就包抄上了?”

石敢当嘿嘿冷笑道:“你闯入教内,行凶杀人,当老子是死人吗?我石敢当是堂堂白虎堂主,掌管教内安全,由得你来去自由,老子又不是猪。”

孙浩冷笑道:“你本来就是人头猪脑,人家画个圈,你就跳进去,让人家当枪使。”石敢当怒吼一声,一脚向孙浩狠狠踢去。

云无双发话道:“石堂主,在教主面前,不可无礼。”石敢当连忙垂手退下。孙浩眼见石敢当居然也对这云无双唯命是从,不禁更是愤怒。

云无双取出一个折子道:“孙浩,这是你的飞鸽传书,我前天收到的。在此埃椅凹嘎啡寺矶际芰寺穹⑷懒钰土钅慊亟探魃餍惺隆D闳垂晃チ睿吹览ヂ丶唇ハ拢阄尴痉稚怼@ヂ乩氪说亓角Ф嗬铮退阌每炻恚惨甙颂欤尤掌谏侠此悖阌Ω檬怯胝夥夥筛氪橥背龇⒏匣乩戳恕D慵妊晕尴痉稚恚斡滞备匣兀考热灰亟讨校味越棠谌尥ㄖ考热灰亟讨校尾辉诎滋旃换乩矗炊诎胍褂谜庵执虬缜比虢棠冢炕亟滩幌认蚪讨饔胛冶ǖ剑聪热チ耸⒆芄芊恐校磕闳舨皇切资郑味烙心阍谛咨毕殖。课我邓闶弥鳎课我樱空庾慊褂泻谓馐停俊?br>

这桩桩件件,都问得孙浩无言以对,这桩桩件件,都是大逆不道的死罪,这桩桩件件,若都是坐实了,孙浩就是有九条命,也活不成了。

云无双道:“石堂主,白虎堂执掌教内刑罚,由你来陈述孙浩之罪。”

石敢当应声出列道:“昆仑久攻不下,殆职无能,死罪一;违抗教命,死罪二;暗杀盛总管,死罪三;私自潜入教内,罪之四;拒捕暗算同门,罪之五…”最后道:“孙浩刚刚捕获,必尚有其他叛逆之罪,还等审讯细查,请教主,副教主示下?”

孙浩耳听着石敢当宣读他的罪状,眼睛却是紧紧盯着云无双。他知道谁才是真正杀死盛尹的主凶,可是谁也不会相信他的话。他知道自己已经落入了天罗地网,再也不能翻身了。他与云无双的目光相遇了,彼此都明白,真相到底是怎么回事。一切都只不过云无双导演的又一场戏,这样的戏,他已经看过不少,只是没相到这次会轮到自己当主角。这一刹那,他觉得自己再喊冤枉都显得可笑了。一个丑角,明知道自己的下场了,还在太卖力地演出干什么?一切结局,都在云无双的剧本中了,这一场戏,在这个时候,只不过是演给端木雄看罢了?连石敢当,也不过是个工具罢了。

云无双转过头对端木雄恭敬地道:“孙浩现为青龙堂主,怎么处置,还请教主示下?”

端木雄点头道:“孙浩已不是青龙堂主了。至于教内之事,我已交给你负责,你自己决定好了。”

云无双应道:“是。”对石敢当吩咐道:“石堂主,孙浩一案,依照教规,由你白虎堂主审,另派诸长老,孟长老,丁护法,青龙堂副堂主刘石田为辅助,彻查此案,不可姑息轻放。孙浩免去青龙堂主之职,由玄武堂主莫易持青龙堂令符,去昆仑暂接青龙堂所属,并将人马带回。教主,这样处置,您意下如何?”

端木雄点头道:“这样处置很好。”云无双虽已执掌大权,却是半点也不曾擅作福威,处处依足了教规行事;且在端木雄面前,更是予以十二分的尊重,一步也不会多走。这在端木雄的眼中,自是挑不出话来。

孙浩却是大笑起来,端木雄皱眉道:“孙浩,这个时候你还笑得出来。莫不是疯了吗?”

孙浩大笑道:“弟子没有疯,弟子这一生中,从来也没有象现在这么清醒,这么聪明了。我甚至比师父您看得更清楚,您可知道现在天魔教的教主是谁?不是师父你,而是这个女人,是云无双云教主呀!如今天魔教上下,只知有云教主,不知有端木教主。教中上下,只唯云教主一人是命。她是个苏妲已,当面甜言蜜语,背后图谋你的江山,你的位置,甚至是你的性命......师父呀,你醒醒吧!”

