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张嘴闭嘴,再张嘴闭嘴,装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然后非常下流地丢给他一句:“想知道啊?那我还偏不告诉你了。”

第110章 激怒

隔着铁笼子,姓杜的家伙脸胀大得通红,在夜晚并不那么明亮的灯光下,显得颜色更加深沉。此人本就身材高大,就连脸上大家肌肉也非常结实,如今咬牙切齿,腮帮子上因为牙齿咬合太过用力,已经出现了两个小鼓包。

我敢打赌,如果他此刻不是手脚被铐的话,他一定会疯了一般朝着我冲过来,直接生吞了我。

眼见我的气人计谋开始奏效,心里开始有些暗喜。于是我接着说道,姓杜的,不逗你了,不瞒你说,你当时在我身上搜到了一个监听设备对吧?其实监听器材的另外一头,就是埋伏在车库外面的办案民警。我们约好了半个小时之后就会合,可偏偏让你给偷袭成功了。所以我才故意跟你东拉西扯,拖延时间,到了约定的时间我没有出去,那么外面的警察就立刻知道我是遭遇了危险,必然会来营救我。

我顿了顿说,你也知道当时的环境,地下车库遮挡物并不多,基本上可以一目了然,就算每层楼挨着找,也会很容易就找到你们俩当时藏身的那个杂物间。所以你没能杀死我,并不是因为你不中用,而是因为你太蠢了。

说完我哈哈大笑起来,用我的笑声来嘲讽对方。杨洪军在边上一言不发,那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就好像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家伙一样。姓杜的那家伙早已气得额头青筋暴起,我知道我的计谋已经成功了一大半。

于是我接着说,你别冲着我瞪眼睛,事实就是如此,你就是个输家。我劝你还是知道什么就说什么,争取法律的宽大处理,否则你接下来的每一天,都会在脑子里想到我的样子和我的脸,哪怕我不在你跟前,你也照样甩不掉我,我就这么缠着你,直到你死的那天为止。

我刻意把语气加重,然而我也知道这并没有什么卵用,这家伙是个彻头彻尾的亡命徒,若真是怕死的话,也不会干下这样的事了。我的这句话其实只是为了提醒他,余生的每一天都会想起我的样子,知道自己是从那个地方栽了跟头。

我站起身来,慢慢走到铁笼子边上,笑嘻嘻地说,你们老杜家也真是报应,几代人出了你这么个蠢蛋,你说你蠢就蠢吧,还偏偏要出来犯事儿,让祖宗蒙羞,让爹妈丢人啊,你说你干这些事,将来别人会用什么样的眼光看你老父老母?一辈子都抬不起头啦…等你伏法之后,老家肯定要因为社会除暴安良放鞭炮庆祝,你爹妈恐怕是连死的心都有了吧,早知道你是这么个报应子孙,当初还生养你干嘛呢?浪费粮食。

“咔嚓!咔嚓!”铁笼子里传来一阵金属碰撞下的响动,吓得我赶紧转头望了过去,发现姓杜的其中一只手试图朝着我伸过来,想要来抓我,手腕已经被手铐勒出了深深的一道淤痕,但他竟然好像完全不知道疼一般,他的眼里布满了血丝,鼻头山根处因为眉毛和鼻子同时一起用力,显得皱皱巴巴,凶神恶煞,这一回他嘴里倒什么也没骂,反而是咬紧了牙齿,双眼死死瞪着我,嘴角微微上扬,竟然是一种怒极而笑的表情。

这样的情况我只在那些电影里看到过,想不到自己今天还真就遇到了。好在我知道他无法挣脱,否则我此刻的行为,无异于在找死。转过头去看杨洪军,他朝着我微微点头,那意思我明白,大概是在说差不多可以了。于是我才呼出一口气,然后故作镇定地朝着门外走了过去,至始至终没有再回头去看姓杜的那家伙一眼。

出门后看见马天才站在不远处,他也是一脸焦虑的模样,想必此刻他也非常紧张。见我出了门,马天才赶紧把我拉到了一边问我道:“怎么样了,那家伙现在情绪如何?”我说非常激动,几乎是失去理智了。我告诉马天才,你不用担心,手脚都是锁上的,还有个大铁笼子,出不了事的。不过你还是得装出一副你并不害怕的样子,否则如果你都被吓住了,他的气焰可就会变得更嚣张。

我和马天才在一边坐下,马天才不断在看着自己的手表,他先前和杨洪军约定了时间才进去,估计此刻杨洪军正在里头还在继续不断地刺激姓杜的那家伙。我问马天才有没有想好怎么说?马天才说已经想好了,这人的家庭信息我们都查清楚了,放心吧,现在此人的精神状况,肯定会上钩的。

连马天才都说的这么胸有成竹,我自然也算是放心了下来。隔了一会儿马天才进入了审讯室内,打开门的时候我听见姓杜的那家伙传来一阵咆哮,看样子杨洪军的刺激策略也算是奏效了。希望他别就这么被气死了,否则我们可就白忙活了。

时间已经很晚了,估计今天晚上我还是得在警察局里过夜了。由于先前我遭遇危险并且挨揍负伤,母亲虽然没怎么多说,但对于我正在参与的事她其实是打从心底不赞成的,只是没有对我加以阻拦罢了。于是我也没给她打电话,就这么默默地在外面等着。

这一等,就是一个多小时。随后马天才和杨洪军一起从审讯室里走了出来,马天才连连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不难猜测,刚刚他肯定也是被吓坏了,但杨洪军拍着他的肩膀,那意思应该是在说我们的计谋最终还是得逞了,否则杨洪军的脸上肯定是充满了失望而不是现在这种淡定的样子。

于是我凑上前去,想要跟他们俩聊聊情况,杨洪军告诉我,老马表现的不错啊,几句话功夫就把这家伙从起初的暴怒状态变成了担忧。我们骗他银行卡已经被我们冻结了,由于你在失手之后父母还是会得到这笔钱,所以我们已经让你们老家派出所的同志把你父母接到公安局接受调查去了。总之把姓杜的父母说得那叫一个惨字。马天才甚至还详细地跟他说了他父母将会遇到的一些情况,例如被刑讯逼供,屈打成招之类的。毕竟这些现象也的确存在过。

