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编外人员,他们自然不会跟我说他们知道的情况,而且直至现在警察局里的人也始终把我当做跟马天才一样的私家侦探或是杨洪军的线人。我回屋之后,杨洪军跟我说,刚才你那个新手机响了一下,真是奇怪了,你不是还没装卡吗?怎么收到消息的。

我抓起手机一看,这一下兴奋得差点把手机掉在地上。我高兴地对杨洪军说,那两个凶手在想法子破解我的手机了,应该是试了几次输入密码没有成功,被我的手机自动拍照并上传照片了!

我赶紧打开我的云相册,找到最新的一张照片,但是照片上的人却并不是那两个嫌疑犯,因为两个嫌疑犯的相貌我此刻都已经掌握了。照片中是一个留着稀稀拉拉胡茬子的精瘦男人,嘴里叼着一根烟,眼睛以一个俯视的角度看着我手机。

我的手机前置摄像头并不出色,加上是这样的角度拍摄,并且拍摄的时候是比较突然的,所以虽然把人给拍了下来,但背景部分多少还是有点模糊。即便如此,还是能够透过照片上的人,看到背后背景上有着“营业部?手机维修”几个字。“营业部”之前的字没有被拍下来,但是从广告牌的颜色来看,应当是三大家里唯一使用这种色彩当背景的那家通讯公司。

杨洪军突然灵机一动,问我道:“凯子,你说我们现在调查这个通讯公司营业部的话,能不能找到?”我想了想说有机会了,因为营业部不同于那种直销网点,营业部通常一个片区只有几家,现在我可以根据刚刚拍照的时间,结合我的诉求,来给出一个以此地为起点的方向定位了。然后你再调查一下,这个方位的范围内,那个地方是有这样营业部的,然后调出附近的监控看看环境是否相同,如果是的话,那么就应该能够找到两个嫌疑人的踪迹了。

这无疑是一个意外之喜,同时也是一个重大的突破。我知道时间非常紧迫,对方破解我的手机,估计也就是半个多小时的事情,我必须在这半个小时之内锁定凶手。片刻不敢耽搁,我迅速在手心起卦,为求万无一失,我仍旧是先小六壬测算结果,再拿着这个结果用奇门加以肯定。

小六壬的卦象为速喜加大安。大安是尾卦,速喜则说明我们现在的调查方式和方向会很快收到结果,结果则是大安。就我的经验来判断,此处的大安应该指的是我们可以很准确地找到那个方位的大范围。于是我带着这样的结果立刻起局奇门,所得结果令我喜出望外。

奇门的结果是休门加天辅。休门本是八门中的一道吉门,而这个结果的释义则为:“云消雾散,重见光明”,所显示的吉凶,则为大吉,方位所指为正东。

按理说,三卦都是吉卦,理应是没有多大问题,但我却还是有点不放心。虽然休门是吉门,但休门却有一层含义,叫做“不可扬兵”。

换句话讲,即便此刻杨洪军迅速锁定了涉案现场,并且立刻通知那个范围内的警力迅速支援,这都算作是“扬兵”的举动。必须是在“不扬兵”的前提之下,才有可能“云消雾散,重见光明”。

而这八个字也相当有意思,它意味着一个两两组合而得到的结果,所谓云消雾散,那起码得先有云先有雾才行,这里的“云雾”理应指的是一定的阻力,而这个阻力,则应当来自于我们不“扬兵”。

解卦是一件相当费脑子的事情,尤其是当你面对的人是杨洪军和马天才这种基本上完全没有玄学理论知识的人。我花了很多时间来跟他们解释,绕来绕去的,差点把我自己都给绕晕了,最后我也失去了耐性,考虑到时间紧迫,我丢给杨洪军一句话,现在第一件事应当是查一查此地正东方的一些这个通讯公司的营业部,调取附近的录像和照片上看到的环境加以比对,找到这个地方,咱们就能够立刻找到这两个人,但是不能派人去抓捕,至少目前还不能,得等时机。

杨洪军问我这样的时机什么时候才会来,我说我也不知道,但眼下最好还是跟踪,等掌握了这两个凶手的具体藏身处再说。

对于抓捕杨洪军比我更加在行,但是对于玄学,他显然就不是我的对手了。即便我已经尽可能通俗地把我了解到的一切都告诉了他,可从他那被揍得鼻青脸肿的脸上,却仍旧流露出那种不确切的感觉,这也难怪,毕竟在他警察的角度看来,此刻也许是最佳的抓捕时机,但我却认为即便此刻出警抓住了犯人,所得到的结果未必就是理想的,倘若犯人在逃跑途中身亡,那这案件背后有价值的消息,就无从继续挖掘了,那么这个结果,自然也并非大吉。

剩下办案的种种,我是外行,也就唯杨洪军马首是瞻。他思考了一阵之后,开始找来技术人员调查监控,最终很快在东面的一家营业部的门口,找到了一模一样的参照物,并且在实时监控画面中,还找到了这两个犯罪嫌疑人的身影。

来帮我们调取监控的警察问杨洪军现在抓不抓?杨洪军盯着监控画面,却一句话也没说。

第99章 伺机

对于我来说,假如我是杨洪军,此刻我是一定不会动手的,因为考虑到在这之后可能会有很多不可控的因素,以我的角度,我更情愿保险一点,安全一点。但是杨洪军的角度显然是不同的,错失了这次良机,也许就不知道等到什么时候了。

杨洪军在没有作答的时候,下意识地望向了我,我也躲避开了他的眼神,因为该说的我都说了,剩下做决定,看杨洪军是选择相信自己的经验,还是无条件地相信我。

几秒钟之后,可能正当杨洪军要开口,这时候马天才却突然说道:“杨警官,我建议还是等等,既然找到了人,不必担心再会跟丢,你可以派点人暗中盯梢啊。”杨洪军没说话。马天才接着说:“先前我从你们的遭遇中听出,这两个犯罪分子除了你们两位之外,没有遇见过别的警察部门的人员,而且就连你们俩,也只有你看到了他们的容貌,对方留下的那个文件袋明显就是为了摆你一道,这么说起来,对方现在比我们更加有恃无恐才对。”

