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老也不说话,就这么默默地挨骂,脸上的表情在告诉我们,他根本就不在乎。而他跟那个司机显然是低估了杨安可的战斗力及词汇的丰富,一般人在得知自己即将被杀死的时候,如果不是如我一样静静等待,就一定会跪地求饶,却很少有人像杨安可这样,即便手上够不着,嘴里也要让自己好好痛快一番。

这场单方面的骂战,足足持续了一个多小时。那司机实在是受不了了,他不是我们本地人,我们本地的方言外地人乍听之下也不太容易听懂,更不要提杨安可骂人的词汇当中,大多都是一些我们本地人才能听懂的俚语。于是他很快就极度不耐烦地站起身来,一边挖着耳朵,一边摇着头逃离了现场。房间里能够挨骂的人就只剩下了赵老,他这么一把岁数的人,被一个年轻小姑娘指着鼻子臭骂,心高气傲的他很快也开始不高兴了,于是他对杨安可说道:“小姑娘,你有一张破嘴你知道吗?死到临头了,你还张狂什么。你信不信明天我当着杨洪军的面先杀了你!”

杨安可毫不示弱,大骂道:“你这臭不要脸的老王八蛋,等我幺爸来了,第一件事就是把你这堆老骨头给揍散架了!反正我都要被你杀,但我会记住,我杨安可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俩人这般对骂,一边旁观的我觉得精彩万分。没想到临死之前,还能有这么一场撕逼大战,还真是带劲。男人跟女人吵架,本来就没有任何胜算,赵老又是个死要面子的人,所以他不会动手打杨安可,只是在被骂得无力还口的时候,只能冷笑一声作为回应,不过那微微抽动中、松弛的脸部肌肉已经说明,他早已愤怒至极。

于是他也站起身来,走到了门边,将身子靠在门框上,这样他既能听见屋里杨安可的骂骂咧咧,随时一回头,也能看到我们的动静。

我灵机一动,心想这可是个好机会。转头一看,赵老先前靠在墙边的那杆三八式步枪仍旧还在那里,枪的位置距离赵老大约有两米多,而距离我则差不多有四米。假如我此刻手没有被束缚住,而能够自由活动的话,我是有足够的信心在这个距离下比赵老先抢到枪的。可我手边没有任何可以用来弄断手上扎带的工具,唯一有可能变得尖锐一点的,就是我裤子的拉链,但我未必能够掰得下来。

人总是这样,在危难关头,总能够激发一些平日里所不曾被发现的潜能。这时候杨安可还在指着赵老那半个背影破口大骂,当她把手抬起来的时候,我注意到她手上的假指甲。

于是我将脑袋微微一侧,朝向了杨安可的方向。她本来就是斜靠在我身上的,所以我的这个动作,可以距离她的耳朵很近地说话。而我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杨安可!你接着骂,骂大声一点!”

杨安可知道我鬼点子多,迅速明白了我的意思,于是继续滔滔不绝地骂了起来,我在想这姑娘将来要是跟任何人在一起生活,都不要激怒她,否则背都能给你骂肿起来。眼看赵老还没有转过身子,我迅速用能够活动的那只手,把杨安可的手抓了回来,然后轻轻在她的指甲盖上指了指,那意思是,我需要你的假指甲。

杨安可斜着眼睛看着我,嘴里还在继续大骂,她轻轻点点头,因为她的双手是都能够活动的,只不过我并不知道女孩子做假指甲,会不会粘得非常结实,总之杨安可在那儿折腾了好几分钟,才把那假指甲给掰了下来。我看她的表情流露出那种微微吃痛的感觉,想来还是会有点疼。可当下我来不及细想这么多,就偷偷从杨安可的手上接过了假指甲。

我手里拿着这硬邦邦的假指甲,然后把手背到了背后,摸到了床板上一块稍微平整但有点生锈的区域,开始来来回回幅度很小地,磨着那指甲。

是的,也许你已经想到了,通过这样的打磨,可以让指甲的边缘出现类似于刀刃的斜切面,虽然不如刀子那么锋利,但如果快速在人的皮肤上划拉,还是能够很轻易就割出一道划痕来的。我尽可能让它变得锋利一点,才好趁人不注意,把扎带给割断。

当然这是我理想化的想法,实际上操作起来的时候,还是困难重重。因为我一方面要一只手用力把扎带绷紧,另一只手还要成拉锯状在扎带上来回割开一个小口子。绷开的力道加上指甲的割动,尽管速度奇慢,但的确在几分钟后,把扎带割出了一个三分之一的小缺口来。

我喜出望外,因为我知道这个计谋是可行的,只要我不被现场抓住的话。于是我必须非常小心,随时随地都要注意着赵老是否会转身过来。每次只要看到赵老的身子微微一动,我就会跟做贼似的,迅速回到原来的姿势。

杨安可虽猛,词汇量虽然丰富,但那毕竟不是无穷尽的。我偷偷摸摸割扎带的速度非常慢,于是没过多久,她的词语就即将枯竭了。她用胳膊肘轻轻撞着我,那意思似乎是在问我搞好了没有她快顶不住了。我连回应她的时间都没有。就这样又过了几分钟,杨安可实在是没力气继续骂下去了,赵老才突然转头,笑嘻嘻地看着杨安可,那意思仿佛是在说:你骂啊,你怎么不接着骂了。

杨安可果真不骂了,而是改唱歌。她把她会唱的歌不管是通俗的还是儿歌,统统把歌词改成了辱骂赵老的话,听上去别有一番滋味。赵老无奈,怒目以对,几秒钟后,又转过了头去。

好机会,于是我趁着这个当口,开始拼命地加速割起扎带来。

第146章 反击

那句话是怎么说来着?“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要知道一根铁杵,可是能磨出不少根针来呢,况且为什么不直接买一根针呢?我曾经一度对这个故事相当不解,可直到我自己开始动手割扎带的时候,我才深切地感受到,用极端简陋的条件去办成一件事的时候,是多么不易。

由于我的左手一直在绷着使劲,这个过程中会有对扎带形成一个拉扯的力,而被磨得有些锋利的假指甲,每一次割下去,都因为那股力量的关系,一次变得比一次更加容易一些。所以其实在割断扎带的过程中,其实后半段要比前半段省力跟快速了不少。