总之最终马天才诈出了那个邮箱地址和银行卡的开户信息,他打算明天天一亮就拜托银行系统的朋友以办案的名义进行调查,虽然不见得有很大的突破,但一定会收获一些新的线索的。

杨洪军不能离开警察局,所以他请了个同事分别送我和马天才回家去。路上我和马天才都很长时间没有说话,一向疯疯癫癫的马天才却在那一段路程当中出奇地安静,最后竟然是我受不了了,于是开口问他,老马你怕不怕?马天才点点头说怕,这件事现在搞得很复杂了,这有可能会是我们面临的最大一个危险。咱们俩现在估计对方还是不知道我们的存在,但是我觉得藏不了多久了。

言语之中,满是担忧。

调查取证这些都并非我的长项,于是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我基本上就只有干着急的份。马天才和杨洪军的调查分头进展,却似乎困难重重。马天才透过银行系统的确是查到了这个户头和背后的转账人,但是那并不能说明什么问题,而那个转账的人并非是个人,而是一个国际经贸信息公司的户头转过来的。马天才在群里说,此刻正在查询这个公司是否还有其他的大金额转款业务,如果还有比较多笔的话,那么查查这个企业,估计能够顺藤摸瓜出一些关于莲花堂的信息来,因为这样基本上就证明了这家国际信息公司,就是莲花堂旗下的其中一个单位。

我的小六壬和奇门在此刻基本上就帮不了忙了,所以每天我就只能在群里跟杨洪军和马天才加油打气,而一向话多的马天才也不怎么说话了,看样子这次调查查询,还真是耗费了他不少精力。一个礼拜的时间转瞬即逝,但对于我而言,这一个礼拜却无比难熬,这期间我想了很多,我分别预想了我们几个的立场跟处境。我和马天才的插手很大程度上是为了保护我们自身,算不上多么光明伟岸,但杨洪军却不仅仅要这两个犯人绳之以法,更大的目的,则是揪出背后的真凶主使。而我心里清楚,这件事是他急不来的,他需要的不是一下子就破案,而是更多的办案时间。

于是那天晚上,杨洪军在群里说道,对方已经正式通知了律师,估计明天下午律师就会到我们这里来分别面见两个犯人。我问他现在你的领导有没有给你做出什么处分决定?他说还没有,但估计也就是这段日子的事了。一旦律师介入,我等于就没办法接着调查,那时候闲着也不是办法,肯定就会有人来处理我的。

正因为如此,那天晚上我问马天才要来了赵老的电话,并故意等到赵老大概已经睡觉的时间,给他打了过去。

第111章 见面

赵老岁数已经不小了,他这个年纪的人,一般来说早在这通电话之前两个小时就已经上床睡觉了。我突然的去电,本身是一种特别不礼貌的行为,但是我故意等到这么晚才打,并非没有理由,而是为了告诉赵老,眼下的事情已经非常紧急,急到我不得不这么晚给您打电话了。

电话在响了七八声之后才被接通,从赵老的声音判断,他的确是已经入睡了,我吵醒了他,他的声音感觉挺没有精神的。我告诉赵老我们目前遇到的情况,尤其是杨洪军的那件事。现在警察内部准备要调查革职杨洪军,可他一旦下课,我和马天才就有可能遇到危险了。

赵老告诉我,早在几天前杨洪军就亲自给他打过电话说了这件事,由于这件事已经过去了许多年,这期间公安局的领导人事换了好几波,本以为不会再有人提起,可这世上还真是没有不漏风的墙啊。赵老说,杨洪军口中那个另外一个知情的警察,现在已经下海经商的那位他也认识,这些天自己也在想办法寻找对方回忆一下当初说这件事的时候,在场都有哪些人。得到的回馈是那是几年之前一次宴请北方某个集团老总的时候,喝多了酒就把这件事给说了出去,只不过当时杨洪军的这名知情人也并没有指名点姓说那个人就是杨洪军,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有些事情在如今信息高速发达的时代,是很容易就查得到一些线索的。可现在却不能因此去判断这个北方集团的高管就是跟这莲花堂有瓜葛的人。

我告诉赵老,我们现在抓获的两个犯罪分子背后有一个比较奇怪的国际信息公司在负责转账等事宜,请赵老记下了这个公司的名字,看看这家公司是否跟那个所谓的北方集团有一定联系,倘若是有的话,基本上就事实清楚了,接下来就是要证明的问题了。

赵老在挂上电话之前跟我说,让我放心,顺其自然就是了,他这边会想法子和现任的分局领导商讨一下,并非是要掩盖杨洪军早年犯下的错误,而是对给杨洪军一些时间,不要这么快就急着把他给办下去。赵老还说,杨洪军前几天电话里也说了,只需要把莲花堂的问题查清楚,他会主动辞职,并为当年自己的犯罪承担责任。

赵老在电话里的语气就我能够想象到的那种老人的语气,大听起来还是会有些担心。毕竟已经退休这么长时间了,就算人家肯卖面子,但也不会置国法于不顾,听赵老的口气,延长杨洪军的在岗时间并非是不可能,而是比较难办而已。

眼下看来,似乎也没有别的法子了。我的这通电话也突然变得意义不大了。

第二天中午,杨洪军在群里问我和马天才是否要来警察局一趟,今天下午那律师就要来,你们可以看看这家伙到底是什么货色。我率先答应了,马天才随后也说要来。自从几天前杨洪军在审讯室外面跟我说了一些这个律师的基本情况之后,我便对此人在没见面的情况下有了一种强烈的厌恶感。我虽然无法对他做些什么,但是如果能够让我亲眼见一见这家伙,根据我掌握的摸骨术,我能够把此人断个七八分。倘若有机会的话,看看能不能找到他的弱点,然后让杨洪军想法子对其施压。

这有点卑鄙,我当然知道,可事已至此,我们也没办法君子下去了。

于是我午饭也没在家吃,就直奔了公安局而去。到了杨洪军的办公室,他正在翻阅着先前对那两个犯人的审讯记录,他告诉我这些内容等一下是都要让律师过目的,所以自己要先看一看,如果这个律师寻找漏洞对我们发难的话,我们要提前想好怎么应对才是。

