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爵不知发生了何事,教廷现在对他检举的内容中最重要的部分,有关刘慈事实上是洛伦兹家族遗孤的真相视而不见,任由他上蹿下跳,也不见刘慈被收押起来。

这结果让侯爵先生很不能接受,并且长时间处于暴躁中。最辛苦的是在如此压抑的心情下,侯爵还要在圣地港自由交际,保持着贵族的优雅风度——他觉得每天在外面紧绷着精神奉承归来,再看见刘慈那张如花笑靥,整个人真的是抑郁了。

侯爵没那么风度翩翩了。

刘慈和他打了照面,一眼就注意到了万人迷眼角的皱纹。她毫不掩饰自己的讶异,似笑非笑多看了侯爵先生两眼,带着十分愉悦的心情上了马车。

马车是兰伯特牧师安排的,它会载着刘慈几人前往爱德华主教暂时关押的地方。摩西祭司只传唤了三个当事人,刘慈、凡勃伦、侯爵,就连兰伯特牧师也只是向导,刘慈自然不能带上桑曼。

和斯特莱夫侯爵坐同一辆马车,不算特别宽敞的车内空间,侯爵就和她面对面坐着,让刘慈失去了谈话的兴致,她干脆将头扭向一边,去欣赏圣地港中心区的街景。

凡勃伦祭司自然是闭目养神,唯有斯特莱夫侯爵稍有些坐立不安。侯爵这几天也不是没有半点收获,无论爱德华主教在暗黑生物事件中涉及程度有多深,他大概都无法再返回斯尔蒙教区担任大主教一职。

如果爱德华主教受到的影响再重些,他的神职生涯大约就此结束,就算不被“异端”的罪名处理,终其一生教皇都不会放任他离开圣地港。这意味着斯特莱夫家族之前许多年一直在做的投资就此失败…刘慈会怎么作证?会不会因为检举信的缘故,干脆将爱德华主教扯入暗黑生物的漩涡不能脱身?

侯爵越琢磨,越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很不明智的事情。他写检举信,本意是想要趁着爱德华主教被调查的事情,将刘慈牵扯进去,等教廷查出她和洛伦兹家族有关系,她的证词就变得无足轻重,侯爵轻轻松松就解决了自己的大敌人。

然而到达圣地港后,一切都脱离了侯爵设想的轨道。

教廷对刘慈和洛伦兹家族的关系视而不见,反而郑重其事让刘慈发挥自己的证人身份,不仅没有达到自己的本来目的,斯特莱夫家族多年来支持的对象反而可能会被刘慈拖下水…车厢内,侯爵患得患失,他现在唯一庆幸的就是,他与爱德华主教的交往一直十分低调,就连独子克劳德都不知道,刘慈更无法得知。

所以,现在的自己,必须要确保与爱德华主教的关系不被刘慈看出来吧?

在侯爵异常纠结忐忑的心情中,马车在某栋建筑前停了下来。

这是一座掩藏在圣地港中心区,林立高楼中的普通小楼。通体洁白的建筑,除了屋檐处有漆黑的石砌,真的看不出它和周围环境有异。

刘慈跟在凡勃伦祭司后下车,年轻的牧师先行,轻轻叩响了门扉。门没有当即打开,过了一会儿门上才有一个方形窗口被打开,一只手探出来,兰伯特赶紧递上了拿在手中的几份文件。

羊皮纸中不仅能证明刘慈几人的身份,还有他们前来此地的原因,哪怕凡勃伦身为光明祭司,在圣地港教区他还真没什么特权。

老祭司也不在意,他只是静静看着这栋隐藏在圣地港中心区,外表普通,实际戒备森严的建筑,刘慈也猜不到老人平静的表情下到底在想什么。

过了半晌,兰伯特提交的证明得到了确认,厚重的木门才从里面被打开只有两人宽的通道。被获准进入的,只有刘慈三人,兰伯特牧师只能在外面等候。

凡勃伦祭司在前,刘慈其次,侯爵先生紧跟在后。三人走进了半开的大门,刚刚站定,身后的大门“咯吱”一声又被关闭了。

刘慈眼角余光瞥见,木门开合间有白光微闪,别看这只是一道木门,上面的魔法阵让其有不亚于厚重城墙的功能。

为三人带路的是一个身穿黑衣的僧侣。

他年纪大概与凡勃伦祭司相仿,却没有半点刘慈所见过的神职人员特有的悲悯感,抬起眼皮轻轻扫了刘慈一眼,就让她有种被刀子割脸的感觉。

一种恶心想吐的眩晕感袭来,过了片刻,刘慈才意识到自己被精神力袭击了!

