掠出殿门之际,沐琼茵便觉前方凌厉之气冲破云霄。定神望去,茫茫大雪间玉台高伫,层层华光萦绕成巨大结界,四周紫气高涨,罡风激荡。

就在那九层玉台之下,有一人背朝众仙负手而立,正微微抬头望着高台顶端。

一袭长袍委落雪地,墨黑底子赤红火纹,乌木长簪绾着银白长发簌落飞扬。

在他身后四周,有数名神将持剑将其包围,皆神情紧张。其中一人望到太虚真人身影,当即朝那黑袍男子厉声道:“援兵已到,魔物还敢再嚣张跋扈?!”

黑袍男子却置若罔闻,甚至未曾回头看上一眼,仍旧专注地望着白玉高台顶端。

那里有灵光烁烁,任凭乌云压顶,魔障丛生,亦不减温和华彩。

“大胆魔物还不退下?!”另一名神将眼见他不言不动,怒而握紧剑柄,剑锋金光大盛。

阴风顿起,残云飞卷。黑袍男子只发出一声冷笑,双袖震荡,周身猛然涨出暗黑雾气。

“蝼蚁之力,也配阻拦本座?”

低沉的语声如浪潮冲撞四周,一时间满地碎玉飞溅,瑶花宝树竟都被狂风连根卷起,混杂着冰凉雪片凌乱飞旋。那几名神将奋力扑上,长剑挟灵光之力,冲破疾风直刺向男子后心。

岂料他头都不回,扬臂一卷,周围的空气竟在瞬间扭曲旋转。那几支长剑顿失法力,断裂为破铜烂铁。

太虚真人见状,拂尘一震,掠向前方。可那男子已卷挟起漫天风雪,忽一道赤红光焰自掌心幻出,刹那间便化为烈火长剑。

赤焰喷溅,凌空斩下,白玉高台前的结界轰然裂开缝隙。

拂尘长丝才击至男子后心,他已经纵身闯入结界。神将们惊呼着冲去,黑袍男子袍袖一震,碎裂的结界竟在瞬间愈合。

剑痕之处红光迅速蔓延,整座白玉高台如坠火海。

“大事不好!”神将们面如土色,此时上方乌云涌动,陡然亮起炫目光影。沐琼茵惊愕仰望,见云间人影浮现,依稀可辨皆是广袖华服的仙君神祇。

当先一人飘然而下,正是之前赴宴的玉衡星君,太虚真人见到他便焦急道:“魔君已闯入九层玉台,他究竟为何来到此地?”

玉衡星君愤恨道:“竟来迟一步!那玉台最高处保存着盘古上神的元神珠,任何人不得擅动,否则便会日夜颠倒,三界逆转。到那时魔界成为天庭,众仙则都要跌入无常深渊!此事是天界机密,竟不知为何会被这魔君知晓了!”

“这便如何是好?!”众仙震惊之下望向高台。

玉衡星君道:“西王母之前远离了昆仑,如今正在疾速赶回,天帝命我等必须守住元神珠,等到西王母归来方能化解此劫。”

正说话间,结界之中的白玉高台猛烈震动,灼热气息弥散升腾。

沐琼茵惊道:“师伯,他已经快要登上第五层了!”

太虚真人随之望去,高台四周赤光熊熊,隐约可见那道黑色身影一步步朝上登去。虽然神将们都被阻拦在外,但那结界之内似乎还有巨大灵力,而魔君,则正在以自身法力强行相抗。

作者有话要说:魔君出场还蛮早的,只不过这章就说了一句话……

魔君:本座只需这一句话,就可以震慑四方!(冷笑)

PS:本文设定灵感来源于《倩女幽魂》手游,寒假的时候玩了不少时间。游戏里除了聂小倩的主线外还有逍遥观、昆仑派、万妖宫等门派支线,不知大家玩过木有?

第三章

见此情形,有数名仙君自云间掠下,想要合力阻止。可才接近高台顶端,便被结界之力震退十数丈之外。

跟随太虚而来的散仙提议:“不如我们联手将这结界震开,否则岂不是在这眼睁睁看着他得逞?!”

守卫的神将却急道:“使不得!要是使用法力强行攻破,高台上的元神珠定会受到震荡。”

太虚真人皱眉,“西王母若是再不赶来,我们难道就这样束手无策?”