我问杨洪军,这个律师真的就有那么厉害,厉害到你们诺大的司法系统都对他没办法吗?杨洪军听我这么问,于是合上了手里的卷宗,接着对我说道:“这个律师岁数比我大了差不多一轮,现在已经五十岁左右了,曾经是中国七十年代教育制度的牺牲者。国家在经过一系列变革之后,重新恢复了高考,他是恢复高考之后的第一批大学生,也是我国在改革开放之后拿到律师资格证的第一批律师。专业知识非常渊博,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找不到的,即便是明面上的证词和证据不具备,此人还会想方设法在法律许可的条件下,去制造一些旁证出来,这些旁证虽然单一并不能够说明什么,但如果数量多了起来,就可以推翻原有的论据,所以他是个很大的绊脚石,却无法除掉。”

我问杨洪军,这人一贯以来都是如此吗?他保护犯罪分子逃脱法律制裁,同行们就没什么说法吗?杨洪军说:“我早年就跟他有过正面交道,此人的感觉怎么说呢,比较冷血无情吧。受害人的家属无论哭得再凶,再动之以情,他也不会受到影响,所以我才说他是个拿钱办事的小人。至于律师行业里的其他同行,自然是非常看不惯此人,但也没有办法,既然大家都不愿意替那种明摆着要输的重刑犯辩护,那他偏偏不信这个邪,专挑这种有难度的案子来打,久而久之,反倒是这一块市场,被此人给几乎垄断了。”

杨洪军还告诉我,这个律师姓白,名叫白德平。主要的活动范围还是在北方,不过近年来由于有些恶名昭彰,很多坏人犯了案,但凡拿得起钱的,都想要请他来帮忙辩护,包括我们市内,十几年下来,从他手上救走或者轻判的重刑犯,已经不下十人了。以至于到后来每次这个白律师到了警察局来,大家连话都不愿意多跟他说几句,生怕那句话就被抓住了把柄,从而变成给罪犯翻盘的机会。

过了一会儿马天才也赶到了,我们三人就到会客厅去等待这位“白律师”大驾光临。等候了大约一个小时,一个身穿黑色西装,没扣扣子,里头打着一根深棕色领带,穿着白衬衫,身高大约一米八左右的男人提着手提包就走了进来。这外形,和我想象当中那种律师的形象差不太多,所以即便对方还没有自报家门,我就猜到,这就是那位白律师。

进来之后,他先是很礼貌地和我们一一握手,但脸上基本上没什么表情,也没有一句多余的废话,握手之后就对杨洪军说,杨警官,多年不见,今儿可算是又重逢了。语气客气,但比较生硬,说是客套都有些勉强。杨洪军也绷着脸说:“白律师,我们这里可真是不太愿意你的光临啊,你的口碑在业内也都摆在那儿了,不过你这次来要辩护的当事人,人家可是摆明了冲着我来的,还为此杀害了一名无辜的女人,此前有没有别的杀人行为我们还在调查,然后绑架了我,差点把我打死,为这样的人,你也要辩护吗?”

白律师几乎没有抬头看杨洪军一眼,而是不断翻找着自己的手提袋,一边翻一边说道:“杨警官,至于杀没杀人,我需要看看你们的审讯笔录,还有当事人是否在精神状态良好的情况下做出的供述,这个要按照国家的法办条件来,不是你我说了算的。而至于是不是杀你,这就更加难说了,你现在不也好好地坐在这里吗?咱们依法办事,要讲证据的。”

短短几句话,让我对此人有些刮目相看。且不说我们立场不同,单单是他的这份沉稳冷静,就让我感到绝对是个不好对付的家伙。不由得仔细观察起此人来。他的头发梳的整整齐齐,发际线可能是因为年龄的缘故有些偏高,而在发际线的两侧,呈U字形朝着头顶延伸了出去,这样的人顶门没有秃,发际线却奇高,这样的人可谓是聪明之极。而他的眉毛比较细长,而且比较偏淡,眼睛也很小,就这样的小眼睛还隔着一副我看上去度数并不算很高的眼睛,营造了一种非常有知识分子气息,且内心满是韬略,完全看不懂此人心事的感觉。

鹰钩鼻,眼睛因为比较小的缘故显得脸蛋的部分会很长。嘴巴也小,并非大吃四方之相,却也是不经思考不出口的象征。左侧的鼻翼上有一粒大约绿豆大小的凸起肉痣,颜色只比周围的皮肤稍微深一点点,看上去更像是因为内分泌失调而出现的痘痘,而并非是痣。通常来说,鼻翼上的痣自古以来都被认为是一种漏财的现象,这一点是有过万万千千例子的。但对方身为一个律师,而且杨洪军说他也是拿钱办事的那种,多年来专门为重刑犯辩护,想必是应该不缺钱才对,那么这个骨相看起来,让我产生了怀疑。

他的耳垂很大,但左右耳朵的耳廓中段有一个明显的凹陷,以至于我们的耳朵大多都是C字状,而他的耳朵却更像是一个“3”。这是一种骨相上比较典型的“棋子耳”,是为“白手起家,中年富贵”之意。

就在我打算进一步观察他的耳朵天地人三轮以便推测他的过往的时候,他仿佛突然察觉到我在看他,于是小眼睛一下子就准确无误地盯住了我。

这个眼色其实并不可怕,我却不知道为什么竟微微一惊。

第112章 对弈

白律师望着我的一瞬间,我竟然无从把我的眼神从他的脸上转开。他这个眼神让我感觉有些不同,虽然眼睛不大,但有一股子锐气。这样的锐气有别于那种带着攻击性的,而是一种“我什么都知道”的感觉。

他不可能知道,我的身份除了杨洪军马天才和赵老之外,没有人知道。所有看见过我和杨洪军厮混在一起的其他警察,也都当我是杨洪军在民间安插的助手线人什么的。但是白律师的这个眼神让我产生了一种慌张感,那一瞬间,我并不想继续盯着他,想要把我的眼光转移开,但却不受控制,死死地看着他。

白律师放下手里正在翻找的东西,然后合上手提包,将双手互握压在了包上,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然后问道:“小伙子,你在看什么?”这语气虽然平静,但却有种没事找事的感觉,于是我赶紧回答道,我没看什么啊,你在说话我就只看着你而已啊。

我自认为我这句辩白毫无破绽,甚至连我的表情也相当到位,可是这白律师却微微一笑说道:“不对,小伙子,我是问你,你在看什么?”他将“什么”二字加重了语气,就仿佛知道我对他的观察不仅仅是在看他这个人,而是在看更深层的东西,例如摸骨。

