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任文萱沉思,宋缺没再继续说话,定定地看着她,然后想着之前她所说得话。

当初的他到底是什么心态?

现在认真的想了想,那时候没有怨也没有恨,除了浓厚的失望,就是无尽的寂寞。

可是他常常处于寂寞之中,早就习惯了去,最后反而松了一口气似得,就那么轻易打下了道基。

其实他在爱上阿萱的时候,固然是因心而为,但是武道埋在心底深处,武道他也从来没放弃过,当初情意正浓,所以压制了过去,而后来阿萱的举动,让他不再陷入两难抉择,这才变成了那般模样。

人心本就难测,如果阿萱当年不曾离开他,也对他真情真意,他会不会在很多年后对她的爱意淡薄?让武道占据上风?

宋缺不会说谎,所以他会在心底承认那种可能真的出现。

而现在,经过这么多的事,从情浓到消失再升起,他觉得自己的心境变得自己都不明白了,不过他已然肯定,现在让他舍,比之一开始的时候已经难上了无数倍。

之前,有时候他会无意识的踟蹰于武道和情爱之间。

而现在,因为那无情道基奔溃了,反而执念消去一大半。

原来在不知不觉中,阿萱也看透了连自己都不知晓的性情。

不过…宋缺看着这个多次将自己当傻子耍的阿萱,他们两个之间,谁也不是对的。

至于未来…就像阿萱所说,一辈子纠缠到底。毕竟他们两个已经走到了一起,名分已定,已经不可能分开了。

还要继续和阿萱斗下去?

宋缺听到阿萱的心里话,觉得没必要了。

从今日起,他就该将过去全部抛开,至于未来会变成什么样,顺其自然罢了。

就这般瞬间,他直觉得心境变得异常开阔,道基虽然没有了,可是他怎么感觉似乎多了些什么东西植入他的精神境界中。

任文萱立刻敏锐地感觉到他的变化,她盯着他看,见他在感悟什么,随着神秘的气息越来越深,她看他仿佛像一团迷雾似得,给她一种非常玄妙的气息,让她心中泛起了滔天巨浪。

他是不是进阶…了?

无情道都没走过,怎么可能进阶呢?难道就因为刚才她一番话,让他重新捡回无情道,而且并在瞬间突破了?

任文萱有些不敢相信,心中的负面情绪瞬间浮上来。

不管佛道还是魔,这里的武道正统都是无情之道,无情道是让人登顶武道巅峰的唯一可看到的途径。

任文萱以前知道也有有情道一说,但是那条路根本没有什么思路,而无情道的路对于天魔秘传人来说已经摆在她的面前,加上武道对于她来说,不过是杀石之轩的利器,所以久而久之,她就陷入了这个时代正统求道路途之中,导致现在突破希望不大。

宋缺慢慢睁开眼睛,看见任文萱的模样,他的眼睛有着莫大的暖意。

伸出手来,抓住了她的手。

“还是突破不了,阿萱,你的报复生效了。”

没有她的话,就凭着今天这感悟,定然能够突破,可惜…这感悟现在已经不和他如今的心境,这突破也无从谈起。

明明话语字眼不好听,但是配上他温和的叹息,让人不但感觉不到一点危险,反而让人打心底觉得暖心。

任文萱也微微闭上眼,将心中的负面情绪压下去。

这一刻,不甘心和恨意再次滋生了出来。

其实,这不甘心和恨意未尝不是一种害怕,害怕自己被舍弃。

“你总是让人担惊受怕得,以后可不许哩!”

与宋缺相反,任文萱看起来很温暖关切的话语,但是却在给人一种危险的寒意。

宋缺了然于心,笑道:“阿萱是在害怕吗?”

准备重新开始的宋缺,丝毫没有顾忌的说道。

任文萱轻轻一笑,说道:“你得陪着我,一辈子。”

宋缺说道:“会的。”

任文萱叹道:“你又答应得那么快,会不会在日后又会在三天之内变卦呢?”

宋缺平静地道:“这次不一样了。”

任文萱问道:“为什么?”

宋缺说道:“只要你不走,我总在这山城里。”

任文萱明白了,这是在说名分已定,只要她不想,就不会有分开的一天。

但是…心呢?

任文萱皱紧眉头,然后捂住了肚子。

宋缺连忙去扶,感受到她紊乱的脉象,刚才她明显用了天魔真气,而且有走火入魔的现象。

他只能为她输入真气帮助她稳定脉象,过了许久,任文萱才好上一些。

“差点因为你,这孩子要早出来了。”任文萱头上冒汗,眼中甚是哀怨。

宋缺停了下来,坐在她旁边,手搭在她的肩上。

“你不信我,但你应该相信自己,你费了这么大的力,就是为了我跨不上去,你那么优秀,我怎么可能脱离你的掌控?”他轻轻地说道。

任文萱定定地看他,随后温柔地笑,缱绻多情地说道:“宋郎也很优秀呢?我一点信心都没有,这可怎么办?”