而就在咔嚓一声扎带断掉的时候,我顾不得赵老可能在这个时间转过身来,一下子用手把杨安可的身体推开,我则脚下发力,快速朝着那杆枪冲了过去。

我之所以这么不顾一切,是因为我担心赵老再一次转过身来的时候,就是他进屋的时候,虽然我自认为蛮力上可以完胜如今七旬高龄的赵老,但手里没抓到抢,终究还是不放心,毕竟外头还有一个年轻力壮的家伙,更不要说此外还有个枪手始终没见着人,虽然我觉得他可能是跑了,可谁知道究竟是不是呢。

短短的不到四米距离,我却在冲过去的时候,如同看了一部放慢速度二十倍的慢镜头短片一样,我在冲到差不多两米的时候就顺势伸出了手去,手的方向自然是朝着枪的方向。而就在这个时候,我脚步的动静也引发了赵老的警觉,他迅速转身看到我正冲到了一半,立刻就明白我想要干什么,于是他也转身一声呼喝朝着枪冲了过去。

他在明,我在暗,而且我先动,他并没有准备,加上我年轻体壮,在冲出去之前就已经经过了思考,不像赵老一样,转头看到我的时候还要思考一番我想要干嘛,所以我以绝对优势抢到了那把枪,却因为冲过去的力道过猛,我左侧的肩膀一下子结结实实地撞到了砖房的墙壁上。

顾不得被撞得生疼的肩膀,我一下子端起那把枪,不假思索地把枪口对准了正在跑来的赵老,嘴里却蹦出一句“不许动!”

这是我第二次摸到真枪,第一次是上大学新入学的那一年,军训实弹打靶的时候摸到过,所以我知道这种枪应该怎么拿,也知道那枪身右侧的小拉栓,就是用来上膛的。

赵老被我这么拿枪一指,满脸都是惊讶的表情。并在我喊出不许动之后,他也将自己的双手微微抬起,慢慢举了起来。这番动静惊动了原本在屋外的另外一个人,他也跟着走到了门边,看到我手里抬着枪的时候,他脚下一顿,迅速侧身一闪,就把身体藏在我射击不到的门外。

我心里非常忐忑,毕竟当年军训打把那一次,我以五发脱靶的成绩笑傲了全班,此刻即便是这么近的距离,我仍旧对自己毫无信心。我只是觉得我拿着枪的这个举动,已经足以让这两个人知难而退。

可很快,赵老原本惊恐的表情,就变成了微笑,随后他缓缓把手放下。我拿着枪往前一顶,大声喝道:“把手举起来!谁特么让你放下的!”可赵老根本不加理睬,似乎是根本不相信我会开枪一样。我心想事到如今你还跟我玩心理战,难道你没听伟大领袖毛主席说过,枪杆子才是政权吗?还是你认为自己比我老辣,所以不相信我敢开枪打你?想到这里,我觉得有必要进一步吓唬他一下,于是腾出右手,拉动了枪栓。

原本我打算这一拉一合的咔嚓声,能够传递给赵老一个信息,就是我没跟你闹着玩。但在拉动之后,我立刻就明白了赵老为什么微笑着放下手的原因。因为这枪里头,压根就没有子弹。

这很容易区分,因为押弹的时候,那种顿挫感是非常明显的,并且声音也会比较实,不会如现在这般空荡荡的。我这才回想起来,早前赵老把我押进屋子的时候,把我的手束缚住之后,就已经取出了枪里的子弹。估计是因为这把枪太过老旧,担心走火吧。

果然赵老放下的手伸进了裤子口袋里,摸出了那半个被他取出来的弹夹。说是弹夹,也算不上,其实就是三颗并联在一起的子弹,好像是弹壳之间有什么东西粘住了一样。子弹是两段式,子弹头是非常尖锐的那种,弹壳上窄下宽,被这样的子弹击中,估计也是一个对穿肠的下场。

而得知我没有子弹后,门外藏着的那个家伙就放心大胆地走了过来,他指着我的鼻子嘲笑道:“你这白痴,没子弹的枪你当个宝似的,你还能打死人哪?我求求你快给我一枪吧!”言语之中,充满嘲讽,这是为了激怒我,顺便贬低我,我知道。赵老则在一边微笑着不说话,只是看着我。

我心性并不是那种特别冲动的人,相对于很多我这个年纪的人来说,我可能要稍微更加沉稳一些。所以那家伙的挑衅言语,对于我来说其实没有什么作用,反而被我反讽道:“我看你才是个白痴,我有枪还能用枪把打人,你光有子弹有个鸡毛用啊,你打算当暗器丢我吗?”说完我也嘲讽地哈哈大笑起来。

门口那家伙脸上刷的一下子难看了起来,看来他刚才嘲笑我的时候,是真的没想到过这个问题。由此可见,他的智商其实并不怎么样,跟我比起来,应该足以碾压。于是他被我这么一刺激之后,就恼羞成怒,掏出那把看起来很锋利的匕首,嘴里一边恶狠狠地骂着,一边朝着我走了过来,好像是想要用那匕首在我身上捅几个窟窿一样。

严格来说,他手里的刀的确比我手上这把空枪要构成的伤害性更大,所以这才给了他有恃无恐的理由。但这家伙似乎忘记了一件事,就是我手上这把三八式步枪,足足有一米多长,所以当我意识到他想要来捅我几刀的时候,我将枪头反转,枪把对准了他的脑袋,右手顺势一猛用力,就打在了他的脸上。

这一晚上,我过得真是足够郁闷了。压了一肚子的火,正找不到出气筒。这家伙拿着刀子过来,这不是明摆着给我泄愤嘛。这一枪把正中他的眉心,那个地方有眉骨跟鼻骨,可以说除了眼仁之外,此处是整个头部最脆弱的地方。而撞击之下并不会让他有什么生命危险,但是却会因为撞到了鼻梁,会让他脑袋发胀,泪流不止,值得注意的是,这种流泪,并不是哭泣的流泪,而是一种外力刺激下的生理反应,是控制不了的。这会大大分散他的注意力,这样的剧烈痛感,也会让他把身上大部分力量集中在对抗痛楚上,而不是接着捅我几刀。

被我打中之后,这家伙踉踉跄跄朝后退了两步,双手捂住鼻子,嘴里“嗯嗯”地叫着,我没等他反应过来,冲上前去,伸腿将那家伙的脚反方向一绊,双手分别握住步枪的两端,用中间的部分朝着他的上半身猛烈一推,他就一个倒仰,倒在了地上。

