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恒点了点头,“既然百里府直接交出了人,那相信这件事应该与百里府无关,朕也没理由拿百里府治罪。传令下去,这件事就到此为止。”

李尧颔首,再将百里霍说的话都对萧恒陈述了一遍。

萧恒眸中闪过一丝冷笑,这百里西与百里霍倒是够绝情的,不过也从中不难看出了百里府确实不简单,不然百里西不会这么直接的送出百里清颜与和百里清颜断绝关系,好让他没理由对付百里家,看来这百里清颜在百里西手中也不过只颗棋子,只是他的棋子真的是不简单,他竟然放任这么危险的一个女人在萧黎身边那么久,幸好现在发现及时。

片刻后,萧恒摆了摆手示意李尧出去,去外面守着。

李尧点头领命。

转眼的时间,整个偌大的御书房内便只剩下萧恒与百里清颜两个人。

萧恒一改之气的神色,淡笑了声道:“不知道你到底伤了竹林内那个人的什么人,他非要你首级不可?”

百里清颜没有说话。竹林内之人对付她,还要她首级,是因为她伤了他什么人?她好像就伤了那个红衣女子而已,难道竹林内那个人在乎那个女人?该不会萧黎听到的那些,并且为之追出去的消息,说那个小奶娃是那个红衣女子和他生的孩子一事是真的?他们当时在海岸边到底说了什么?她一直以为竹林内之人对付她,是因为她伤了他与暗中调查他的缘故。她到底有哪一点比不上那个红衣女人?他要为了那个女人来这么设计杀她?

萧恒见百里清颜不答,并没有生气,接着道:“如果你不想说这个,那说说其他的,百里西让你与黎儿亲近,到底有什么目的?”

“一个已经被他舍弃的棋子,有什么目的现在还重要吗?”心中的不甘已然更上了一层,百里清颜终于开口,穴道被点与身体中毒受伤及虚弱一系列加起来依旧不妨碍她蜿蜒一笑,无论如何她也要活下去,决不能死。

萧恒自然是知道百里清颜的美色的,她在萧黎那里并不蒙面纱,他也曾偶尔见过几次。再说,他是皇帝,她一个臣女在他面前也不能带面纱,除非有什么其他情况。不得不说,她确实很美,用“倾国倾城”来形容也丝毫不为过,百里府倒是出了个绝少有的大美人,若非他并不重女色,必然已经将她纳入后宫。

“皇上,如今我已是孤身一人,只要皇上你愿意,我身上的任何东西都是皇上的,包括我的身体,并且我日后也会完全听命与效忠于皇上,为你办事。不管你与竹林中那个人之间是什么关系,也不管你答应了他什么,皇上,你真的要为了他而杀了我,将我的首级交给他吗?”如果命都没了,那身体还算什么。只要今夜能活下去,她百里清颜可以不惜任何手段,她真的不相信有男人可以对她的面色无动于衷。

萧恒岂会听不懂百里清颜话中的意思。她的武功之高,他身边确实需要有一个这么厉害的人物,就这么将她的首级砍下来送给竹林中人确实有些可惜了。再说,他与他之间在这件事上其实还算不上什么交易。他之所以会答应,除了想探探百里府的虚实外,也是想先稳住他,从而再想办法查下去。百里府他要除,但不可贸然动手。竹林中之人及他的势力,他同样要除,还非除不可。

“皇上,如果你还不相信我,我知道这世上有一种毒,除了下毒之人外,就算是神医在世也绝没办法解。我可以当着皇上的面服下,从此完全听命与皇上。皇上让我往东,我就往东。皇上让我往西,我就往西。”除此之外,相信没有什么能让萧恒相信她的了,总之先活下去再说,一切等日后再想办法。

“那好,朕可以考虑。但朕的问题,你必须先一五一十回答朕,若有一字蒙骗可就别怪朕了。”

“皇上请问,只要我知道的,我定全部如实回答。”

