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淼微微一怔。

莫非是她想多了, 这不是什么尸体,只是一个流浪汉?

如今可是冬季, M国到处都有救助站,再邋里邋遢的流浪汉,也不至于不挑剔到这个地步, 淋着雨睡觉吧。

难道是更糟糕的情况,有人病倒了?

如果就这样走掉, 也许会错过将他送去救治的时机……

助人为乐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为求心安,还是看一眼再走吧。故而犹豫两秒后, 叶淼将长柄伞卷了起来,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用伞尖将纸箱挑开了。

纸皮箱吸满了水, 泥浆滴滴答答地坠下。好不容易将它们挪开,她猝不及防地在那肮脏的垃圾堆中看到了一个昏死的少年侧躺在地。

在看清他的样子时,叶淼呆了一呆,脊背窜过了一阵战栗的麻意。

他,长得也太……

乌木色的微卷短发沾了水,蜿蜒在苍白瘦削的瓜子脸上。他的眼缝很长,微微上扬,黑睫下匍匐一层暗影,让这张俊美的脸染上了几分稚气。唇角微微上翘,色泽殷红仿佛刚刚啜饮过鲜血,透露出一种毒药般的妖艳。单侧的耳骨上穿着一排银晃晃的耳钉,星子一般,数量至少在五个以上。

怔愣一瞬后,叶淼很快反应过来,朝他下半身看去。确定他的腿还好好地连在腰下面后,她高悬在刀尖上的心脏“嘭”地一声,重重地跌回了原位。

还好,还好只是她胡思乱想……

叶淼微微松了口气,想了想,掏出了手机。

“雨夜遇到落魄美少年,把他捡回家里,日久生情”只能是存在于影视剧中的浪漫爱情桥段。要是在现实中效仿,爱情剧分分钟会变成引狼入室的凶案刑侦剧。这可不是捡一只流浪的黑猫回家照顾那么简单的事,谁知道跟自己回家的陌生人是什么底细,万一是在逃的危险犯罪者就糟糕了。

叶淼不是同情心泛滥到凌驾于理智之上的人,不过,也不会见死不救。

粗略一看,这少年通身上下,从衣服到鞋子,都是奢侈大牌的当季产品,显然并非是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可以消费得起的。

而且,好像没在他身上见到伤口或者血迹,也没找到书包、行李。这种情况下,只有报警才最稳妥了。

叶淼重新将长柄伞撑开,架在地上给他挡雨,随后站远了一点,按下了M国的报警电话。

不知怎么回事,今晚的信号突然变得很不稳定,“嘟嘟”声传到耳中,会冷不丁变得嘶哑缓慢,似是被恶意处理过的变调语音,在这样的黑夜中,显得尤为瘆人。

连续三四次,仍然没有人接听,一阵忙音后就自动断了线。

雨点噼里啪啦的,连成了越发密集的锥线。泥泞的地上,一滩滩的积水,漾出透明的涟漪。

叶淼展平手背放在眉骨上挡雨,无奈得简直想咒骂这关键时刻就靠不住的M国警署。她跺了跺脚,退而求其次,拨打急救热线,结果仍是殊途同归。

手机只剩下10%的电量,她不敢再耽搁了,决定找附近的朋友来看看该怎么处理。

手机屏幕被雨水打湿后有点儿滑,滚动的水珠渗入了指纹之下,划过通讯录的侧边时意外地带动它飞速划拉了起来。

叶淼手忙脚乱地将它按停,却不小心拨出了一个电话——好死不死,正好是“S”的电话,即是和她素未谋面的,她奶奶学生家的那个小孙子。

下一刹那,一阵爵士乐铃声伴随着嗡嗡的震动声,在空气中毫无预兆地响了起来,犹如平地炸开的一声惊雷。叶淼冷不防被吓了一跳,惊魂未定地循着声源望去,意外看见眼前这少年的衣服口袋里,有亮光在一闪一闪,声音便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而当她一挂断了这边拨出的电话,那厢,他的手机就同时停止了震动。一前一后,几乎没有时间差。

叶淼:“……”

一个荒谬的猜想,慢慢从她的心底浮现出来。

世界上,不会有那么巧合到如此诡异的事情吧?