因为这家伙摔倒的地方就在赵老脚边不远,于是赵老也冲了上来帮忙。原本打得有点兴起,我真想连这老狐狸一起打了,但是拳脚无眼,加上我手里又是硬邦邦的木质枪托,只怕只打一下,这赵老就能化作一股青烟驾鹤西去了,回头我没能抓住元凶不说,自己倒落下个过失杀人的罪名。毕竟现在的情形来看,若不是杨洪军或者其他警察亲眼所见,断然是没人肯相信我说赵老就是那个幕后的主使人。

于是看到他冲过来,我本来撞过去的枪托,硬生生地缩了回来。我心想我就算不打你,也要把你推倒地上摔一跤,你这把岁数估计也摔不起了,但不会死人,而事到如今,我也不怕他将来讹我。于是在缩回枪托的时候,将手顺手一挥,就把赵老朝着屋子中间的方向给推了过去。上了岁数的人,毕竟脚下是虚的,我这还没怎么用力呢,赵老就跌跌撞撞地晃了过去,途中还踩翻了那没生火的炭盆,发出哐铛铛清脆的声响。接着就一各屁股墩儿坐到在地上。

于是我也就没再搭理他,一下子跳到那司机的身上,跨坐在他的腰间,裆下使劲,以防止他翻身逃脱,手也没闲着,先是用枪托朝着他的面门上补了一下,由于他的手捂着鼻子,这一下直接打在了他的手背上,手背没什么肉,估计这下击打,让他的指骨都在生疼。我朝着他劈头盖脸地打着,手里始终抓着那杆枪,打了十几下之后,这家伙已经开始发出杀猪般哀哀的叫喊。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从我身子后面穿来一声怒吼:“凯子!你给我住手!否则我现在就杀了这小姑娘!”

转头一看,赵老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地上爬了起来,蹿到了床上,手里抓着刚才被我殴打而掉在地上的那个司机的匕首,一只手手肘锁住杨安可的脖子,另一只手把匕首的刀尖,抵在杨安可耳朵边的皮肤上。

第147章 屈服

杨安可双手都抓着赵老的手臂,但由于她的脚被拴在了床栏杆上,身体本来就有点失去平衡,虽然嘴上骂得凶,但此刻却只能受制于人。

匕首的刀尖距离杨安可的皮肤估计只有几毫米,而且晃动中,还不免轻轻被扎到,杨安可露出惊恐的表情,嘴里再也骂不出来,只是傻傻地看着我,那眼神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她很害怕,希望我救她。

我何尝不想救,可现在我任何一个不按常理的动作,都有可能导致赵老直接一刀扎进去。那个地方差不多在耳下的位置,是头骨和下颌骨接缝的地方,本身有一层肌肉,只要角度正确,里边是没有骨头的。那把匕首我目测得有差不多两寸长,这一下子毫无阻力地刺进去,会割断杨安可脑袋里的大动脉跟无数神经,必死无疑,根本没有抢救的可能性。

于是我只能不动,怔怔的望着赵老,嘴里说道,你冷静点啊,我不动!我不动!赵老似乎情绪激动,并且伴随着愤怒,他大声咆哮道:“你把枪给我扔过来!扔到我脚边!快!”我有些犹豫,刚才我能够这么大胆地动手,完全是因为对方手里没有枪只有子弹而已。而我也非常清楚,如果我听了赵老的话,把枪丢过去,那我手里就没有任何足以跟对方抗衡的东西了,唯一仅存的,就是杨安可那半枚假指甲。

见我愣着不动,赵老又大声咆哮了一声:“快点!你再不丢下枪,我就刺进去了!”说罢做出一副就要手上用力给杨安可脑袋上钻个窟窿的样子。杨安可吓得尖叫了起来,但是她却不敢用力挣扎,因为她也害怕自己扭动身子一旦幅度过大,就会自己刺到匕首上去。

我也没办法了,都说狗急了会跳墙,赵老如果真的急起来,恐怕真的下杀手,于是我把枪托往地上一杵,松开了手,枪就倒在了地上,我在踢了一脚,把步枪提到了他跟前。接着我举起双手,向他示弱,表示我不再反抗,让他不要伤害杨安可。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一双手从我的背后袭来,一下子穿过我的腋下,然后往我身后一掰,就把我的双手掰到了身后。接着就是一阵哗啦啦拉动扎带的声音,我的手再次被束缚了起来,和先前不同的是,这次两只手都被捆住了,并且是捆在一起,想要故技重施,只怕是也没有办法了。

我当然知道背后这双手是那个刚刚被按在地上狂揍的那家伙,当我被捆上了之后,他一下子踢到了我膝盖的内关节处,我脚下一下子失去平衡,就单膝跪倒在地上。那家伙如同泄愤一般,一只手抓着我的头发,弄乱了我的中分,另一只手开始在我脸上脖子上胸口上,疯狂地殴打着。极度打到了我的眼窝上,让我的眼睛出现了充血和闪白的情况,鼻子上也中了几拳,看来这就是现世报,我也开始流眼泪,然后他把我按在地上,不断用脚踢着我的肚子。我双手都在背后,无法护住自己的小腹,只能用蜷缩起双腿的方式来保护自己。那家伙一边打我,一边嘴里恶狠狠地骂着,具体骂的什么我听不清,也听不懂,只是耳边传来杨安可的哭喊声,她一直在叫着别打了别打了之类的,感觉很是无助,也非常可怜。

被打了多久,我不记得,我只记得当他停止,是因为被赵老喝止了。而那个时候的我,虽然谈不上奄奄一息,但也是翻江倒海,头昏脑涨,难受至极。赵老在我倒地之后,就放开了杨安可,然后捡起了地上的步枪。我耳朵里听着那咔嚓咔嚓的声音,知道那是在装填子弹。于是我心里一阵懊恼,真后悔刚才我没有直接对赵老动手,只是把他推开,现在好了,也算是自作自受吧。

赵老装好子弹后,把步枪背在肩上,然后对那个司机说道:“你把他拉到外面去,面朝着来路的方向跪着,脚也顺便捆。这天快亮了,待会可就要给杨洪军发邮件过去了。”那家伙点点头,粗暴地从地上拉起我,以一种拖动的方式,把我往屋外拉去。看来赵老心里也清楚,当下的情形,最好还是让我跟杨安可分开。