刘慈心里很不爽,脸立刻就黑了下来。

凡勃伦祭司也注意到了黑衣僧侣的动静,老祭司左手虚抬,作出一个安抚的手势:“苦行僧侣从不与外界接触,他是想探查你的情况,却不知道普通人的交际礼节,愿神原谅他的无礼冒失。”

老祭司如此解释,刘慈也不好再说什么。

她脸色微白,让斯特莱夫侯爵忍不住幸灾乐祸。而走在前面的黑衣僧侣,对于凡勃伦祭司的解释和评价也充耳不闻。

整栋建筑窗户稀少,且透光口开得很小,玻璃虽然纤尘不染,并不足以照亮厚厚石墙内的房间。不时有其他黑衣僧侣穿行,没有人交谈,他们大概也不擅长和人打招呼,僧侣相互之间都很冷漠,从大门关闭后,留给刘慈的感觉只剩下压抑。

就在这种气氛中,刘慈见到了和她有过交谈的摩西祭司。

那是间不算特别明亮,更谈不上奢华的屋子。黑色的窗帘被人用绳子细心卷起,一张四四方方的桌子,两把木椅,一个看上去比摩西祭司稍显年轻的朴素男人坐着其中一把椅子,侧耳与摩西祭司交谈。

摩西祭司穿着衣料式样都极其考究的光明祭司长袍,别看款式相同,刘慈敢用家族名声发誓,他的衣服肯定比表面级别相同的凡勃伦祭司所穿更好更贵。

摩西祭司带着礼帽,胸前挂着圣器,手中还拿着一本黑底红脊的羊皮书,身上更是散发着当权者特有的威压。这种气势与性格心性无关,而是一个人所处的环境位置所自然形成的,寒门无贵子,身处高位久了,整个人的气质都会发生巨大改变。

摩西祭司就有这种气质。

但同一房间内,穿戴考究的摩西祭司,在另一个衣着朴素的男人面前,却处于气势被压制的一方。起码刘慈进屋后第一眼注意到的就是对方,然后才看见了摩西祭司。

这人乍看上去似乎比凡勃伦、摩西年龄小,再仔细观察你就会发现他整个人虽然衣着朴素,又身处如此压抑的环境,整个人却显得精神熠熠。

没有礼冠,没有华服,与他之前所受到的待遇相比,这里的环境简陋而压抑,但是对方不仅泰然处之,摩西祭司身在房间中,与他相比却像个来做客的。

人在哪里,就能主宰哪里…这是无形的掌控力。

这个人一定就是教廷的传奇,爱德华·雷恩!

刘慈想到对方先学魔法,又转修神学,再担任教廷大主教的经历,的确是很主角模式的成功男人呀。如果这个男人没有因为学习黑魔法,而残忍杀害了爱人,刘慈说不定都会很欣赏他。

当然,现在爱德华主教只是“涉嫌”,教廷还没给他定罪,刘慈就算心里怒骂一百遍也是枉然。不过她这次,肯定会遵循光明神的旨意,作证时绝不弄虚作假,当一个在神面前虔诚的信徒。

“你们来了。”

三人已经进门一会儿,先打招呼的并不是摩西祭司,反而是已经不再担任斯尔蒙教区主教的爱德华·雷恩。

他不紧不慢站起来,向三人打着招呼,在摩西祭司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又道:“房间狭窄,无法招待这么多人,请恕我失礼了。”

摩西祭司嘴角一抿,这是他情绪不喜时特有的微表情。已经多少次了,只要和爱德华谈话,不知不觉间话题和气氛就被对方牵引着走,这让摩西祭司很挫败。

这不,爱德华又掌握了主动权,摩西祭司不得不紧跟着站起来说道:“在这里谈话的确不方便,你们跟着我来吧。”

他带着三人,去了另一间房。在这个过程中,爱德华·雷恩又怡然自得坐了下去。他显然知道刘慈几人的来历,但却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担心。

那种从骨子里散发的坦荡,让刘慈都忍不住想要膜拜对方的演技。她要是没和詹妮交谈过,看着爱德华·雷恩所展现的面貌,肯定没办法把他和残忍杀人凶手联系起来。以这位坦荡而磊落,怀疑他学习暗黑魔法,真的是种亵渎。

饶是她此前一直坚信着詹妮的话,现在都有种想法疑虑,或许是埃姆斯特魔法学院当年有人冒用爱德华·雷恩的名字行事?!