她抖着手指,重拨了一次“S”的电话。果不其然,这边刚打通,眼前少年的手机就又一次响了起来。

顾不得戒备了,叶淼三两步走近,弯膝蹲下,伸出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夹住了在他衣服口袋里震动的那台星空黑的手机。翻到正面,屏幕显示来电人信息为【miao ye(M…)】,紧随其后的一行,就是她在M国的号码。

叶淼:“……”

她呆了一呆,目光从这串数字慢慢地挪到少年身上,感觉思绪已经当机了。

这部手机存了她的名字和号码,首先可以排除是她输错号码的可能。

而且,名字s后方还用括号标注了M国的全称,也就是说,对方很可能还有她在国内使用的号码,所以才要加以区分。

在M国新认识的朋友不知道她在中国的联络方式,国内的同学则不知道她在国外的新号码,唯有她家人同时掌握这两个号码。

世界上可没那么多未卜先知的妖人。除了是自己的奶奶透过他的家人预先和他打过招呼,还把她的两个号码都给了他外,还能有什么解释?

叶淼缓慢地眨了眨眼睛。

她奶奶的确说过,自己学生家的小孙子目前一个人在圣蒙兰卡市求学。听上去近在咫尺,事实上隔着茫茫人海,如果没有缘分,就算住在同一条街,也很难见上一次。

他们,居然在这么戏剧化的情景下见到了彼此的第一面,这冥冥注定的缘分,诡谲得像是被刻意安排的拙劣剧本……

正因为太巧合了,才会有种怪力乱神的感觉吧。

被抓在手里的手机仍在“嗡嗡嗡”直震,时间太长,已经有点疲软了。叶淼回过神来,连忙按掉了它,低头一看,少年似乎察觉到了身边有人,慢慢转醒了。

狭长的眼缝微微张开,红眼珠氤了一层朦胧的雾气,勾魂夺魄。

乍看发色和立体却不过分的五官,叶淼本以为他是华裔少年。现在看来,对方应该是亚欧混血儿,因为没有华人的眼珠会呈现出这么……邪恶的颜色。

不,就连眼珠天生呈现出多种色彩的外国人,也很难看到红得如此彻底的瞳色。

绚丽神秘,宛如摇曳生姿的火焰锻烧出的不世宝石,妖艳得让凡夫俗子颤栗。

此情此景下,少年缓慢地眨了眨眼,仿佛有些茫然:“我……”

为防被当成图谋不轨的人,叶淼连忙把手机塞回了他手中,略有点紧张地表明了身份:“我经过这里时看到你晕倒了……虽然有点唐突,不过,我就是叶淼,就是你存在通讯录里面的叶淼。我奶奶叫潘葵善,是你家里长辈以前的老师,所以,你不用害怕,我不是坏人……你……”

少年眯起眼睛,从下方看着她,忽然抓住了她的手,“嗯”了一声,轻轻道:“我知道你,我看过……你的照片。”

那声“嗯”与其说是回答,更像是用鼻息哼出的呻|吟,无端性感。

对方居然这么上心,还问她奶奶要了照片来看吗?

叶淼的脸莫名红了红,低头匆匆道:“嗯,那就好……你哪里不舒服?可以站起来吗?”

“有人袭击了我。”少年的声音沙哑虚弱,眼角有点发红,很惹人怜惜:“我的头有点晕,还有点疼。”

袭击?

叶淼一愣,忽然记起来,王琦和她说过,M国现在的治安变得没有几年前好了。天黑以后,尤其偏僻的街巷以及难民聚居、缺乏管理的街区,已成了打砸抢劫、勒索□□、软性毒品交易,甚至是帮派枪击火拼等罪恶泛滥的温床,连落单的强壮白人也可能会被攻击。

难怪他身边什么行李也没有,惟独口袋中的手机是漏网之鱼……这应该是被砸头抢劫了吧,太倒霉了。

不幸中的大幸是没有外伤出血。

“你看清他们的长相了吗?”

少年摇摇头,大概是有点不安,他一直没放开她的手,还缓缓转成了十指交握,放在了自己颊边蹭了蹭,仿佛在撒娇。

第一次见面就做这么亲昵的动作,正常情况下是会惹人怀疑的。不过叶淼这会儿也没有想太多,安抚道:“我知道了,别担心,我就住在这附近的学生公寓,先去我那里处理一下吧,好吗?我这就打电话叫人来帮忙。”

她话音刚落,就听见不远处有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叶?你在这里干什么?”

夜归的凯文从车站走回公寓也要经过这条路,远远看到有个人蹲在垃圾堆里一动不动还挺纳闷。走近了才发现是叶淼,而她的前面似乎还躺了一个人。

来得正好!叶淼如蒙大赦:“凯文,太好了。可以请你过来帮个忙吗?这是我的朋友,他被袭击了,能帮我把他扶回公寓里吗?”