当我被拖到屋外,接着又被强行按着跪倒在地上,地上全是绿豆大小的碎石子,虽然已经入秋,但天气还没有很凉,夜里除外,所以我出门的时候,衣服并没有穿很多,被这么粗暴地按着跪在地上,那些小石子磕着我的膝盖,感觉挺疼的,加上夜晚山里的气温要低很多,尽管空气清新,却让我瑟瑟发抖。

在我跪下之后,这家伙有用扎带捆上了我的脚腕,让我的双脚能够分开的幅度非常小,仅仅只能保证我跪在地上可以掌握平衡而已,想要以这样的状态逃走,根本就不可能。显然对方也是知道了这一点,于是在他捆好我以后,从我身后在我的脑袋上用力拍了一巴掌,然后说道:“小畜生,好好享受你最后的时光吧,你本来可以舒舒服服在床上,有个美女陪伴,谁让你这么不老实,该!”

这家伙刚才被我揍得很惨,如果不是赵老出言阻止,估计此刻我早就被他打了个半死不活。所以他在说这番话的时候,语气里透着一种幸灾乐祸的感觉。我此刻跪着的位置距离小砖房的门大约直线距离有四五米远,山里安静,即便我是在户外,还是能比较清楚地听到屋里的动静。只听见当那家伙转身进屋后,似乎对杨安可做了什么,杨安可一边尖叫一边哭喊,我害怕这家伙当着赵老的面对杨安可做出什么荒唐事来,于是大声喊道,有什么冲我来,不要欺负女孩子。

这时候赵老走到门边,斜靠着门,和我保持一个安全的距离,然后对我说道:“凯子,别把我们想得那么龌龊,只是在捆住小姑娘的手而已,没对他做什么。”即便赵老今晚在我心里的形象可谓是彻底颠覆,但他一贯的稳重和威望却还是存在,所以不知道为什么,当他这么说的时候,我竟然相信了。赵老接着说道:“凯子,你刚才是怎么把那扎带给弄断的,本事不小啊。”我哼了一声说,更大的本事还有呢,你想不想看啊?我这是在嘴硬,其实谁都知道,此刻我纵然有通天的本事,也无法从这小碎石子地面上站起来。

赵老笑了笑说:“本事再大又怎么样,老天爷都给了你机会,结果你还是输了,这证明什么了?证明你做的事是错的,而我们是对的。这注定了天亮后杨洪军来,我会得偿所愿,你们就比较倒霉了,只能当垫背的。你也许察觉到了,打从昨晚开始,我就没打算瞒着你什么,并非不怕你知道这些,而是因为我相信你清楚,即便你今天听到了所有内幕,也没有可能活着走出山去。”

我不语,虽然早已想到,但他这么一说,还是如同被宣判了死刑一般。他接着说:“都是命啊,可惜了,可惜了!”说完没等我反应过来,就转身回了屋里,放心大胆地留下我一个人跪在屋子外面。但他没有关上房门,透过门洞,他仍旧能够非常清楚地看到我的全身。

我跪在地上,心里不知道是悲观还是绝望,想到我远在市区里的父母,心乱如麻。抬头看了看天,山里的空气比城里好太多,这里还能看到满天的星星。我已经记不得上一次这么认真而专注地抬头看星空是什么时候,这一刻,我就如同在等待执行死刑的最后一晚,我要的不是什么山珍海味,美女如云,只需要这黑幕中的星星点点,就能带给我足够的平静。

“不过如此吧!”我心里叹道。眼看着远处的天已经开始有点微微发白,目测此刻的时间,应该是在早上五点多。再有差不多一两个小时,天就会彻底地大亮起来。而屋里杨安可也没有继续哭泣,我转头看过去,赵老跟那个家伙一起,都坐在进门不远的地方。

旁边是水库,在风的吹动下,有一些细微的浪花。浪头拍打在堤坝上,发出那种哗哗的声响,倘若我闭上双眼,再在心里放大这种声音,很有种在海边的感觉。如此舒服的环境,却是我在等死的地方。而这时候,我身后的门边传来一个声音,是那个被我揍的家伙在跟赵老说话,他说道:“怎么回事啊,怎么给冲到这里来了。”赵老一愣说:“什么东西?”那家伙说:“你自己来看。”

于是赵老走到门边,顺着那家伙指着的方向看过去。他指着我身边不远处的水库,于是我也没忍住,跟着转头过去看,这不看也就罢了,一看到,却觉得大煞风景。

因为距离我不到十米的水边,漂浮着一具尸体。双手反绑,面朝着水下。就这么随着水波飘荡着。

第148章 等待

这差不多一年的时间以来,我也算是渐渐习惯了生死。对待死亡的畏惧感,已经平和了许多。只是在这半昏暗的环境下,突然近距离见到这么一具死尸,还是会有点震惊。

这个死人双手被反绑在背后,姿势跟我一样,这就说明,他是被人谋杀的而非自杀或者失足掉落到水库里。考虑到人在临死的时候会本能地挣扎,所以应该是先被杀死,然后被抛尸到水库当中的。由于死人正面在水下,我看不见其样子,当然我也并不想看。可是从衣着打扮和体型来看,排除掉被水长时间浸泡等原因,我判断出对方是个男性。而他的穿着并不老气,反而还有点时尚,加上反绑在背后的手,手臂上有一个大大的下山虎的纹身,所以我认为这个男性应该不是个上了岁数的人,很可能是在四十岁以下。

既然这个死者岁数不会太大,且身上有着江湖味的纹身,他就不可能是这个地方看管水库的管理员,因为我最早见到尸体的时候,还以为是赵老等人为了占据这个地方,而杀害了原本在这里的管理员。既然如此,那么这个人会是谁,为什么会以这样的方式死在这里?从那个司机说话的语气来看,他们是知道这水库里有个死人的,只是没想到会浮出水面来。那就意味着,这个人基本上就是他们俩杀害的。

赵老和这家伙杀了人,抛尸水库里,那么这个人必然在某种程度上阻碍了他们俩,我迅速在心里回想了一番,这次来枪杀杨洪军的人一共有三个,加上赵老算是四个,那么袭击者已经被抓住了,现在正在公安局里。而赵老在车库里截住我的时候,手里是拿着枪的,这就意味着在当时开了两枪之后,赵老曾经跟枪手有过一次碰面,拿回了这把枪。赵老和另外那个接头的人都在这里,所以这个死者最有可能就是那个枪手了。