于是这样一来,我就难以掩饰我的慌张了。我结结巴巴地说,我没看什么啊,不就是你说话我出于尊重看着你吗?我还能看什么呢?我…我又不会读心术,你这算是什么问题啊。白律师不紧不慢地说道:“我在法律行业服务了几十年,期间遇到过很多形形色色的人,我敢说我能够应付得了任何一个能够面对面坐下来的人,不管他是我的当事人,还是你们公检法系统的人。可我却没见过像你这样的,打从我进入这间屋子开始,你就不停地在我身上来回看,这让我很奇怪,你究竟在看什么。”

说完他依旧微笑着,好像这件事仅仅是让他觉得好奇,而本身并不是什么问题一般。可对于我来说,心里的那种慌张感在他这一番话之后就更加剧了许多。因为打从他走进这里开始,除了跟杨洪军打招呼的时候之外,眼睛根本没有朝我看过一眼。他是怎么察觉到我一直在盯着他看的?而且我相信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都和我一样是俗人,对于一个刚刚才见到的人,想要去认识跟了解,最原始的方式就是先记住对方的长相,既然如此,应该不止我一个人这么打量过他,为什么偏偏就我这么看的时候,他会引起察觉呢?

于是我对他说,我什么也没看,只是出于对你的尊重,你说话的时候我也不该东张西望。白律师,我不是你的犯人,你不用把你一些无端的猜测和怀疑放在我的身上,咱们刚见面就这样对立,没有意思的。

我其实是在想法子把话题转开,提醒他不要关注一些我不可能说他也不能明白的事情,该干嘛就干嘛。或许他被我这么一提醒,也就不再继续纠结这个问题了,而是转而继续跟杨洪军商量为犯人辩护的事情。

可白律师似乎是识破了我的小伎俩,他继续嘴角上扬,微微一笑说道:“小伙子,你说得没错,咱们做事要讲个先后顺序,分个轻重缓急。今天我来这里,第一是拿到我的两位当事人在这个警察局被审讯后的调查笔录,第二是要见一见我的两位当事人,听听他们各自的说法。而这第一件事,是需要跟这个案子跟进的警官同志对接的,你们二位不必在现场留下,所以还请你们两位暂时回避一下。”

说罢他摊出手掌,朝着我和马天才比划了一下。所以他口中的“两位”,应当就是我跟马天才了。

这就更加让我觉得奇怪了,因为我们并没有表明过自己的身份,马天才更是连一句话也没有说过。杨洪军和我们一样,都是身穿便服,是什么让这家伙觉得我和马天才就成了“无关人员”了?

错愕之下,我开始不知所措,于是我跟马天才都把眼神望向了杨洪军,此刻我们需要他来住持公道。这里是警察局,警察跟律师一样都是讲法律的人,而且在警察局里面,杨洪军的地盘,想必说起话来,底气也要足一些。

杨洪军显然也对发生的这一切没有预料,虽然我和马天才都看着杨洪军,但杨洪军始终把目光停留在白律师的身上。他的眼神很是专注,我心里知道,这将是一场和这个律师斗智斗勇的时刻。只见杨洪军思考了两三秒钟后开口说道:“他们两个不能离开,这个案子的经办人就是我们三个,谁也不能置身事外。”

语气坚定,坚定到不允许对方反驳。原本我觉得有杨洪军撑腰的话,这白律师也应该知难而退了,否则大家在这里因为这些事耗费时间,对谁都没有好处。可谁料想,这白律师竟然嘿嘿嘿地笑了起来,就仿佛是听到了什么荒唐的笑话一般,他一边笑一边说道:“我说杨警官,你我都是明白人,咱不装蒜行吗?”

说完又朝着我和马天才分别一指说道:“这两位市民,连警察都不是,怎么经办你的案件?你这不是成心跟我们律师过不去吗?你给我增加这些阻碍,难道说对你有任何好处吗?”

我更是吃惊了,这家伙是怎么知道我和马天才不是警察的?我不算是一个城府很深的人,毕竟我才二十多岁,可起码的姿态我还是能够好好把持的。我虽然没有警察的身份,可也从来没在这白律师面前表现出我并不是警察的行为,就因为刚刚我多看了他几眼,于是他就反向观察起我和马天才,猜到我们不是警察吗?

我正不知所措,马天才也开始因为心虚而用手指挠着自己的脸,这时候杨洪军说道:“白律师,谁跟你说他们不是警察的,不是警察能进来这里吗?能参与我们的谈话吗?不是我说你,你们律师就总是这么一板一眼,丝毫不通人情,咱们谈案子就谈案子,你东拉西扯的,耽误的可是你和你当事人的时间,对我们来说没什么关系,这两个家伙罪大恶极,关定了。”

白律师依旧用那种不慌不忙的口吻,却句句都跟杨洪军怼上了。他说道:“至于是不是有罪,相信法律有公正的裁决,这就是我来这里的原因。而他们究竟有没有罪大恶极,这需要充足的事实依据来支撑,不是你杨警官说了算,当然也不是我白德平说了算。案子自然要谈,但不能丢了规矩,你是警队的人,你们的规章制度明确阐明,无关人员不得参与案件的审理,杨警官若还是一名称职的警务工作者,还麻烦你先把这两位同志请出去。”

这是白律师落座之后,第二次想要赶走我和马天才了。我心里微微有些内疚,开始怀疑是不是因为刚才我观察这家伙的时候那眼神用得太猛了让他不舒服所以才察觉到了?如果刚才我能够收敛一些的话,或许就没有后边这么多事了,这可真是一波三折,看来无论遇到什么事,咱们除了做最充分的准备之外,还得做个最坏的打算才行。

正当我想这些的时候,马天才突然说道:“我说这位律师,您是怎么就咬定我们不是警察的?难道说我们做警察的要把那俩字写在脸上不成,那我还说您不是律师呢,您脸上也没写律师这俩字儿啊!”