云无双喝道:“拖下去,虬龙大殿上,岂容你装疯卖傻!”值殿卫士已如狼似虎地将孙浩硬拖了出去。

孙浩仍是跳着脚叫道:“师父,你看教内的老兄弟死了多少啊!他杀了盛尹又来杀我,她下一个目标就会是师父您了…”话音未落,人已经消失眼前了。

端木雄古怪地一笑,问云无双道:“他为什么说你是苏妲已?”

云无双轻蔑地一笑道:“疯狗急了乱咬人呢!只是未免太不通些,岂不是把教主比作商纣王了。”当时《封神榜》的一书刚风行全国,便是戏班子,说书的,也是全套的《封神榜》,连贩夫走卒,妇人孩童,也都张口就是姜子牙、苏妲已、商纣王、小哪吒等的。

底下已经有人听了这话,忍不住吃吃地偷笑了。端木雄也就宣布散会了。

端木雄回到内宫,已见一个萍果脸的黄衣女孩笑着迎了上来,行礼道:“属下丁芷君参见教主。云副教主让属下暂代盛总管,听候教主使唤。”

端木雄点头道:“我听过你的名字。在张家界击败过九派联手,也算不错了。你是个护法,难道不愿在外面威风,倒来作这个总管,料理杂事?”

丁芷君笑道:“为教主作事,作什么还不都是一样。能在教主左右,领略到教主的雄才伟略,也是属下的荣幸呀!”

丁芷君果然是八面玲珑,几日便能深知端木雄的习惯,令得他十分满意。只是过了一段时间,端木雄却有些不顺手起来了。

端木雄开始时并未意识到这种不顺。这天,他喝茶的时候,发现茶水稍浓了些,皱眉道:“怎么今天老张沏的茶浓了。”

旁边的侍童忙道:“回教主,老张昨天已经回乡下老家了,今天的茶是小王沏的,您觉得不好吗,奴才给您去换。”

端木雄摇头道:“那也没什么,不必了。”不禁向四周看了看,忽然觉得面孔陌生了许多。原来的一班老仆少了许多,这种更换似在不经意中。丁芷君作得使这种更换在不着声息,不引人注目中进行。

端木雄细一回想,这些时日来,渐有种不适之感,却原来在此。只是他这段时间一心在练那“无相直经”上的武功,对身边琐事也不加注意罢了。略一思忖,端木雄问道:“丁芷君呢?”

左右忙回答道:“丁总管去白虎堂了。因为原总管盛尹被杀之事,丁总管要协助石堂主查案,奴才这就去找丁总管回来。”

过了一会儿,丁芷君匆匆赶回来了,见了端木雄忙道:“不知教主要找属下有何吩咐?”

端木雄把玩着茶杯道:“你好象很忙哪?”

丁芷君忙跪下来道:“属下知错,所以属下立刻回来了。”

端木雄淡淡地道:“我也未曾怪你,你又何必这么紧张,你去协助石敢当查案,也是正事。怎么这件事查了这么久,可问出些什么来了?”

丁芷君站起来垂头道:“莫堂主去昆仑已经顺利接管了青龙堂所属,并已经收伏了昆仑派。可是又带来了一个重要消息…”她停了停,偷眼看了看端木雄,见对方毫无动静,只得继续道:“莫堂主发现了鹂歌护法的尸体,原来孙浩在外,竟又暗杀了鹂歌;再继续追查下去,还发现了更大的秘密。孙浩他,他竟然与九大门派勾结。”

端木雄扬眉道:“孙浩与九大门派勾结,有何凭据?”

丁芷君仰起头道:“孙浩在我们三路人马分赴昆仑派,南海派与长江分舵时,给武当发出告密信,私通敌人,泄露军情,使得长江流域各分舵被袭,宋长老被杀,玄武堂在沅江受伏,险些全军覆没…”

端木雄截断了她的话:“孙浩可认罪了?”

丁芷君叹道:“这人死不认罪。”

端木雄点头道:“好,你把孙浩带到这儿来,我亲自问他。”

丁芷君象是怔住了,好一会儿才笑道:“这人大逆不道,教主还见他作什么?”

端木雄淡淡地道:“我是不是要先向你说明理由?”

这话说得虽轻,丁芷君却连冷汗都下来了,忙道:“属下不敢,属下这就去办。”那敢再停留一刻,疾步退了下去。

走出门口,便召来当值的两名执事,问道:“今天怎么会这样,到底出了什么事了?”