想到这里我基本上能够确定,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会杀了他,但肯定是因为他提出了一些和这两人不同的意见,导致的被杀害。而那个司机嘴里说尸体“浮起来”了,则表明他们最早抛尸的时候,是打算把尸体沉到水底的,也就是说,可能会在尸体的腰间拴上一块大石头,石头的密度大过于人体,所以能够让人沉在水底。想到这里,我不禁往尸体的腰间一看,昏暗的光线之中,的确见到一根细细的绳索,这证明了我的猜测是正确的。

果真听到赵老骂道:“你这糊涂东西,不是跟你说了,石头要多绑几块,栓牢实一点吗?”他这话一出,几乎就等于是承认了杀人。只听那家伙辩白道:“我栓了啊,栓了好几块,可能是在水底下晃悠,给晃掉了吧。”赵老说道:“你这蠢货,赶紧给我把尸体捞上来,重新栓石头再沉下去!”那家伙明显有些抗拒,可能是觉得不愿意再去摆弄死人。于是他扭扭捏捏地说道:“这黑灯瞎火的,怎么弄啊,等下天亮后在搞吧。”

赵老骂道:“你怎么想的?天亮后我们要发照片了,哪还有时间啊?你脑子是不是只有花生米那么大啊!”那家伙说:“不会啊,反正你发了照片还要等一两个小时杨洪军才会来,这时间足够了。”赵老没有继续坚持,只是哼了一声说道:“反正在人来之前你给我弄好,否则出了什么岔子,你就自己认了杀人,罪加一等!”

如此说来,这人是这家伙杀的。那么刚才那么暴揍我却没动手杀我,是不是算手下留情了。于是这二人不再管这具死尸,任凭他在我不远处晃荡,接下来的时间里,我的心情可就不那么平静了,时常会忍不住转头去看那具尸体,但却明明很抗拒,却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忍不住。

好不容易挨到了天亮,这时候太阳还没升起来,但是光线已经非常充足了。只听见屋里一阵动静,那家伙好像是要把杨安可也押出来。我在地上跪了很长时间,脚早就又痛又麻,难受得要死,看到屋里的动静,就知道我们距离死亡又更近了一步。只见那家伙带着杨安可出来,按在我的身边,也让她跪下后捆住了脚,接着他跟赵老就退到我们面前约两米多远的位置,用手机把我们俩的照片拍了下来。

赵老吩咐道:“把这照片存到邮箱里。”一阵哔哔哔的按键声后,那家伙说已经传好了。赵老却蹲在我们身前,眼睛在我和杨安可脸上来回扫视,但嘴里却对那家伙说道:“你现在编写一条短信,内容这么写。”

“杨警官,你的人在我们手上,现在你一个人到我这里来,你来了我就放了他们,记住,要一个人来。我们这里视野开阔,可以很远就看到来路的方向,不要耍花招,否则刀枪无眼。照片我已经存在邮件里,你可以去查看。等你到上午十点,在此之前你不来,别怪我杀了他们。”

赵老说这番话的时候,全程都是盯着我和杨安可的,我也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那种无情。因为他这条信息,其实也是在撒谎,因为无论杨洪军来不来,我和杨安可其实都必死无疑。说完赵老补充道:“你把昨晚这个邮箱的邮箱名和密码附在最后,一起发过去,电话号码是…”

他直接口述了杨洪军的电话,这个号码他早就记在脑子里了。他这招倒是聪明,用发信息的方式告诉对方,并且直说了这里的地点,省去了杨洪军调查的时间。并且给了杨洪军一个时间限制,那就是十点以前。算了算时候,估计距离现在还有三个小时左右,赵老故意把时间留这么仓促,就是不给杨洪军任何准备和计划的时间。而且信息里话说得非常明白,他如果不出现,我们就会死。

以我对杨洪军的了解,他一定会来。并且这件事牵扯到了杨安可,赵老让他一个人来,他虽然未必就真的一个人来,但是从那条小路拐进来的时候,他也一定是一个人。虽然赵老说会放了我们,但杨洪军一听就知道那并不可能,而且他此刻还不知道,真正的幕后黑手,其实就是他敬重的赵老。

发完信息后,赵老让那家伙打开了网络跟定位,然后把手机摆在了距离我们不远的地面上。接着赵老对那家伙说,你现在赶紧去处理尸体,然后把车开去后山坡上等着,把车稍微停得隐蔽一些。等一下我会在屋后树林里埋伏狙击,人到了这里我就会开枪,然后我就来跟你汇合,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

他轻描淡写地说着,仿佛一切胸有成竹。不得不说,他的这个计谋的确看起来是万无一失,后山通向哪里,我们不得而知,但赵老等人肯定是早就观察过地形,并计划好了逃跑路线。藏在茂密的树林里狙击,远处而来的杨洪军,的确是不太可能看得到他的位置。而赵老这次打算自己亲自狙杀,一来是对自己的枪法有足够的信心,二来他也无法再放心别人了。我知道他还剩下三发子弹,估计是我们三人,一人一颗了。

杨安可听到后,嘤嘤地哭了起来。她折腾了一整个晚上,可谓是心力交瘁,毕竟是女人,比起我来说还是脆弱了许多,于是她哭的时候,我并没有宽慰她,哭吧,痛痛快快的,这世界上放眼看去,估计也没有比这件事更值得让人哭的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们什么都做不了。那家伙在收拾好尸体后,就按照赵老的吩咐把车给开走了。而在距离约定的时间大约还有半个小时的时候,赵老走到我和杨安可身边,分别轻轻地拍了拍我们的肩膀,眼眶微微有些发红,一句话也没说,随后就端着枪,朝着屋后的树林走去。

很快,周围就变得一片安静,除了那时常拍打在岸边的波浪之外。杨洪军一定会准时出现,但就在赵老离开后大约十分钟,我看到远处来路边的树林里,突然陆陆续续飞起来许多鸟。叽叽喳喳地叫着。一般来说,只有树林子里有动静的时候,鸟才会被惊动,难道说是杨洪军没走大路,而是从树林里穿过来的吗?我忍不住斜着眼睛望了过去,可树林很密集,我什么也看不到。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摆在我们面前的那部被遗留在现场的手机,突然嗡嗡地震动了一下,屏幕亮了起来,锁屏界面上,有一条信息的字样。可是由于熄灭得太快,我还没来得及看到底是什么的时候,屏幕就黑了。

于是我心想,这条信息,会不会是杨洪军发来的?难道说他观察到我们跪在这里,而周围没人,在无法联系到我们的情况下,才用这样的方式想要告诉我们点什么吗?毕竟杨洪军是知道这个号码的。

于是我凝神定气,打算等屏幕二次亮起的时候,无论如何,都要看清楚。想到这里,我压低嗓门跟杨安可说道:“安可,你跟着我一起,慢慢地往手机挪挪位置,记住,别太快,一定要慢到看不出来!”

