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贺新皇登基!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震耳欲聋的三呼万岁声紧接着响起,穿透云霄。

小岩坐稳,居高临下地低头看去,再接着看向龙椅旁边凭空多出来的那张玉椅,及玉椅上面坐的人——萧黎,并没有马上让文武百官站起来。

萧黎从不想过问朝事,更没有想过要插手朝事,但那夜已经答应了萧恒,小岩目前又还小,她不得不担负起这个责任。

见小岩转过头来一直看自己,半天也不叫文武百官起身,萧黎等了一会儿后只得小声提醒。

小岩面容紧绷地收回视线,冷冰冰地吐出三个字,“起来吧。”

“多谢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文武百官再次三呼,各个认认真真行完了礼后才起来,不敢有任何怨言。要知道现在虽然萧岩登基了,但萧恒还在,如同一双眼睛仍在暗中紧紧盯着。

第二日,夭华正式进宫,面见萧岩。

诺大的御书房内,正在对跪了一地的侍卫发火的萧岩,听到太监的禀告后转身走向座位坐下,喝令侍卫全部出去,马上再去找后,才让太监宣夭华进入,但说到一半时又临时改口,“宣她…等等,让她在外面等着。”

“…是。”太监领命,不敢多问。

整整半个时辰后,萧岩叫太监进入,“她还在外面候着吗?”

“不。回皇上,她早已经走了,去了黎公主那边。”

小岩怒,“那你怎么不进来向朕禀告?”

“是夭大人她临走时特意吩咐的,她说皇上既然这么忙,免得打扰了皇上,所以就不要…不要向皇上禀告了…”说到这,察觉到小岩越来越恼怒的面色,太监噗通一声跪下,“奴才有罪…奴才…还请皇上恕罪…”

“那她还有没有说其他?”简直气死他了!小岩握拳。

“没…没有…哦,不,她还说了,如果皇上空了,想见她的话,就去黎公主那边。她还说,如果皇上不去,有些事她就直接…直接和黎公主商量着办了…”越说到后面,太监的声音越轻。

小岩怒极,差点一把扫了桌子上的所有奏折,“来人,摆架,马上去黎公主那。”话落,迅速下了座椅的小岩已当先一步走出御书房,一身的怒气。

太监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等回过神时外面都已经没小岩的身影,顿时急忙起身,连滚带爬追出去。

萧黎所住的宫殿,夭华短短时间内已第二次到来。

大殿中,夭华刚一到,萧黎就急着询问之前拜托夭华去查的事,“怎么样,找到他的尸体了吗?”

“这么短时间,就是来回一趟也不够,还请黎公主耐心点,再多等两天。”说着,夭华走过去,走到殿内的其中一张座椅旁自行坐下,“其实本宫今日来,为的是另一件事。”

萧黎不免失望,这几日来依旧夜不能寐,很想马上知道结果,“那不知所为何事?”

“萧恒让黎公主你摄政,辅助小岩,那相信有些事他应该对你提过,所以和你说也是一样。小岩登基后,边境那边维持现状,仍由本宫负责。在本宫返回边境前,本宫还需要一个现任掌权者的明确答复,不知黎公主觉得这件事如何?”

萧黎那夜离开小岛的时候,萧恒并没有对她说过这件事,但这两日来萧恒确实有传过消息给她,大致上和夭华现在说的一样,边境依然交给夭华处理,战要怎么打都由她决定,接不接受北堂国的求和也暂时由夭华决定,“既然是我皇兄亲口答应你的,我也自然会按他的吩咐做。”

“很好。那明天一早在早朝上,希望黎公主将这份支持当文武百官的面宣布一遍。”

“可以。”萧黎没有拒绝,这同样是萧恒暗中交代的。

之后,再商讨了一些其他事宜后,夭华起身准备离去。

这时,其中一名随夭华一同进宫的人快速进入殿内,暂时打断了夭华离去的举动,小声对夭华禀告几句,声音轻得只有夭华听到,“宫主,刚收到少主让人传来的消息,北堂国那边准备派使者来南耀国和谈。”

“是吗?”夭华一笑,没有在意。

进来禀告的人再说下去,“那名使者,就是当日鼓动北堂帝出兵南耀国的水贵妃。”

这么说来,北堂帝这是准备把出兵南耀国的责任都推到所谓的水贵妃身上,然后把这水贵妃推到南耀国来当替罪羔羊,以求南耀国停战了。夭华当即想到这点,红唇隐约一勾,又是一笑,不过这笑是冷的,“好,本宫知道了,你且退下吧。”