这话听上去虽然理直气壮,但我知道,那正是马天才心虚过度的表现。果然白律师听到之后哈哈大笑了起来,然后伸手到西装内衬的口袋里摸出一个证件,平放在桌子上,轻轻地优雅地推到了马天才的跟前然后说道:“同志,这是我的律师证。麻烦你们二位,出示一下你们的警官证好吗?”说完他似笑非笑地望着马天才,似乎早已经把马天才识破了。

我们当然拿不出警官证来,于是面面相觑,哑口无言。几秒钟之后,白律师一副早就料到的表情,将律师证重新收了回去,然后对我和马天才说道:“两位市民同志,请不要耽误大家的时间了,回避一下吧。另外,身为律师我觉得此刻有必要提醒一下你们二位,冒充警察可是一种犯罪,你们刚才可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在我面前冒充了一次警察,念在你们或许是初犯,我不予计较,杨警官,你也别来这套,司法合作,还请你严谨一点。”

“别来这套”,算是一句重话了。正所谓高手过招未必就要打个死去活来,眼下的气氛,也算是另一种形式的剑拔弩张了。只不过方式稍微还比较文明罢了。而在这场对弈当中,杨洪军和我还有马天才三人,明显在这个看上去其貌不扬的西装男面前,落了下风。

杨洪军脸色不太好看,却又无话可说。

第113章 败阵

很显然,杨洪军也知道,继续跟这个白律师纠缠下去,丝毫没有意义,即便他早已预料到这个白律师参与到这个案子当中来,注定了会给我们带来重重困难,可是他没料到,早在一开始的时候,对方就打乱了自己的步调,把我们攻了个措手不及。

于是杨洪军对我和马天才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但是那意思我们明白,他是要我们暂且离开,不要多生事端。都说法律是冰冷的,眼前的这位白律师,简直就把这份冰冷,做到了极致。

尽管满心不情愿,但我和马天才都知道耗在这里耍赖皮只会让我们自己脸上更加难堪,于是站起身来,和马天才一道相继走出了会客室。会客室外面是一个小小的中庭,有警队的宣传栏,宣传栏下,则是一排用来给人透气的塑料座位。我跟马天才出门后也无处可去,警察局内我们若是没有杨洪军的带领,也不敢随便走来走去的。于是我们坐下,相对无言,任凭耳里传来那响亮的蝉鸣声,我和马天才在彼此的脸上,都看到了前所未有的沮丧。

然而对于我来说,我更加不解的,仍旧是刚才白律师给我的那个“下马威”。就算他说我俩不是警察是运气好猜出来的,但他从一开始在没有观察我的情况之下,就察觉到我在打量他,那这个人的敏锐程度,简直有些让人感到害怕,这样的律师我深信是一个极好的律师,因为他有着超凡的观察能力,不动声色间,就能够从内而外地击垮敌人。这样的人若是我们的对手,那可真是棘手了。

想到这里,我不禁皱眉。马天才这厮,竟在这个时候不合时宜地对我说了一句:“我说凯爷,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皱眉的时候,挺像是一包子的。”我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然后对他说,没工夫跟你瞎扯,烦着呢,没看到咱俩都让人给赶出来了吗?

马天才虽然也焦虑,但总归是比我更心大,或者说是乐观,此刻见我心烦意乱,反而宽慰其我来,他对我说道:“凯爷呀凯爷,您着急不也没用吗?瞧瞧这位律师大爷的架势,今儿哪是来司法合作的呀,整个一兴师问罪的样子。咱们俩都没有对付这种人的经验,都搞不定的。出来了也好,杨警官在里头周旋,他跟这律师打过交道,起码比咱们会应付。”

话虽如此不错,但我也知道单论唇舌,杨洪军这样的老警察也断然不是这个律师的对手。原本我和马天才的参与,就是希望大家同时在场,对于一些情况我们各自都能够有一个第一时间的判断,现在却好像做错了事一样被人给赶了出来,心里还是有些不忿。前些日子杨洪军第一次跟我提起这个律师的时候,我还只是觉得这人手段比较强硬,但智商未必有如此高,今天一见面,短短十分钟左右的时间我就发现,咱们根本不是对手。

心里很沮丧,因为我能够料想到这样下去的结果,假如这个律师能够给两个罪犯无罪开脱,那输了这场仗也就算了,我和马天才又会重新回到危险当中。起初我还在想就算是这律师再怎么牛逼,也无法否认这两人已经形成犯罪的事实,即便是判不了死刑,随便判个十年八年的也是板上钉钉的事,起码这样我跟马天才还能有些时间铺好后路,多做打算,但现在我却不怎么确定了,我甚至开始觉得这个律师有能力让这两个罪犯在宣判之后,进了监狱瘦瘦身子就放了出来。

当这个想法在心里冒出来的时候,我感觉到一种让人胆寒的危险感,我虽然没有亲临此二人杀害那个失足女的现场,但我看了现场相对完整的照片,我也曾经被这两人抓住殴打过,知道他们的手段有多残忍,也知道再度落入他们手里,死是死定了,搞不好还留不下全尸。我还这么年轻,我本应该有一个光明无限的未来,可是在那一刻,我却觉得有些灰暗了。

“这律师到底是什么来头啊?凯爷您刚刚看了这人的骨相,都看出些什么来了?”马天才问我道。我摇了摇头告诉他,看不出太多来。一来是时间比较少,二来是此人藏得很深。相由心生,骨相能够锁定一个较大概率的范围,但却无法精确到某一个具体的事情上,此人和我们以往对付的所有人都不一样,心里或许盘算着一些事,但他绝不会让人看出来,甚至还会突然跟咱们打个岔,借如此的方式来把自己藏得更深。

马天才问我:“可是你早前不是说过,骨相是无法改变的,也是相对最准确的吗?”我说是啊,但是这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这个人在别人前后所表现出的自己究竟是不是相对真实的自己,比如今天我们见到这个白律师,倘若日常的状态就是如此的话,那么我刚才对骨相的判断也就会很准确,若他今天在我们面前表露出的并非他的常态,或者说是他想要树立他在我们心中的一个第一印象的话,那骨相的推测只能说准确了一个方向。

我对马天才说,你难道没有察觉到吗?刚才我观察他的时候,迅速就被他打断,这说明他认为我观察他的眼光是一种危险的信号,他在躲闪逃避,而这恰恰也说明我对他的判断是正确的。说到此处,我突然想到点什么,于是对马天才说道,假如我要你调查这个律师的一些事情,你能不能查得出来?