两名执事大眼瞪小眼,好半天才道:“刚才是教主喝茶,忽然问起一些老仆的事,后来,又派人去叫几个长老过来,正巧那几个长老不是被外派,就是牵涉到孙浩一案中,所以教主就不高兴了。刚才,教主让我们去请所有的护法与堂主们都到这里来。”

丁芷君忙道:“你们可派人去了?”

那两名执事道:“丁总管你又不在,我们怎敢违令,已派人到各处去了。”

丁芷君跺脚道:“糊涂东西,怎么不先来问过我?”

那两名执事道:“方才丁总管你又不在,教主亲自吩咐的事,我们怎敢迟缓!”

丁芷君气得骂道:“混帐!好,好你们倒真是我调教出来和好手下呢,这事且先记下了。现在,你们两个亲自去,在门口守着。所有来的人,都让他们立刻去灵凤宫,就说教主已经去云副教主那儿了。记住,要堵住所有的人,不管用什么方法。若是漏了一个进来,见着了教主。你们两个,就自己准备棺材吧!”她声色俱厉地扔下这几句话后,便径直去了。

第十六章 魔教之主

端木雄看到孙浩时,也有些吃惊了。孙浩落在以悍硬出名的石敢当手中,几经审讯,早已只剩下把骨头了,若非是孙浩他还有活着的价值,早连这把骨头也不没了。尽管来之前,已去掉刑具,换了衣服,收拾了头脸才送到教主面前,但仍然是奄奄一息了。

到底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徒弟,端木雄一怒之下,两名押送的教徒立刻从室内被打得飞了出去。还总算是教主手下留情,没要了他们的性命。丁芷君根本就连人影也不见了,才不会呆在这儿作端木雄的出气筒。

端木雄看着孙浩那可怜的样子,不禁又生怜悯之意,对孙浩的罪状,也不觉得是不可饶恕的了,也想知道孙浩为什么会做下这等事来。难道自己真的是被云无双蒙蔽了吗?只是他脸上仍不显露出什么来,哼了一声道:“孙浩,听说你拒不认罪。”

孙浩硬撑起精神道:“师父,弟子无能,让别人整到这种地步,实在有负师父英名。弟子纵背着这些罪名冤死倒也是小事,只是不甘心咱们天魔教就此落到这个女人的手中,”他咬着牙道:“不错,我是不服她作副教主,我是恨她,想要对付她,但我绝不仅仅是为了我自己,而是为了师父您与咱们天魔教。不错,我是违抗了她的命令,又私自潜回教中,我是为了和盛总管商议怎么对付这个女人的阴谋诡计。这教中上下,也只为弟子与盛总管是一片忠心,为本教安危日夜在忧心重重。谁知弟子不慎露了行踪…唉,其实云无双早就一直对我进行监视了。开始是派那个叫鹂歌的丫头跟着我去昆仑。一路上就收买与分化我的青龙堂子弟,又处处以代表副教主而自居,越权指挥我的手下,甚至还想对我取而代之。我不得已杀了她之后,就想来和盛总管商量善后之计。盛总管对我来信说,为了本教安危,只有先除去云无双。可是当我依约去找盛总管时,却发现踏入了云无双的圈套。她们发现我回来了,就在我去找盛总管之前杀了盛总管,然后就栽脏嫁祸给我。因为她们知道,我私自回教,本来就犯师父您之忌,我的话,教主一定不会相信。更为恶毒的是,她们又不杀我,只是要借我的案子,来杀更多的人。这案子虽说是石敢当主审,但他却不过是别人手中的棋子而已。今天造一个罪名,就牵连几个堂主。明天安一个罪名,又害死几个长老。师父您看,咱们原先的十大长老,十六护法,四大堂主,八方分堂主,如今还剩下多少老兄弟?十大长老,只剩下四人了;十六护法,死了九个,她又将自己的四个侍女补进去充任,其他的人也都是她的心腹;四大堂主中,弟子已经是这样了,剩下的三个,都是她的掌中物,莫易更是死心塌地;东、南、西、北、东南、西南、东北、西北这八方分堂,已被她使借刀杀人,命令去硬攻九大门派,火拼掉只剩下三个分堂了。是,虽然听起来战功辉煌:九大门派,灭了峨嵋、唐门、南海、昆仑、青城等派,又收伏了排教、百毒教、霹雳堂、巫山门等教派,教众也从原来的五千人增加到现在的一万多人,本教确实强盛了。可是强盛的是云无双,而不是师父您。咱们原来的五千人都是绝对一心一意效忠师父的,可是现在这五千子弟兵只剩下了两千多人。现在的教众心中,只有云无双教主,而无教主您了。教主,趁现在尚为进为晚,总坛中各长老,护法还是咱们的老兄弟,咱们杀了这妖女,东山再起吧!”孙浩痛心泣血地说完这一番话后,再也支持不住了,一口鲜血狂喷了出来,仰天而倒。