“是,属下告退。”进来禀告的人拱手,迅速退出去。

萧黎将这一幕都看在眼里,但除了夭华最后说的这句话与进来禀告之人最后说的几个字,其他的她什么也没有听到。

夭华不再耽搁,接着再对萧黎说了一句“那本宫就先走了,告辞”后,就转身离去。

殿门口,满脸怒容到来的小岩,差点与刚踏出殿门的夭华撞在一起,“怎么,要谈的事都谈完了?妖女,你可别忘了现在我才是南耀国的皇帝,所有的事都由我做主。你这么公然到这边来‘谈事’,未免也太不把我这皇帝放眼里了吧?”

“哦,本宫还以为是谁这么没有礼貌,乱闯他人宫殿,原来是南耀国的新任皇帝。”夭华停下脚步,莞尔一笑。

“你…”小岩握拳,真想直接命令外面的侍卫把她拿下,“我…朕暂时不和你计较。说,你来这边谈什么了?但不管你们谈了什么,没有朕点头,都不算数。”

“这可由不得新皇帝你了,你可以先进去问问你皇姑。”夭华挑眉。

殿内原先还坐着的萧黎,看到这一幕与听到小岩的话,快速站起身走出来,“岩儿,你怎么来了?”

“你当然不希望朕来。”小岩狠狠看向萧黎,本来就对她“垂帘听政”一事极度不满,现在夭华竟然避开他到这边来谈事,压根没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或许这根本就是萧恒的意思,表面上让他做南耀国的皇帝,他则留在岛上让自己的心好过一点,但实际上通过萧黎他依旧把一切都掌控在手中,他这个新继任的南耀国皇帝根本就是个傀儡。

萧黎微微皱了皱眉,守在外面的宫女太监及小岩带来的侍卫都看着呢,“岩儿,要不你先进来,我们到里面再说。其实夭宫主找我,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只是一些…”

“怎么,还怕人知道?”小岩冷笑一身,不过尽管如此,还是踏进了大殿,直接走向首位坐下,想当面听萧黎的解释。

萧黎想了想,回头看了看进入殿中的小岩后又再看向面前的夭华,“那还请夭宫主再留片刻,这件事皇兄本来就没准备瞒岩儿,让岩儿知道也好。”

夭华无所谓,转身走回殿内,不介意再坐会儿。但这小岩,几个月不见,不管是那夜在小岛上还是现在都变得暴躁了很多,过往的经历并没有让他吸取教训,学会冷静做事。

一名手持令牌进宫来的人,在这时匆匆到达,正好叫住殿门口处要走回殿内的萧黎,“公主,这是主人让属下送来的消息,还请公主马上过目。”话落,到来的人取出胸口的信,将信交到萧黎手中。

萧黎接过,当然明白到来之人话中的“主人”两个字指的是萧恒。

信函内,白纸黑字,萧恒写得清清楚楚,北堂帝已经准备派水贵妃前来南耀国求和。在水贵妃到来之前,让她务必拖住夭华,将夭华留在南耀国都城,不要让夭华回边境去。

萧黎看完,不由反射性地转头看向已经先一步走回殿内坐下的夭华。

第三百三十五章

萧黎看完,不由反射性地转头重新看向已经先一步走回殿内坐下的夭华,不想夭华正好看过来。

刹那间,就好像偷窥被人抓了个正着般,萧黎心虚地避开眼,小声对送信函来的人道:“好,我知道了,你回去转告他就说我会按他的话做的,让他放心。”

“是。”送信函来的人拱手,立即转身离去。

夭华将这一幕悉数看在眼里,目光最终停在萧黎手中的信函上。

小岩同样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口中又是一声轻“哼”,不知道萧黎这次又想瞒他什么。

萧黎接着将信函收好,吩咐外面的太监侍卫等人全都不许踏进大殿一步后,这才转身走回殿内,脸色已恢复如初。

“好了,这下你总可以说了,你们刚才到底商量什么了?”还不等萧黎走近,已然没有任何耐心再等下去的小岩,毫不客气开口。

“是关于边境还没停的战乱一事。刚才夭宫主与我商量,希望能和皇兄在一样,边境的各种事宜仍交由她全权处理。”微微一顿,再次想到刚收入衣袖中的信,停下脚步回答的萧黎抿了抿唇,之后再接下去说的话,语气徒然一变,一改不久前刚对夭华答应下的,“不过,我们还没商量出结果,我也需要再考虑考虑,以及征求一下你的意见。”说着,萧黎看向小岩,这个征求意见指的当然是征求他的意见了。

小岩闻言,脸色这才好了一点,“你们真的没有商量出结果?”