杨洪军想了想,也没正面回应,而是让马天才接着说下去。马天才见到自己的建议似乎是有点被考虑的意思了,有些高兴,于是继续说道:“假如我是那两个罪犯的话,我会料到一些情况,比如当你获救的时候,自然文件袋里的内容也会因此曝光。从刚才那位胖警察的样子来看,这文件袋里的东西,非但只关系到你的职业前途,甚至还有可能让你面临法律问题,如果我是他们的话,现在的你反而是被我制约住了,我才敢放心大胆地走到街上,此刻只要我不来主动找警察的麻烦,警察应该没那么容易找到我才对。”

杨洪军冷冷的说:“老马啊,你可别忘了,现场可全都是这俩家伙的指纹呢。”马天才一拍大腿说道:“那又怎么样呢?这俩货从案底来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而且分别在好几年前开始就变得历史清白了。他们当然知道自己的指纹会留在现场,而警察也会对自己进行抓捕,可是从什么地方抓起?”

马天才顿了顿说:“您想啊,警方采集到指纹之后,必然会立刻锁定他们两人的身份,这些他们都是知道的。可是警方能够查到的仅仅是一些案底和档案资料,这两人分别在2008年和2009年后就好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而且在地下车库逃走的时候也没有被任何除了你之外的人发现踪迹,再怎么神通广大,恐怕要在短短时间内找到这两人,应该还是挺难的吧?”

杨洪军点点头说:“没错,即便是查到了身份,我们也无法锁定位置,这是我们的痛点所在,不过两个罪犯也是没有想到,拿走了凯子的手机,而凯子的手机有自动拍照预警,一张不怎么清晰的照片,就暴露了他们的位置。”马天才摆了摆手指说:“还不光是这样,如果凯爷没这定位寻人的本领,咱们就算有照片,调查起来也肯定比直接查正东方向要困难得多呀。”

马天才难得正经一次,一番话说得杨洪军连连点头。他接着说道:“所以此时此刻,按照常理来说,是警方调查这个案件最焦头烂额寻找线索的时候,而对于这俩犯人来说,却是最安全的时候了。”

杨洪军一拍巴掌说道:“行,那咱们先不动手抓,我这就安排人暗盯住。”说完看了我一眼,然后说道:“少数几个人就行了,人多了,也是在扬兵了,对吧凯子?”听杨洪军问我,我点点头说是的,一边派人实地盯梢,一边追踪监控,感谢这个高科技的时代吧,监控录像的存在虽然侵犯了少数人的个人隐私,但却让我们的安全感和破案率大大增加了。如此这般双管齐下,你还怕抓不住人吗?

马天才补充道:“没错,就等他们现在放松戒备的时候,咱们暗中行动。明面儿上咱们故技重施,放烟雾弹,放假消息!”杨洪军一愣问道:“什么烟雾弹和假消息?”马天才笑嘻嘻地说道:“杨警官您忘了,就跟之前那次一样啊!”他这么一提醒,我和杨洪军也都想了起来,虽然这个方法很是过时,但不得不说,的确是麻痹敌人的一个妙招。可我和杨洪军也都不知道这假消息应该怎样散布出去。

马天才对杨洪军说:“你看啊,他们不是挖你的黑材料,想让你下课嘛,你就联系一下本地的报纸,找个显眼的地方登一条,就说我市某区分局一杨姓警察因严重违纪革职查办。”他接着说道:“至于内容嘛,我们也都不知道,你就看着办编一些就行了,说得含糊点,假如你认为这真的对你的前途有影响的话。”

毫无疑问,马天才跟我一样,对于杨洪军过去曾经做过的“那件事”,非常好奇。我们并非不想知道,只是觉得不好意思开口问而已,毕竟那是人家的私事,而这件事发生的时候,我们互相都还不认识对方。所以这般挖掘,算得上有些八卦了。

我附和道,这是个不错的办法,罪犯既然是在逃亡,那么必然会很关注一些电视或者报纸的本地新闻,尤其是当他们知道我们已经掌握了他们的身份信息和照片的时候,很有可能会联动电视台和报纸发起通缉,悬赏举报什么的。在他们没看到这些消息之前,估计还是会招摇过市,但是如果看到了,那么他们就会想法子藏起来了。藏起来的时候,就是咱们动手抓人的时候。

杨洪军看起来有点为难,但他刚才在与那个胖警官的争执中,唯一的要求就是查完这件案子,可见他对于破案的欲望有多强烈。于是他思考了一番后,答应了马天才的提议。

杨洪军受了伤,虽然只是一些外伤,但依旧行动不便。所以联系报纸电视台的事,杨洪军就开了介绍信,委托马天才去办了。杨洪军不能离开警局,算是另外一种形式的软禁和控制吧。此刻我反而成了最没事的一个人,家里有警察保护着,那两个凶手必然是知道这一点的,所以我断定他们也不敢贸然来我家对我家里人做什么。即便如此,还是有些担心,想着反正我也无法帮上更多的忙,就请杨洪军安排了一个司机,送了我回家。

母亲看我身上有伤,着急地询问。我大致上把事情的经过说了,至于我挨打的那一段,则故作轻松地说了一通,并叮嘱她近期最好少出门,出门也别走太远,不认识的电话千万别接之类的。我的刻意反而让母亲更加担心,这让我感到很内疚,可没有办法,这件事我必须参与,我参与的原因,也是为了让我和我的家人得以安全。

微信的好处在于它具有独有性。也就是说,当你在另外一台设备登录之后,以前的设备上就无法看到内容了。所以我在拿到新手机的第一时间就办停了电话卡,重新登录了微信。由于那两个犯罪分子在开始破解我手机的时候我就已经做好了这一切,所以我们微信里的内容他们是全然不知的。