杨安可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轻轻嗯了一声。我们俩就在趁着二次铃声响起之前,好像蜗牛蠕动一般,缓缓朝着手机挪动了大约不到半米。

第149章 密谋

我的视力,还算不错。在这样的距离之下,我基本上能够看清楚屏幕上的字。我下意识地把我的脑袋平视,不直接面朝着手机,因为我知道,如果赵老此刻在树林里已经找好了狙击位置的话,那么这个位置除了能够观察来路之外,肯定是能够看到我们俩的。所以如果我一直盯着屏幕看的话,很可能引起他的警觉。

就在我刚刚掌握好距离的时候,屏幕就又亮了起来。锁屏界面上,果真是一条短信,号码很长,我没来得及细看,但依稀分辨得出那是一个手机号,开头的几位数,就是杨洪军的电话号码。我迅速了信息的内容,上面写道:

“我杨,能读唇,说话。”

信息非常短,从内容上看,的确是杨洪军发来的。他知道锁屏状态下,信息如果太长的话,那么就会显示不完整,所以才用了这么言简意赅的句子。表达也很清楚,前一段是在表明身份,说他是杨洪军,第二段是告诉我他能读唇,这就意味着此刻他已经到了这附近,并且找好了藏身处。他所在的位置能够观察到我和杨安可,能读唇的话,则说明他手上是有望远镜或者狙击镜这一类东西的。最后那句就更直接明了,让我动唇不出声,把我想说的话说出来。

此时此刻,我突然有一种重燃希望的感觉,有些兴奋跟激动,于是我缓慢地微微转头,面朝着来路跟那片杨洪军有可能藏身的树林的方向,当我面朝这个方向的时候,赵老就在我身后的树林里,他是看不到我五官的表情的,没准还认为我在张望看杨洪军有没有来呢。

于是我略微有点夸张地开始动唇,我知道,如果说的字太多,就容易造成误读,于是我也尽量把句子缩短,我的唇语是:“两个人,枪手在树林。”我并没有说是赵老,因为杨洪军此刻应该还不知道真相,而“枪手”这个词,则是我们遇袭后常常会提到的,杨洪军应该能比较准确地读出来。果真在十几秒后,手机屏幕再度亮起,上面仍然是一条短信,信息的内容正是“两个人,枪手在树林。”

看到杨洪军能准确读出我的唇语,我很是高兴。于是微微点点头,我点头的幅度很小,赵老手上的步枪没有狙击镜,所以他无法放大,以他的距离来说,应当是不会察觉到我点头的动作。而我却能够确保,这个动作杨洪军是看得到的。

接下来的时间里,很久都没有什么动静,或许也并没有那么久,只是因为我心里的焦急,于是觉得漫长罢了。我想此刻杨洪军应该是在思索一个办法,怎么才能保全大家都不受伤,正在思考中。隔了一会儿,手机屏幕再一次亮起,还是一条信息,上面写道:

“车来后,钻车底。”

那意思很明确,意味着很快会有一台车开过来,既然要我们钻车底,无非有两个目的,一来可以把车身当做遮挡物,挡住子弹,如果这都还被打中,那也是命该如此了。二来杨洪军打算直接硬闯了,否则按照约定,他是应当从来路方向走过来才对。

那么这样一来,就会出现一个问题。从那条坑坑洼洼的小路到我目前的位置,就算车开得飞起来,也至少需要一两分钟的时间。而这一两分钟里,以赵老这样一个老警察的枪法,估计枪毙我和杨安可十回,都绰绰有余。但很显然,杨洪军既然决定硬闯,则表明他用望远镜或者狙击镜观察树林的时候,并未找到“枪手”的踪迹,他也需要用这样的方式,来引诱枪手出现。

这就是说,杨洪军不可能是一个人来的,而现在那梳理当中,肯定有一个专业的狙击手,正瞄准了赵老藏身的这片区域,当车开进来的时候,赵老也许会开枪,也许会等到杨洪军下车后才开枪,而抢在他开枪之前,狙击手运气好的话就能够发现他的位置,继而一枪毙命。

这是一个非常冒险的举动,这必须承认。不过对于杨洪军来说虽然冒险,但肯定也是最佳的选择。而在我的角度看来,也的确相对比较稳妥。因为赵老大费周章的目的,就是要杀死杨洪军,所以当车子开过来的时候,因为颠簸,因为移动,加上车窗玻璃的反光及阻挡,以赵老的狙击距离,未必就能够一枪击中,况且他手里只有三发子弹,这就意味着他每打偏一枪,我们三个人就能够多活一个人。

相对于当下的条件,这已经是非常值得冒险的一举了。而且赵老此人谨小慎微,老奸巨猾,在没有完全把握之前,他是绝不会开枪的,所以他一定会等到杨洪军从车上下来再开枪,而杨洪军下车有个前提,就是会把车开到我们跟前,给我们足够的掩护。如此一来,只要赵老不在车开过来的这一两分钟里,先击毙了我和杨安可,而我们又能顺利钻到车底,那小命算就是保住了。

于是我压低了嗓门跟杨安可转达了杨洪军的意思,随后朝着来路的方向,也是一次微微点头,代表我赞同这个计划。

毫无疑问,这是一场赌命。但我抱有希望,因为我觉得赵老应该不会开枪打我们,我们如果死了,也就失去了谈判的意义,杨洪军大可以中途折返不再出现,而后对整座山发起全面进攻,赵老除非能飞天遁地,否则也难以逃走,这么一来,他苦心经营的计划,就算是彻底失败了。到了如今这个关头,他不会犯下这样的错误。