宋缺说道:“不要这么笑。”

“这样得笑很美,可是却进不了心的,也让人患得患失,时间久了,心就冷了。”他意有所指地说道。

任文萱听话地收起来,不过却换了一种媚笑:“宋郎的意思是人家的情意在你看来是会让人心冷的东西?”

宋缺说道:“阿萱也不要这么笑呢?”

“你我相处,其中就有八分是假,这岂会让人不心冷?”

任文萱低声说道:“那宋郎和我在一块的时候,又有几分真?”

宋缺很明确的说:“十分。”

任文萱叹道:“宋郎十分真意都让人患得患失,阿萱怎么能放心你呢?”

宋缺听了,这次是无法反驳了。

他想让阿萱放开心怀,但是现在看来,成效并不大。

不过这是他的意料之中,若是这么简单,之前就不会发生这么多的事了。

“好了,阿萱你不要多想了,你刚刚差点走火入魔,现在身子虚弱,还是先休息去吧。”

任文萱突然伸出手掌,然后一只青色的蛊虫附在她的手心。

“这是同心蛊,南疆情蛊的一种,得到它承认的人,无论男女,只要到了成亲之时,都会给丈夫|妻子种下去,同心蛊性命共享,但是只要一方变了心或者舍了情,同心蛊会慢慢吞噬人心,两人会在同一天死去。很多年前,南疆一位祖辈用此蛊和一白道宗师巅峰高手结合,后来那宗师巅峰高手突破了无情道,但是突破那一天,他们两个同时死了。”

宋缺严肃地看她:“你的意思是…”

“宋郎如今还有情意,那么你我便共同种下去如何?”

宋缺看向她的眼睛,无所畏惧。

阿萱虽然多番害他,可是却是真情真意的,

“宋郎会答应吗?”她定定地看向他说道。

宋缺看着她手中蠕动的蛊虫,问道:“种下了,阿萱是不是就此放下了?”

任文萱点点头。

宋缺抬起手来,任文萱带着莫大的复杂之意。

等到他要触摸到蛊虫时,手上的同心蛊突然化成了飞灰。

宋缺一怔。

任文萱轻笑道:“骗你的,世上怎会有这般逆天的蛊,知晓那多变的人心!”

随后解释道:“这是迷情蛊,只要一种下,便如名字一般意乱情迷,不过来得快去得也快,是件假的东西,假的我不需要。”

宋缺此时不知是失落还是松了一口气。

也就在这时,任文萱附在他的胸口,倾听他的心跳声。

“跳得很快,而且在变得更快,是不是松了口气?”她问道。

宋缺没有点头也没摇头。

任文萱笑道:“不管怎么说,你既然有想过用同心蛊,我且暂时信了你。”

宋缺脸上露出笑意。

任文萱低声起来:“我们以后好好过日子,好不好?”这是她一时冲动说出来的,可是一说出来就后悔了。

不过,听到她的话的宋缺却慎重的点了点头。

任文萱微微一笑,很自然的样子,毫无任何心机的去抱他。

事情到了如此地步,她想,还是暂且信他一次。

那股患得患失的感觉一点都不好。

她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多久,但是她想尝试一下。

如果她和他都未曾变的话,那么过去一切都烟消云散,好好过日子。

如果他们两个有一个人变了,那时候再说。

“宋郎,你说我们的女儿叫什么名字为好?”

宋缺的心不由一软,不管怎么样,他对这个孩子期待很大,也曾多次想过女儿长得怎么样,像他还是像阿萱,甚至想到将来要给女儿找个什么样的女婿。

“太阴星君讳姮,姮娥修为高深,才貌礼仪均为女仙之首,愿女如她一般,可好?”宋缺低声说道。

月神姮娥,就是嫦娥,在这个能够破碎虚空、且上古有着仙人的时空,姮娥是天帝帝俊和常曦之女,身份尊贵,修为高深,而且美貌多才。

早在商周春秋,就只有尊贵王姬(王女)才能用此名。

至于任文萱在后世听的嫦娥偷盗奔月一事,在这里并未出现。

就算出现,任文萱也觉得嫦娥没什么不对。

后羿是国君,再宠爱嫦娥,嫦娥也只是他后宫一员,能有机会成仙,对自己好一点又有何不可。

至于后来写嫦娥后悔,不都是男子执笔,就像诸多话本一样,天天期望着身份尊贵的姑娘对穷书生一见倾心,并不离不弃地随之私奔。

嫦娥是否后悔,任文萱不知道,但是真如神话故事所眼,她偷灵药那一刻决心飞升那日是绝对不会后悔。

姮字在这个世界寓意好,在任文萱看来,也觉得不是什么需要避讳的。

“你想了多久?”任文萱问道。

宋缺笑道:“从知道你有妊的时候就一直在想,最后圈了这个名字,心忧你不喜,我还留了几个备用。”

任文萱心里头满意,却戏谑地说道:“你那般固执,还会违背规矩让我起名?”