所以我唯一担心的,就是我那电话簿上的联系人,那个可无法隐藏,其中就有杨安可。

想到这里我给杨安可去了条信息,假装关心询问,实则是在确认她是否安全,以及有没有遇到什么古怪的事。

由于一整夜加半天都没有睡觉,我在做完这一切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多。母亲知道我没吃饭,于是给我煮了一大碗面,吃完之后我连衣服都没脱,倒在床上就睡着了,这一觉睡得混天黑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两三点。习惯性地拿起手机,发现在我沉睡期间,杨洪军和马天才的工作各自都有了进展,马天才是昨天连夜找报社加发了新闻,杨洪军派去盯梢的人也暗中跟上了那两个嫌疑人。

眼下看来,似乎一切都已经具备了条件,就等那俩人看到我们发出的假新闻和通缉令,躲在屋里不肯出来的时候,我们再来一个瓮中捉鳖。

等待是漫长的,即便时间实际上并没有过去多久。就这样又过了一天,第三天的傍晚,杨洪军发来消息说,罪犯已经产生了警觉,盯梢的回报,他们现在藏身于我市正东方向的一处废品收购站内,有两个出口,已经关在集装箱里面,一整天都没有出来过了。

杨洪军在群里问道:“凯子,你觉得我们现在动手合不合适?”消息发来的时间距离我看到这条消息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多小时,我的两个战友正在奋战,我却在睡觉。想到这里,有些惭愧,没有急着回复,而是迅速以杨洪军发来消息的时间和当下的时间数字起局,快速测了一局小六壬。

大安、大安。

妥了,我抓起手机,在群里回复道:“可以抓了!”

第100章 围猎

发完这句话,我深深为我之前耽误的两个小时而感到愧疚,因为我知道杨洪军既然在问我了,那么肯定是征求我的意见之后再动手,否则他早在两天之前就可以派人出动了。

几分钟之后,杨洪军没有回复文字,也没有发来语音,而只是发出了一个简单的表情符号。那个符号是竖起三根手指的“OK”的样子。

不知为何,当我知道抓捕已经开始的时候,竟然再也坐不住了。我在家里来来回回地走着,心里焦急万分。十几分钟之后,我仍旧没在群里看到杨洪军回馈过来的抓捕结果,马天才也一言不发。我无法忍受了,迅速穿衣下楼,直接打车去了警察局。

警察局的人有相当一部分在这次事件之后就认识了我,知道我是替杨洪军做事的,也就没有阻拦我,况且警察局本身也是给群众服务的,我到了内部办公区的时候,找了一个认识的警察,请他告诉杨洪军一声我来了,让他给局里的人说一下,放我进去。因为在没有人带领的情况下,我只有这样才能进入监控室内,而我知道,此刻杨洪军一定是在监控室内督战。

随后这个我认识的警察把我带进了监控室里,只见杨洪军坐在茶几跟前,茶几上摆着一台笔记本电脑,他正全神贯注地看着电脑,而在他身边,围着七八个人,或站着,或蹲着,或坐着,都看着电脑。

那模样,很像是一个网瘾少年正在打游戏,而一群网瘾很大但没钱的屌丝围着在看一样。

杨洪军看我来了,面露高兴的神色对我招手道:“凯子你来得正好,好戏马上就要开始了。”我气喘吁吁地走到他的身边,成了围观的网瘾少年中的一员。

笔记本电脑的画面是执法记录仪回传的影像画面,在这个画面中,我好像置身于那个携带执法记录仪的警察,以第一视角的方式,参与到抓捕行动当中。画面当中,七八个警察握着手枪,正埋伏在一个破旧的大铁门的两侧,铁门上有一道小门,小门是开着的,透过门可以看到里边堆积的废弃物件,那是一个比较大型的废品回收站,其规模在我们市内都算是数一数二的,在我很小的时候,这个回收站就已经在这里了。

画面中其中一个埋伏在门边的警察试探着伸出半个脑袋朝门内张望,很快他朝着门内远处的方向做了一个“OK”的手势,那样子好像是在说这边已经准备好了,随时都可以发动进攻一般。于是不难想象,这道门看往远处,或许是我此刻看到的一个被遮蔽的角度里,是能够看到回收站的另一扇门的。而这两道门,就是进出这里唯一的出入口。

我倒是不担心罪犯会翻墙逃跑,因为那墙实在是有点高。小时候就已经修得很高了,据说是老板害怕有闲人进出,顺走一些废铁废铜,然后再转手卖给他。

先前那个比“OK”的警察转头对着这边的七八个警察低声说了些什么,然后画面就开始移动,戴着执法记录仪的那个警察也一阵小碎步埋伏到了门边,画面对准了刚才那个警察,看得出他是带队的人。只见他用手势比了三二一,接着这七八个人就一齐快速鱼贯钻进了铁门内。

画面晃动中,我看到远处也有七八个警察正朝着相反的方向移动了过来,从那手的姿势来看,应该也是拿着手枪的。而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不知道从哪儿传来警笛大作之声。当警笛响起来,这些警察的移动速度又变得快了一些,画面的颤动更加猛烈,加上实时传输信号并不稳定,所以画面比较卡顿,令人头晕。

但即便如此,我还是断断续续看到这群警察分成两拨由不同的方向朝着回收站中间靠近废品堆的一个绿皮集装箱奔跑了过去。大约目测距离集装箱还有十来米的时候,集装箱侧面的闸门突然打开,有两个人一前一后地朝着不同方向跑了出来。

很明显,当警笛声响起的时候,那俩货就知道自己已经被包围了,但是要他们这样的惯犯做到束手就擒,他们还是抗拒的。于是在短短几秒钟内商量好了出门各自往哪里跑,这样至少可以分散一部分警察,逃走的机会比俩人一起跑更大。

然而这两个小贼,严重低估了人民警察的战斗能力,画面中只见前后两拨警察非常默契地兵分两路,分别追赶。而我在画面中看到的,是在追逐那个个头高大的一位,也就是那天晚上把我揍得死去活来的家伙。

接下来的十来秒,就是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了。罪犯已成了亡命徒,仓皇逃窜。期间追捕的警察几次警告,并有对天鸣枪的规范做法,可是这家伙根本不会停下,估计他们知道自己犯下的事情有多严重,被抓住了肯定也是死路一条。同样都是死,还不如拼命逃走,逃脱了就是万幸中的万幸,即便被击毙,也算是来了个痛快。