我焦急但又不得不耐心地等着,我和杨安可此刻唯一的优势在于,赵老并不知道我们和杨洪军用这样的方式达成了一致,所以他可能短时间内,想不到我们的计划,是死是活,就在此一搏了。

几分钟后,远处尘土飞扬,一台越野车正以非常快速的方式从土路上飞驰了过来,车窗是关闭着的,而驾驶室这一侧的玻璃上,还夹着一条白色的布。白色代表投降,驾驶室这一侧又恰好在赵老的观察范围内,所以他的这个举动,应该能延缓赵老开枪的时间。车子来得很快,比我想象的要快,加上路上颠簸,我老远都能听见车子和地面接触后那种哐当哐当的声音。

白色的布也算是起了效果,赵老迟迟没有开枪,我正在为自己即将躲过一劫暗自庆幸的时候,此刻车已经距离我们的位置只有不到二十米,却在此刻,呯的一声,伴随着回音,枪声响了起来。

我吓得一缩脖子,这是我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听见步枪的声音,并且因为在山里,有很大的回响。接着我迅速开始检查自己的身上有没有什么地方受伤了,发现那一枪并非打的我和杨安可,而是直接一枪打爆了越野车的左前轮。

要知道,在高速行驶当中的汽车,前轮爆胎比后轮爆胎要危险不止十倍,因为前轮除了提供动力,还要掌控方向。在这样的惯性下,方向立刻就折弯,车子一沉一歪,就整个侧翻了过来,驾驶室被压在地面,扯着在地面滑动了几米后,停在了距离我和杨安可大约有三四米的地方。

地面上被扬起的尘土,给了我一种正在拍摄阿富汗战争片的感觉,我目测这样的距离我们俩蹦跶几下还是能过去的,于是我对杨安可喊道:“安可!跳!”杨安可立刻起身,我也一个蹬地站了起来,我们俩就好像是兔子一样,费劲而狼狈地,踉跄着朝着侧翻的车子后方跳了过去。

那一刻,我的世界好像是被高速摄像机拍摄一样,一切都变得非常缓慢,耳朵里的声音,也变得沉闷了起来,就好像我身在水底一样,一切的一切都慢了。杨安可虽然在我前面,但她毕竟是女孩子,体力有限,折腾了一个晚上,早就憔悴不堪,所以她的速度很慢,我跟在她身后,在距离安全区域大约还有一米多的时候,我顾不得她手上,也顾不得我的动作有多粗鲁,斜着身子朝着身前的杨安可跳了过去,用我的肩膀撞上了她的背部,这一下推力,令杨安可脚底一下子失去平衡,以一个近乎于狗吃屎的姿势跌倒在了侧翻的车子边上。

即便她是脸着地,但好歹这个地方子弹打不到,她也算是安全了。而我就没那么好运气了,这一下撞击,让我遭受了阻力,而且我的状况跟她一样,都是手脚被捆,在她失去平衡的时候,我其实也是失去了平衡,可我倒下的地方,完全在射击范围之内,杨安可也没办法来拉我一把,于是我只能好像一条虫子一样,奋力以蠕动的方式朝着安全区域挪着。

就在此刻,我的身体突然感到一阵钻心地疼,这种疼痛非常短暂,随之而来的,是一种从内部炸裂般的酸软感,然后头皮一阵发麻,喉咙里有股子想要作呕的冲动。顾不得想那么多,我亡命地挪着身子,几乎耗尽我的全身力气,屁都蹦出来不知道多少个,我才爬到了侧翻的车子背后。

我安全了,但我却开心不起来。因为当我背靠着车底盘坐起来的时候,发现我的裆部,一片鲜血。

第150章 翻盘 结局

坦率地讲,我是一个传统的男人。

所以很大程度上来说,男人这个性别角色对于我而言,除了顶天立地之外,还有另外一层含义,就是传宗接代。我父亲是我爷爷的独子,而我也是我父亲的独子。父亲因为先天性残疾,终身都是缺憾的,所以我可以说是汇集了三代人的希望,我也曾想要将来娶个漂亮老婆,生它两三个小孩,开枝散叶,扩大我们老李家的脉络。

而今,看到这一滩血,我的心唰地一下,凉了个透透的。那一瞬间,我呼吸急促,并非是因为我心跳加速或是血压增高,而是因为我在那一刻突然看到这滩血,内心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我努力让自己尽可能地平静下来,用心去感觉,自己的伤口究竟在哪。因为刚才那一阵疼痛和酸楚,很明显,我是中了枪。不过应该不是那种会立刻致命的,否则我也没可能冷静下来思考这一切。

手脚都被绑住导致我没办法用手去寻找伤口,而杨安可虽然此刻也坐起了身来,但我总不能让她来帮我找寻伤口吧,尤其是当位置还这么尴尬的时候。我忍住那种想哭的冲动,下半身整个都是麻木的,我根本就感觉不出伤口的位置。就在这个时候,我看见我左腿大腿内侧靠近根部的位置,裤子上发现了一个烟头粗细的小破洞,周围都是被血染红的区域,而此刻还不断有血液从洞里流出。

我大大地松了一口气,那个位置并不是我的要害部位,意味着如果我这次能活下来的话,还是有机会继续传宗接代的,而当我发现真正的伤口后,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的原因,我竟然觉得伤口处越来越痛了起来。

杨安可也被我这个特殊部位的流血吓坏了,她愣了半晌,我问她,你别看了,我没事,还能继续害人,你现在先找个什么尖锐的东西割掉手里扎带,想法子帮我止血吧!说话的时候,我才发现我已经有些语气虚弱。

被枪直接命中的伤口,跟被刀箭等射伤完全不同,因为子弹在钻入人体后,它是呈螺旋状旋转地。巨大的压力作用下,会把弹道周围的一切东西都朝边上挤压。也就是说,我腿上这看似只有一个小小的圆孔,但其实被子弹路径走过的区域,已经被挤压得变形或是烂掉了。不管此处有没有大动脉,这种出血都是非常可怕的。所以我必须立刻止血,才能保住小命。如果我自己找东西割断扎带,那么途中会因为来回运动而造成出血的更加严重,所以即便杨安可速度慢一点,我也需要她来帮助我。