端木雄一手扶住,另一手将一粒药丸塞入孙浩的口中,坐到他身后,为他运功疗伤,只待孙浩稍有好转,便停手了,道:“你的伤虽重,一时也无碍。我的功力尚要用来对付云无双。”

孙浩喜道:“师父,您终于下决心要对付她了?”端木雄点头道:“我原也没打算这么快就除去她。但你莫以为师父真是老糊涂了,由得她胡为。我已经让石敢当召集总坛内人手,待各堂主,长老们一到,再召云无双进来,就废了她。”叹道:“若不是她野心毕露,我也不会现在就下手了,毕竟她也为本教立下过不少功劳。”

突然之间,窗外却有人道:“难为教主心中还有我这点功劳呢!”说着,云无双已经带着无数紫金卫士,大踏步走了进来,一挥手,紫金卫士已各就各位,包围了整个虬龙殿。丁芷君紧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一脸肃穆。

端木雄缓缓地站了起来。他身形高大,这一站起来,便如天神般威武,气势逼人。丁芷君只不过站在云无双的身后,便已觉有一股沉重的压力,令自己呼吸都急促起来。而端木雄的这股气势,却是正对着云无双而发的。

云无双笑道:“教主是在等人吗?”

端木雄淡淡地道:“既然你已经来了,就不必等别人了。”

云无双道:“你要等的人现在都在灵凤宫,你是不是很失望?”

端木雄冷笑道:“我本来就不是一个把希望托付在别人身上的人,何来失望?”

云无双笑道:“要是他们听到你这一番话,却一定是很失望了。你知道你为什么留不住属下的心,因为你一直摆明了不重视他们,不把别人放在眼中。一直以来,只有你自己最高明,刚愎自用却自以为明察秋毫,唯我独尊,所以你注定会象现在只剩下孤家寡人。”

端木雄冷笑道:“难道你重视过别人?”

云无双道:“你我都一样,谁也没把别人放在心上。反正现在也没有外人,咱们也是撕破脸了。不错,我也未必重视他们,但我却可以在表面上装出重视的样子,其实他们要的也不多,只要有这份表面功夫也可以了。更重要的是给实惠,真金白银地付出来,给予他们实在的权力。他们真正忠心的也只有金钱和权力,他们也只忠心于给他们这两样东西的主人。能入天魔教的人,他们的欲望都比别人要强得多,这也是这天魔教不同于那些假正经的九大门派。只可惜这二十年来,坐困天魔谷,他们却不能从你身上得到更多。”

端木雄冷笑道:“这种反复无常的小人,对你又能有多少忠心?”

云无双道:“你用了三十年时间培养教众的忠心,却敌不过我这两年时间的收买。我不妨告诉你,这种人的忠心,我根本不稀罕。我只要交易,用我手中的金钱和权力,买他们的效力疆场,买他们的武功和性命。这场交易中,我胜了,你败了,纵然你做了三十年的天魔教主,却还不如我更了解你的手下,你现在,只剩下个空壳子了。”

端木雄大笑,笑得须发箕张,这笑声声震石壁,孙浩身受重伤,丁芷君武功低微,两人只觉得胸腹间气血翻涌,说不出的难过。端木雄大笑道:“三十年前,老夫已做上这天魔教主,这三十年来,风云聚散,经历无数,仗得不是别人,仗得是老夫自己的一身本事。你这小小女娃儿,自恃一点小聪明,就以为可以为所欲为,也未免将你自己看得太高了些。”

云无双精神一振,眼中也发出锋利的光芒:“久闻教主昔年以独足铜人打遍天下,有神力天魔之称。我自练成无双刀法以来,亦久欲找一个好对手了。好,今日,咱们就以自身武功一见高下吧!”

端木雄直视着她:“无双刀法?你竟然用自己的名字来命名于这刀法?”