时间在问话中流逝。

半个时辰后,萧恒唤外面的樊禹进来。

再半个时辰后,樊禹手中捧着一个正方形的大锦盒从御书房出来。

奉乌云的命令一路紧随,成功潜入皇宫的影,紧跟出来的樊禹出宫,一路快速返回竹林去。

竹林内,明亮的竹屋中,樊禹将锦盒送到乌云面前的那张桌子上,拱手道:“这里面装的,就是你要的首级。”

乌云没有打开,因为他如今还双眼无法视物,就算打开了也没办法确认。

锦盒的底下四只角上还不断渗血出来。

“皇上说了,你要的首级已经给你送来。至于百里世家,因为他们主动交出人,所以皇上没理由再动百里世家,只能日后再想其他办法了,希望你能够信守承诺。”

“放心。只要这个首级是真的,我一定说到做到。”乌云语气淡然无波。

“那好,我先走了。”樊禹转身离去。

影在樊禹离开了后现身,进入竹屋中。

“如何?”乌云直接问道,特意让影去跟着就是为了确定这首级的真假。

影点头,“确实是真的,是我在御书房外面亲眼所见。”

乌云还是有些不放心,让影再查看一下。

影领命,就打开锦盒。

一股浓郁的血腥味顿时从锦盒中涌出来,里面装的首级鲜血淋漓,血肉模糊,无法看到很清楚,但大致样子应该还是百里清颜。影将看到的一切都清清楚楚说给乌云听。

乌云听后,面色略沉了沉,片刻没有说话。

整整七日后。

一切似乎都已经恢复到平静,百里府还是深居简出,没有多打探一下交出去的百里清颜。皇宫内一如既往,朝堂上也没出什么事,萧恒甚至撤回了皇觉寺山下的那些人,不再监视山上的乌云。夏侯府与澹台府间的亲事,因着夏侯赢的再次入狱,自然又耽搁了下来,并且这次入狱可是萧恒亲自派人抓的,情况显然比上次严重的多。不管夏侯渊晋怎么想见萧恒,萧恒就是不见。

在朝堂上,文武百官面前,夏侯渊晋又不好当着众人的面直接对萧恒开口。

乌云再度派影出去,希望能尽快查到夭华的下落,从而确定夭华和孩子的安全,一有任何消息都立即亲自和他联系。

夭华那边,夭华已经养了三天的伤,身体勉强恢复了一些,但还是很虚弱。

小奶娃在这期间一直睡着,没有醒来过一次。

客栈的房间内,比起身体略有些恢复的夭华,容觐不免更担心起小奶娃来,不知道小奶娃这究竟怎么回事,尽管呼吸一直还算平稳,但就是不醒。

这日,中午十分,在夭华再次坐在床上运功调息之际,一直沉睡的小奶娃终于醒了,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小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后看向背对着他坐着的夭华,小脑袋中对之前发生的事显然有些不记得了,小手忍不住就去拉夭华的衣摆,但显然太短了一点,怎么也拉不到。

夭华察觉到声音,没有理会,继续背对着小奶娃调息。

这时,一直飞镖突然穿透紧闭的窗户,飞射进房间内。

刚好推开房门,端着饭菜回来的容觐,一把接住,随即反手合上房门与放下饭菜后,就快步走向窗户,推开窗往外面的四周看去,但毫无所获,飞射进飞镖的人显然已经离开了。容觐接着快速打开飞镖上面的纸条。

只见纸条上白纸黑字写着:“你要找的人明郁,在净城湖湖底。”

容觐看完,面色不由一凝,不知到这是谁射进来的,又是真是假?

“上面写了什么?”不知何时已经睁开眼,将容觐的面色都尽收眼底的夭华冷淡地问道。

容觐有些不知道怎么说比较好,沉默了一下后走向夭华,将手中的字条递到夭华的面前。

夭华没有接,一眼看去,面色顿时同样一凝。

“还不知道这纸条上面说的是不是真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射进来的,宫主,依我看这恐怕是个陷阱,我们…”

“我们马上启程去看看。”夭华打断容觐,离她与通讯器那头的人所约定的时间已经越来越迫近了,可以说她现在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如果这字条是乌云的人射进来的,的确是个陷阱,反正她带着小奶娃,大不了让小奶娃一起陪葬。如果是其他人射进来的,对方既然知道她在找明郁,可见对方并不简单。如果对方同样设了陷阱在等她,她倒可以趁机再将那乌云给引出来,毕竟她一旦有事就代小奶娃也有事,乌云绝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小奶娃有事的。

之前在海岸边,她确实太冲动了。

对于那个人,既然已经选择忘了九年,又何必再想起,难不成她还放不下他?放不下过去?笑话,怎么可能!

