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十佳没开车,沈巡不知道她会去哪里,为了找她,他觉得自己几乎要掘地三尺。这中平村说大不大,不过两百来户人家,说小也不小,前后三面环山,坐落着一整个山脉。

他从从中平村找到了村外的后山之上。沿着崎岖的山路一直开一直开,也不知道会走到哪里去。全凭运气在找寻。他只是本能地觉得,骆十佳如果要跑,会向这个方向。

沿路都是嶙峋的山石和并不规整的山树,遮挡住了这一路和远处的风景。沈巡开了很久很久才看到骆十佳的背影。谢天谢地,他的直觉没有错,骆十佳真的第一反应是找个山头转转。

这一路豁然开朗的悬崖之处,海拔高于平底近一千米,开车过盘山公路爬了近两小时。不知道她走了多久才走到这里。

她翻过了村民用木桩子钉好的围栏,上面有村民拧好的用来防偷采矿石之人的尖锐铁刺,看着有些恐怖。此时此刻,沈巡看见她正坐在悬崖边的一块大石头上。那两道带着铁刺的铁丝在视觉上将她分割成了三块,仿佛是一副刻意而为的油画,画面有种远如千里之外的疏离感。

山风吹拂着骆十佳的短发,细软的发丝迎风飘动,遮住了她此刻的表情。大约是听见了沈巡走路的脚步声音,她下意识回头,看见来人是他,她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回过头去,继续看着远处。

眼前的远处是一整片层峦叠嶂的山脉,那些山由远及近,重重叠叠,仿佛倚在天地一线的怀抱之中。最远的山峦虚虚实实,好像是云,又像是海市蜃楼,只有隐约的轮廓,仿佛看不到尽头。那样壮阔的画面总是让人忍不住生出几分大情怀。

在如此包容的大自然画卷里,人真的好渺小。所有的爱恨情仇,好像不过是过眼云烟一样,被大自然轻松吸纳。这也是很多人心情不好就用旅游来发泄一样。体力、精神的消耗,总能让人忘记烦恼。

“我其实一直想要过这样的生活,像很久以前,新闻里私奔的那对造了‘天梯’的男女一样,找一座没有人的山一起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必管尘世的纷纷扰扰。”骆十佳的声音很平静,似乎全然没了和沈巡怄气时的剑拔弩张。

沈巡跨过简易的围栏,走到了骆十佳的身边,他什么都没说,只是俯下身去牵骆十佳的手。

这一次,不是抓,不是拽,不是狠狠钳制,而是很温柔地与她十指相扣,如同一对恋人靠着大石块并立而坐。

“回去把、吧。”沈巡说:“这里冷。”

骆十佳没有反对。跟他走之前,她随手从悬崖的巨石缝隙里拔了一朵不知名的白色野花。

“‘如雪般白,似火般烈,蜿蜒伸展到最深最深的谷底,我那隐藏着的愿望啊,是秋日里最后一丛盛开的,悬崖菊’。”文绉绉念完了诗,骆十佳将那朵花插在了自己的鬓发之间,低声喃喃:“原来真的有悬崖菊,席慕蓉没有骗我。”

骆十佳淡淡说着:“这么多年,我一直像这花一样,孤单地开在悬崖。你如果不会永远让我倚靠,就别来招惹我。离开悬崖,我便只有死了。”

骆十佳的话让沈巡感觉到害怕。沈巡的手突然用力了几分。

有那一刻,他生出一丝庆幸,也生出一丝后怕。两人还没上车,他突然一转身,将骆十佳抱进怀里。

悬崖之上,旁边除了孤零零生长的几株野草便没有活物。它们和他们一样,在风中摇曳,在命运的夹缝之中挣扎。

“对不起。”沈巡在骆十佳耳边低声说着,此时此刻,这是他唯一能说出口的话。

“沈巡,没有下一次了,如果你再赶我走,我发誓,我绝对不会回头。”

骆十佳任由沈巡抱着,一动不动,语气中也似乎没有异样的情绪,只是话说得格外果断,让沈巡一阵心悸。

“我不知道怎么保护你,我想给你最好的,可我给你的都是最糟的。”沈巡仍旧抱紧了骆十佳:“我好怕有一天你被我折磨得过不下去,最后还是会离开我。我想,现在让你走也许是对的,至少比最后受不了了离开的强。可我还是做不到。我过不了没有你的生活。”