刘慈一路思索,她对爱德华的第一印象,哪怕在先入为主的情况下,居然也没差到哪里去。

等跟着摩西祭司到了另一个类似办公室的地方,看见早已等候在其中的人后,刘慈的心也轻微一跳。

她忽然意识到,不远万里来圣地港当什么证人,是来走过场的吗?!

——冷若冰霜的女性,正是许久不见的伯莎·韦尔林,噬魂怪事件中的另一“当事人”。

第两百零五章 伯莎坦白

房间内现在共有六人。

刘慈、斯特莱夫侯爵、凡勃伦祭司、摩西祭司、伯莎女祭司,以及一个面无表情的中年黑衣僧侣。

摩西祭司大概是审理人,苦行僧或许充当着监督公正的角色,凡勃伦祭司是见证,侯爵是检举人,那么剩下的伯莎女祭司,显然和刘慈一样,充当着“证人”角色。

伯莎女祭司虽然因为噬魂怪事件得到了教廷的嘉奖,事实上她根本不了解一点真相。

而刘慈呢?她和詹妮的交谈,在教廷的认知里,肯定会被判定成被暗黑生物迷惑了,如何能作为证词。瑞秋写信说伯莎女祭司被派往了其他教区任职,现在因为噬魂怪事件中的疑点被翻出来,连她都被教廷召回圣地港作证,可见教皇对此事的重视。

当然,也可以视作,这是对爱德华·雷恩的重视。七大教区的主教,在教廷权力构建中,也是仅次于教皇的存在呀。

“现在当事人都到齐了,事关教廷和一位大主教的声誉,诸位能否像光明神发誓,自己所说的一切都是完全真实的呢?”

谈话的气氛不算特别严肃,摩西祭司态度和蔼,只是让刘慈几人依例宣誓。黑衣僧侣一直用警惕的视线锁定着几人,在刘慈照着其他人的台词宣誓后,表情严肃的黑衣僧终于收回了自己的警惕。

誓音方落,刘慈觉得自己的识海中多了个说不出的东西。无形无迹,却如果一道锁压在识海,让她心中一震。

怪不得黑衣僧侣的态度立刻转好,刘慈觉得这屋子里,或者说是在场的摩西祭司和黑衣僧侣起了一定作用,她所说的“誓言”,已经类似修行人的心魔誓,上应与天,如果违反,大概会产生难以预计的效果。

奇怪的是,教廷在审问她来历时,却没有用到这一招呀?压下心中的怪异,刘慈开始倾听摩西祭司的谈话。

他没有先问刘慈,也没有询问伯莎女祭司,先询问的对象是斯特莱夫侯爵。

“侯爵先生,你曾经以家族声誉做担保,向埃姆斯特教区的辛普森主教阁下实名检举,质疑平民刘慈的身份来历,并言明她和两年前埃姆斯特魔法学院发生的噬魂怪作乱事件有密切关系,在神圣的圣地港,在今时今日,你依旧坚持自己的言论吗?”

在摩西祭司的目光下,斯特莱夫侯爵很坦然点头:“是的,祭司大人,我现在任然坚持自己的一切言论,就我掌握的消息来说,刘慈的身份来历的确是…”

摩西祭司抬手打断了侯爵,“先生,你得明白,我们现在是在谈论爱德华·雷恩主教是否和暗黑生物有牵连,在神的面前,贵族和平民没有身份地位的不平等,刘慈小姐能被允许走进这栋建筑,那就是教廷认可了她的身份,认为她所说的证词能被信任!”