萧黎点头,目光从小岩身上转回到夭华身上,暗暗担心她会反驳。而故意这么说,正是为了拖延时间,按照萧恒信函上所说的把夭华留在都城内,直至北堂国求和的使臣到来。

夭华坐着不动,面上平静如初,甚至没有丝毫起伏,只是看着态度一夕间突然一百八十度转变的萧黎。

萧黎对上一眼后又很快避开,手无意识摸了下袖中收进去的信。

夭华洞悉秋毫,看到这已然再清楚不过问题究竟出在哪了。沉默了会儿后,夭华一笑,并不反驳萧黎的话,“没错,我们确实还没商量出结果。现在,新帝你既然主动来了,那正好,不知你意下如何?”

“岩儿,这件事不急着决定,我们可以再慢慢商量商量,让夭宫主再多等几天。”萧黎松了口气的同时,连忙抢在小岩前面回答,暂没办法去想夭华为何要顺她的话说。

夭华的笑容顿时明显加深,笑里藏刀,“看来,本宫这趟是来对了,南耀国的国家大事确实还不是由新帝你决定的,而是要与黎公主好好商量商量。既然这样,你们先商量着,等数量好了再告诉本宫。或者说,等黎公主你说服了新帝,再告诉本宫也不迟。”说完,夭华起身就走。

小岩才刚缓和下来一点的脸色,霎时又猛然沉了下来,怒不可歇地叫住夭华,“你给朕站住。什么叫‘南耀国的国家大事还不由朕决定’?朕现在还就告诉你了,朕决定了,如你的意,边境的事宜就暂时仍由你处理,但你给朕听好了,你要是一旦打了败仗,朕…”

“岩儿,这件事我们再从长计议…”许敏急忙打断小岩,想让小岩把话收回去。

夭华在萧黎的打断中停下脚步,不紧不慢转回身来。

一眼看去,只见她唇角擒着若有若无的笑,眼神中带着些许轻蔑,一脸好整以暇如同看戏般的神情,整个加在一起分明像是在看他笑话,看他的命令如何被人否决,根本不作数。

小岩登时越发恼怒,怒火猛地冲向萧黎,“朕已经说了,现在朕才是南耀国的皇帝,一切事都由朕决定,朕说这样就是这样。”要是搁往常,他第一个恨不得亲手杀了夭华,无论如何也不会如了她的意。但眼下,从萧黎刚才的话中不难知道,夭华希望边境的事仍交给她处理,但结果又还没有商量好,这也就是说萧黎是反对的,不然不会是这样的结果。而萧黎现在又是摄政,又把他当个傀儡一样,一相比较下他倒宁愿先否了萧黎,争取把权利都夺过来后再对付夭华不迟。另外,他后面也明确补充了,要是夭华打败仗,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治罪她,只是被萧黎给打断了,没说完。

“岩儿…”

“还有,以后都不要再这么叫朕。朕现在已经是南耀国皇帝,还请皇姑也和文武百官一样尊称朕一声‘皇上’。南耀国历朝历代传下来的规矩,相信皇姑应该没忘。”

“岩儿…”萧黎霎时难以置信地再一次喊出这两个字,直到这一刻才蓦然意识到夭华刚才哪里是不反驳她的话,她是故意想用这样的方式来挑拨她与小岩之间的关系,同时又报复了她出尔反尔。

“好了,这件事就这么定了,谁也不许再说。还有你,妖女,以后边境有任何事,你直接禀告朕。要是再分不清南耀国现在谁是主,小心朕先治你个大逆不道之罪。”话落,萧岩起身,拂袖而去。

夭华笑,终究是年纪小,易冲动,不理智。尽快把许敏找回来,放在他身边,不管是对他还是对她的日后都好,至少能劝导他“冷静”两个字,也能让她在边境安稳些。

“夭宫主,你的目的达到了!”萧黎眼看着小岩离去的背影,根本留不住。还压在他心底的那股恨,即便如今萧恒把皇位给了他也没办法压制半分,并且在没办法对付萧恒的情况下,他俨然把那恨转为了对她的愤怒,又经夭华一挑拨,把她都当成了仇人一般。

“本宫的目的,不是早就已经和黎公主商量好了吗?若不是黎公主突然出尔反尔,不承认之前说的话,本宫又何须挑拨你们的关系?”