然而现实世界里,哪来那么多的万幸?回收站里地形复杂,阻碍物比较多,不仅对追捕的警察是这样,对这两个坏蛋也照样如此。身戴执法记录仪的这个警察距离高大罪犯也就只有七八米,死死跟着。而高大罪犯在前面不远处正打算转弯朝着另一侧的门跑去的时候,一个身影从侧面飞扑而出,拦腰抱住了大个子,将他扑到在地上。

这位后面追赶的警车争取了时间,可这家伙身强体壮,打定了主意顽抗到底,他很快就从地上挣脱,然后继续逃窜,而因为先前争取到的时间,此刻追赶的民警距离他大概也只有三米左右。

眼看这个大个子就要朝着堵在另一侧出口的警车跑去,那边虽然有车堵门,有警察持枪警戒,但如果他亡命冲过去的话,也许还是会有人受伤,即便是迎面的警察开枪击毙他,此人虽死不足惜但也少了一个调查盘问的机会。

就在这时,追赶的警察停下脚步,画面上以第一视角的方式双手举起了手枪,毫不犹豫呯!就是一枪。我本来就跟随镜头紧张万分,就如同我自己在亲自抓捕一般,当这一枪打出的时候,我情不自禁地将头转了开去。因为害怕看到一个血肉横飞的场景,也许这一枪就是爆了他的头,下一个画面或许就是倒在地上的一具尸体,脑袋被打碎了一般,脑浆红白相间好像融化的草莓牛奶,洒了一地。

视线转开后,耳朵里却听到一个人痛苦的惨叫声,那声音听上去相当凄惨,撕心裂肺。听到叫声我才知道人没有死,于是再次转头来看,发现画面中那个高大男人正抱着自己的大腿在地上打滚,大腿上鲜血直流,迅速就溅得地上到处都是。

原来那一枪只是打中了大腿,让他失去逃走的能力。大个子虽然惨叫打滚,但转瞬之间就被围拢而来的警察制服在地上,起初那个带头的警察一下子将大个子的手一掰绕到背后,接着一只脚的膝盖就直接压在了大个子的腮帮子上,让他动弹不得。

只听此人大声叫道:“我没有杀人!我是从犯!我是从犯!”一边叫喊一边挣扎,但寡不敌众,几秒钟之内,就被手铐反铐得死死的。

监控室里响起一阵雷鸣般的掌声,鼓掌的人当中也有我一个。并不是为了附和,而是让我感觉到那种惊心动魄后,坏人终于被绳之以法的痛快。

此刻画面中传来较小的一阵声音:“抓到了!”是从远处传来的,虽然没有看到,但很明显,另外一拨警察追赶那个小个子也成功了。如此一来,抓捕行动就圆满完成了。

从我开始看直到两个人都被抓住,还加上警察在门外等待的时间,前后不过才几分钟,却让我如同看了一场好莱坞大片一般过瘾,快意恩仇之下还觉得意犹未尽。很快画面中出现了另一个家伙被警察制服在地上的画面,手铐也已经铐上了,杨洪军成功了。

监控室里再次传来一阵雀跃的欢呼声,那些围观的警察包括我在内都激动得互相击掌,我却在兴奋之余看到杨洪军呆坐着,背靠着椅子,将头仰起,却闭着眼睛,嘴上带着那种会心的笑意。

我没有打扰他,我知道这一刻,杨洪军在享受着他的成功。

十几秒钟之后,只见杨洪军摸出自己的电话,这是一台比较高级的电话,看来自打他的电话被搜走之后,他也换了个新的。他拨通电话凑到耳边,几秒后,电话接通,杨洪军开门见山地说道:“我都看到了,你们辛苦了,今晚我给同志们庆功,你们留下一队人搜查藏身处的东西,尽可能多,尽可能细。另一队人,现在就把人给我带回来。”杨洪军顿了顿补充道:“开车小心,提防对方有同伙劫人!”说完挂了电话。

杨洪军看着我,我这才注意到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这三天多的时间,他应该基本上没怎么睡觉。但即使如此,杨洪军的眼神里也满是激动和欣慰。他笑着对我说:“兄弟,待会跟我一起,审罪犯!”

“好!”我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第101章 往事

众人的欢呼中,大家都跟杨洪军握手致意。杨洪军虽然身上有伤,还是站起身来一一回礼,嘴里不断重复着“这是大家的功劳”,“多亏了有你们”,“谢谢你的配合支持”等一类的话。我站到一边,微笑着看着。

过了一会儿,那些警察陆续离开了监控室,剩下我和杨洪军两人,还有门口那两个负责看守杨洪军的民警。我问杨洪军道,等一下就直接在这里开审吗?他说当然不是,有专门的审讯室。我说那你还待在这里干什么,这些天除了上厕所,你离开过这个屋子吗?

杨洪军苦笑着说:“我只是不能离开警察局,在局里我可以任意走动的。只不过这些天一直在攻坚奋战,基本上没离开过罢了。”

我沉默,杨洪军说完这句话之后也沉默了下来。隔了一会儿,他突然开口问道:“凯子,你是不是有很多话想要问?”我望了他一眼,笑着说哪有的事,我能有什么话好问你的。杨洪军也笑着说:“我拿你当成我自己兄弟,你不想问我没意见,但你别骗我,你从几天前就能看出来,你很想知道那文件袋里,到底写了些什么黑材料对吧?”