玉衡星君稍一忖度,随即掠至玉台之下。白衣激扬,灵光萦飞,须臾间便化出光影交错的法阵。

“此是九转流光阵,请诸位分列卦位,待等法力融汇,即可逆转时光,挽救局势。”玉衡说罢,当先凝神立于法阵正中,漫延出八道雪白光痕,直贯向其余卦位。太虚真人等迅疾掠去,按乾、坤、震、巽、坎、离、艮、兑之位盘膝坐下。

众仙才一进入法阵,那八道光影便陡然绽放出虹影斑斓,与众仙指掌间的灵光相互融汇,九转流光阵瞬间耀目万丈。

沐琼茵对此阵法尚不了解,便只留在一旁与其余神将加以守卫。阆风巅上乌云沉沉,白玉台下法光四射,而在那结界之中,更有雷霆万钧呼啸震荡,她紧握着剑柄望向高台,隐约可见魔君已登上第七层。

——只剩两层了。

周围空气震颤不已,她屏息回望,众仙身周的灵光已越来越强,最终汇聚在玉衡星君上方。

虹光绮丽,飞转如深海旋涡。风中飘雪落下,顿时消失无影。

纯白灵光自玉衡星君掌心升起,朝着上方的虹影飞去。只需两相融汇,便是最后逆转之时。

沐琼茵正被这景象吸引了注意,忽听得一声巨响,雪山震动,结界摇晃。神将惊呼声中,她惊觉回首,却见白玉高台上黑影疾闪,魔君竟冲出结界,朝着法阵掠来。

“护阵!”玉衡星君无法离开本位,朝着阵外众人急呼。

数名神将率先冲上,刀剑交错,法力激扬,在半空中形成无形巨网。魔君掌心烈火燃起,迅疾化为火光长剑。只一道赤焰流丽,当空劈下,便将法力之网强行撕裂。众神将拼力阻截,却不是魔君对手。

魔君一震剑锋,挟着赤红火光冲向法阵。太虚真人正在最前,遥望见魔君来袭,却因身在阵中不能擅自出手。

危急之间,沐琼茵飞身跃起,长剑直刺向魔君后心。他于疾掠中霍然回身,赤火之剑横扫而来,灼热气焰扑卷鼓荡。

沐琼茵强忍不适,躲过那火焰侵袭后再度出手。剑气破空震出冰霜万朵,缠绕着飞向魔君双臂。

他愠怒侧转,左臂一扬,便以强大法力将其死死吸住。

两人之间相距甚近,但因四周魔气缭绕,沐琼茵无法看清他的面容。虽如此,还是能感觉到那目光清冷寒彻,犹如锋利冰箭直刺心内。

“不怕死吗?”魔君鄙夷地盯着她,语声冷厉。

“我……”她只说了一个字,从玉衡星君掌心升起的白光就已融入虹影。

一瞬间法阵八处卦位皆耀出莲影,风啸云涌,天地变色。

沐琼茵被魔君与身后的法阵之力两相牵扯,只觉身子要被强行撕裂,剧痛中竟无法移动半分。

雪白莲影骤然升上半空,疾旋着将她与魔君皆笼罩其间。忽一阵风云狂卷,莲影绽裂,散飞出无数星芒,转瞬化为乌有。

强烈的白光在眼前炸裂,沐琼茵只觉整个人被巨力冲击撕扯,然后重重陨落。

身子似乎已经不属于自己,唯有一点神识还存留着极度的恐慌,就好像数年前经历的那一次灾难。

或许是凭着强烈的求生欲望,她在黑暗沉渊中又挣扎许久,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天幕青灰低垂,数缕烟云染上了丹红,落日的余晖直映入眼眸。她的身子极为乏力,喘息一阵后,才强行撑坐了起来。

晕眩中,却觉得四周景象不对劲。

巨大的法阵以及师伯等人已荡然无存,甚至就连气焰嚣张的魔君也消失了踪影。

乾真宫与九层高台亦全都不见,周围遍是枝干虬曲的参天古树。

黄叶飘飞,凌乱如梦,林间寂静,唯有远处流水潺潺。

——这是,到了哪里?