总之这次不管怎么样,也不管那乌云再说什么,或是他对当年的事知道什么,她都要拿准了小奶娃来威胁,同时也是最后一次了。要说乌云再不说,她当真杀了小奶娃,彻底放弃明郁,按约定好的时间回去,这世上谁也不能阻挡她要回去的心。当然了,如果字条上所说的是真的,自然再好不过,“准备一下,即刻启程。”

容觐还是不放心,不知道夭华为什么非要这么冒险的去一趟不可,先不说这字条的来历与真假都还没有查,就说她现在身上伤得这么重,可也知道夭华一旦说出来的话就不可能更改。

小奶娃懵懵懂懂地听着与看着夭华容觐。

下午时分,马车便准备好了。安排好一切的容觐上楼请夭华,至于小奶娃仍旧放入篮子中遮蔽好后拎出去。对于他这几天来的一直睡,以致没有哭过一下,甚至没有发出过任何声音,真不知道算不算是不幸中之幸。

净城湖位于净城中,距离南耀国都城有百里之遥,几乎已经在南耀国西边的边境上了,离南耀国最西边的雪山不是很远。

并没有死的百里清颜无声无息地尾随气候,飞镖是她发射进去的,字条上面的内容也是她写的。不过这并不是个陷阱,而是真的,那个名叫明郁的男人确实被困在净城湖的湖底,这可是她这七日来好不容易查到的。

对于夏侯渊晋与澹台荆,以及朝中任何人,百里西暗中其实都有调查。她虽从不主动去过问,但事实上多多少少还是能知道一点,依稀记得多年前百里西曾查到夏侯渊晋与雪山那边来往密切,还不时有派人去雪山。

而乌云那日既然是从夏侯渊晋的别院底下上来的,关于别院属于谁这一点从萧恒那里可以知道,这也就是说竹屋内之人与夏侯渊晋肯定有某种联系。在没其他线索的情况下,只能朝这条线索先查下去,到现在为止她都已经亲自去过雪山一趟了,并且已经从雪山回来,尽管雪山上面上不去,还没成功上去过一下。

对于净城湖这个秘密,是她好不容易查到的,也是此行的最大收获。既然他那么对她,还要她的首级不可,那可就别怪她好好还一份理给他了,尽管还不知道被囚禁的明郁与他们两个人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但依旧可以预测定会是场好戏。

两日后,紧赶慢赶,终于到达净城,并到达净城湖。

净城因在边境上,又临近雪山,所以几乎没有多少人住,刚一下马车潇潇寒风就席卷而来。

容觐带着小奶娃走在后面,与先一步下马车的夭华一同往前看去,只见四周空旷得好像到了荒芜之处。而夭华身上的伤本来就没有好,还那么重,只见夭华的面色俨然比几日前还来得苍白。

容觐心底不免越发担心。

净城湖底下,明郁确实被囚禁在这里。

阴冷的密室中,一直恍若地窖,完全靠石壁上面嵌镶的夜明珠照明。

而由于成年不见天日,里面的明郁浑然不知外面已经过了多久,但可以肯定的是一定已经过了很多年。

对于当年所做的事,明郁直到现在依旧从不曾后悔。那一年,的确是他想办法通知了在找乌云的夏侯渊晋,从而将夏侯渊晋给引了来。也确实是他杀了乌云离开时安排下的人,并烧了乌云留下的信函,然后眼睁睁等着时间流逝,在夭华最虚弱痛苦之时出现,将她带回了名剑山庄。乌云的归来一直在他的预料之中,而由于他和夭华的身份,他也料准了他绝不会对夭华说什么,真是不会直接出现在夭华面前。