凯文吃了一惊,连忙应了一声,跑过来把人背了起来。

俯视时还没太大感觉,角度变化后,叶淼才意识到这看似单薄的少年,竟然和凯文差不多高,看着瘦削修长,其实一点也不轻。

凯文低呼了一声:“叶,你朋友的身体好烫,应该病得不轻吧?”

“是的,他被袭击后在雨里淋了很久,估计有点发烧。”叶淼撑开了雨伞:“没关系,先带回去吧,我的药箱里面有体温计和退烧药,不行再去医院。”

回到公寓后,三人的衣服都淋湿了,冷得微微打颤。客厅的暖气时好时坏,再说叶淼也不希望弄脏公共空间,就请凯文把少年扶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奶奶将她托付给自己的学生一家照看,人家欣然应允了。那么,换过来,当对方有困难时她也不会坐视不理。

因为喜欢空间宽敞点,她的房间是这座学生公寓中面积最大的房型,一下子站了三个人也不显得逼仄。经过她的一番装饰,房间已经大有不同,硬邦邦的木地板铺上了灰色的细绒地毯,还添置了圆形的坐垫。平常出入都要脱鞋,非常干净,直接睡觉都可以。

不过,今天早上出门有点急,地上的书和围巾都还没来得及收拾,显得有点儿乱。

少年坐下后,默默地打量着这儿的环境。

凯文揉了揉肩:“叶,你自己可以搞定你的朋友吗?如果不行的话,我可以帮忙。”

叶淼看了一眼腕表,已经快到晚上八点钟了,不好意思地说:“谢谢你了,凯文。不过我一个人可以了。时间不早了,你还是去吃饭吧。”

凯文挥挥手离开后,叶淼将空调暖气调到最高温度,然后把大衣脱了,三两步丢进脏衣篮里,随后从衣柜中找出了一条干燥的大毛巾,递给了少年,并没有嫌弃他身上脏:“暖气还有一会儿才能热起来,你先擦一下身上的水吧。那个,需要我帮你联系你的家人吗?”

作者有话要说:修好啦!!!

【脑洞小剧场】

贝利尔: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止我碰瓷:P

三水子:……

(正所谓请神容易送神难,请来了就送不走了,嘻嘻。)

这个世界的贝利尔依然不是人。

但是,不装模作样成无害的人类,又怎么接近得了三水子呢→_→,真是心机大坏坏!

☆、Chapter 31

闻言, 少年怔了怔。

叶淼察觉自己的语气好像在赶人, 连忙在引起误会前解释道:“我不是在赶你走,我的意思是, 你现在不舒服, 钱包和证件什么的都被抢走了……我也才来了M国不久,不太熟悉这方面的环节, 也许让你的家人来帮你处理会比较方便。”

少年垂眸, 有点无奈地一笑:“他们都在肯蒂辛, 我只是有点不舒服,这么远, 就不用惊动他们了。”

肯蒂辛城?

那是M国南部的一座小城。从那儿到圣蒙兰卡,得由南向北跨越整个M国。没想到他和家人分隔得那么远,叶淼干巴巴地点了点头:“肯蒂辛是有点远。”

在小时候, 人们总会事无巨细地将喜怒哀乐都告诉父母。逐渐长大后,才懂得了对千里之外的家人报喜不报忧,这大概也是成长的常态。

不过, 连“被砸头抢劫”这种事故也选择自己消化, 他的心态是不是也稳得太过分了?

少年将毛巾披在头上,随意地搓动:“这些事, 我明天自己去处理就可以了。”

他的头发柔软且充满了光泽, 又不至于软塌得毫无形态。夹在指缝里拉直,一松开手指,便会回弹成微微的卷度,看着就手感很好, 让人很有搓揉的**。

“其实……”少年抬目,凝视着她,恳切地说:“你愿意相信我,把我带回来这里,我已经很感激你了。”

他的眼眸深处,似乎燃着一簇微热的深红业火。若有似无的挑逗都不着痕迹地含在了真诚中,一点儿也不会惹人反感。

叶淼有点儿别扭的害羞,挠了挠脸颊:“这也没什么。因为当时电话打不通,我总不可能任由你睡在大街上嘛。”

说到这,她有点儿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你好像有话要问我。”少年观察她的表情,忽然扑哧一笑,善解人意道:“你是不是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