“你…”萧黎倏然握紧手,猜到她挑拨关系是一回事,听她肆无忌惮地亲口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

“对了,替本宫转告你皇兄,合则两利,否则互损,从来没有人在本宫面前出尔反尔还能全身而退的。”言尽于此,夭华离去,这次没有再半分停留。

转眼间,整个大殿内便只剩下萧黎一个人。

萧黎后退一步,最终跌坐回椅子上。这件事,必须尽快让萧恒知道。

宫门外,马车还一直在等着。

夭华上车,马车迅速行驶起来,一路马不停蹄地离去。

暂时留宿的府院,乌云留在府中,在厅内等夭华回去。

夭华下车后径直进入府内,前往大厅。

乌云听到声音抬头。

夭华一脚踏入厅内后对上乌云的眼,随即马上收回脚转身就走,表面上仍明显不想见乌云。

乌云没有叫住夭华。

随夭华一道进宫,现在又一道回来的人,犹豫了下后进入厅内,向乌云禀告皇宫内的情况。

乌云听完,并没有意外,相信夭华刚才回来就是想对他说拦截北堂国的水贵妃到来一事,但为了赌气,她一脚进来了又离开。支持此刻,他甚至快要怀疑她到底是因为他的缘故要故意与他冷战,还是根本为了那个名叫“澹台玥”的男人所以跟他冷战。

“少主…”见乌云听完后什么也不说,也没让他退下,禀告的人等了等后不由小声开口。

“下去吧。”乌云面色清冷,手中的茶早已经凉了。

离去的夭华,一边走一边命人传容觐到来。她当然知道乌云在厅中,刚才下了车后也是故意去大厅的,然后又当着他的面离开,“冷战”这件事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完呢!至于北堂国那边,萧恒竟然也能这么快收到消息,还命人送书信给萧黎,否决之前商量好的事,看来他已然有下一步计划了。眼下,即便小岩亲口说了边境的事仍有她负责,她看似可以即刻启程返回边境去,但事实上她根本已经走不了,或者说就算真的走了回到边境后也不会顺利。

容觐收到命令,很快回来。

府内的湖边,凉亭内,远远看到夭华坐着,容觐快步走过去,直至进入亭中,“宫主,你找我?”

“本宫已经收到消息了,尸体没有找到,夏侯赢确实还没有死。这件事,就由你立刻去告诉黎公主,提醒她小心为上。如果她愿意,你就直接留在她身边保护她好了。”子虚乌有的事,根本还没有收到任何消息,夭华对着容觐面不改色。

容觐意外,不由脱口而出反问道:“真的?”

“怎么,你觉得本宫在拿这种事骗你?”夭华不答反问,脸色明显冷下来。

容觐摇头,“不是,只是没想到他的命竟然这么大。好,我这就去告诉她,让她提高警觉,多派人保护自己。”说完,容觐拱手去办。

夭华缓缓勾唇,那夜在岛上她为了自己原先的计划,希望后面能继续顺利下去,不惜容忍他的算计,但现在他既然不遵守约定,想“玩一玩”,她很乐意奉陪。就如之前对萧黎说的,这世上从来没有人在她面前出尔反尔还能全身而退的,希望最后他千万别为今日的决定后悔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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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六章

果不其然,夭华前脚刚回到眼下住的府院,刚吩咐完回来的容觐进宫去告知萧黎一声,整个府院后脚就被宫内赶来的大批侍卫团团包围住了,前后顶多不过一盏茶的时间,理由是“公主萧黎在宫内突然收到一封密报,确定夭华手底下的人当中有人通敌。为确保南耀国安全,在还没有查出通敌之人到底是谁前,谁也不许离开南耀国都城半步”。

夭华毫无意外,让其中一名侍卫回去向萧黎回复,她还是离开皇宫时的那句话。

侍卫并不知道是什么话,只负责将夭华的话原封不动禀告给萧黎。

宫内,返回御书房中的小岩还浑然不知这件事。

萧黎那边,听到侍卫的禀告,萧黎什么也没说。下令包围夭华现在住的府邸,还以这样的理由,也全是萧恒的意思。第二份信函在小岩与夭华离开后不久就送到了她手中,当时她要命人马上送去小岛的信几乎都还没有写好,更别说送出去了,原来萧恒早就已经料到了结果,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若公主没有其他的吩咐,属下告退。”回来禀告完的侍卫拱手。

萧黎点头。

下一刻,殿门关上,一抹萧黎永远不想再见的身影从窗户进入,徒然出现在殿内。

萧黎一惊,难以置信地站起身来,“你怎么会来这?”