马天才想了想告诉我:“这律师既然在行业里受到别人的冷眼相待,那起码他的名气还是会比一般律师要大得多的,毕竟这个人存在着很多争议,要查的话肯定是有办法,只不过要花点时间罢了。而且我能打听到的消息,可能多数都是负面消息,这来自于各种人由于不喜欢这个白律师,带着强烈偏见说出来的话,参考的意义不大。”

我说那没关系,这些有偏见的咱们不听也就是了,我要你查的是他的一些私事,比如家庭成员,过往经历等。我相信一个人不至于从一开始就价值观扭曲成这样,身为一个律师,他应该明白把这些重案要犯重新放回社会,对社会的危害有多大。他自己也是社会的一份子,而且以他的岁数来看,应该是有老婆有孩子的,这样的危害也许还会牵扯到他的家人。就算此人再怎么冷血无情,总不至于对自己的家人也是如此,所以你帮我把这些你所有能查到的内容查出来,咱不说一定有用,但肯定不会没用的。

马天才点点头说:“行,那我听你的。等一下我就会安排这件事。”

二十多分钟之后,会客室的门突然打开了,只见白律师从门内走出,站在门口处他看了看手表,然后扣上了西装上的几颗扣子,同时也看到了坐在中庭很是尴尬的我和马天才,他微笑了一下,朝着我们点点头,然后收起笑容,向羁押室的方向走了过去。而杨洪军此刻也走到了门边,斜着肩膀靠在门框上,双手环抱,眼睛望着白律师离开的背影。

从杨洪军脸上的表情来看,很明显,刚才我们不在场的时候,他没有占到半点便宜,应该是每一步都被白律师给压得死死的,仅仅二十多分钟,白律师就拿到了他要的东西,得意洋洋地离开了。

于是我和马天才站起来朝着杨洪军走了过去,我想我知道是什么结局,也就没有说话,马天才却哪壶不开提哪壶地问杨洪军:“杨警官,怎么样了,这家伙现在干嘛去?”杨洪军说:“他要去面谈那两个罪犯,这种面谈我们不能在场,他会教给两个罪犯一些应对策略,罪犯也会跟他提出一些要求,比如在外头活动关系,或者说把自己的情况托律师把消息带出去。咱们现在抓了这两个人,肯定是会被莲花堂知道了。”

马天才焦急地问那怎么办啊。杨洪军摇摇头苦笑道,还能怎么办,等吧。待会等这律师走了,咱们再分别提审一下两个犯人,试探一下口风,就大致上能猜得出他们谈话的内容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们三人此刻什么都做不了,只有马天才在按照我的吩咐给他的人脉打着电话。终于白律师从羁押室里出来了,看我们三个还待在中庭没有离开,于是刻意地朝着我们走了过来,这次是直接走到了我的身边,从名片盒里抽出一张名片递给了我,然后对我说:“小伙子,你挺厉害的。这是我的名片,现在算是正式认识一下,请问你贵姓?”

他没有给马天才名片,而单单给了我,这个举动让我很是不解。我伸手接过名片,但是却没有回答他的这个问题。他刚才那句“你挺厉害的”,我却完全不明白他在说什么。看我不作回答,白律师笑了笑说:“你不愿意说,没关系,我会知道的。诸位,再会。”

说完他没等我们反应,就转身离开了警察局。

第114章 威胁

望着白律师离开的身影,我们谁也没有说话。直到他走远,杨洪军才对我们说道:“走吧弟兄们,吃点东西后,咱们再审审那两个罪犯。”

杨洪军对马天才说:“老马,晚上你就不要参加了,就在外头等着我们就是。”马天才点点头,因为他先前配合杨洪军诈了那个姓杜的话,再出现的话,恐怕对方的反抗情绪会更加严重。于是我们三人就在警察局的伙食团随便吃了点。

吃饭的时候恰好接近下班时间,但是警察局是二十四小时都有人值班的,那些值班的警察也会在这个时候来吃饭。奇怪的是,我总觉得席间有人的眼睛朝着我们看,于是偷偷观察,发现有几个小民警,肩章上的警衔都不算高,可能也就几年警龄的那种,时不时地偷偷回头看着杨洪军,还轻声议论着什么。

于是我告诉杨洪军,好像有人在讨论你。杨洪军微微一笑说道:“这一个多星期以来,我的那件事已经在内部传了出去,好像是打开了一道口子,这下说什么也圆不回来了。由他们去吧,说得多说得少,这件事我迟早都是要面对的。”

杨洪军的语气很平淡,就如同这些日子以来,他早就做好了面对责任的准备,反而释然了一样。于是我也不再说话,默默地吃饭。晚饭后杨洪军填写了手续,将那两个犯人分别带到了审讯室。先带出来的,仍旧是那个瘦小男人。和先前那次不同,这一次瘦小男人似乎是注意到了我的存在,不停地在我脸上打量着,就好像是拼命想要想起来我是谁一样。

他那尖锐的眼神看得我非常不舒服,但我还必须得装出一副完全不受影响的感觉,对于并不善于隐藏心事的我来说,这是个不小的考验。杨洪军的问话主要还是集中在先前问过的那些问题上,想要以问相同的问题的方式,看看对方的回答和之前的口供能否对应一致,如果有不相同的地方,那么多半就是先前白律师在四下面谈犯人的时候,刻意交代过的内容,杨洪军正是通过这样的方式,来判断律师的代理方向。

不过这瘦小男人始终心不在焉的,有一句没一句地回答,内容大多还是和先前一样,只是在几个关键问题,例如能够证明他伤害杀死了对方的口供上,他的回答一律都变成了“我不知道”,“记不太清了”,“这个问题你要问我的律师”等等之类的。

这次突审时间大约只有四十分钟,超过一半的时长里,瘦小男人的眼神始终在我身上停留着。从最早的那种仔细观察,变成了后面一种略带着得意的笑。我知道,早前白律师私下会见他的时候,曾经非常着重地提到过我的存在,比如告诉对方要提防我这个人,因为我可能会进行一些观察什么的。所以他的眼神是有种警觉性的,但又带着轻蔑。

审讯临近结束的时候,瘦小男人突然开口说了一句:“喂,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啊?”在场的只有我们三个人,杨洪军他是认识的,所以这句话肯定是冲着我说的。于是我回答道:“这个你没必要知道,管好你自己再说吧,我叫什么名字对于你来说毫无意义。”瘦小男人冷笑了一声说:“听说你有点不一样的本事对吧?你还不是警察,杨洪军找你,是不是就是因为你这个本事啊?”