被说中了心事,叶淼脸上掠过了一丝尴尬的神色:“你怎么会……”

其实她想问他的称呼很久了,却不好意思开口。毕竟,人家又是提前要了她的名字和照片,又储存了她的两个号码,可谓是诚意十足,不知道的话,还以为他在做相亲前的准备。她却连人家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两厢对比,更显示出她的不走心。

“因为你很可爱,把情绪都写在脸上。”少年微微一笑,声线陡然放轻,宛如从红舌泌出了诱人的蜜,流淌在她的心弦上,弹奏出柔魅的咏叹调:“你可以叫我做贝利尔。”

贝利尔。

叶淼自小四处求神拜佛,以至于对中西方的神祗传说都有一定了解。印象中,贝利尔似乎是圣经中的一个非常有名的魔鬼,是七宗罪中怠惰的源头,也是第一个被称为“撒旦”的堕天使。

拜琳琅满目的影视剧、漫画、的渲染,贝利尔在中国的年轻人——尤其是热衷于西方文化的年轻人的认识中,就和路西法、别西卜、莉莉丝等人物一样,是暗黑地狱的标志性符号。

正因为这个名字指代的角色太有名,如果有人告诉叶淼,他给自己取了个一模一样的英文名,比如说自称“路西法”,叶淼多半会觉得那人中二病。

可换成从眼前的少年的嘴巴里说出这句话时,滑稽的违和感却消散得一干二净。

这个名字,仿佛天生就该与他融为一体。

“贝利尔……”叶淼轻声呢喃了这个名字,一下就记住了。她用手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你的头现在还疼吗?”

“比刚才好一点。”贝利尔微微蹙眉,似是有点勉强:“但还是有点晕。”

叶淼这才记起来,贝利尔疑似在发烧,连忙从矮柜下的滕篮里找出了一支体温计,递给了他,嘱咐他夹到腋下测量体温。

在等待水银柱变化的十五分钟里,贝利尔对她打开了话匣子,主动交代了自己的年龄和学校。

原来,他们的缘分并不止眼前这么一点——贝利尔也是A大的学生,与她同龄,不过因为入学晚了一年,所以,他现在才就读于古典文学系的大一,从辈分上说是她的学弟。

作为一所综合性名校,A大最热门的几个系不外乎金融系、数学系、法学系以及生物医学工程系。和这几个香饽饽比起来,古典文学系可以说是冷门中的冷门,学的内容高深晦涩。里面的学生也很两极分化,要么是真的醉心痴迷于此道的学神。要么,就是阴差阳错地被调剂进去的人,天天过的是生不如死的日子。

叶淼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出耳骨上穿了一排闪亮亮的耳钉的贝利尔像个好学生一样钻研古典文学的情景,心想,他估计也是一个被调剂进去的倒霉蛋吧。

反过来,叶淼则根本没有开口诉说自己事情的必要——贝利尔对她的年龄,年级,专业以及家人的情况等方面,几乎都了如指掌。

要不是有奶奶的那层关系在,叶淼绝对会浑身发毛,怀疑自己遇到了变态跟踪狂。

贝利尔解释了自己为何会在此处:“我之前租住的学生公寓离学校比较远,住了半个月,觉得不是很方便,趁着空闲重新选了新的住所。今天刚从中介机构出来,打算搬家,结果还没走到地方,就被袭击了,钥匙和行李也丢了。”

这也太倒霉了,叶淼有点同情,又掩饰不住好奇:“你新的住所就在这附近吗?”

空调暖气呼呼推送,室温开始上升。贝利尔“嗯”了一声,垂眼在手机上点了几下,打开了一个页面,递给了她看。

那是一封中介处发出的电子邮件,里面有租房合同,以及住所的电子版地图、房东的联系方式等信息。

叶淼定睛一看,瞬间傻眼。

这个地址——不就是她现在所处的这栋学生公寓楼吗?

贝利尔将她的表情都细细地收入眼底,歪头,状若不解地道:“怎么了?”