容觐其实比回来向萧黎禀告的侍卫还早到一步,站在窗外一眼看到里面的萧黎,只见她短短几月又消瘦了不少。而他心里始终对她怀有愧疚,现在也是一样,又犹记得她之前说过的话,让他永远别再出现在她面前,以致一时竟不知该如何现身。后来侍卫到来,侍卫对她禀告的话他也都听到了,没想到她竟然派了人去包围夭华现在所在的那座府邸。

萧黎紧接着再道:“我已经说过了,请你永远不要再回南耀国都城,也不要…”

“我记得。”容觐叹了口气,平静地打断萧黎,见她还这么排斥他便直接开门见山说明来意,“其实我这次来,是来告诉你一件事,宫主已经收到那边传回来的消息,没有挖到夏侯赢的尸体。夏侯赢他,确实还…活着。”

“不,不可能,这不会是真的…”萧黎刹那间面色一白,倒退一步跌坐回去,浑身上下抑制不住颤抖起来。

容觐见此,忍不住想走上前去,但迈出一步后又停下,“宫主还让我提醒你,让你务必注意自己的安全。如果你愿意,我可以留下来保护你。”

萧黎还陷在颤抖中无法自拔,根本没心情听容觐后面又说了什么。那个一直恐惧与抗拒的噩梦,原先她还可以说服自己不一定是真的,让自己千万要冷静,但现在,仿佛一下子捅破了她的这层自我安慰,让她骤然掉进冰窖,夏侯赢的脸与那些令人绝望窒息的一幕幕更是猛然破开她心底那道脆弱不堪的囚笼,比深夜噩梦惊醒时还张牙舞爪地朝她扑过来。她想求救,但求救无门。她想逃离,但逃无可逃,直至将她拖进无边无际的地狱,生不如死。

“萧黎?”没有等到萧黎的任何回答,认真仔细地重新看向此时此刻的萧黎,容觐这才发现萧黎的情况很不对劲。再顾不得其他,也不顾的萧黎对他的强烈排斥,容觐快步走过去,双手覆上萧黎的肩膀,想让萧黎抬起头看他,“你怎么了?”

“你走开…你走…”萧黎吓得猛往后缩,手旁的茶杯倏然打翻,“砰”一声落地,四分五裂。

守在外面的宫女太监听到这声音,不知出了何事,连忙在外面敲门询问,“公主,出什么事了?”

“你走开,我让你走开…走啊…”萧黎继续惊恐地怒斥,整个人一缩再缩,同时双手紧抱住自己的头与卷缩起来的膝盖,颤抖得也更加厉害。

外面敲门的宫女太监不明真相,还以为萧黎是在怒斥他们,顿时个个都不敢再敲,也不敢再发出任何声音,更不要说大胆地推门而入进去看看了。

“萧黎,你看清楚,我是容觐,不是夏侯赢,我不会伤害你的,你别怕…萧黎,萧黎,你清醒点,你快醒过来…”明明他进来前与刚进来的时候她都是好好的,也很冷静,但一听到夏侯赢没死的消息,她竟然就一下子吓成了这个样子,还吓得把他当成了其他人,明显被某种噩梦卷入其中,陷入泥潭里连现实都分不清了。该死的,当初夏侯赢到底对她做什么了?让她怕他怕成这个样子?“我答应你,我一定会亲手杀了夏侯赢,把他千刀万剐、碎尸万段。别怕,不会再有事了,我会留下保护你,相信我,萧黎…”

萧黎依然挣扎,恐惧已然将她吞噬殆尽。

半响,容觐没有办法,只能先点了萧黎的睡穴,让此刻极度惊恐与情绪十分不对的萧黎先睡过去,希望睡上一觉后她能稍微好点。

睡梦中,萧黎同样很不安稳,眉宇不断紧皱,面色惨白,冷汗涔涔。

容觐守在床边,寸步不离。

时间流逝,安静中,不知具体过了多久,外面的天色开始渐渐拉下帷幕,殿内的光线也一点点暗下去。

始终守在外面的宫女太监们依然不知道殿内发生的事,在时间差不多了后,犹豫着敲门而入,小心翼翼地将饭菜送进大殿中,不敢进深处的寝宫看一眼。

守在寝榻旁边的容觐自然察觉到了有人进来,正想要不要起身避避,却听外面的声音逐渐远去,进来的人显然出去了。

深夜,月上中梢,漆黑的寝宫内萧黎总算醒来,浑身上下全都是汗,好像刚刚从水里面爬出来的一样。

“你醒了?我是容觐,你睁大眼睛看清楚,我不会伤害你…别怕,没事了,都已经过去了…”容觐敏锐地察觉到,立即第一时间开口,紧接着站起身走向桌子,就要去点宫灯。

萧黎闻声,倏然想起来了,她听完侍卫的禀告后,容觐突然出现了,还告诉她夏侯赢没有死的消息。之后,她吓得跌坐在座椅上,被那些铺天盖地席卷上来的噩梦硬生生拖入其中,无法挣脱,竟连现实都分不清了,好像还把容觐当成了夏侯赢。

