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宾馆里,方默不由得想到母亲。

拨过去电话,才想起来,现在母亲那儿的时差应该是凌晨三点多。正要挂断的时候,何仪接起了电话,并一猜就知道这是方默打来。

“默默。”

“嗯。”

“你…你在那儿还习惯吗?你这孩子,非要回去,都没跟我说清楚为什么。”

“我想把事情解决。”

“你要是不痛快了,还是回妈妈这里。如果他不放你走,我有办法。”

“嗯,不用了,不用了。你还在睡觉吧,我其实没什么事。”

“默默,你有事。”

“没有,真的没有。我参加了朋友的婚礼,忽然就想你了。”

过了一会,洗过澡,换好衣服的叶如玉一身靓丽装扮出现在方默面前。

“你觉得我这样去砸场子还行吗?”

方默心不在焉地点头道:“很好看。”

42、予舍予求1

说是去砸场子的,但其实叶如玉真出现的时候,表现得落落大方异常冷静,这让方默有些疑惑,她这是到底唱的是哪出?

方默一开始跟着叶如玉朝婚礼现场走过去的时候,还有些担心会不会有人问自己是谁,结果去了才发现其实不是这样,这婚礼的热闹光景简直超过了她的想象。

看来新郎新娘真是人缘广广。

方默忍不住看了一眼叶如玉,她看起来淡定从容,笑意盎然,和之前的样子丝毫不同。叶如玉拉着方默的手朝在门口迎接来宾的新郎新娘走去。不知道为什么,身为局外人的方面突然有一点紧张。她真担心叶如玉会做出什么过激行为,通常越是镇定的女人越是容易做出让人出乎意料的事情,加上此刻她大姨妈又来造访。

方默于是紧紧撰住叶如玉的胳膊。

结果叶如玉一句话让她的紧张瞬间消失。

叶如玉问:“为什么迎接的是你们,新郎新娘牌子老大的么,只是让伴郎伴娘迎接我这贵客?”

伴娘似乎认识叶如玉,嗫嚅着道:“如玉姐,你来啦。”

伴郎似乎并不知晓其中曲折,笑着朝前面指引,“在那儿去签到。”

“走吧。”方默轻轻拉了拉叶如玉的胳膊。

叶如玉撇了一眼,看到分别有两个人,两人前面都摆着一本红色的签到薄,问道:“是不是还要分男方亲戚还是女方亲戚?”

伴娘很是尴尬,只笑了笑。

伴郎则是一本正经地回答:“没有区分。因为人多,怕一时半会来不及。”

“哦,那就好了。我想要是区分的话,我到底该签在哪本上。你看,新郎是我前男友,新娘是我表妹。”

她说得云淡风轻,听的人却是胆战心惊。

光一句话描述这关系就够让人写一本书的了。

方默也不知道是怜惜叶如玉还是从她身上看到曾经受过伤的自己,竟开始赞同她大方前来,然后让新郎新娘都下不了台。

作为一个外人,她有这种想法真是不应该。

签完到之后,原本想把厚厚的一沓红包给登记的人,可谁知她掏出来了,转念又放回包里,说:“我要亲自把钱给我表妹。”

方默走进去之后小心地看了看,没有发现魏冬阳的身影,不觉松了一口气。

走进那扇门里,方默先是顺着叶如玉的目光,先是看到了新郎的父母,结果又看到她的母亲。叶如玉母亲看到她的时候,急忙走过来,拦住叶如玉,叹了一口气道:“如玉,既然来了,就好好参加婚礼。”

叶如玉嗤笑一声道:“放心我一定给小舅舅小舅妈面子,尽量不在他俩面前闹…不如,你悄悄告诉他们让他们先回避一下?”

“你这孩子…”

“妈,你被这样看着我,我能忍到这份上已经是极致了。难道您指望我笑脸相迎地祝福他们?我本意就是来砸场子的。”

“你来砸场子!?你觉得丢得是谁的脸?”

“我的,还有你的,我知道。从我打算来那一刻起我就已经不要脸了。不,确切说,从我在别人那儿抢到他那一刻起我就不要脸了,然后我遇到了比我更不要脸的表妹。所以我也无所谓了。您要是觉得丢脸,也请您回避,反正我不出这口恶气,我就不甘心。你放心吧,我不会伤害已经怀孕的表妹大人,哪怕我再恨她,也不可能为了报复而伤害无辜的孩子。我只是想让新郎难堪一点,想让这婚礼不那么完美无缺。”

“该是你的东西别人抢不走,不是你的东西你也守不住。如玉!你平时怎么闹都行,就是不能再今天闹。算妈妈求你了,别丢人现眼。”叶母急了。

“是他请我来的,有本事敢请我就要有本事接受请我的代价!”