沈巡的下巴放在骆十佳的颈窝里,此时此刻,他并不是那个天塌下来都要伸手去撑住的顶天立地的大英雄,而是一个普通的,在爱里求而不得,患得患失的软弱男人。

“十佳,这九年,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过来的。如果你一直不出现,也许我这一生就这样结束了,可是你又出现了,我没办法说服自己,让你再走一次,说到底,我还是这样自私。”

他放开了骆十佳,脸上又现出纠结的神色。他一只手撑着车门,另一只手痛苦地放在自己额前。

他的犹豫、他的挣扎,骆十佳都懂,可她没办法替他分担,这让她感到无助极了。她不知道该怎么给他力量。她能做的,只是抱紧他而已。

骆十佳狠狠自背后抱住他,她的脸抵在沈巡的背后,从跑出来直到现在,她终于生出了一丝后怕。一种前所未有的庆幸感让她忍不住眼眶一红。

他总算还是来找她了,他其实不想要她走。

“别再赶我走了,沈巡,我经不起再一次九年。”骆十佳的喉间哽咽,几乎要说不下去:“天大的苦,我都吃得下,你信我。”

沈巡听不下去骆十佳说这些卑微的话,他转过身,紧紧将骆十佳抱住,用尽了全身的力量。

“悬崖上的花才够美。”沈巡说:“米分身碎骨,也是值得的。”

骆十佳嘴角终于噙起了一丝微笑。她软若无骨的手抚上沈巡的鼻梁,滑过眉心,一下一下描摹着他浓密的眉毛,然后是耳朵,薄薄的耳廓在清透的光线下,泛着金黄的颜色,最后是沈巡的嘴唇,薄薄的唇瓣,却能说出那么多让她感动的话,骆十佳的手指一下一下抚摸着,那炙热的温度从她指节传到心脏。

随后,她踮起了脚尖,用自己的嘴唇代替手指,吻上了沈巡的嘴唇。

比起沈巡的炽烈,骆十佳的吻像一股清泉,带着清甜的气息。她细致而耐心地吻着他,直到他终于有了反应,开始热烈地回应。

这一路,他们仓惶地逃避着未来,剑拔弩张地对待着现在,一心只卑微地想回到过去改变一切。可过去就是过去了,他们又怎么可能改变呢?

十二年的时间,在深城开始,也在深城分离。他们从深城出发,孑然一身的上路,又在路上相遇。

她靠着旅馆的房间门,用挑衅的语气问他:“你想和我做/爱吗?”

那一刻,沈巡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年近三十有自制力的成年男子,而是一个十几岁荷尔蒙正冲动的青少年男孩。

她永远是他最初的渴望,也是他最后的恳求。

沈巡压抑着自己的冲动,将她推进了后座。她重重倒下去的一刻,顺手环住了他的脖子。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彼此的呼吸带着几分浑浊……

骆十佳搂着沈巡的脖子,沈巡一直在吻她,吻她的眉心,她的眼角,她的嘴唇,她的锁骨。他试图给她安全感,她始终微眯着眼睛,像一只被安抚的猫。

逼仄的车厢里只有二人略显粗重的呼吸声音,沈巡个子高,他脱衣服的时候撞到头,弓着身子又抵着背。空间那样挤,两人却仿佛浑然不觉,这一刻,他们的大脑被原始的本能占领了。

他紧实的肌肉紧紧贴着骆十佳裸/露在外的皮肤,她的白皙和他的古铜色造成的视觉差异让他的眸子变得更加深沉。

他的手试探着解开骆十佳身下的束缚,骆十佳没有动,也没有排斥。只是有些羞涩地闭上了眼睛,脸颊上的两朵绯红直染到了眼皮之上。他欣喜于她的变化,再接再厉吻上了她的嘴唇,整个人终于附了上去……

骆十佳双手紧紧抱着沈巡的脖颈,没有发出过多的声音,只是听着沈巡粗重的呼吸在她耳畔有节奏地响起。她觉得自己像一只摇曳在大海之中的小船,终于在漂泊多年之后入港停泊。她想要抱紧这一份安稳,抱紧她等待多年的一丝平静,哪怕只有一瞬间,也好。

“这是做/爱吗?”剧烈的震颤仿佛撼动了骆十佳的灵魂,她突然睁开双眼,死死盯着车厢的车顶,没有眨眼,脸上的表情有些无助。

“不是。”沈巡压抑着自己,一口咬在了骆十佳耳垂上:“是做恨。”

骆十佳听他这么一说,突然轻哼了一声,半晌笑了起来:“恨是一辈子都做不完的。”

很久很久以后,沈巡才回应,他的声音疲惫而低哑,带着情/欲的余温:“爱也是。”

……

第38章

骆十佳坐在座椅上没动,沈巡正在给她扣毛衫的扣子,解的时候一扯就全开了,扣得时候倒是一颗一颗很有耐心。扣好了全部的纽扣,末了,沈巡又把外套给她穿上,拉上拉链。

他缱绻而温存地捋了捋她额间的湿发,她脸上还有点的潮红,体温也比平时高,不说话的样子实在娇软,沈巡最后忍不住又吻了吻她的眉心。

“饿不饿?”沈巡问:“想吃什么?”