想到这,萧黎闭上刚睁开的眼,锦被下的双手一寸寸用力拽紧了被子,但表面上又平静得不可思议,或者更准确地说是被克制得不可思议,“你走吧。多谢你今天特意来告诉我这个消息,我知道了,自己会加倍小心的。”

走到桌边正准备点燃宫灯,但还没有点燃的容觐,听到声音回头,昏暗中丝毫看不清萧黎此刻脸上的神色,但从声音上听她确实已经冷静下来了,“我说了,如果你愿意,我可以留下来保护…”

“不,我不愿意。宫内有这么多侍卫,他们会保护我的,你走吧。”萧黎没有睁眼,侧过身去。

容觐沉默下来,于昏暗中看着寝榻的方向良久,“那好,我走。不过我答应过你的,还是一定会做到。夏侯赢,我定会亲手杀了他。”

萧黎没有回头,侧过去面朝里侧的身体,背对容觐。曾几何时,她不知道多少次希望在她最需要的时候他能出现,也不知多少次在睡梦中盼望他,但如今一切都已经没意义。

容觐再站了会儿后,终转身离开,消失在窗外。

第二天,几名宫女轻轻敲门,端着洗漱用品小心翼翼进入殿内,准备伺候萧黎起身。

寝宫内,进入后一眼看去,只见萧黎一个人紧紧卷缩在寝榻的其中一个角落,双手环抱着膝盖,一头长发凌乱不堪地披散在身上,面色与嘴唇都极为苍白,几乎找不出一丝血色,显然一夜未免。但对于这样的情况,几名伺候的宫女自萧黎几个月前回来后开始早已习惯。没有人敢问她之前在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也没有人敢问她到底在怕什么,先帝萧恒还在宫内的时候经常过来看她也从来问不出什么。

“不必了,你们都退下吧,今天我想好好休息,谁也不见。”

萧黎听到声音,木然地抬起头来,看向进来后迅速呈一字排开的宫女,声音说不出的沙哑。

几名宫女点头,放下手中端进来的洗漱用品后纷纷退下,其中一人在退至门口处时忽然想起什么,犹豫着走回来,对寝榻上卷缩着的萧黎禀告道:“公主,小木子不知怎的,昨晚突染疾病,全身上下不仅起了很多红疹,还溃烂,御医交代最好能够将他隔离。”

“就按御医说的去办,以后别再拿这种事来烦我。”

“是,婢女告退。”宫女连忙躬身退下,尽管萧黎的话并没多少恼怒成分,但还是有些怕。

下午,由宫内主管人事的老公公安排,一名新进宫的“太监”就被派到了萧黎的寝宫伺候,顶替已经被隔离的小木子,办事效力极高。

期间,终于得知萧黎昨天竟派人去包围了夭华所在府邸的小岩,怒气冲冲来过一次,但被宫女太监奉命阻在外面,没有踏进寝宫一步。

入夜,殿门外的宫女太监互相推诿到底由谁进殿送饭菜,新到来的“太监”立即主动站出来抢着干。只见他半张脸因几天前刚刚烫伤的缘故带着铜制面具,另外半张脸肤色黝黑,下颚的地方还有颗黑痣,实在有些丑陋,让人看了一眼就不想再看第二眼,也不知道管事的公公为什么会派这样一个人到公主萧黎这边来。不过,他现在既然抢着进去送饭,殿门外的一干宫女太监没有理由拒绝。其中一人道:“那你记住了,进去后尽量别发出声音,放下饭菜后就立刻出来。如果公主叫住你,你一定要谨记切不可蹙怒公主,公主这几天的心情本来就一直不好。还有,千万别让公主看到你这张脸。”

抢着进去送饭菜的新来“太监”一一点头,表示全都记下了。

殿内,萧黎还是白天的那个样子卷缩在寝榻上,昏暗中就好像一道影子无声无息地坐那似的。