侯爵一滞,飞快掩去眼中的阴郁,很自然随着摩西祭司转了口风:“如您所愿,祭司大人。我在写给辛普森主教的检举信中提到,这位刘慈小姐曾以雇佣兵身份,接受了埃姆斯特魔法学院的任务,参与了噬魂怪事件的调查,这是埃姆斯特魔法学院中人能证实的。作为直面噬魂怪后,能安全清醒走出来的当事人,我认为她应该知道一部分真相,而她在噬魂怪事件中的所见所闻,直接关系着爱德华·雷恩主教的清白,所以我从莱茵城来到了圣地港,刘慈小姐也由埃姆斯特出发,一起站在了您的面前。”

侯爵说的义正言辞,刘慈挺想甩了白眼给他。

不知摩西祭司是不是看侯爵不顺眼,对于他的消息来源,并不打算含糊带过,反而追问得很清楚。

在气候温暖,甚至有些偏阴冷的房间内,刘慈能清楚看见,侯爵先生的额角有细密的汗珠沁出。

“大人,我的独子克劳德·斯特莱夫,正是在斯尔蒙教区光明骑士团任职,他曾受爱德华主教的派遣,前往埃姆斯特调查噬魂怪事件,出于对克劳德的关心,我也开始留意这件事,在爱德华主教被指证和暗黑生物有牵连时,作为一名神的信徒,我个人觉得不能漠视一位主教被随意污蔑,所以决定站出来为教廷提供线索。”

完美的出发点,言谈中即撇清了克劳德,避免独子给教廷留下公务需要求助父亲,不堪大用的印象。也不忘表表忠心,身为一个贵族,他将城主的要职放在一边,为教廷的事情奔走万里神马的…刘慈那个白眼忍了又忍,终于还是翻了。

“那么刘慈小姐,你愿意在神面前,如实讲述自己在噬魂怪事件中的经历吗?不论暗黑生物涉及到哪位,都不会因此影响你提供证词的真实性。”

刘慈想不通斯特莱夫侯爵为何会汗满额角,等摩西祭司将注意力转移到她身上,刘慈才切身体会到那种威压。

和上次在办事处轻松的谈话氛围完全不同,刘慈能感受到摩西祭司的严肃。

这是修士的六觉,靠着敏锐的六觉,刘慈在摩洛克山脉中已经躲过了许多次生死危机,她很相信自己的六觉。

有了如此前提,刘慈不得不对自己想要说的话作出一定调整。虽然有誓言的制约,刘慈也没有打算全盘交代,什么叫“避重就轻”,她不仅懂,对这门谈话的艺术掌握的还挺纯熟。

“那时候我刚从莱茵城搬去埃姆斯特,看见魔法学院发布的佣兵任务,并不知道是暗黑生物,只是调查图书馆的怪异情况…和受制于噬魂怪的人一样,调查后不仅,我就走入了噬魂怪编织的梦中城,那里的一切都栩栩如生,我没有看出破绽。直到埃姆斯特的两位光明祭司,带领着骑士们打破了噬魂怪的梦境,我才清醒过来。”

刘慈一边做出努力回忆的表情,一边观察着识海中“锁”。她说的话不尽不实,算是和誓言打擦边球,有好几次“锁”都在异动,却被白玉池中的青莲压制下来。

这倒是刘慈没有预料到的惊喜,她谈话间就更无顾忌了。

“醒来时,就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宽阔破旧的地下洞穴,地面上有人类的骸骨,还有看上去就很血腥的祭台。祭台上有人类女性的遗骨,皮肤表面布满诡异的图案…很像是传闻中研究暗黑魔法的场面。”

刘慈略做停顿,摩西祭司沉吟道:“那你是否见到了什么证据,表明地下洞穴,是爱德华·雷恩在研究学习暗黑魔法?作乱的噬魂怪,又和他是什么关系呢?”

刘慈组织了下语言,才继续讲到:“是的,在调查噬魂怪事件时,我曾经在魔法学院的图书馆发现一个废弃的旧阁楼。旧阁楼是通往噬魂怪梦中城的入口,在阁楼中有人类少女的肖像,画像的作者被证实是几十年前,魔法学院一位叫爱德华·雷恩的学生。噬魂怪曾用人类少女的形象出现,我觉得那就是她成为暗黑生物前的原身。”

摩西祭司点头,“你所说的少女肖像,埃姆斯特魔法学院已经提交给了教廷,请你确认下,是不是这一幅。”

摩西祭司略一侧目,黑衣僧侣就从宽大的袖袍中取出一幅画卷。摩西祭司亲自打开,刘慈看了两眼,很肯定道:“没错,就是这幅画,不过我看见时画卷保存的还不错,能清晰看见人类少女的面容…的确和噬魂怪一模一样。”

显然不是,当时肖像就很污浊了,只能依稀看出轮廓。可是不这样讲,又和自己的证词对不上。刘慈一睁眼说瞎话,识海中的“锁”就剧烈抖动,全靠青莲不辞辛苦,散发出一阵阵柔和的波动,在安抚和压制。

“这上面的签名是爱德华,却没有姓氏。我们和爱德华主教的笔迹对比,也不是完全一样,你是怎么肯定这幅肖像是爱德华·雷恩主教年轻时创作的?”