云无双缓缓地举起刀,凝视着它,道:“这把刀,已经不是昔年天魔教的故物了,那把刀虽好,终是上百年前的故物了,锋芒杀气,都不如往昔了。我破唐门,得到当代铸剑大师唐不弃,在云海山庄的废墟,重铸此刀。唐不弃采五金之英,用天池之水,地泉之火,以当年一战中亡者残骸,在天地之间阴阳同光的一瞬间,群鬼百神齐聚,再加上云海山庄一百二十三个不息的亡魂,终铸成此刀。开炉之日,苍穹雷霆大作,此刀破炉而出,掌炉的十名童子即被它杀气所逼,心胆破裂而死。刀秉灵性,无人敢近,我以自身心血喷出,方镇住此刀,为我所役。此刀中有我云海山庄一百二十三条不息的亡魂阴灵,又有我自己的心上之血,从此与我心神合一,鬼神莫敌。此刀受怨魂所聚,刀一挥出,云海山庄百多条怨魂即随刀而出,将对手一齐带入十八层地狱。刀,是无双刀;刀法,是无双刀法。我必胜,因为,我不是我一个人。当我出刀时,我代表的是云海山庄的一百二十四个怨魂。”

端木雄沉声道:“一百二十三?一百二十四?”

云无双道:“第一百二十四个,是我!”

这句话别人或许不明白,端木雄却是明白了,至死地而后生,云无双已将自己置于一个亡魂的位置,所以,她不惧败,更不惧死。

云无双说完这句话之后,空气忽然沉静了下来,彼此都已不再须要说话了。房内弥漫着一股杀气。

端木雄气势逼人,如同一头雄狮;云无双锐利孤冷,却似一只黑豹。

端木雄与云无双仍在对峙,没有声音,也没有动作。

丁芷君全神贯注地看着两个人,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声比一声重,一声比一声快。

但对峙着的两人,却只看见对方的眼睛。他们只盯住了对方的眼睛,用一切精神来盯住了对方。全身心只凝聚成一个念头,仿佛连其他感觉都消失了。

夏天气候炎热,丁芷君看着看着,冷汗把衣服都打湿了。这时候,忽然有一只蚊子“嗡嗡”地从窗外飞了进来,正从两人对峙之间飞过。

这一刹那,两人立刻同时出手。

端木雄手中的独足铜人达八十多斤,再加上他自身的功力,任何物体都一触即成粉碎。

云无双的无双刀却带着无穷的邪气和杀气,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一种自杀式的悲壮。

他们之间的武功,已经超越了普通武功那一招一式。没有虚招,每一招都是必杀之招;没有实招,每一招发出之后,都可尚有无穷的变化,谁也不能预料的变化。

无双刀出,如一道黑色闪电;端木雄暴喝一声,独足铜人直劈向无双刀。独足铜人的去势正与无双刀的去势在同一条直线上。眼看两兵器就要相击,不是云无双与她的无双刀都被击得粉碎,就无双刀将独足铜人和端木雄都劈成对半。

就在刀尖触到独足铜人的一刹那…

并没人想象中的石破天惊,刀尖轻轻地点在独足铜人上,就沿着铜人身上划进去,就象是在山间穿行一样。这么凶猛的刀势,突然就举重若轻地化为晴蜓点水似地轻盈,云无双也似羽毛似地附于刀上。独足铜人的千钓之力击过去时,却只是击了个“空”。

这千钓之力一击不中,无双刀却已是顺着铜人划向了端木雄。这时,端木雄却突然放手,弃兵器独足铜人,然后一拳击出。无双刀带着云无双的所有重力都集中在独足铜人之上,陡然间失重,云无双已中了端木雄一拳。

云无双就象是一只风筝一样飞了起来,贴到了墙上,她全身就象一张纸一样贴到了墙上,顺着墙壁滑了下来。然后,用最硬的花岗岩做的石壁就塌了下来,象一堆面粉似地塌了下来,或者说这而石壁本来就是面粉做的,云无双一碰,就变成了一堆粉末。

这一拳集端木雄毕生功力,云无双若是硬接,只怕也不是血肉这躯可以得下的。云无双只是在那一刹那,将这一拳之力,全部都转移到石壁上。所以,她是“贴”在石壁上,“滑”了下来,将这一股重力,用最大面积化解在石壁上。饶是这样,她也是受了不轻的内伤。

端木雄又与云无双重新对峙。端木雄看着云无双道:“佩服!”这是指云无双化解他的拳力。

云无双也看着他道:“彼此!”端木雄能在那一刹那弃独足铜人,出拳,也的确不是普通人能有的变化。

这一刻的形势又与刚才稍有不同。端木雄手中已无兵器,但云无双却也受了内伤。这一战的结果,更加让人难以预料。

石室却在继续下塌,忽然一声暴响,尘土飞卷,两人已是失去了踪影。丁芷君忙循声而去,两人已经在虬龙大殿内继续激战不止。

虬龙大殿内,杀气激荡,谁也不敢借这个胆子进去,只在外面不安地等候。

突然一片寂静,寂静地叫人不安,叫人害怕。也不知过了多久,间或也有一两声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