方默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和谐”的一幕。

听到孩子的时候,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低头看了看自己依然还是那么平坦的小腹。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叶如玉那段关于孩子的说法,她忽然佩服起这个女人来。

她不知道假如自己真的怀孕了,要怎么办?

她刚才甚至想到要拿掉孩子,这孩子来的太不是时候。真有了孩子,各种牵绊纷至沓来,她的思绪完全被打乱。

而且她觉得十分恐慌。

她之前失忆,头部受伤,吃了很多药,虽然从和魏冬阳发生关系到现在一直都没再吃过那药,但是她这段时间总是很晚睡觉,饮食也未曾注意过,经常在外面被动吸二手烟,还醉得一塌糊涂过。

方默害怕孩子是个怪胎。

想到这些,她觉得头一阵眩晕。

“方默,我们去前面。”叶如玉叫她。

方默一回神,才发现那对母女俩已经结束争执,各自冷着脸。

“方默,你的脸色怎么突然间有点儿奇怪?是不是灯光照的?”叶如玉表示奇怪。

方默说:“可能。”

俩人朝前方的主桌走去。

一路上,方默都是低着头的,她觉得自己真是个多余的人,干嘛要掺和这事。她自己的事情都一团糟了现在。

“那一对贱人原来站在那儿。”叶如玉口无遮拦地说着。

方默抬头,目光直接落在惹人注目的新郎新娘身上,而是正与背对着他与新郎交谈的魏冬阳。

一时间,她再次感叹命运的捉弄。

她分明是不想面对魏冬阳的。

虽然只有三四天没见面,可今天不一样。

因为之前,她怀疑自己怀孕。

而之前的之前,她亲自在放了十几天的离婚协议书上签下自己的大名。

现在,她却和他在同一个婚礼上。

魏冬阳请她来的时候她推脱了,结果却和朋友一起来参加。

她为了避免尴尬,赶紧悄声对叶如玉说:“我先走了。”

“唉,方默!”

叶如玉虽然见过魏冬阳,但对魏冬阳的熟悉度自然不如方默,于是并没认出那个正与新郎攀谈的人就是方默的丈夫魏冬阳。

当她喊完方默的名字,魏冬阳略微一怔,回头,与惊慌地想要离开的方默目光相对。

这时,叶如玉感到尴尬了。

“怎么你老公也…”

这时,新郎新娘也看到了叶如玉。新娘微微一笑,手摸着肚皮,露出胜利的笑容。新郎面色微冷,问:“你请的?”

“嗯,她毕竟是我表姐。”

“她身边那女的你认识吗?”新娘皱起了眉头,“她难道想闹婚礼?找一个看起来这么柔弱的女子?”

正想迈步走开的魏冬阳冲新娘微微一笑,“我妻子之前不幸发生过车祸,看起来是有点儿弱不禁风。”

“啊!原来是魏太太,我眼睛真是长歪了,对不起魏先生,真的不好意思!”新娘忙道歉。

新郎碰了碰魏冬阳的胳膊,朝方默努嘴,“你老婆好像比以前好看了。”

“你什么时候见过?”

“臭小子,当年你结婚的时候!”

“哦。”魏冬阳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好自为之,我去看看她。”

看着魏冬阳朝自己走过来,方默走也不是,躲也不是,只能这样站在原地,等着他过来。

魏冬阳问:“方默,你是和新娘是朋友呢?还是和新郎是朋友呢?”

语调轻柔,却足以让方默无言以对。

43、予舍予求1/2

魏冬阳言下之意,方默,你既不认识新娘也不认识新娘,你这参加的到底是哪门子朋友的婚礼?你就这么厌恶跟我一起出席朋友的婚礼?