而他只知道是他暗中引了夏侯渊晋到来,却并不知道他当年在他走后所做的事。

他要误会夭华见异思迁,误会夭华短短一年就投入了他的怀抱,那就让他误会。他对夭华的爱,绝不比他少半分,他只是输在比他晚认识夭华。

之后的一年,直到他和夭华正式成亲,他同样料到了他会到来…

第一百二十一章 【求月票】

果不出他所料,乌云真的来了。

他不管是提早派人去设伏,还是派人去半路截杀,都没有成功。

不过好在还是耽搁了乌云不少时间。当乌云赶到的时候,他至少已经与夭华当众拜堂结束了。

这也就是说,他与夭华已经正式成为夫妻,这一点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谁也没办法更改。

那夜,洞房花烛夜,面对没有阻拦住的乌云的到来,及面对乌云的怒火,他留下夭华在新房中等他,自己一个人单独出去见面,一来是不想惊动还在名剑山庄的大堂内喝喜酒的各路武林人士,不想将事情闹大。二来是因为他不想乌云再出现在夭华的面前,尽管乌云自己也没办法再正面面对夭华,可他要是不出去的话乌云必然进来。三来是因为这是他们两个男人为了夭华之间的事,也是他们两个男人单独的事,另外还因为有些“东西”他和乌云谁都不想让她知道,那就是“她与乌云乃是亲生兄妹”这一无法更改的铁一般的现实。

如果这事真的让夭华知道了,从而让她知道她当初竟然爱上了与嫁给了自己的亲生哥哥,还生下了孩子,只怕她会从此奔溃。

而这样丑闻一旦传出去,那不容于世的两个字足可以压得她没办法再在世上立足。这是他和乌云谁也不想看到的,甚至他与乌云谁也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因为他们一样爱她,只想尽可能的保护她,绝不想看到她受这个伤害。这也是一年后回来的乌云没办法出现在她面前,更没办法向她开口解释的原因。

可以说,他与乌云在当时虽然已经成为了对头,可在这件事情上心完全一致。

所以他什么都没有对夭华说,只是温柔地说了句让夭华在房中等他的话外,就在新婚夜单独出去了。

而那夜出去,他原本还以为可以心平气和地说服乌云,让乌云放手,毕竟他与夭华已经永远不可能在一起,他也没办法再正面出现在夭华面前,如此又何必还在暗中纠缠不休,何不放夭华自由与让她选择新的幸福,他保证会一心一意对夭华,如同在喜堂上当众承诺的那样“宠她、疼她、爱她、护她”,绝不会比他的爱少,可没有想到乌云当时正好已经知道是他引夏侯渊晋到来一事。可以说,那件事他做得其实相当完美,夏侯渊晋那时尽管找上门来了,但始终不知道是他在暗中不留痕迹地给他留下了线索。

这样一来,结果已可想而知。

那就是想说服乌云放手,让他与夭华在一起自然已经绝不可能。

另外,也正因为此,因为乌云是在他与夭华大婚之时才知道他引夏侯渊晋来一事的,所以在乌云归来的第一年,他除了暗中前来名剑山庄几次,与暗中看了夭华几次外,尽管又爱又恨夭华那么快“见异思迁”,也从没有实质性地做过什么,更没有对他出过手。

但知道了引夏侯渊晋到来这点真像后,情况自然不一样了。那一刻,他略输了半招,在赢和输的一线间败给了乌云,原本还以为乌云会马上杀了他,可没想到他并没有这么做,只是将他关押到这囚禁了起来。或许他可以理解他的这一做法,他想要他生不如死,想要他这一生都别想再得到夭华,甚至别想再见天日。

他到现在还清楚记得被关入与囚禁到这里来的第一天,在乌云转身离开的时候,他曾问乌云的那一句,“若换作是你,面对自己真心喜欢上的人,你会怎么做?”