于是我只能点点头对杨洪军说,事情的大概我听老马说了一点,但是没有细节,我只知道你曾经折磨一个人很长时间后,然后开枪打死了他。其余的并不知道。杨洪军问我道:“那你想知道吗?”我说如果你愿意告诉我,我当然愿意听。一个人过去的故事不管好坏,都是另一个人去了解他的依据,这不是我想不想知道的事,而是你愿不愿意让我了解你。

我说的可是大实话,认识杨洪军到现在已经接近一年的时间了,虽然真正凑到一块的时间前后加起来也就几十天左右,但这几十天里面,我们却屡屡共同经历磨难和生死考验。按道理说,我们的“革命情谊”,理应比那些每天都在一起的人要身后得多才对。

可是杨洪军于我的感觉,却更像是仅仅存在于一种合作方式。说得难听一点,我总有种他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感觉,找我参与和帮忙,无非是想要借用我的手艺而已。除了办案的工作之外,我们几乎没有正儿八经地分享过自己的生活,除了那次在火车站我们站在门外闲聊了一番,况且那次聊天,聊的主要内容还是杨安可。

所以我算是了解杨洪军的人,但又并不很了解他。他在我们三个人当中岁数最大,阅历最丰富,个性最沉稳,是毫无疑问的领军者,但他除开工作之外,却绝少与我们联系。私下里吃吃喝喝聚会什么的,更是基本没有,很多时候我觉得杨洪军是自私的,甚至是冷漠的,比如前几天我说了要等待时机的时候,倘若真是信任我的话,一开始就不会犹豫,更加不会再三考量。

想到此处,难免心中有点不平衡,他口口声声当我是“兄弟”,可却不肯与我肝胆相照,但我和马天才却有什么就说什么,我们做到了最基本的坦诚,我甚至还冒着自己的危险,屡次营救。于是我接着跟杨洪军补充道:“如果你不愿意说,那就永远也别说,至于你是不是把我和老马当成兄弟,这无所谓,别当成买卖就行。”

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多少是有点情绪在的,杨洪军又不傻,显然是听出了我的言外之意。他愣了几秒钟后对我说道:“也许你和老马觉得,我跟你们不够推心置腹,是这样吧?”我不语,把头转向别处。杨洪军接着说:“可是你想过吗凯子,我的不远不近,恰好是对你们最好的保护。如果事事都让你们身处其中的话,你觉得你们的日子还过得安稳吗?”

这我倒是没有想到,仔细一琢磨,好像还真是这样。我们一起经手的绝大部分案子,我和马天才在抓到人之后,就退到了幕后,不再出来,而审讯等工作都是杨洪军自己一力完成,直到今天他才是第一次主动提出要让我跟着一起审讯。

杨洪军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今天要问你是不是想知道我以前的事吗?”我摇摇头。他说道:“因为我有一种非常强烈的预感,也许我警察的职业生涯,到此就要到头了。可我依然会尽量去兑现我对你们俩的承诺,想法子让你们加入警队,你都各有本领,就算哪一天我不再是一位办案人员,你们的技能也能够给我们警队带来很大的突破进展。”

杨洪军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倘若真是不能够再一起合作的话,那也没什么,我们这里也算是人才济济,大多数人都有独当一面的能力。警察的入职是需要经过正规考试的,但是如果个别技能极为突出,加上有保荐人的话,还是有这样的先例的。”

杨洪军叹气说:“不知道我会遭遇什么样的结果,假如无法继续带领你和老马,那么现在让你们参与一下审讯,你们也能熟悉熟悉。”他这话说得很是消极,作为一个老警察,他深知警队的制度,甚至是知道自己做过的一些事会得到怎样的处置方式,如今有所预见,却知道这个时候才意识到将来或许没办法带着我跟老马走远,才在此刻选择了敞开心扉。

我心里其实也没多责怪他,因为毕竟他也没做错什么。于是我对他说道:“你以前到底做过些什么?”杨洪军重新坐下,背靠着椅子,手里拿着一支笔,在手上来回戳着,眼睛望着自己的手,好像陷入了沉思。

片刻后他说道:“凯子,我从来没跟人说过我当年为什么加入警队,那是因为我的大哥,也就是我家安可的父亲。我大哥曾经是一名缉毒干警,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的时候在我国境内境外连续破获了很多有组织的大型贩毒犯罪活动,屡立奇功。我在青年时期,就以我的大哥为榜样跟偶像,所以从那个时候开始,进入警队,成为一个大哥那样的优秀警察,就是我的梦想。”

他接着说:“最终我通过努力,真的做了一名警察,当时带我的警官,就是咱们的赵老。我大哥由于每次都是跨省和其他省份的公安合作,贩毒集团彼此之间大多有些丝线联系,久而久之,我大哥的名字,就直接上了贩毒集团的黑名单。为了安全着想,赵老也考虑到大哥那个时候刚刚有了妻女,于是就不让他参与一线工作,转而做背后的技术侦查。”

杨洪军眼神里充满了那种对自己大哥的敬重,接着说道:“那个时候我刚刚加入警队没多长时间,大哥又是我的偶像,看到大哥退居二线,我认为那是我的一个机会,于是主动申请去参与一些危险的罪案调查,甚至包括潜入犯罪集团当卧底。可我当时太年轻了,沉淀不下来,做事情急功近利,没有耐性。在一次暗中配合好警方的抓捕行动中,情况突然有了变化,原本接头的两拨犯罪分子其中一方有个关键人物没有出现,而这次抓捕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为了抓住此人。可是当时外头已经部署好了,我觉得如果不行动的话,有可能连一个人都抓不到,我在场内和外界暗中联系,没有告诉外头的同事目标没有出现的事实,还是通知他们实施了抓捕行动。”

杨洪军说:“那次抓捕,算是捣毁了大半个犯罪集团,可几个头目却逍遥法外。我认为抓获他们无非也就是个时间早晚的问题,甚至为自己抓了这么多人感到得意。谁知道逃走的头目是一个非常有势力的人,在多方面的打听之下,查到了我是警察的身份。”

“当时我是被派去了云南参与这次卧底行动的,对方知道了我是警察,却也没有张扬,孙而查到了我大哥也是警察这件事。巧就巧在这个犯罪集团的其中一个头目早年有个很重要的合作人曾被我大哥抓过,让此人损失相当严重,一方面牵扯到利益,一方面本身也要向我寻仇,他们就暗中把目标定成了我退居二线的大哥。”杨洪军说道,表情渐渐开始沉重了起来。