他其实也并不想揶揄方默,只是在看到她的时候想到她昨晚决绝式的一个电话,突然间不知道自己能跟方默说什么。好像说什么两人都会觉得尴尬,索性想什么说什么。说完那几句话,他自己又觉得万分后悔。这句话就像是被人哄骗了的小孩子,埋怨为什么你欺骗自己似的。

那话,他自己怎么听怎么觉得酸,活像个打翻了醋坛子的小孩。

越想越觉得这话不像是他说的。

其实他不擅神情款款情话绵绵。有时候,明明想讨好方默,却总是适得其反。是方默原先对他过分宽容,以至于他经历了这么多还是不懂得怎么讨她欢心。

魏冬阳深呼吸,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静,然后很自然地搂起她的腰,光明正大地彰显他的所谓拥有权。

他说:“突然看见你,好像有了一种命中注定的感觉。”

方默撇了撇嘴,说:“你想多了。”

“我知道你是想躲开我,不愿意跟她同时在外人面前出现。”魏冬阳平静的面孔下隐藏着汹涌的情绪,他觉得自己呼吸有点困难,用力咽下一口气,缓了好一会,才又正常。

“难道你不觉得我和你冥冥之中好像一直被什么东西牵引着?我们总能相遇。”他说。

“今天纯属操作失误。”方默解释。

“我才不管。”

两人决口不提昨晚上她的那通电话。

方默抬头看向叶如玉,问:“新郎是你特别要好的朋友是吗?”

魏冬阳点头,“是的。”

“物以类聚啊。”方默意蕴深长地叹了一声,伸手轻轻掰开魏冬阳放在她腰间的手。可她手刚离开,魏冬阳又很厚脸皮地继续之前的动作。

“大庭广众,我不想跟你夺了新人的风头。”

魏冬阳却丝毫不理睬她这句话,而是回答了她前一句话,“你才认识叶如玉多久?”

“…你什么意思?”

“没别的意思。我只想告诉你,你所看到的有时候只是事情的一面。你跟她一起出现,可我不觉得你跟她是一类人。在一起的人并不一定是同类,只能说彼此都有欣赏对方的地方。我对新郎的感情之事不做评价,那是他自己的事。除了这些,我欣赏我的朋友。每个人都不是完美的。你厌恶一个人,或许并不是因为那个人真的渣得完全没有闪光点,而是他做的某些事情,或者说他的某个缺点,恰恰是你的雷区。”

“您开始当说教老师了?你是想告诉我其实我无知又没眼力劲?是的,我就是无知而且有眼无珠。”

“岂敢,我只是,”停顿好几秒,他才接了下句,“只是尝到了教训。”

很深刻的教训。

足以令他再也不敢造次。

魏冬阳扭头看着她的脸,说,“方默,你现在的每一个举动,都让我感到,自己原来…”

方默叫了一声叶如玉。

她阻止了魏冬阳继续说下去。

叶如玉此刻正同新郎聊天。

她似乎根本就忘了要砸场子。

听到方默叫她,遂赶紧抽身离开,走到方默面前,冲魏冬阳露出一个笑脸。笑得特别尴尬,嗫嚅道:“没想到你认识新郎,我还从来不知道他跟你是朋友。原来他真的只是玩玩我,连他的朋友都不知道有谁。”

这句话让方默感到十分难过。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

她于是再次扭捏地推开魏冬阳的手,然后扭头很正经的问魏冬阳:“我坐哪?”

“坐我旁边。”

“好吧,那你坐哪?”

魏冬阳还没说话,司仪便拿着麦克风说:“各位来宾请入座,婚礼即将开始…”

方默拉着叶如玉发冷的手,说:“你也跟我一起。”

叶如玉脸色突然又变得差起来,比在车上那会儿还要难看。

魏冬阳长叹一声,看了一眼方默,兀自朝前走去。方默见此,忙搀着叶如玉跟在魏冬阳后面。这排场太大,方默真怕自己无意间占了别人的位置。

叶如玉在方默的搀扶下向前走,边走边说:“我刚才真想拿出红包里的钞票扔在他脸上,骂个痛快然后潇洒离开。可是当我看着他的眼睛时,突然就做不出这件事了。我原来也没我想象的那么恶毒,哈。我妈应该感激我一辈子。”她笑得声音有点儿颤抖。

三人在酒席前坐稳。

方默发现叶如玉的母亲一直在不远的地方静静看着她。

司仪在台上说了几句开场白,又说了几句煽情的话,最后才点题,请出新郎和新娘。

结果,大伙看了半天,新娘和新郎也没出来。

司仪是个老练的人,急忙说话,转移大家视线,拖了好几分钟,最后才又说,有请我们的新郎和美丽的新娘。

大约过了十几秒,才见到新郎和新娘从路引上款款走来。灯光打在新郎新娘身上。音乐声响,一男一女两个很可爱的话筒撒着红色的玫瑰花瓣。

然而,新郎的脸色看起来似乎与此刻的氛围格格不入,僵直,严肃,还有点儿生气的味道。新娘却还是笑靥如花,似乎方才的争执不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