乌云没有回答,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了,至今没有再来过一次。

他笑。其实有很多时候与很多地方他们很相似,几乎算同一类人,那就是可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尽管没有听到乌云的回答,但他知道他一定会和他一样。而他只是知道了他引夏侯渊晋到来一事,到现在还仍然不知他在他当日带着孩子离开木屋后所做的一切。

那四日,他在第一时间杀了他留下来照顾夭华的人,与毁了他留下的亲笔信函后,不是没有踏入过木屋一次。眼睁睁看着躺在血床上一动不动,面色苍白而又奄奄一息的她,没有人能知道他当时的心情,也没有人能知道他当时忐忑与害怕,差一点就快坚持不住地想马上救醒她,深怕她会坚持不下去与再醒不过来。

四日后,看着她从木屋内爬出来,再看着她滚下阶梯,倒在泥泞的地面上与磅礴大雨下,他同样差点坚持不住就要走出去救她,那时的每一刻对他来说都仿佛一整个日夜那么漫长。可是最终他终是强忍了下来,并没有走出去,就那么站在暗处一直看着她陷入痛苦与绝望之中,直至被痛苦与绝望给淹没。

没有这样的绝望,她就不会对乌云死心。

没有这样的绝望,他就不能顺利地取而代之,走入到她的心底里去。

同样的,没有这样的绝望,她日后就很有可能会原谅了乌云,这绝对绝对不是他想要看到的。

整整一天一夜后,几乎快到了他等待的极限,也几乎快到了她身体强撑的极限时,他终于走出去,如同恰好到来一般将命悬一线的她紧紧拥入怀中。明知道她当时的身体已经快坚持不下去,但还是清清楚楚地告诉她,时间已经过去了五天,用这样一个数字来压垮她心头的最后一根线,让“那个人丢下她一个人在这里自生自灭”这几个字深入到她的脑海里去,也刻入到她的心底里去。

他想,他这一生恐怕都没办法忘记她当时脸上的神色与眼底的绝望了。

最终,他如谋划和预期地那样将她带回了名剑山庄中。

不管是对其他人,还是对自己的父母和妹妹,他都没有说明她的真正身份,只是对他们说是他在路上救回来的,并在介绍她名字的时候将夭华两个字倒了回来。

而也正因为这样,她的身体足足养了一年才渐渐有所好转,之后再养了一年才恢复过来。

这前后加起来,整整两年的朝夕相处,两年的细心照顾,他对她到底有多在乎与多爱,他相信她一定能看出来,也一定能感觉得出来。当她一次又一次地拒绝魔宫老宫主的叫唤,不愿意回魔宫去的时候,他已经开始忍不住期待她的心中已有他的位置。当她点头,终于愿意嫁给他的那一刻,他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得到一切,她便是他的一切。

在喜堂上面当众所说的话,字字句句出于真心,他直到现在还可以一字不差的重复一遍。

牵着她的手,当众拜堂之时,她可知他有多高兴?

“叮咚——叮咚——”的水声还在密室中滴落着,好像一直在下着一场孤独的、低调的雨,也是一场从始至终只有一滴一滴落下的雨。

犹记得第一次相遇,也是在雨天,她一个人站在雨里,穿着一袭白衣,撑着一把伞,在石子街头从左走到右,又从右走到左,明显在等什么人,但又没有半点不耐烦的样子。风雨席卷起她身上的衣袍,一眼看去恍若一幅朦胧的画卷。他的马车从她身边经过,一下又一下不断扬起的车帘让他始终将她收入眼底,自认自己从不是一个乱盯着女子看的人,可却对她有些莫名地移不开视线。

而在擦身而过之际,她恰好闪躲过开车轮溅起的水,并没有看到马车内的他。

第二次相遇,是在花灯节。夜幕下的人流很拥挤,他若不是赶着去赴一个朋友的约,也不会走上街道,从而被挤入到人流中去。她当时独自一个人站在一个卖面具的小摊前,正拿着小摊上面的面具往自己脸上试戴。在他从她身边经过时,她突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然后一边带着面具笑着朝他看来,一边问道:“你看这个面具好看吗?呃,不好意思,对不起,我认错了人了,抱歉…”很显然,她错将他当成了其他人。