听到这里,我再度确定了那个白律师一定跟他说过一些我的情况,他可能不知道那所谓的“不一样的本事”是特指摸骨术,但是白律师一定猜到,抓住这两个家伙,肯定跟我的本事有密不可分的关系。一定在口头上提醒过此二人,要多加提防我。

于是我没有回答他,转头问杨洪军结束了没有,如果结束了就赶紧把他押走得了。见我不回答,瘦小男人也不追问,只是冷笑着跟着法警站起身来,离开审讯室的时候他突然站定了脚步,转头对我说道:“小兄弟,我们会知道你的名字的。哈哈哈。”接着就走了出去。

我心里砰砰乱跳,他这句看似有点莫名其妙的问话,却让我感到强烈的不安。一般来说,当你刻意去打听一个人的相关情况的时候,基本上就是你打算对这个人做点什么的时候。就好像杨洪军先前说的那样,虽然这两个人一时半会儿还没可能从监狱里脱身,但是他们有律师的协助,这白律师看上去也并非善类,很有可能把在警察局里发生的一切甚至是他自己的一些凭空猜测,以放话的形式传播出去,那么我和马天才尤其是我,真的是不安全。毕竟莲花堂的水太深,仅仅是我们目前掌握到的相关情况,也只是这个邪教组织的冰山一角而已,抓了这两个,还会冒出来两个新的,源源不绝,还别说我不是警察,就算今天真是警察,也招架不住这一波接一波的麻烦。

瘦小男人离开后,杨洪军也看到了我的心神不宁。他宽慰我说:“别害怕凯子,这些人大多都会这样,嘴上图个痛快,也就是吓唬吓唬你罢了。”他的这种宽慰实际上起不了任何作用,而我也没有更好的话来进行反驳,于是只能默默点点头,心里的焦虑却并未因此而消减半分。

隔了一会儿之后,那个姓杜的犯人被带了来,之前每次见到我,他都一副咬牙切齿,恨不得吃掉我的样子,可是这一次他并未如此,他和那个瘦小男人差不多,都经常会把目光停留在我的身上。整个审讯过程我一言未发,杨洪军问的依旧是早前问过的那些问题。不过姓杜的这家伙每次看我的时候,眼神里都带着一种不怀好意的笑意,令我毛骨悚然。而每次当我察觉到他正在看我,于是我不由得转头去看他的时候,他却一下子又把目光给转移了开去。

就好像是一个人心里正在盘算着什么鬼点子,当另一个人察觉的时候,他却欲盖弥彰地做着别的事情一般。他没有像那个瘦小男人似的在审讯结束后丢给我一句意味深长让我恐慌的话,而只是在离开审讯室的时候,他望着我笑,并伸出手指,在自己的脖子上从左到右地划了一下。

这个动作我曾无数次在电视剧或者电影当中看到,那意味着要被割喉,或许并非真的就是割喉的方式,但其最终目的就是要对方死。他朝着我做出这样的动作,毫无疑问,他是要我死。我相信这姓杜的虽然不算很聪明,但绝不是蠢蛋,他应该知道自己一时半刻是无法从这里出去的,所以他的这个看上去有些虚张声势的威胁动作,在我眼里看起来却成了一个关系到生命的威胁。其理由跟先前瘦小男人的那句话一样,他们就算出不去,也能够想办法让别人来对付我。

而这一次,杨洪军却没再来宽慰我一次,因为他也知道,对付并不是在虚张声势,而是真的会有所动作。

两场审讯的结果,我们基本上猜测出白律师对两个犯人有过什么交代,对于涉及案情之重要的部分,他们一律含糊其辞,并谎称自己不记得曾经说过这些话,一副被栽赃陷害,屈打成招的样子。杨洪军告诉我们,接下来时间白律师应该会对两个犯人提请转移审讯,会想法子把这两个人换一个地方关押,脱离了杨洪军所在分局的管辖,许多事情办起来又会容易一些。而杨洪军也没有别的办法来阻止这一切,直到当天晚上派人送我和马天才回家之前,他几乎都全程黑着脸,看上去十分沮丧。

不仅仅是他,包括马天才在内,都开始产生了明显的担忧。马天才在本地就只有他一个人,所以相对来说我的情况则更加复杂。父母都是再普通不过的老百姓,父亲还是个盲人,如果我们现在舍弃家业开始逃亡的话,这样颠沛的生活对于他们来说,是无法承受的。

那天夜里我躺在床上,心乱如麻。这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就好像明明知道自己将要身处危险中,想要抗争,却无力去抗争一样。这种极度无奈的感觉,混杂着焦躁与不安,哭死不得其解,令我大半夜的时候从床上坐起来,发了一阵呆后,竟忍不住默默哭了起来。

我不算个爱哭的人,即便是只有我一个人的时候,可我那一夜真的害怕了。虽然我知道杨洪军肯定会安排人暗中保护,但是他自己现在都有点自身难保的意思,我在警局又没有正式身份,这样的保护又能够持续多久呢?倘若明天天一亮杨洪军的撤职报告就下来了,那我岂不是如掉入黑洞,不但挣脱不了,还越陷越深?

一夜无眠,我就这么一会儿躺一会儿坐地熬到了天亮。疲惫不堪,却完全没有睡意。

第115章 浑噩

像我这样的年轻人大概都会有这么奇怪的过程,该睡觉的时候睡不着,该干事的时候却开始瞌睡来袭。那天上午,一夜没睡的我还算是能挺住,在父母面前故作轻松,一闲下来就要不断跟脑子里的各种畏惧感以及疲劳作斗争。当天下午,实在是受不了,倒在床上就不省人事,醒来之后,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

忘记哪个哲学家曾经说过,时间的快速流逝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你浪费了时间。尽管睡觉严格说来不算是浪费时间,但起码我那整整一个下午,除了给世界制造了一些废气之外,没有任何贡献。

习惯性地在醒来后第一时间拿起手机来看,我期待着我们那个小群里面会有杨洪军或者马天才传来关于这个案件进展的消息,可是消息的时间依旧停留在两天以前,也就是杨洪军邀约我和马天才去见那个白律师的那几条消息。反倒是杨安可在昨晚我沉睡的时候,给我连续发来了十几条消息。