她紧皱眉头,觉得掌心潮湿黏稠,抬手一看,竟不知何时沾满鲜血。

再往身上一看,更是诧异不已。原先她穿着的是端庄典雅的云纹道装,现在却成了轻袅绮丽的浅碧衣裙。

胸口只一抹薄薄珠纱,春光半露,酥胸如雪,简直令她惊呆。

沐琼茵怔坐片刻,再度审度起自己。纤纤玉手被鲜血染红,腕间垂着串珠,似是玉髓雕琢而成。每一颗珠子都赤红光润,其间又有纯白缠丝纹路。

她深呼吸了几下,头脑还是一片混沌。茫然中听到水流声响,便下意识地想要洗净血污。循着水声还未走出多远,眼前的景象更让她骇然。

落叶纷乱,满地血污。

斜阳下,白桦林间倒卧无数尸体,俱是修仙门派装束。一个个面色青灰,双目圆睁,手中还紧握武器,像是都在瞬间被人夺去了生命。

她手心冰凉,背靠着枯树微微发颤。

却在此时,满林黄叶簌簌颤动。有黑影自远处穿林而至,身形诡魅,迅如疾电。

沐琼茵下意识地想要拔剑,腰间却没了武器。她一怔之下,急忙朝着相反的方向飞掠奔逃。然而疾风呼啸,黄叶飞卷,顷刻间那黑影已自后方掠来,霍然转身便拦住了她的去路。

沐琼茵不由得后退一步,眼前的少年身披与之不相符合的宽大斗篷,一张娃娃脸上满是尘土。看似瘦削的身体中却蕴含煞气,肩头扛着惨白长刀,无数黄叶正绕着此刀急速飞舞,犹如枯蝶。

少年神情冷峻,一振双臂,叶片四散飞离。

沐琼茵心头一寒。娃娃脸少年朝着她冲来,才到近前居然被自己的长斗篷绊得险些摔倒,连忙顺势匍匐跪倒:“寒天来迟一步,请主人恕罪!”

“什么?”沐琼茵僵立在荒草间。寒天往她身上一看,竟勃然大怒,“主人衣服有血,是不是那些该死的道士伤了你?!我这就去将他们碎尸万段!”

说话间,手中气流疾旋,如狂涛般汹涌冲出。一时地动山摇,两侧古树应声折断,离得最近的那些尸体瞬间化为齑粉,再远一些的亦被狂风卷起。

沐琼茵愣在那里,寒天好似还不解恨,竟又飞身掠去,肩头长刀抡起,便是白光耀目。

这下她忍不住惊呼:“你要干什么?!”

他听闻叫声,动作即刻停滞,却依旧怒视着远处零星散落的尸体:“他们伤了主人,就不该存在下去!”

沐琼茵又气又急,上前一步:“谁是你的主人?他们都已经死了,你连尸体都不放过?”

寒天手中的长刀一下子黯淡了光芒,他以不可思议的眼神望着沐琼茵,竟带了几分哀怨:“主人是在怪责寒天没能及时赶到吗?可寒天之前也被另一群道士追击,怕给主人带来麻烦,将他们都杀了之后才……”

“我只是误入了这片林子,并不是你的主人!”沐琼茵觉得这孩子大概脑子不清楚,不敢与之多作纠缠,故而转身就走。寒天怔立片刻,随即飞快追在她身旁,“主人生气就尽管向寒天出手!我们现在连魔君都没能见到,又被修仙门派追杀……要是主人独自离开,万一遇上更厉害的敌手,岂不是孤立无援?”

沐琼茵一皱眉,停下脚步,“你说……我们要去找魔君?”

寒天连忙也停了下来。“对啊,您带着属下一路寻找魔君所在,没想到那些修仙门派之人想对我们赶尽杀绝,幸而主人法力强大,反将其一举歼灭。”

沐琼茵怔立许久,声音发沉:“什么意思?”

寒天回头望一眼所剩无几的尸体,“长岳门、澄阳观、青云阁……这些门派的追兵应该都被主人杀掉了,难道还有漏网之鱼?”

“我……杀了他们?!”她的眼前又浮现了之前尸横遍野的景象,心被猛地揪紧。

寒天的眼里却闪烁兴奋的光亮,“主人法力强大,自然是大获全胜!我看不如现在就去魔界,要是那魔君盛气凌人,我们干脆将他杀了,将整个魔界接管过来……”

他还在兀自畅想,沐琼茵耳中嗡嗡作响,木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虽是沾满血迹,但依稀看得出要比原先更娇嫩柔滑,再加上这绮丽衣裙、玲珑身材……她惊慌四顾,望到不远处便是潺潺流水,随即飞奔了过去。

山泉流注,倒映出的却是从未见过的俏丽姿容。

乌发高挽,步摇点翠,一派烁光。肌骨莹润,风姿袅娜,尤其那双眸子水盈雾绕,楚楚生情。

沐琼茵怔住了,先前还只是以为自己被法阵卷入,离开了昆仑。可现在想来,难道是又像以前那样,灵魂穿至了另外一人体内?!

而那个人,则在被附体之前最后爆发,杀尽了林间的修仙弟子……

——这样想来,原来的身子难道已经被法阵摧毁?那自己岂不是又回不去了?!

沐琼茵瘫坐在水边,头痛欲裂。寒天不解地挪到近前,弱弱唤道:“主人,你这是……怎么了?是寒天又说错什么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魔君:听说有人要见本座???