骆十佳咬着手指想了许久才说:“汤圆。”

沈巡开了两个多小时的车,开到了镇上才找到了能吃汤圆地方。

一颗颗白胖胖的糯米米分团子在碗里勾得人口涎欲滴,每一颗里面都包了香喷喷的芝麻馅,一口咬下去满是香甜,由米酒入味,喝起来也是满口甜蜜。

骆十佳心情甚好,一口气吃了十二颗,沈巡见了都忍不住说她:“这东西吃多了容易积食。”

“我想和你一起吃。”骆十佳笑得像个孩子:“不是说汤圆代表团圆么?”

沈巡听她这么说,心里也感觉到了一丝酸楚。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能说些什么。这种时候,好像什么话都显得很多余。

骆十佳却是满不在乎的样子,她喝光了煮汤圆的米酒。看着沈巡看了许久,心里不禁窜起一种幸福的感觉。这是一种很圆满的感觉。仿佛欠了很多年的债突然还上了,也像背了许多多年的心事突然说了出来,更像做错了事很多年突然被人原谅。一种油然而生的救赎感让骆十佳突然有了面对未来的勇气。

“其实我曾经去找过你。”骆十佳突然鼓起了勇气,和沈巡说起了那端讳莫如深的过去:“你刚退学的时候,你的室友告诉我你要结婚,我始终不相信。然后我去了你家。”

骆十佳冷不防说起过去的事,沈巡不由有些紧张,忍不住握紧了手上的调羹。

“我凭记忆找到你家那套老房子。当时你家要办喜事,窗户啊,大门啊,都贴着大红的喜字。你那么年轻,书也不读了去结婚,你妈似乎不高兴,我去的时候,你们俩正在家门口说话。”

沈巡想不起这么小的细节,他抬起头问骆十佳:“我们……说了些什么?”

“你妈多是唠叨、感叹,总之就是不甚满意吧。”骆十佳笑了笑:“你妈问你‘你真的不会后悔吗’?你说,‘不后悔’。”

“……”

骆十佳不想去回忆那一天离开的失魂落魄。喜欢了多年的男孩,拼死也要保全的人,最后却另娶了他人。说不难过那是骗人的,可她能怪谁呢?

“你不后悔,可是我后悔。”提起过去,骆十佳总是带着几分遗憾:“我后悔没有好好和你告别。”

沈巡放下调羹,也是第一次这样与骆十佳推心置腹,两个人都将自己的伤口扒开给对方看,并不是要比谁更血肉模糊,只是希望对方接受自己的丑陋,仅此而已。

“当时没有周思媛,也会是别人,我那时候太急于找个人分担痛苦。一个人,也许就会疯了。”沈巡的语调很平静,这些难以启齿的话,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对骆十佳说出来。

“说后悔也谈不上,人总要为自己草率的决定付出一些代价。”沈巡苦笑:“只是这个代价有些大。”

沈巡的情绪没什么波澜,只是很认真地说着那段过去。有些过去刻意逃避是没有用的,不管爱与痛,最后都成为他生命的一部分。当年做了那个决定,内因外因皆有,论后悔也谈不上。人都是务实的,踢了铁板会回头,遇到安稳会渴求,遭逢难堪会割断。沈巡只是个普通人,一直以来都是。

“我从来没有怪过你,我只怪自己,怪自己命不好。”

“十佳……”

“你别内疚,这事很多错都在我。”和沈巡在一起,也许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去处理,可骆十佳却没有过一丝害怕,她有些理想主义,总认为爱可以战胜一切苦难。

骆十佳笑了笑,语气轻快:“兜兜转转,我们又回来了,你看,其实我的命也不算太差。”

……

从餐馆里出来,沈巡要去买包烟,骆十佳独自站在车边守候。

骆十佳一个人的时候很爱观察来往的行人,每个经过的人都有不同的画像,衣着、表情、正在做的事情都在无声透露着他们的生活状态。不是每个人都幸福,也不是每个人都不幸。大部分的人都处在中间值,碌碌无为便是一生。