第三次相遇,不知道是不是上天注定。在那一刻怦然心动,但又在下一刻紧接着心破裂,怎么也没有想到她竟然已经成亲了,看得出来她和她夫君十分恩爱,从她夫君看他的眼神中也可以看出来一股显而易见的温柔和宠溺。他几乎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一个男人,上善若水,倾世之姿,儒雅若翩翩君子,却又无形中透着强势。除了对她外,对其他任何人都冷冽如冰,好像所有人在他眼里全都是一样的,只有她一个不同。

之后三人就这样相识、相交,互相成了“朋友”,没有人知道他心底的那丝心动与心裂。

再之后,他知道他们两个人原来并不住在城中,而是单独住在山林中的一间木屋内。木屋的四周鸟语花香,山明水秀,还有一大片刚长出来不久的竹林,据说是她喜欢,他亲手栽种的。而他喜欢清静,不太喜欢城中那种喧闹,于是她陪在他住在林中。

那段时间,他几乎一有空就会去看他们。

有些东西,他以为自己可以一直自欺欺人下去,不想就没事,可事实证明不行。

一个月后,当离开了一段时间的他回来,再次去看他们的时候,远远看到他们两个在竹林中亲密,依偎在一起,走近了后甚至还恰好听到她告诉他有了身孕。两个人全都是警觉性那么高的人,武功也极好,可那一刻硬是谁也没有发现出现在对面的他,俨然已沉静在欢喜中,再看不到其他。那一瞬,她可知他有多希望那个将她拥入怀中的男人是他,那个牵住她手的人也是她?他甚至有些再无法容忍他们之间的亲密,那些曾拒绝去想的画面一时间不断闪现在他眼前。可是他们是夫妻,他只是个外人。

片刻后,他转身离去,他们依旧没有发现他,也没有看到他。

接下来的几个月,他刻意不再去看他们,尤其是不再去看她,可却已经无法抹掉脑海中关于她的身影。

上天既然已经注定了他没办法娶到她,没办法将她拥入怀中,更没办法得到她,让他遇上她一次、两次,又为何还要他遇上她第三次?是在故意作弄他吗?

当一次偶然的意外,让他意外得知有人正在不断查找她身边的人,并且来者不善,背后明显有些势力时,不知怎么的,就好像突然间有些鬼使神差般的,他竟然暗中顺着线索查了下去。可以肯定的说,当时将夏侯渊晋引来的时候,他还并不知道她与她身边的人竟然是亲兄妹的关系,当然乌云也还不知道。他那时只是想设法让夏侯渊晋将要找的人给带走,从而分开他们而已。

可当夏侯渊晋真的到来时,一切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亲兄妹”三个字让所有人为之震惊。

后来,夏侯渊晋非要杀她,决不允许这样的丑闻存在,包括她腹中的孩子,并一再称之为孽种。对于这一切,乌云自然不会让夭华知道,也不可能让夭华知道,就连他自己也明显难以接受,可偏偏在这个时候她血崩早产,身上又中了毒。乌云为了保住她的性命,也为了救刚出生孩子,不得不与夏侯渊晋谈判,最终的结果当然是乌云拿到了解药给夭华服下,自己带着刚出生的奄奄一息的孩子离去。

至于乌云带着孩子离开后去了哪,他并不知道。

这一切仿佛就像是命运的作弄,又仿佛上天突然给了他一次机会,他如何能错过。

但两年后,一切都快趋近完美,在他真的得到她之时,却又被乌云破坏。明郁不觉缓缓勾了勾唇,又一次想到过往,忍不住很想知道在外面的她与乌云现在怎么样了,她又会不会还在找他?

因为他的设计引夏侯渊晋到来,以致乌云当年突然消失在她的世界。而因为乌云新婚夜的到来,也致使他在新婚夜从此消失在她的世界,不知道这算不算变相的“扯平”了?