摩西祭司收好画卷,又提出新的疑问。

刘慈眨着眼睛,“魔法学院的伊兹·凯西老师对我说的。”

摩西祭司皱眉,而站在一旁的黑衣僧侣则首次开口道:“伊兹·凯西也是关键的证人,可是他在鄂尔多伦峰之乱时,坠下山崖失踪了。”

大概久不与人交流,黑衣僧侣的声音像一片裂帛,听在耳中让人很难受。

整个埃姆斯特都在传伊兹·凯西是叛变去了海外大陆,黑衣僧侣却说他是失踪,涉及海外大陆暗黑议会的敏感话题,在场的人都很聪明没有刨根究底。

不过这样一来,刘慈所说的证词,也是她一面之词,没有了伊兹做旁证。起码斯特莱夫侯爵狠狠松口了气,这样不切中要害的所谓“证据”,对于一位大主教来说不算致命伤。

摩西祭司显然也不太满意。

于是祭司大人将视线又投向了一直沉默不言的伯莎。

伯莎是消灭噬魂怪的主力,她的证词,可以说是最重要的。爱德华·雷恩的罪名是否确认,很大程度上要看伯莎的说辞。

在众人的目光审视下,伯莎女祭司的表情发生着无法掩饰的变化。

刘慈有识海青莲帮忙对付“锁”,伯莎女祭司却没有。

要想把事情将清楚,伯莎女祭司就得把当时的真相说出来。在直面噬魂怪后,她的记忆有微小缺失,这是件看似不严重,放在此时又特别重要的因素。

伯莎女祭司心情剧烈起伏,最终握住了手腕的金属环,那是属于她的圣器,能带给她精神力量。

“摩西祭司,在噬魂怪事件中,我曾经言辞未尽,在此请求您的原谅,希望神能宽恕我的虚荣…和噬魂怪有关的经历,我的记忆有过缺失,我现在觉得,那是与事情真相密切相关的部分!”

一段话说话,伯莎女祭司虽然满头大汗,不知道教廷会如何处理她,但一直压在心里的包袱也同时消失了。这让她的心情既忐忑又轻松。

刘慈挑眉。

在发现识海中的“锁”后,她就猜到伯莎女祭司会坦白了。

第两百零六章 无垢主教(一)

在摩西祭司和黑衣僧侣的注视下,伯莎·韦尔林无法再欺骗自己以光明神名义宣读的誓言,没有顶住压力选择了坦白。

凡勃伦祭司颇为诧异盯着她,对于这个年纪比他小,前景和发展却比他好的旧同事,凡勃伦祭司从没介意过她的孤高。相比那些汲汲追求权力的神职人员,老祭司倒宁愿他们都如伯莎女祭司那样冷若冰霜。

可现在,冷若冰霜的伯莎·韦尔林一脸灰败和忐忑,当着众人袒露了自己因为虚荣,在噬魂怪事件中隐藏了一部分事实。

“凡勃伦祭司,我认为现在需要给伯莎祭司一点私人空间,您认为如何呢?”