骆十佳的眼睛盯着对面的一个小男孩,大约四五岁的年纪,身上的衣服虽然脏旧,却能看出也是名牌的童装,他耷拉着脑袋被一个中年妇女拖着走,那个中年妇女衣着朴实,两人看起来不像母子。骆十佳的眼睛一直盯着那个奇怪的孩子,那个孩子大约是感觉到了骆十佳的注视,转过头来看向她时,眼睛里也是一亮。

那个孩子会冲过来抱住骆十佳的双腿,这事骆十佳是始料不及的。

他突然哭号着撕心裂肺喊了一声“妈——”,这事骆十佳也是一个大写的懵逼。

但骆十佳好歹大小也是个律师,一下子反应过来,孩子可能是被拐卖的,大约是感觉到骆十佳的目光有所不同,过来求助的。她一只手死死抓住了孩子的衣领,那个中年妇女见孩子跑了,赶紧追了过来,看向骆十佳的眼睛里充满了疑虑,这让骆十佳更加肯定了自己的判断。

这时候,沈巡买完烟正好回来了,看见那孩子抱着骆十佳不肯撒手,一口一个“妈”,哭得伤心极了,也是一脸诧异。

“你结过婚?这孩子……”沈巡对于分开的这九年,骆十佳过得什么样的生活并不能算十分了解,他不问,一切都是等着骆十佳向他讲述。所以此时此刻,看着眼前这个四五岁的小男孩,也有些手足无措。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孩子的哭号让很多路人都忍不住驻足停留,互相议论。骆十佳一只手拎着孩子的衣领,死死将他护在怀里,半晌才有些狼狈地对沈巡说:“……我确实有孩子了,我妈不让我跟你说,怕你看不上我。”

骆十佳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倒是把沈巡给搅糊涂了。

……

那个拐孩子的妇女一看眼前的情形当然是趁乱逃走了。骆十佳把孩子救下以后就要把孩子送去派出所,到了派出所门口,那个一直还算乖巧的孩子突然不肯走了。原地坐下,抱着骆十佳的腿不放手。骆十佳急坏了,抖了半天都抖不掉。

“放手,我警告你放手啊。”骆十佳半蹲着,严肃地和抱着她腿不放的小人儿交涉着。

“妈……你别不要我啊……”孩子还是哭喊着,有点入戏太深。

骆十佳忍不住皱了眉头:“你怎么回事?没完没了了?”

骆十佳有些不耐烦了,正要去掰孩子的手指。沈巡突然将孩子抱了起来。走到一旁去哄。

沈巡的声音很小,骆十佳听不清他到底说了什么。他抱着孩子的背影和平时的他很不像。大约是反差太明显,才让骆十佳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他微微低头和孩子说着话,给孩子擦着鼻涕和眼泪,不知道他说了什么,一直哭闹的孩子突然安静了下来,噘着嘴开始点头,过了一会儿竟是开始笑了起来。骆十佳只隐约从旁人处了解到他待孩子极有耐心,此时此刻才是真的感觉到他温柔的一面。面对小孩时,他那种包容一切的表情,让人看了就忍不住想要沦陷。

有那么很短暂的一刻,骆十佳想:如果可以与他组建一个这样的三口之家,想必会很幸福吧?

也不知道他到底使了什么招,总之那孩子之后就听话了。把孩子交给警察以后,两人从派出所走了出来。

骆十佳走在前,沈巡走在后。

其实骆十佳一贯不爱招惹闲事,她的生活理念是明哲保身就好。可是这么多年,她做了太多事都是违背她生活理念的。她实在想不通自己为什么要这样,显得又圣母又蠢。她每次都告诉自己下次绝不这样做,可每次事情发生了,她又会做出完全不符合她性格的决定。想到这一点,骆十佳不由有些懊恼。

她脚下一踢,将一块石块踢得很远。

“耽误了一天,得回去了。”骆十佳说。

沈巡“嗯”了一声,踱步到骆十佳身边来,两人并肩走着。

“你不喜欢小孩?”