消息的内容大概是她以家属的身份去了警察局里找杨洪军,但机敏的她却发现杨洪军目前处于一种类似于软禁的状态。逼问之下,她也得知了杨洪军目前正在遭遇的窘境。中间的几条消息是在责怪我,说出了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告诉她。我当然不敢告诉她,首先这说到底是杨洪军早年自己闯的祸,又是他的私事,他做下这件事的根本动机却又跟杨安可的亲生父亲有直接关系,如果我告诉了她,以她那火爆的脾气,还不想方设法去给那两个罪犯泼硫酸啊。

最后几条消息却是在关心我,说这些日子我都好像没有音讯一样,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之类的。我很庆幸在我最无助的时候总算是还有个人在想着我,可是也很抱歉,我不能把我现在知道的任何情况告诉给她,先前因为杨安可母女俩都是女性,害怕遭到歹徒的袭击才搬进了警局的招待所,现在人已经抓了,莲花堂应该还不知道她们的存在,相对而言,现在她是安全的,所以我不告诉她,也是为了不把她拉下水,让她再次身陷危险之中。

可是消息都发来了,一句话也不回的话,显得也非常不礼貌。于是我回复她,我目前很好,只是这段日子太忙,没来得及联系,让她不用担心,杨洪军的事情会得到妥善解决的。

我相信她去找杨洪军的时候,杨洪军也是这么告诉她的。

接下来的三四天里,仍旧没有动静。这几天时间我经常性会拿起电话看看,却每次都失望地放下。直到第四天晚上,马天才才在群里面告诉我,他已经查到一些这个白律师的相关情况,不过我可能会失望,因为这个人父母都已经不在人世,曾经有过两段婚姻,都无疾而终,没有子女。最近一次离婚已经是七年前的事情了,也就是说,这七年时间里,他一直都孤身一人。

此外马天才还告诉我,这个白律师从他的渠道打听到的消息,还微微有些让人觉得意外,因为他不仅是当初他念书的那个大学的优秀校友,还是一个服务于老年人的社会福利机构的主要负责人,此外还在他们本地坚持做了接近二十年的社区义工。和他有工作往来的人都认为这个人不近人情,冷血骄纵,但是那些一起生活了几十年的老街坊却对他赞誉倍加,认为这白律师是个难得的好人。

这个消息把一向喜欢潜水的杨洪军也给炸了出来,他似乎比我还不敢相信这个消息。毕竟那天这个白律师的技巧我们三个是深切领教过的,这样一个脑筋转得比马达还快的人我们三个加在一起都不是对手,没想到脱下西装回到社会里,他竟然还扮演着这样一个比较正能量的角色。

马天才说他刚刚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非常惊讶,不过他的这个人脉是非常靠得住的,消息也都是经过侧面证实的,可信度很高。难道说这个家伙竟然是双重性格的人吗?知道自己给坏人辩护坏事做多了怕遭报应,于是就想方设法在别的领域做些好事吗?

这样的想法还是太狭隘,太庸俗了。尽管马天才回馈的消息让我们从另外一个角度肤浅地了解了一下这个白律师,但仍旧不能改变他将会成为我们最大阻力的事实。所以这个消息算是没什么作用。

既然三个人都在群里说话了,我就借此机会问了一下杨洪军最近几天是否有什么情况发生。他告诉我关于案件推进的的确是没有,人已经抓了,能说的交代的也都逼问了,目前没有新的线索,尤其是能够关系到莲花堂的。所以案子一直搁置着,等到正式文件下来就可以提告了。而最近这几天他真正在忙碌的事,则是上级的询问调查。

我一惊,然后问他现在就已经开始对你调查了吗?他说是的,两天前开始的,不过自己也是实话实说,把当初的原委和动机一点不加隐藏地告诉了上级派来纪律调查的领导,而赵老在这几天也不断在帮忙斡旋关系,目前审讯基本上结束了,自己还没有被关押,可能领导也是考虑到自己第一手上还有未完成的案子,第二自己服务警队这么多年,总归是功大于过,虽然所犯的罪还是要依法办理,但人身自由还是有保障的,只是自己仍旧不能出警察局而已。

他说得轻描淡写,还发来了几个看上去很轻松的表情。但我和马天才都知道,既然领导都亲自来调查了,那说明事情的态势其实是更加严重了一分。否则赵老也绝不会偏偏挑这么个时间斡旋其中。杨洪军或许是不想把我们拉下水,或许是不希望我们为此担心,故意说得这么轻松罢了。不过他既然故意在这么说,想必我们继续追问的话他也不会愿意告诉我们了,于是我们都沉默了,我只说了句让他保重,有任何消息只管吩咐即可。此后,群里就安静了下来。

杨洪军的无奈是一种有着直接关系的无奈,而我跟马天才却不同,虽然同样无奈,但我们的无奈却是建立在杨洪军的基础之上的。将领都被囚禁了,士兵自然也就没办法出去打仗。所以我也只能继续做回我的老本行,每天都接待不同的男男女女,替他们松骨活血,但我明显感觉到我的专注力在下降,老是走神,心不在焉的。

那些天里,偶尔跟杨安可说说话,看看她发出的自己的一些照片,就算是我最大的安慰了。

就这么过了小半个月,仍旧没有什么消息。期间几度我早上醒来后都忘记了这个案子还没结束的事情,却在某个契机之下猛然想起,再次心脏狂跳不已。浑浑噩噩的,总觉得不踏实。

杨洪军再也没有在群里说话,我给他打过电话,一直都处于不在服务区的状态,而给他发微信,他也从不恢复。这个人在这小半月时间里,就如同突然从我们身边消失了一般,当我试探着问杨安可的时候,她也告诉我她并不知道,她也在着急。

那天下午,我接到一个电话。来电显示被我下载的一个类似黄页电话本的软件自动标记成了快递人员。当我一头懵逼地接起电话来,快递员告诉我有我的快递,让我去签收一下。我很是纳闷,因为我没有在网上买东西的习惯,我们家的快递基本上都是邻居有时候让我们代收的,会是谁给我寄来的?于是我让快递小哥稍等片刻,我这就去取。

快递小哥在门口将快递交给了我,然后就离开了。拿到快递盒子的时候我看到那上面写的收件人是“李长福”,那是我的父亲,但是电话却是我的号码。心想会不会是我妈买了什么东西,用了我爸的名字和我的电话呀,于是就回到屋子里把包裹递给了我妈,问她这是你买的东西吗?我妈告诉我她连刷卡消费都没弄明白,怎么会在网上买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