“凯子你岁数还小,可能没有印象。但你父母肯定知道,十几年前本市曾经发生了一起汽车爆炸事件,当时车上被炸死的警察,就是我大哥。”杨洪军低下头接着说:“身为警察,原本就比别的职业风险更高,在接受这份职业的时候,我们也都接受了这份使命,可使命之外,那是我的血亲大哥。我开始责怪自己,认为是当初自己的不谨慎,仓促地安排了抓捕,以至于头目逃走后,才有机会调查,才有机会对我报复。”杨洪军接着说:“这样的报复是针对我的,但却害死了我哥。某种程度来说,我哥的死,我是要负责的。”

我默默地听着,虽然对他口中那个爆炸案完全没有记忆,但对于他当年遭遇的那些事,还是感到唏嘘不已。

杨洪军抬起头来,表情变得有些咬牙切齿,他恨恨地说道:“于是我想尽了一切办法,找过我当卧底的时候抓过的那些人,不断打听逼问,在一年之后,我找到了那个头目的下落。”

第102章 囚禁

接下来发生的情况,虽然杨洪军还没有说出来,但我能够猜到个大概。无非就跟这次被诟病的理由一样,他为泄私愤,做了一些不该以警察身份去做的事。

果真杨洪军接着说道:“找到那个头目的时候,他正在给自己的母亲庆祝高寿,当时我假扮宾客,化了妆混进了宴会会场里。提前在卫生间的抽水箱里面藏好了工具,远远地坐在其中一席,暗中等待机会。”杨洪军说:“这个头目的一些习惯我是知道的,他非常嗜酒,且酒量极好。但凡有这种众人齐聚的场合,他一定是不断喝酒,直到喝翻任何一个胆敢跟他喝酒的人为止。喝酒这种事你也知道,一旦尿路打通,上厕所也就是比较频繁的事情了。所以我提前在卫生间的水箱内藏了麻醉枪,还有手铐跟扎带。”

我问杨洪军,你为什么要藏这些东西啊,直接带在身上不行吗?杨洪军说道:“你有所不知,这家伙在行里活跃了这么多年,其中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就是他非常谨慎。进场的宾客都是要被检查随身携带品的。而卫生间不在宴会大厅,而是需要走出来。”我又问道,这种私人聚会,你没有邀请卡,门口的那些马仔是怎么放你进去的?

我看过不少香港的警匪片,所以我知道一般这样的犯罪团伙老大,身边都有一些马仔啊打手什么的,保护老大的安全。杨洪军笑了笑说道:“那还不容易,我之所以能查到这家伙的行踪,就是因为他的其中一个生意伙伴,此人早年在我当卧底的时候就曾经跟我打过交道。因为他的级别还不够跟这种头目直接做生意,所以对接的人,只能是我这种级别的。我知道他是会被邀请的,所以当我找到他的时候,一半劝说,一半强迫,才拿了他的名额进去了。”

我说那些看门的马仔都没把你给认出来吗?杨洪军说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这个圈子的人和我们正常人不太一样,他们算是一个江湖社会,我去参加的时候,说的是原本的受邀者因为临时有事没能参加,特别委托我来朝贺一番。而且我进场的时候,专挑人多的时候去,这样一来如果不放我进去的话,就会影响后边的进场速度,门口的马仔因为我化了妆也没认出来,加上我手里明明白白有邀请卡,例行公事检查了随身物品后,也就放了我进去。”

没想到这杨洪军有一天竟然也会跟我分享一些江湖上的事情,这跟他警察的身份相当不搭啊,尤其是当他现在还鼻青脸肿的样子,说出这些话来,更是让我觉得一种莫名的滑稽感。于是我也没接着追问,静静地等着杨洪军继续说下去。

于是杨洪军接着说道:“酒过三巡后,那家伙终于开始找厕所了,但我当时没有直接跟着去,而是再多等一会时间,这样他进进出出,周围的人看得多了,也就不会在意他去了多少次,每次去了多久。他半个小时左右撒了五泡尿,到第六次去厕所的时候,我算了算时间,就跟了过去。”

我忍不住插嘴道,所以你就在厕所里把那家伙给收拾了对吗?杨洪军摇摇头说:“打从我决定赴会的时候起,我就想过了,不允许失败的情况出现,因为这样的机会只有一次,如果我失手了,今后永远都没有机会再接近他。所以当我走进厕所的时候,这家伙正好在小便池撒尿,我先是没做声,直接钻进了格子间里,迅速找出了麻醉枪,在那家伙背对着我的时候,直接朝着他的背心上打了过去。”

杨洪军说:“麻醉枪跟电击枪不同,电击枪只会让人暂时失去反抗能力,戒备心强的人虽然身体受制,但神志还是会清醒的。”我点点头,我想这一点我还算有点体会,前几天不就刚遭遇了一次吗?想到这里,我肋骨上的电击伤疤开始隐隐作痛。杨洪军接着说道:“可麻醉枪的枪头其实就是一个注射器,麻醉剂被快速注入后,在对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会晕倒在地上。”

杨洪军道:“麻醉枪起了作用之后,我用预先藏好的绳索把这人绑了,手铐把人给铐了,然后从窗户塞了出去,我的车就停在厕所外没几步的地方,厕所的窗户因为隐私的关系比较隐秘,所以当我把他拖出厕所带回车上,没有人发现。”

杨洪军叹息道:“当时我以为,我的计谋彻底得逞了,剩下的就是我报仇的时间了。事情到了这一步也完全在我自己的计划当中。我早在谋划这件事的时候,就在那个城市城郊的一个铁路桥边上,租下了一个老旧的农家屋子。屋主人在村里盖了新房子,老房子就闲置了下来。车子可以直接开到屋子门口,这些也都是我一早就安排计划好的,为的就是把这家伙带到这里来,谁也找不到。”

我问杨洪军,你去参加别人的宴席,绑了人家主人,你就不怕他的马仔到处找你?既然你说那家伙势力这么大,要查起来还不弄个满城风雨的?杨洪军笑着说:“这家伙失踪了,肯定会在行里成为一个传闻,也肯定会调查,但是凯子你相信我,这些家伙本来就是在阴影中生存的人,他们没有技术手段,加上我谁也没告诉,就算是他们找到了那个给我邀请函的人,也不知道我把人带去了哪里。”