PS:小沐师承逍遥观,法术见长,较高等级招术为霜锋乱舞,范围群体攻击,对范围内的多个目标造成冰伤害,并附带减速效果。不过现在还未达到这样的程度,假以时日,定会爆发。

第四章

暮色暗沉,沐琼茵一言不发绷着脸在林间疾走,可无论去往哪里,寒天始终跟随左右。

她没法向其解释自己到底是怎么来的,更怕说出真相后惹得他狂性大发,但寒天寸步不离地跟在身边,着实让她心神不宁。

“你能不能别一直跟着我?”沐琼茵不知该往何处去,心烦意乱地停在了古树下,“我只是跟你主人长得相似而已,你自寻出路去吧。”

他皱眉道:“不可能,我只认得主人一个,怎会看错?”

“……那你就非要跟在我后面吗?”她一扫碧色裙摆,盘膝坐在了地上。

寒天随即依照她的动作,同样盘膝坐在了对面,挺直腰板道:“主人不介意的话,寒天也可以守在你前边。”

沐琼茵无力地撑着脸颊,看来硬逃是不可能了,只能寻找机会甩掉他。但是就算要逃走也得先弄清现状……

“寒天。”她斜睨着他,倨傲之间带着魅色。

“主人有何吩咐?”寒天立刻殷勤回答,觉得主人又恢复了正常。

“我刚才……可能是因为损耗了过多法力,记忆有些模糊……”沐琼茵斟酌着词语道,“你说的魔君,是不是叫做凌煊?”

“应该就是这个名字。虽然我只听主人说过一次,不过世上就一个魔君,不会有错。”

沐琼茵诧异道:“他是如何从昆仑山脱身的?”

寒天愣住了,过了一阵才道:“什么昆仑山?魔君不是一直在魔界吗?”

沐琼茵皱眉,只得转了话题问道:“那我是谁?”

“主人竟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了?!”他悲伤不已,旋即又回过神来自我感动道,“不管怎样,寒天一直会守护在主人身边,就算肝脑涂地也在所不辞……”

她以严厉的目光迫视,“别说无关的话,我的问题你还没回答。”

他嗫嚅了一下,吞吞吐吐道:“……您是来自于兰若地宫的镜无忧。”

——兰若地宫?镜无忧?

先前自己只听说过兰若寺,这兰若地宫与之莫非相通?镜无忧这名字,却陌生得很。可那些修仙子弟若真都是她所杀,这显然是个法力极为高强的妖魔,又怎会如此默默无名?

寒天见她神思恍惚,便又说起先前之事。

兰若地宫本是妖物游魂聚集之处,阴森诡异,怨气不散。数百年前曾有姥姥占据此处,操控手下冤魂吸取阳气,助其修炼。在其被斩灭之后,兰若地宫曾一度宁静,此后却有强大力量不知从何而来,化为虚影隐藏在地宫深处,自称妖王千幻。

妖王行踪诡异,出没无常,因其法力超群,重新又聚拢了大批妖魔恶灵为其所用。镜无忧与寒天便位列其中。

据说妖王可随意变幻形貌,即便是天神亦难以分辨其真假。但它的本体每隔若干年便会由盛转衰,法力也会随之减弱,不过等到本体蜕变重生后,法力自然更进一层。

不久之前,逍遥观观主联合其他修仙门派大举进攻,蛰伏在地宫的妖王正处于法力最弱之时,在众人围攻之下不幸战败,魂飞魄散。兰若地宫妖魔死伤无数,镜无忧带着寒天逃出之后,始终甩不脱修仙高手们的追击,便想去往魔界寻求安身之处。

沐琼茵这才明白了大半,只是现在她既无法暴露自己的身份,又不知该怎样回到仙界,只能疲惫地倚靠着树干发怔。

寒天见状,不由关切道:“主人是因为消耗了过多法力而困倦了?”

沐琼茵有许多事需要考虑,便沉着脸应了一声,没做多余解释。寒天也不敢再打搅,小心翼翼地挪坐到另一棵大树下。她索性闭上眼睛假装休憩,脑海中却一刻也停不下。

虽然寒天目前而言还未发现真相,但他性情暴躁,一旦识破眼前之人并非真正的镜无忧,必定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如此想来,还是尽早脱身为妙。

好不容易熬到夜色降临,她偷偷睁了睁眼,见寒天也正合眼休息,不由心中一喜。

她动了动身子,有意发出细微声响,他却还是没有反应,看来是睡着了。

趁着这个机会,沐琼茵屏住呼吸,半跪着悄悄往树后挪动。朦胧月色洒下枝叶浅影,她低伏着身子,在荒草间缓慢挪行,只要再远离一些,就能施展法术飞掠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