还是摩西最快反应过来,立刻控制了局势。

凡勃伦点头,意味着今天的问询不得不被迫暂停。凡勃伦祭司带着刘慈和斯特莱夫侯爵主动退出了房间,为了避嫌,三人在远离房间的走廊出口等待。

这栋建筑布满了九曲八通的走廊,不时有黑衣僧侣从不同的拐角出现,冷漠得经过刘慈三人身边。他们是教廷执法的苦行僧,不是埃姆斯特小酒馆中的伙计,不会殷勤端上烤肉和面包,更没有可口的热茶。

刘慈站在原地,圣地港的风经过狭窄走廊的挤压,威力变得颇为惊人。若她是个体质羸弱的魔法师,此时没准儿已经被冻得瑟瑟发抖了。

索性,她是个筑基中期修士,普通的寒暑已能抵御,只是没有交谈的静默等待很折磨人,又有黑衣僧侣出没,刘慈干脆闭目养神起来。

过了大概有两个小时,紧闭的房门才再次打开。

黑衣僧侣率先走出,他不苟言笑的脸庞看上去更加严厉。摩西祭司心事重重,跟在最后的伯莎女祭司却脸色惨白。

从尚未干透的衣领处还能看见清晰水迹,可见伯莎女祭司一定有场汗流浃背的经历。

“缺失的记忆有些麻烦,今天可能解决不了,不过在伯莎女祭司恢复记忆,证实刘慈小姐所说的一切前,我建议刘慈小姐和侯爵先生能暂时留下来。”

摩西祭司说道,他看向凡勃伦老祭司,看似商量,语气却是毋庸置疑的肯定。

刘慈不置可否,摩洛克山脉荒山野岭她都睡过,一座苦行僧侣集中的屋子,也不是不能接受。

呆在这样压抑的屋子中,不,整个圣地港教区于她而言都是很压抑的气氛。刘慈真的很想把这糟心事处理完,赶快返回自由自在的埃姆斯特。

她想自己那正在建的庄园,想念兢兢业业的詹姆士老管家,想念庄园中那些唧唧喳喳的年轻女仆…麻烦的圣地港之行,就是身边这个万人迷贵族引起的祸事,刘慈忍不住狠狠剐了斯特莱夫侯爵一眼。

“那你们两人就暂时住在这里吧。事情是怎么样的,你们就怎么说,既然以神的名义发下誓言,就不能欺骗…教廷不会为难无罪的人,不管他是贵族还是平民!”

凡勃伦祭司对着两人交待,刘慈觉得老人的话是在安慰她。对这位正直的老祭司一路以来的照顾,刘慈还是很感激的。

“谢谢您的关心。”

黑衣僧侣送凡勃伦祭司出去,刘慈冲摩西祭司挤出一个无可奈何的微笑。凡勃伦老祭司的脾气,谈话间分明是不太信任摩西祭司会公正,刘慈也不愿一个正直的老头儿张口就得罪人。

摩西对老祭司的脾气显然也挺了解,他不太在意摆手,示意刘慈也不要放在心上。

摩西祭司和返回的黑衣僧侣低声交谈数句,同样离开了,走廊中只剩下刘慈四人。

黑衣僧侣永远都是面无表情,刘慈是忍耐,伯莎女祭司面白如纸精神恍惚,斯特莱夫侯爵则是眼神闪烁,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在黑衣僧侣的引导下,三人分别被安置在了三个小房间。不知是否刻意,三人的房间都离爱德华·雷恩所住的地方特别近。

透过狭小的窗户,就能看见对面房间,中间只隔了一个不到十米见方,种满了暮铃花的天井。

这种花卉只在寒冷的平原生长,在晶莹雪原的夜晚悄悄绽放,花瓣洁白美丽,花朵的形状类似铃铛有风口,包裹着小弹珠一样的花种。风吹过,种子们在铃铛内部相互撞击,发出悦耳的自然乐声。

教廷认为暮铃花的习性高洁,美丽而低调从不向世人炫耀,所以教廷很推崇这种长得圣地港教区的花卉,它和橄榄木一同出现在教廷的各种文献记载和建筑绘画中,是光明大陆信徒们很熟悉的形象。

这种花原本遍布圣地港辽阔的地界,在一千多年前却开始毫无原因大范围枯萎。教廷认为这是神的谕旨,最终借此发起了驱逐消灭暗黑生物的行动。

暗黑法师也被划分在暗黑生物范畴,教廷联合大陆其他势力,将暗黑法师逼得远遁海外,经过千年的休养生息,暗黑议会才再次在光明大陆显露痕迹。

光明与黑暗的史诗之战,教廷取得了胜利,大范围枯萎的暮铃花却成了濒危物种。在今时今日的圣地港,只有极少数的地方才能看见它,而此时,它们正葱葱郁郁,长在刘慈房间的窗外。

推开窗就能看见这种在彩绘壁画中随处可见的植物,但刘慈并没有那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