宋缺也曾想过自己取名,可是知晓阿萱是什么性子,他就觉得如果真那样做了,估计讨不了好,所以…不得不说,这也是一种变相的妥协。

“我取你选,这才公平不是吗?”他道。

任文萱抓住了他的领子,说道:“你要总是这般公平才好。”

宋缺奇怪地看她,为什么是总是?

任文萱笑道:“以后你再训我看看?若是凶了,我可不依。”

宋缺不记得自己训过,就阿萱的性子,他不觉得自己会去训她。

任文萱见状,微微一叹,这人很不好呢?明明训过自己,还不记得!

怕是不记得的原因是他不曾认为那是训人。

任文萱突然觉得,就算放开了心思和他过日子,但是很多事情都需要磨合。

否则,她和他势必会经常吵架。

似乎什么地方她都可以找出和他吵的地方,吵得多了,他是否会变心意?如果从来没有遇见过宋缺该有多好,想必她现在自由自在地修炼,想着解决石之轩的办法。

自从这日起,任文萱和宋缺就过上了平静的日子。

中间偶尔有争吵,却都相安无事。

两个半月后,十月初二那日,天气晴朗。

任文萱在阵痛了四个时辰后,生下了宋阀嫡长女宋姮。

孩子被被抱出来的时候,宋缺快抓出血的手缓缓放下,面对婆子恭贺,他的眼睛很专注地看向她怀中的孩子。

“大兄…”宋智摩拳擦掌,很像抱新出炉的侄女。

不过宋缺注定不会让他立即实现,他十分青涩地将孩子抱在手里,看到通红的孩子,他的心跳得很快。

尊父者,抱孙不抱子,宋缺这一次无疑没有做到。

如果说宋缺是将大剧的喜悦和激动掩藏在表情之下,那么宋智就已经喜于形色。

孩子明明看不出什么来,他就激动地喊侄女和大兄一模一样,不过后来宋姮张开后,还真如宋智所说,和宋缺有五分相似。

第90章

古人虽然重男轻女,不过作为宋阀阀主的嫡长女,满月当然会大办。

任文萱也终于可以出门,在隔间就瞧着素来繁忙的宋缺坐在小床边陪着女儿玩,伺候的丫头婆子都退下去了。

已经一个月,阿姮已经变得非常白嫩,也依稀能看出些影子,终究像宋缺为多。

幸好宋缺长得好,阿姮像的也是他最秀气的地方,女儿家会无限弱化男儿的英气,这样下来,阿姮日后定然也是个极其出色的美人,更何况,女孩子变得快,小时候长得像父亲,长大后就不一定了。

任文萱轻轻走过去,看见阿姮睁着如水的眸子不停地看宋缺,小嘴吮着,白嫩肉乎的脸,格外惹人怜爱。

似乎感觉到母亲的到来,眼睛转了过来,扑腾着手笑了起来。

任文萱忙过去抱起了她,这丫头…感觉到天魔真气了。

阿姮也适合天魔秘,不过没有任文萱来得契合,不过也是极其优秀的,与祝玉妍相当了。可是她不入阴癸派,所以这天魔秘她是修炼不成了,不过也不妨碍她喜欢天魔真气的气息。

小孩子什么也不懂,只能本能的向母亲蹭去。

“阿姮醒了多久了?”

宋缺温和的说道:“有一刻钟了,她相当得乖,不哭不闹。”

任文萱摸摸她的脸,阿姮正如宋缺所说特别乖巧。

这一个月来,除了基本的生理需求会哭闹之外,此外省心得很,而且只要她一哭闹,任文萱一抱她就不哭了。

虽然是天魔真气让她感觉舒服,但是任文萱还是不免软了心肠,觉得怎么爱她都不够。

明明她在里间梳妆的时候隐约听到一些声音,这会儿听到宋缺为阿姮说话,她笑看他一眼:“若是哭闹了,定是你不对。”

宋缺不由地尴尬,是他忍不住抱起来走动了会儿,然后惊醒了她,她哭闹了好一会儿,才让自己手忙脚乱地哄住了。

随后看着阿姮盯着他瞧,他就看出了神,静静的坐在这里陪着她玩。

明明什么事都没做,他却觉得这比完成繁忙的公务都来得要满足。

阿萱一如之前他所想,对阿姮特别宠爱,上一次在他怀里的阿姮哭了,阿萱就没给他个好脸色。

“是你弄醒她的?”任文萱凉凉地说道。

宋缺只得点点头,他带着阿姮在外面醒的,而且只要一点点声响。

准备等着阿萱的训话,谁知阿萱这次什么都没说,他不由地有些惊异。

却不知,是他之前在这里陪着阿姮玩的功劳。

因为以前的宋缺就不是个会陪孩子玩的性子。

“外面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