杨洪军说:“我把那家伙拖进了屋子里,蒙了眼,反绑在中梁柱子上,我没叫醒他,而是等他自己醒过来,我要让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害怕。”杨洪军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凶狠,咬牙切齿,仿佛跟我说这些事情的时候,把他的记忆重新带回到当初的情形之下。他接着说道:“之后他醒了过来,手脚不能动,眼睛被蒙着,嘴里塞着布条,意识到自己被抓了之后,他开始惊慌,开始挣扎,而我却什么也没说,一直坐在他的面前,就这么看着他。”

我说道,你不是要报仇吗?你看着人家算什么报仇,你难道还是那少林寺的扫地僧,光是看人一眼就能伤了人的五脏六腑?这句话当然是在开玩笑,我只是在这一刻开始觉得,杨洪军这么一个理性的人,竟然会采取这样的方式来报复,看似平和,实际上却有点…变态。这个玩笑是为了掩饰我的另眼相看,同时也掩饰一下我有些波动的情绪,因为在这一刻开始,我竟然觉得有些害怕眼前这个我熟悉万分的杨洪军了。

杨洪军看了我一眼,没有回答我这个玩笑。而是说道:“我一直看着他挣扎,其实我的内心也一直在挣扎。当时的我可以有一万种方式来惩罚对方,我甚至想用任何极端的方式来对付他,在抓住他之前,我幻想过很多,例如给他喂毒药,把他的手指脚趾一根根徒手掰断,把他身上的肉一片一片地剔下来,我甚至为此提前准备了不少工具,可真正到了那一刻,我反而什么都忘了做。”

杨洪军的眼神开始变得有点怔怔的,似乎直到今日,他依旧未能想明白,当初的自己为什么会只选择了静静地看着这个恐惧万分,也非常绝望的人。杨洪军接着说:“我就这么坐了一个多小时,连姿势都没有发生过改变,期间好几度,这家伙都以为在他身边没有人,我是不存在的。而每到这个时候,我就会轻轻发出一点动静,故意让他听到,但又不确切具体。渐渐地我发现,这样的折磨胜过于千刀万剐,这人对社会和我个人做下的恶事,千刀万剐那是便宜了他。”

杨洪军说:“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差不多两天,我一句话也没跟他说,一丁点伤害他的行为也没有做过,只是让他一直感觉到身边有人,却又什么也看不见,人在黑暗中和看不见的情况下,恐惧才会得到最大程度的释放。我不给他吃东西,也不给他喝水,他塞在嘴里的布条,每次只要一干了,我就会往上面淋一些麻油,我要让他嘴里没有一点水分,全都是油,难受至极,却又死不了。喝点油能够造成腹泻,他会饿得很快,但油也能一定程度补充体力,想逃逃不掉,想死死不成,这样才能解我心头之恨。”

我继续无言,心里开始有些抗拒,即便我知道如果我是杨洪军的话,估计我也会希望杀害我哥哥的凶手能够被千万倍地惩处。可我心里有些害怕,当年的那个杨洪军,除了有现在的老练沉稳之外,还有一股冷血无情,甚至是病态。

大概是察觉到我的心绪,杨洪军对我说道:“你是不是觉得,我的方式有些可怕,或者我这个人有些可怕?”我默默点头,因为杨洪军刚才说了,可以不说,但不要骗他。杨洪军笑了笑接着说道:“是啊,可是凯子,你知道这个家伙,除了杀害我哥,还做过些什么吗?”

第103章 报复

我摇摇头表示不知,换位思考,假若我是杨洪军,单单是杀害我哥哥这件事,就足以我用尽一切手段去报复了。杨洪军告诉我:“这家伙曾是以前云南在改革开放时期最叱咤风云的毒贩之一,已经被抓过好几次,但每次都因为其背后的势力太强,加上直接证明他参与贩毒的证据并不充分,所以关不了多久就给放了出来,然后沉寂一段日子,继续作恶。”

杨洪军说:“在长达十多年的时间里,直到我擅作主张把这家伙绑了为止,此人往我国境内输送了难以计数的各类型毒品,从中牟取暴利,以扩大自己的实力,在我被派去做卧底之前,因为此人的毒品网络已经造成了无数家庭支离破碎,期间更有不少偷袭、暗杀等事件,最可恶的是,这家伙好色,而且尤其喜欢那种生过小孩的已婚妇女。一旦被他盯上,想尽办法都要把这女人弄到手。他张扬跋扈,目无法制,还屡屡逃脱罪责。有些欠了他钱的人,被逼得自杀都死了好多个,人一死,他就会立刻霸占对方的遗孀。”

我暗暗摇头,心想此人的人品也着实算得上是够低劣的,拿到任何一个有良知的人眼里,都是属于该死的人。于是我问杨洪军,那你最后是怎么处置他的?我就知道最终你还是对着他开枪了是吧?

杨洪军沉默了一小会儿,语气慢吞吞地说:“让他不吃不喝两天之后,他已经非常虚弱了,这个时候,我解开了他眼睛上的眼罩,但没取出他嘴上的布条。我要让他看见我,知道是谁惩罚了他,打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没打算给这家伙留活路。于是我在他面前吃喝,故意让他看见,但我不会回应他的任何一个举动,就如同此人并不存在一般,如此又过了两天,他基本上已经是半昏迷状态了。”

杨洪军道:“基本上醒个十几分钟,就会昏睡一两个小时,脸色变得焦黄,我知道他的身体因为连续几天都保持着同样的姿势,并且没有进食,早就已经处于脱水的状态了,于是我在这个时候取出了他塞在嘴里的布条,因为我知道他已经没有力气叫喊了。取下布条之后,他的喉咙里只能发出那种极度沙哑而有气无力的声音,此刻他需要的不是食物,而是水。于是我就每隔半天,往他的头顶淋下一瓢冷水,一方面冷水提神,二方面他会将够得着的水舔食得一干二净。”