沈巡仿佛随口一问,可骆十佳是多聪明的人,自然知道他意有所指。

骆十佳眸中的光彩暗了暗,虽不舒服,但她还是把话都说开了。

“不要试探我,我决定和你在一起,就不在乎你是什么身份,你有多少钱财,你有过几个孩子。”骆十佳想了想又说:“我会尽可能去接受你所有的一切,但我这人挺不讨人喜欢的,我不能保证做得很好,但我保证,我会尽力忍。”

这大约是这么多年来,骆十佳能说出的最重的承诺。说不感动是假的,沈巡忍不住将她抱进怀里蹭了半天。

骆十佳被他闹了个大红脸,抱怨道:“干嘛突然起腻,这么大个人了。”

沈巡知她不喜肉麻,无声地将她抱紧了一些。

“不用忍。”沈巡的声音温柔得如同三四月的春风:“她们都很好。”

“嗯。”

……

回了公司那栋办公小楼,王经理已经回家,只剩长安和韩东还在等候。长安和韩东都因为他俩担心得一天都没吃饭,见两人完整回来了,都松了一口气。

“今晚回镇上吧。”韩东也不去追问什么,对于他俩的事大家都不多问,这已经成为一种默契的共识。他利落地开始收拾东西,对大家说:“收一收走吧,这里被闹了一通,也不安全。”

沈巡点头:“你把她们都带回去,我在这里守着,好多文书和单子我要再看一次。”

韩东有些犹豫,但沈巡坚持,他也就没在说下去了。

韩东开车带长安和骆十佳离开,车厢里很安静,三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有导航的声音在车厢里回荡,甜美中带着几分机械。车刚开出村子,骆十佳突然叫停,说掉了手机要回去拿。她也不等韩东说话,开了车门就直往村子里跑。

后视镜里,骆十佳的身影越来越小,长安看了一眼,良久才对韩东说:“走吧,她不会回来了。”

韩东看了一眼骆十佳头都不回的背影。叹了一口气,发动车子,离开了中平村。

其实住在这办公楼里,沈巡也有点没底,现在他矿井里出事,整个村子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大家都是一个村子的,与死难者的家属自然有种同仇敌忾的情结,对沈巡也不是太友善。

大家都走了,沈巡才开始收拾办公室。

其实办公室这么乱,倒并不符合长治的性格。长治是这么多年,沈巡见过最爱整理的男人。

韩东以前也嘲笑过长治在这方面像个娘们。办公室里有很多重要的文件和公司的资料,更是他重点维护的地方。

他到底走得多急,才会把这里弄成这样?沈巡始终百思不得其解。

从办公室走出来,沈巡又走向办公室旁边的一个房间,办公楼里一共留了两个房间,平时没人的时候就是沈巡和长治一人一间,沈巡打开了长治房间的门,刚一推开,就闻到了一股灰尘的味道,大约有一阵没人开过了。

在房间里摸索了半天,沈巡想要开灯,却不想灯泡已经烧坏了,开关按了半天都没有光亮。

沈巡正准备打开手机闪光灯当电筒,身后就突然亮起了一束光亮。将他也笼罩在内。

沈巡心里咯噔一跳,下意识回头,光点来源的方向很黑,只有光点那处特别亮,亮到有些刺眼,让人看不清来人。沈巡十分警惕地大呵一声:“谁?”

骆十佳靠在门口,气定神闲举着手机,一本正经地说:“抓/奸的。”

第39章

骆十佳去而复返,这是沈巡始料不及的。她的声音在这样的夜晚这么出乎意料地响起,如同干涸龟裂的土地突然流过的一股清泉,仿佛拥有复苏万物的力量。

沈巡觉得这一路始终是骆十佳在给他惊喜,她比他想象中更美好,更大胆,更热情、更坚韧也更执拗,完美得好像找不出她的缺点一样。她不似外表表现出来的那样冷漠,她只是表达爱的方式比较特别。

长治的房间里有一股久不开门的潮湿霉味还夹杂着一丝铁锈的腥气,门外微风阵阵,送入骆十佳身上洗发水的淡淡香味,勾得沈巡立刻心猿意马躁动不安起来,连自己要做什么也忘记了。

他两步跨到门口,欣喜地把骆十佳抱了起来,他是那样开心,开心得像个不醒事的孩子,忍不住抱着骆十佳转了好几个圈。

“大老婆不在小老婆没来,你这送上门的,刚好。”配合骆十佳那句“抓/奸”,沈巡也不正经了起来。

沈巡那破房间并没有比长治好几分钱,房里有股味不说,床上的床单被罩也都有点潮了。睡上去说不上舒适,但这一路也算是睡过各式各样的奇怪地方,也算可以适应。

沈巡的胸怀紧贴着骆十佳的后背,一双大手将骆十佳箍住,两人缩在一起,被子有一截都几乎要掉到地上,单人床睡两个人,也只能这样挤着了。

骆十佳有点不自在,小心翼翼翻了个身,钻进了沈巡怀里,嘴上还是忍不住抱怨:“这床可真小。”

沈巡的手护着骆十佳的后脑勺和背,怕她磕到了,也怕她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