叶淼再三对比地址的拼写以及房东的联络方式,不可思议地喃喃道:“你的新住址,好像就是这里,和我同一栋楼,201房……刚好是我左边的房间。”

她和贝利尔可以说是有缘得极其诡异了。简直就跟故意安排好了一样,无论走向哪条分岔路,都会在终点遇见。

在一瞬的惊讶后,贝利尔恰如其时地绽开了一个开心的微笑,眯眼道:“太好了,那我们以后就是邻居了。”

十五分钟后,体温测完了。对着明亮的日光灯一照,刚好是38度,低烧。

贝利尔表示自己不想去医院,吃点药观察看看就行了。叶淼去外面倒了杯温水给他服药,顺便煮了一包速食饺子,分成两碗,端回房里,填报了肚子。

要不是丢掉了钥匙和行李,贝利尔现在就可以入住201了。最麻烦而又窘迫的是,他的衣服上满是泥点,今晚势必要洗过澡、换了衣服才钻进被窝。

脏了的外套和裤子倒是构不成烦恼,叶淼的房间里有烘干机,再厚重的冬衣烘两个小时,怎么也干得了。问题就在于,贝利尔没有内裤和睡衣可以换。

好在,叶淼灵机一动,记起来某次经过公寓附近,看到了24小时的自动售卖机,里面卖的不是零食饮料之类的东西,而是……避孕套,还有一次性洗漱用品等过夜套装。后者就包含了旅行装的内裤,这样就解决一个问题了。

叶淼把自己的浴室让了出来,让他先洗,并从衣柜里翻出了一套睡衣:“这是我上个星期在商场买的,原本打算当成家居服来穿,结果当时没仔细看码数,回来剪了吊牌才发现是XL码。我穿就太宽了,裤脚还拖地,如果你不介意是女款的话,也许……可以试着穿一下。”

说也是那么巧,男生的肩宽、身高和腿长都注定了他们无法穿下女装,但是家居服的设计本身就是偏于宽松舒适。而且,为了配合M国人的身材,这里的衣服一般比标准尺码要宽大些许,XL码也未必不合适他。

贝利尔自然不会介意,挑挑眉接了过来,转身进了浴室。

浴室的空间不大,故而没有安装浴帘,门上有一扇磨砂窗。等里面亮了灯后,叶淼才察觉到从外面可以隐约看见里面颀长的人影。

水蒸气氤氲在狭小的空间里,沾湿了玻璃后,就更加清晰了。

之前一直只有自己一个人住,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观察过。仿佛偷窥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叶淼被针扎了般,飞快地挪开了视线,红着脸将地上脏了的地毯卷了起来,放到了门后,又从衣柜里找出了一套干净的被褥和枕头,铺在了落地窗边的空地上。

连轴转了一晚上,终于可以静下来了。这还是她第一次让男生留宿在自己的房间里——对方还不是男朋友,只是第一次见面的人而已。

虽说一番交谈下来,贝利尔给她的感觉很真诚,彼此的长辈也是熟人。再说了,他发着低烧,有气无力的,料想也不会是色心大发的登徒子。可彼此毕竟认识不深,就这么任他留宿,其实是相当轻率的。

叶淼揉了揉眉心,一叹。

事已至此,也不好临时反悔,赶人家去睡客厅——在那种暖气时好时坏的地方睡一晚上,第二天她就真的要给他叫救护车了。

大不了今晚就不睡觉了。玩游戏、看书打发一下时间,熬到白天再补眠也不迟,反正是周末,颠倒一次作息也不要紧。

不多时,浴室的门就开了,白茫茫的水蒸气飘了出来。贝利尔擦着湿发走了出来,脖颈上蜿蜒着透明的水涟。橄榄绿的家居服上衣穿在他身上刚刚好,就是裤子太短了,露出了一截小腿,勉强能撑过今晚。

退烧药带有一点儿安眠的副作用,吹干头发后,贝利尔再一次道了谢,就钻入了叶淼给他准备的被窝里,安安静静地侧躺着,面向书桌的方向休息了。

叶淼抱起睡衣,想到自己房间浴室的磨砂门设计,有点踌躇——万一,洗着洗着贝利尔不小心转过来了怎么办?

要去楼下的公共浴室么?

虽然前不久在那里见到过可怕的东西,但连日来的平静,已将她的恐惧冲淡了许多。而且,楼下客厅现在还坐着几个在聊天的邻居,隔着门板听着他们的声音洗澡,应该也不算太可怕。

思及此,叶淼轻声关上了门,下了楼。经过客厅时,还和在说笑的几个朋友打了声招呼。

心中有些顾忌,唯恐外面的人会离开,叶淼这回洗得很快。所幸这次有惊无险,直到穿上衣服,也没出现什么怪事。

擦掉了浴室玻璃上的水雾,叶淼松了口气,把抽气扇也关了。这才猛地发现,客厅的说话声音,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只有电视机发出的光透过门缝在一闪一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