从翻车到现在,其实也只有短短十几秒钟,我只是不清楚现在车里的杨洪军到底怎么样了。因为他其实也没有料到,枪手的射击竟然是奔着轮子去的。所以这次翻车也是他所始料未及的,既然如此,很可能他也因为没有准备而受伤。于是我背靠着车子的底盘叫道:“杨洪军!你有没有怎么样!”很快杨洪军传来那种有点痛苦的声音:“我没事,压住腿了,抽不开。”

得知他没有大碍,而且脑子清楚,我就又继续说道:“对方手里还有一颗子弹,你要小心。”我这句话声音压的比较低,但确保杨洪军能够听得见。我仍旧没有选择在这个时候告诉杨洪军枪手的真实身份其实就是赵老,是害怕他此刻知道了对方是谁后,心里有所波澜。而与此同时,杨安可也开始在车子底盘上一些突起的钢片上,反手磨着自己手上的扎带。

杨洪军说,你们待在这里别动,对面树林里我们有两个狙击手在观察,只要不出去就不会有事的!我说那你怎么办,你现在被压住了,从你的角度看能被射杀到吗?杨洪军说他面前不远处就是那个小砖房,遮挡住了大部分树林的部分,想来除非对方改变狙击位置,否则还是射不到他的,而对方如果动了,立刻会被我们的狙击手发现。

也许是听到我的声音虚弱,杨洪军就问道:“凯子你受伤了吗?刚才第二枪是打中你了吗?”我点点头,但很快我意识到点头他是看不到的,于是就说是的,大腿根部,被射穿了。不过没伤到命根子,否则我还不如死了算了。杨洪军说他的腿被压得很死,但是可以把椅子往后推而取出来,只是要从车里出来的话,就会暴露在射程之内。而且驾驶员一侧的侧门被死死压在了地上,要想出来,只能从副驾驶的方向,也就是说,当他打开车门,他就位于整个车的制高点,这对于狙击手来说,是一个不可能错过的击杀机会,可除此之外,杨洪军没有别的方法能够出来。

于是杨洪军问我:“凯子,你说对方还有一发子弹,这消息可靠吗?”我刚说了可靠后,顿时就犹豫了,因为我看到的只剩下三发,目前已经打了两发,一枪在车轮一枪在我身上,这么说起来,也算是弹无虚发,至少开枪的目的都是达到了。但是我并不确定赵老除此之外还有没有别的子弹。此刻如果赵老开了第三枪,我就能百分百确定他还有子弹,可他迟迟不开,这就让我有些猜不透了。

背后传来杨洪军想要抽出自己被压住的腿,而发出的咚咚撞击声。很快他就抽出了腿来,而杨安可也努力割断了扎带,她挣扎着凑到我边上,看到我的伤口之后,双手拇指指尖合拢,成一个环抱的姿势,将两只手的拇指死死压住了我伤口上方差不多一寸左右的位置。那个地方有血管,这样的压制能够让血流减缓一些。由于受伤的关系,我只觉得我的伤口非常肿胀,那种痛感反而没那么明显了,而且我根本就感觉不到我伤腿这只脚的脚趾有知觉,想要动,却好像这条腿不是我的一样,根本没反应。我心里有些担心,如果不及时治疗的话,可能我会瘫,更严重甚至要截肢。而杨安可是一个有经验的护士,她见我的伤口稍微止血后,立刻哗啦一声撕下了自己衣服的袖子,打了个死结在我的腿上。

而这时,我听见杨洪军车里说道:“目标,小砖房后面的树林,分开连放三枚烟雾榴弹,我要出来了。”这句话应该是对树林里的其他警察说的,只听他刚说完没多久,背后就传来唰唰唰三声,接着好像是受潮的鞭炮一样,发出一身滋滋的闷响,尽管我看不见,但我知道,那是烟雾在冒出来的声音。

杨洪军在这个时候打开了副驾驶一侧的车门。我听见头顶传来他的脚步声,接着就是连续七八声清脆的枪响。这种枪声比较脆,一听就知道是警察制式手枪发出来的声音。看来是杨洪军站起来后,就立刻朝着烟雾笼罩的树林连开了几枪,这是为了掩护自己的做法。而就在他打算从车子上跳下来的时候,三八式步枪的声音再度响起,紧接着就是杨洪军的一声闷哼,随后他就背心朝下,重重地跌落在了我的面前。

看来赵老的枪法果真是厉害,在有烟雾的情况下,还能够准确判断杨洪军的位置,这一枪打中了杨洪军右侧的胸口,在他跌下来的时候,我看到他的衣服上并没有什么血迹,所以我知道,这家伙还是穿了防弹衣来的。不免有点心有余悸,要是这一枪瞄准了头,那倒下来的可就只有一个碎成西瓜的脑袋了。

杨洪军好像有点喘不过气,也许是那颗子弹,也许是这重重的一摔,当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向他表达我的亲切慰问的时候,我正面远处也就是杨洪军来处的树林里,一左一右分别闪烁了两下火光,并伴随着啪啪的两声枪响。那应该是两侧的狙击手同时发现了树林里赵老的位置,同时开了枪。

杨洪军忍住痛,拿着对讲机问道:“打…打中了没有?”对讲机传来回话:“打中了,一枪在胯骨,一枪命中小腿。”看样子不要直接击毙,是杨洪军行动之前对两个狙击手的命令。杨洪军说道:“抓捕小组,上!抓活的!山下的小组听命令,拦截任何下山的车辆和人,并逐渐朝我的方向搜索范围收拢!”

听到这里我明白了,其实杨洪军早就在来之前布置好了抓捕计划,他的行为虽然冒险,但却因此收获奇效,这次抓了人破了案,可又是立了一个大功,不知道能不能将功补过,重新恢复警察身份。杨洪军看了看我的伤腿,然后说道:“医疗队赶紧带上药,到翻车这里来,我们有伤员。”

说完这番话,杨洪军好像脱力一样,仰躺在地面上,呼呼喘气。

很快,从树林里奔跑出来十多个全副武装的特警,经过我们身边的时候,毫不停留,直接朝着屋后的小树林而去。医疗队的人也很快赶到,及时给我处理了伤口,说子弹是打穿了的,没有伤到动脉,且最早就有过包扎行为,应该不会有大问题,需要观察。

随后,医疗队的人将我抬上了担架车,打算把我带离现场。而这个时候,我对杨洪军说:“是赵老。”杨洪军一愣:“什么?”

我叹气:“你们开枪打中的那个人,那个对你我射击,幕后策划了对你的暗杀的人,是赵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