净城湖之上,风不知不觉越来越大,席卷起人身上的衣袍不断翻涌。

夭华面无表情地看了半天,也看不出这净城湖到底有什么特别的,更看不出有什么办法能下到底下去。

小奶娃怕冷地缩在容觐的怀中,但又忍不住伸出头来偷偷往外看,小小的身子在这么些天里已经明显又消瘦了不少。这一点容觐太过小奶娃的体重感觉得清清楚楚,也能一眼就看出来。另外,在来这里的一路上,不管怎么喂小奶娃吃东西,他总是吃两口吐一口,这样情况在之前从没有过,是自这次醒来后第一次出现。

一直悄然尾随其后的百里清颜,藏身在远处往这边看来。如果不是因为她是百里西的孙女,从而知道百里西当年有调查到并记录下夏侯渊晋九年前与雪山这边书信来往密切,又如果不是因为萧恒清楚查到那处别院实际上是属于夏侯渊晋的,竹林内那个人又从别院底下出来,无形中已经与夏侯渊晋联系在一起,从而命她到雪山这边来查查看,再如果不是因为她聪明与洞察一切,也不会成功查到净城湖这里的异样。前方的那个红衣女人,她该跪下来感谢她才是。要如果不是她,她到现在还找不到人。

总之,还是那个问题,她百里清颜实在想不通自己到底哪一点不如前方那个红衣女人,竹林内的那个人竟然要为了她而杀她。

不过,没关系,她会证明给所有人看,她才是那颗真正的明珠,同时更要让竹林内那个人后悔。

竹林内的人,也就是乌云,此时已经收到影传回去的消息,并且已以最快的速度往净城湖这边赶来,怎么也没有想到夭华会突然前来这里,她到底是从哪得到的消息?对于明郁,他自当年囚禁了他后,就再没有来过净城湖一次,就算每次回到雪山看望小奶娃也都绕道而行。不管怎么样,他都决不让夭华见到明郁。

时间流逝,净城湖边上,夭华还在打量与审视前方平静无波的大湖,它一眼看上去波澜不起,尽管没有海大,可同样有些一望无际,尤其是周围山明水秀。

“把孩子交给我,你马上去周围打探打探。”再过了片刻后,夭华淡声对容觐吩咐。

容觐有些不放心留夭华一个人在这里,怕夭华有事,从一开始就觉得那只突如其来的飞镖有问题,这一路上也都是同样的感觉,“宫主,你身上的伤…”

“去吧,本宫没事。”夭华说着,朝容觐伸手。

容觐再犹豫了下,并环视了一圈四周后,将小奶娃交到夭华手中。

夭华没有抱,也没心情抱,随即改为一把拎住,就将小奶娃面朝下拎在手中,没有低头看一眼,对容觐补上一句,“快去快回。”

容觐心疼小奶娃,可也知道劝夭华没有用,只能道:“宫主,若这个孩子有个三长两短,恐怕到时候没办法成功去要挟乌云。”话落,容觐转身离去。

夭华依旧不为所动,面无表情拎着小奶娃。

小奶娃这些天来的身体本来就不好,吃东西也老是吐,再加上颠簸了一路,原本一直是面朝上被容觐抱在怀中的,现在突然一下子被夭华这么拎着,几乎是一个从上到下的翻转,整个人难受得就张嘴呕吐起来,全都吐在夭华的脚下,并且忍不住摇晃挣扎。

夭华有些不耐烦,忍不住想将手中动来动去的小人给扔出去,但最后终究没有。九年来,从决定遗忘过去那一刻开始,她就从没有去想过生下的孩子到底像谁多一点,何况她还根本不知道孩子究竟有没有活下来,生没有见人,死也没有见尸。而如果他活下来的话,如今也都九岁了,和小岩差不多的年纪,或许曾在路上擦身而过也不一定,可惜互不相识。爱上那个人,是她这一生中犯的最大的错。

而这个错所产生的恶果,只能由她自己承受。

小奶娃已经忍不住哭起来,但哭得并不是很大声,整个人有些有气无力的。

半响,容觐回来,带回了一个头发花白的住在净城中的百姓,近到夭华身边后连忙先道:“宫主,还是将孩子先交给我来抱吧。”说着,弯腰从夭华拎着的手中抱回小奶娃,容觐才接着对夭华禀告道:“宫主,带回来的这个人,他从小就生活在净城,已经有几十年了,或许问问他能知道一二。”

小奶娃一回到容觐怀中,就拼命往容觐怀中缩,同时还忍不住呕吐,可又已经吐不出什么来,十分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