“哎!”杨洪军说到这里的时候,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然后他接着说道:“不知道为什么,到了第六天的时候,我竟然开始有点觉得他很可怜,看得出来,他也算是认命了,知道这次自己难逃一死,反而显得置之度外了。他被绑住的手早已经乌青,脚也因为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姿势,肿得好像大象的腿一般。即便是虚弱不堪,他还是会朝着我做出那种鄙夷的神色。我没有生气,任由他去。一直到了第六天的晚上。”

杨洪军说:“那天晚上我喝了点酒,有些感性,翻开钱包里面我大哥的照片,看着看着就哭了起来,这一哭,压抑了许多天的怒气就无法抑制了。先前的这些天,我一直在用最冷酷的方式去折磨对方,我本来以为我可以得到释怀和解气,但到了那一刻,我发现我并没有这样的感觉,或者说,当时的那种感觉,只是我自以为是的一种错觉罢了。我其实根本就不高兴,即便我把这人再折磨十天半月,可我的大哥还是惨死了,这是一个板上钉钉的事实,就如同我知道眼前这家伙的结局一样,都已经是事实了。”

“想到这里,我拔出枪来,顶住了这家伙的脑门心子。”杨洪军黯然说道。“可是这家伙看见我的枪口后,非但没有害怕,反而露出那种期待已久的表情。他已经撑了这么多天,这份顽强,还是很少有人能够做到的。他不但不躲闪我的枪口,反而把脑门子微微往前用力,死死顶在枪口之上,微弱地只对我说了三个字。”

我问道,是哪三个字,难道是那种来自戈壁的神兽吗?杨洪军摇摇头说:“求速死。”

于是我也沉默了,但很快我也体会到,那种被人抓住后先是挣扎,然后认命,然后到绝望,最后直接坦然面对的过程。此时此刻,或许对于这个毒贩头子来说,速死才是唯一解脱的方式。

“于是我开枪了。”杨洪军说“开枪的那一刻,我没有觉得是我杀了人,反而觉得是我解救了他。我当然知道这样想是错误的,没错,我用这样的方式夺走了他的生命。我从警这么多年,在我手上死去的坏人也不少,几乎都是罪有应得,或者暴力抗法,但这个人,却是我主观杀死的唯一一个。”

我并不熟悉法律,除了基本的是非对错之外,我对于法律上对于犯罪的界定,几乎就是个白痴。可即便是我这样浅薄的法律程度,听到杨洪军说到这里的时候,也知道杨洪军的确是犯法了,并且是知法犯法。那个胖警察先前说得没错,就算杨洪军是一个执法者,也没有资格凌驾于法律之上。

于是我对杨洪军说,我能够理解你心里的仇恨,但是你没有权利去决定一个人的生死。就算这个人害死了你大哥,他有罪,但应该由法律来惩处他,而不是你。你带着强烈的私人恩怨,这可不是一个警察该做的事情。

杨洪军一脸无奈说道:“是的,我也知道这个道理。我并没有打算逃脱我的罪责,枪械是单位配发的,每一颗子弹都要写报告的,我枪杀此人之后,知道当尸体被发现,我就会被调查。相反的,我不但没想要逃脱责任,反而一直在等着这一天的到来。”

杨洪军说:“事后我就留下尸体在现场,然后回来了。尸体是在我回到本地一周之后才被发现的,找到尸体的人就是当初把房子租给我的那个农户。当时这件事在云南引起了很大的轰动,很快贩毒集团也知道了死者就是自己的老大,但是没有任何人知道他是怎么从自己母亲的寿宴上来到这荒郊野外的,更没有人知道,杀死他的人就是我。”

我说那不对啊,既然这件事没人知道细节,那这次咱们抓住的那俩家伙是怎么知道的?还专程为了这件事准备了一个文件袋的材料,而且你说的那个年代,应该监控设备还不怎么发达吧,即便是有监控,覆盖范围也绝不至于到城郊这么远,更不要说你把这家伙拖进屋子里以后就没再出来过了。

杨洪军说:“这就是我感到奇怪的一点。因为这件事我回来之后,曾经跟结果信得过的人分别提起过,事情的内容大致上差不多,但细节上我当时故意隐瞒了一些。例如我大大弱化了我折磨对方的方式,而当时知道这件事的人,其中一个人就是赵老。”我大吃一惊,连忙问道,你该不会认为你的这些事都是被赵老传出去的吧?

杨洪军摇摇头说那倒不是,因为那文件袋里面提到的内容,和我当初跟赵老说的那些内容,并不完全一样。而当时知道这件事的几个人当中,只有一个人知道的内容和那文件里面的内容基本一样。

我问杨洪军,那就是说,当时你告诉了这人你的秘密,却被他泄露了出去?然后这些事又透过某种方式,被莲花堂的人知道了?杨洪军点点头说:“大致上是这样吧,你还记得前一段日子,我被内部调查那件事吗?”我说我当然记得,当时杨安可非常着急还来找我了。杨洪军点点头说道:“其实当时调查的内容基本上就和这件事有关,我当时就有些怀疑,不知道这件事是什么时候传出去与的。”

接着杨洪军又问我道:“你还记不记得,那次你和我家安可被绑架那次,当时罪犯用你的手机给我打了个电话,电话中他若有似无地提到一句,别忘了我当年做过的事,还记得吗?”我点点头说还记得,我怎么能忘记那几个小时的事情,那可是我这辈子最灰暗的几段记忆之一了。并且我告诉杨洪军,当时我还纳闷,只是不太好问罢了。

杨洪军点点头说:“既然如此,那就意味着至少早在那个时候,我的这件事就已经被人泄露了出去。”杨洪军神神秘秘地说:“你想啊凯子,当时那个绑架你们的人,就是莲花堂的人,而今天抓获的两个人,也是莲花堂的人。最早的那个并没有跟组织通风报信的机会,所以他的被抓,是一件很突然的事,可时隔多日,这件事还是被同一个组织的其他人知道了,这意味着什么?”

我说,这意味着估计整个莲花堂里面,不少人都知道了这个秘密。

杨洪军说:“正是如此,我大致上能够猜到这消息是谁走漏出去的,那是不是说,我们有机会从此人身上为线索,进行反查,查查这莲花堂的名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